“请你吃点心,你要是有空来我清风楼照顾我生意啊。”褚裟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有芙蓉糕。
柳安清从头上拿下来一个发饰放在褚裟跟前,“我不白吃你的东西。”
“看来是真的饿了,店家,你这茶铺没什么吃的吗?”
“有茴香豆。”
“来一些。”
店家端来一盘茴香豆,“您请好。”
“嗯。”褚裟把盘子推到中间,擦了擦手指,吃着茴香豆喝茶,“郎君请。”
柳安清拿了一颗尝了尝,酥软清鲜,香味浓厚,咀嚼起来满口生津,五香馥郁,咸而透鲜,回味微甘,“挺好吃的。”
“曹娥运来芽青豆,东关请来好煮手,嚼嚼韧纠纠,吃咚嘴里糯柔柔,说的就是它。”
褚裟拿起一旁的油纸伞放在桌子上,眉眼弯弯的看着柳安清,“你认识我,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盛夏,来自蒯地的卖冰的商人推着冰走在路上,她莫约着要进城,看见了人便开始叫喊,“卖冰嘞——”
“给我来一些。”褚裟丢了散碎银子给卖冰的女人,对方拿了冰亲自送到他手里。
“卖冰嘞——”
柳安清手里被放了冰,他没想到古代夏天也有冰,他拿着啃了几口,没什么味道,不过解热。
“瞧你笨的,店家,来两碗酸梅汤。”
柳安清红了脸,低头继续啃冰,“少看他,这是个男人,要命啊……”
“啊?”
“没什么?”柳安清摆摆手,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怪就怪他忙于工作没见过漂亮女人,如今被个男人迷的五迷三道的……
卖冰的女人没走,褚裟和她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了底。
他拍了一下桌子,拿着伞便对向女人的刀,刀被震飞,女人倒地不起,抽搐了几下便死了。
“娘子可真坏,弄脏了奴的伞。”褚裟矜持的拿着伞柄,垂眼看着伞上的血迹。
“你杀她做什么?”
褚裟眼里闪过嫌弃,立马掩饰了起来,他丢了伞,温声解释,“她要杀我们两个,我便先杀了她。”
店家拿着大刀从褚裟背后偷袭,褚裟袖子里滑出一枚花镖甩向店家。
“郎君,我还有些故人要招待,就不送你了。”
第81章 第 81 章
清风楼门口站着几个搽脂抹粉衣不蔽体的男子,他们同过路的女人嬉闹,勾引她们进楼,这清风楼就是盛都最大的销金窟。
“阿善,不要不好意思,来都来了,快进来。”
郑善推脱着不可,友人却硬把她拉进了清风楼,她目不斜视的在心里念著书,这都是些狐媚子。
“不要着急,褚褚这就出来。”尹沅抱着胳膊站在台子旁,难为客人顶着她死亡一般的压迫感还来花销。
褚裟拎着琵琶上场,随手拨了几下,便看见一个女子冲了过来拉住他的手,他轻蹙眉头,“小娘子所为何事?”
“你是……”哥哥。郑善还未说完话就被一旁的老板娘尹沅单手提起来扔出了清风楼。
“老板娘,你这是做什么?”与郑善同行的书生怒而发声,“我们做错了什么就把我们赶出来?”
“没给钱,不能摸。”
郑善想起了十年前,她才七岁,她的哥哥也才十二岁。
他们一家陷入党派之争,娘亲被人诬陷投敌叛国,先帝当即下令诛杀娘亲和家中女子,男子充为官妓。
“你们让开,我要见……你们的花魁,给我让开!”郑善推开拦住她的人,一间一间房子搜。
“别找了,跟我走。”尹沅走到郑善跟前。
上了三楼,郑善看了一眼帮她开门的老板娘便走进了屋子。
红纱帐后有一个人影,郑善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是哥哥吗?”
褚裟伸手掀开红纱下了软榻,“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三年前,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你为何还要做这……这种人?”
“哪种人?卖身求荣的贱'人?”褚裟拿起扇子展开,上面是女帝题的字,“没有我卖身的钱你可读不了书做不了这个秀才,你以为你养父母真把你当个宝?”
“是你让他们收养我的?你为什么不早来找我?还是……我被友人拉到这种地方才知道你在这里……”
“有个我这样的哥哥,你只会被人瞧不起,十年前,父亲抛弃了我选择了你,难不成我还要被抛弃一次不成?”
啪——
“爹爹没有抛弃你,他只是迫不得已,他也很后悔,如果我被找到了会被他们杀了,你被抓了……不会死。”郑善一巴掌打在了哥哥脸上,她泪流满面的责问,“我的哥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个让我难以启齿的……人。”
十年前
一众官兵围住了陈府,他们是来屠杀陈氏女子,抓走男子充为官妓的。
褚裟带着妹妹陈善和父亲张氏一起逃,他把两个人藏好后却被张氏推了出去,他疑惑又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爹?”
“你去把官兵引开,我们家就只有善儿这个女丁能重振家门了,算爹求你了。”
“爹娘生我养我一场不易,裟儿今日便报恩了。”褚裟含着泪离开,他引开了官兵,可他也被抓住了。
郑善忘不了哥哥被官兵带走时的眼神,今日她在清风楼又见到了哥哥,和他相认。
可哥哥却对她那般无情,她这十年来的思念被他通通否定了,她既伤心又恼怒。
这一场不该有的相逢终究是不欢而散。
等到送走曾经的妹妹,褚裟坐在女人堆里弹着琴,他今日喝的有些多了,面上笑着,心里却在哭着。
“小子,你还想逃?一入这明月馆,从此以后莫要再提前尘事,今日开始你就不是以前的你了!”上了年纪的老鸨子即使抹着厚厚的粉也挡不住他脸上的褶子,“给我打断这贱蹄子的手脚扔进柴房,等他一好,就送到客人床上去!”
几个高大的女人按住褚裟打断了他的手脚,将他扔进了柴房里。
褚裟的手脚疼的没什么知觉了,他倚在墙上休息,柴房又黑又冷,没有一丝光,他闭上了眼,念着慈悲咒。
“大人,这个小公子才十三岁,以前从未接过客。”
“这小子长得美,老娘看上了,今晚就他了。”
夜里
“你是陈大臣家的儿子吧?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睡到未出阁的官家儿郎,好啊!陪我喝一杯!”女人四五十岁的样子,又壮又胖,笑起来满嘴黄牙。
褚裟垂着眼,放下袖子掩住了弹琴伤了的手指,鞠了一躬,“娘子,奴不卖身。”
“由不得你!”女人脱着衣服冲褚裟扑过来。
褚裟拿起一旁的匕首狠狠的捅进了女人的心口,“娘子,您又何必逼我呢?”
他杀了自己的客人,随后拿着那把匕首走出房门,见人就杀,随后放火烧了明月馆,自此消失了。
直到多年以后,褚裟才再次踏足盛都,开了清风楼。
“我既然不是我了,那你不必认我。”
褚裟想到自己最后和郑善说的话,一时激动弹断了琴弦,他起身向众人鞠躬致歉。
“罚酒一杯。”
“好。”褚裟端起酒杯,却看见有宫中内侍进来,他恭顺的行了一礼。
“褚裟,女帝有诏,宣你进宫。”
“奴遵命。”褚裟放下酒杯,上了宫里来的轿子。
今日宫中夜宴,文武百官都在饮酒作乐。
柳安清作为皇夫,自然要陪同女帝一起出席,他一杯杯喝着女帝其他侍君的敬酒。
“皇夫,你可知什么是夜宴?”
“不知道。”
“你看。”
柳安清顺着女帝的视线看过去,弹琴奏乐的男人们娇笑着,他一眼就看见了褚裟,那人不愧是盛都第一花魁,在人群里最出众,让人移不开眼。
他一直以为古人都是端庄的,可现在才知道后人玩的都是这些古人玩剩下的。
官员们在半'裸的二八年华的乐人身上喝酒,时不时有男子笑着倒在女子怀里。
弹琵琶的褚裟身边有两床被子,里面有两个鼓起,里面大约有两对男女,这便是夜宴。
“褚褚,本官钦慕你已久,今日你可愿同本官归家?”户部尚书肖兰芝那张一笑满是褶子的脸满是得意,她抓起褚裟的手便要强行带人走。
褚裟看着这个可以当自己奶奶的女人,面上还保持着疏离的笑,婉言拒绝,“谢过大人好意,奴还是想在清风楼等大人。”
啪——
肖兰芝这巴掌打出了十足十的力气,把褚裟那张精致的脸都打肿了,她恼怒的斥责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给你脸了是吧?老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府!”
柳安清的心猛的跳了一下,他的反抗和对自由的向往快被宫墙磨平了,他想反抗可他没有真正去反抗,任谁都不敢。
他有些担心褚裟,想开口阻止,却被女帝先一步开口了。
“行了,肖爱卿,你喝多了,先回府休息吧!”
肖兰芝意识到自己殿前失仪,立马跪下叩头,她退下的时候还在庆幸幸好她为难的只是个下九流的小倌,不然今日就麻烦了。
“谢陛下。”褚裟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随后继续弹琵琶,无意间对上了柳安清担忧的视线,笑着摇头,“若是陛下不嫌弃,奴愿为陛下歌唱太平盛世。”
“好!”
第82章 第 82 章
清风楼外来了一群官兵,把里里外外围了个遍。
“褚裟呢?让他出来!”一个官兵恶声恶气的对一个小倌问话。
“肖大人驾到,奴不曾远迎,还望恕罪。”
“本官听闻你们清风楼收留外来逃婚的男子,此乃大罪,来人!把褚裟给我拿下!”
“是!”
褚裟按住了尹沅的手,对她摇了摇头,“我跟大人走,还请您饶了其他人。”
肖兰芝本就只是想找个由头把褚裟下狱,既然褚裟愿意跟她走,那她也懒得管其他人。
华清殿
正在写九九乘法表的柳安清手下一个不留神,把写好的数字晕染了,他把宣纸揉成团,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前往大牢看望褚裟。
“皇夫千岁。”
“起来吧。”柳安清一路端着,他多少学会了上位者的威严。等到他来到褚裟的牢房前却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能看着里面的人听着对方嘴里念得佛经。
“褚裟,我给你带了些吃的。”柳安清蹲下来打开饭盒,把里面的吃的端出来。
“皇夫千岁。”褚裟起身行礼,“我一介贱民,能得您来看望,褚某感激不尽。”
“你请我吃过点心、茴香豆,喝过茶,也喝过酸梅汤,一饭之恩必偿。”
褚裟从手腕上摘下一串佛珠,“皇夫千岁,我平日里吃斋念佛,从圣国寺求来这串佛珠,希望它能保佑您。”
“那我就收着了,你因为什么事被关起来的?我去找大理寺卿问问。”
“户部尚书想强纳我为妾,我不愿意,她便诬陷我私藏逃婚的男子,送我来这里,等我服软。”
柳安清倒是没想到褚裟这么惨,不过这样的事也不少见,他也不再多问,而且还许诺说,“我会救你出去的。”
“平白无故的,您为何帮我?”
“因为你我是一样的人。”
“您贵为皇夫,而奴只是妓馆的小倌而已。”
“你我都是她们笼子里的鸟,供人观赏,任人打骂。”柳安清苦笑,他给女帝推荐后世才有的农业技术,把这个世界没有的知识写下来交给礼部,这一切不都是为了生存吗?
褚裟行了一礼,恭送柳安清离开。
几日后,褚裟被放了出来,他闻了闻身上的衣服,嫌弃的撇开了脸,在牢房外看见了一辆马车。
“褚公子,请,我们家主子在上面等您。”
“多谢。”褚裟收敛了身上的风尘气,对李德志拱了拱手。
柳安清还在看手里的物件,女帝不停的向他要着新奇物件,他只能绞尽脑汁的想,现在他正愁着改进水车。
听见声响,他抬起头看着褚裟,“我不方便出去,就没下去。”
“皇夫救我出大牢,又亲自来接我,这等恩情,小生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唯有余生尽力回报。”
“啊?不是,我没想过要你报答的,就本来你也是被人冤枉入狱的,我就顺手的事……”柳安清一激动把手里的水车模型掰坏了,他难过的看着手里碎成几部分的水车,“怎么办?”
“要不您给我看看?”褚裟摊开手,眉眼平和,“前些年我走南闯北,不说见多识广,但也会些奇淫技巧。”
本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柳安清把坏了的水车模型放在了褚裟手里,“谢谢啊。”
过了一会儿,褚裟把修好的水车模型还给柳安清,“我早些年在域外见过比这个还强一些的水车。”
“真的?”柳安清激动的双手握住褚裟的手,“你还记得那水车的样子吗?”
褚裟垂眸看着柳安清握着自己手的双手,“记得。”
柳安清不好意思的放开了褚裟的手,“你能画下来吗?我这马车上有纸和笔。”
“我给你画。”
一直等到马车来到清风楼门口,柳安清和褚裟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褚裟。”
刚要下车的褚裟扭头看柳安清,“皇夫,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