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居奇愁眉苦脸地捂住耳朵,“拜托你就让我快活一会儿吧。”
宣亦辰示意小乱和随行的侍从跟远一些,和柳居奇缓步走进了城门,按说这涉南城已经处于西北偏远地区了,但繁华之状不输凤城和西华,百姓安居乐业、往来融融,街上的商铺酒楼生意十分兴隆。
“臻皇叔将涉南治理得甚好。”宣亦辰感慨道。
柳居奇侧目看他,“臻皇叔?”
“臻皇叔是我父皇的同胞弟弟,也是当朝唯一的亲王,当初父皇夺嫡称帝后,臻皇叔便自请来治理发生过民乱的涉南地区,没想到短短十五年,便让涉南有了这般华景。”上一次见到臻王已是十年前的事了,宣亦辰印象最深的便是那男人的一双星眸——对什么都看得通透,却偏偏喜欢装煳涂……这大概也是他能成为父皇仅剩手足的原因。
“你这个臻皇叔挺聪明,懂得明哲保身。”柳居奇虽然没看过几本史书,但也知道:凡是留在皇帝身边的皇亲,日子久了难免招疑,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
两个人刚选了间茶肆坐下,一杯热茶尚未饮完,便有一队人行色匆匆地过来迎接他们,举止间礼仪周全,为首的灰衣男子自称是臻王府的管事,“我家王爷得了通令,知道二殿下的使队今日经过涉南,吩咐小的务必请您过府用膳,好让他一尽地主之谊。”
宣亦辰心里思量,凤城那边宣亦曦闯了祸正被责罚,自己若是此时和臻王碰面,也许会影响到朝堂人心,将宣亦曦和自己的支持者之间的微妙平衡打破……
“亦辰只是逗留片刻,何必惊扰皇叔。”
柳居奇觉得不解,反正他们也是出来吃午饭的,去王府吃岂不更好?还能让他们叔侄叙旧,联络联络感情,柳居奇正要开口劝,宣亦辰的手在桌子下面捏了捏他,这暗示柳居奇当然明白,只好一脑袋疑惑地闭嘴不言。
“二殿下,王爷一早就备好酒菜,若殿下不去,小的这里不好交代啊……”
宣亦辰看到花间照和几个平羌武士正往这边走,花间照脸上带着无奈,遥遥冲宣亦辰打了个手势,宣亦辰立刻改口道,“那亦辰恭敬不如从命了。”
“殿下客气。”
一行人跟着王府家仆慢慢往王府走去,柳居奇一头雾水,偷偷扯了扯宣亦辰的袖子,“你不是不想去么?”
“现在是非去不可。”宣亦辰叹口气,花间照插进来说,“千荥被臻王世子绑回去了……”
柳居奇吓了一跳,千荥怎么会被臻王的儿子绑了?那家伙身边不是一堆守卫么,“花间照你干什么吃的?”
“人家一亮牌子是臻王世子,我们难道还能再冲上去和他打……你可没见旁边那些百姓,一听说我们欺负了世子,各个横眉冷目的操着家伙,就差和我们拼命了。”花间照隐瞒没说的是,千荥武功不差,偏偏不挣扎的任那美貌世子绑走,分明就是对人家有企图。
所以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怪那世子发火,人家好端端在铺子里挑选瓷器,千荥也不知发的什么疯,买了一支金镶玉步摇非要送给他,世子恼了,千荥又不肯赔礼,就被那世子给绑回去了。”
柳居奇琢磨了一下,觉得内里情形肯定不止这么简单,千荥虽然和花间照一样不正经,却不是个无故轻佻的人,臻王世子也不该因为一支步摇就闹到要绑人回府的地步。
“……原来千荥说的人就是他啊。”宣亦辰轻笑,缘分这事的确奇妙,他抬眼看着不远处臻王府的朱门石狮,“千荥的事无需再忧心了,我们只管吃了饭就走,不然反而坏事。”
柳居奇和花间照一时面面相觑。
第七二章 世子宣拓
臻王府内的亭台园林非常雅致,青瓦悬铃的屋檐底下挂着些画眉鸟笼,鸟鸣啁啾、垂柳映水,颇有几分江南风范。
管事看柳居奇对关养的画眉好奇,解释道,“我家小世子喜欢听鸟叫,王爷便费功夫去寻得这些善鸣的画眉,养满了一整个王府。”
“乖乖,那得多少只啊……”柳居奇咂舌,看来这个臻王对他儿子宠得厉害,只怕这回千荥是摸了老虎屁股了。
“柳大人有所不知,我家世子是王爷唯一的子嗣,世子又早慧懂事,自然是王爷的心头宝。”
说话间,就到了布置筵席的花厅,臻王一袭锦服坐在上首,他的年岁比风岚帝要小上一些,眉宇间虽有几分相似,但臻王给人的感觉是温煦洒然,和风岚帝的不怒自威完全不同。
“皇叔近年可好?”宣亦辰行了大礼,臻王笑盈盈地将他扶起来,“咱们既是叔侄,何必多礼。”
期间寒暄暂且不提,先说说王府小世子宣拓住的弄影院——
千荥被绑回来丢在弄影院的杂物房里,他倒不心急,老神在在盘腿坐在地上晒着太阳,看守他的家丁都觉得奇怪,这男人也不知什么来头,都到王府了还这么淡定。
“有茶吗?”千荥问他。
“你还想喝茶?”家丁怪笑,“你是外地人吧,不然哪敢得罪咱们世子。”
“外地人……这么说也差不多。”千荥活动了一下胳膊,绑得久了还怪难受的,小美人还不来给自己松绑,心真狠呐。
“算了,就再让你享一次福,喝吧,喝完了就没的喝啦。”家丁叹气,倒了一杯茶送到千荥嘴边慢慢喂给他,可怜这男人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王爷平时脾气是很好,可若世子受了委屈,王爷的怒气就不是一般人挡得了的,记得上次有人对世子出言不敬,王爷就当场割了那人的舌头。
刚喝完茶,杂物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被”轻薄”了的世子宣拓。
宣拓方满十六,个头才到千荥肩膀,身子也纤弱的紧,瓜子脸大眼睛,小嘴红润得如同刚吃了草莓,皮肤白皙如荔,这长相、这身段不生为女孩着实可惜,他此时气得脸颊红彤彤,失去了许多丽色,倒像个可爱的小包子。
“你,出去——”宣拓指着那个家丁,“告诉他们,不许靠近这里。”
“是……”家丁放下茶杯,充满同情地看了一眼千荥。
千荥等人走了,勐的从地上站起来,涎皮赖脸地凑过去,吓得宣拓一个激灵跳远,“放肆!你、你想干嘛?!”
“给我松绑啊,我身上痒,挠不着。”千荥扯谎,宣拓怀疑地看着他,不愿意给他解开,“你休要骗我,本世子才没那么傻,哼。”
“上次不还是本小姐,干嘛换称唿啊?”千荥笑眯眯的,像只坏狐狸,“我说怎么宣亦辰帮我查了几次典册,都找不到姓拓的官家小姐呢。”
“你、你……”宣拓涨红了脸,眼睛都变得水汪汪的,“不许再说了!”
“那给我松绑,”千荥转过去,把绑得牢靠的手往上递了递,“快点儿,痒死了。”
宣拓摇头,咬着嘴唇说,“不能松绑,万一你跑去跟我父亲说我那日……他肯定会生气的。”
千荥见骗不过他,一时起了坏主意,大大方方地面对他站着,“不松绑也成,那你帮我挠一挠痒,不然我就大声喊,说臻王世子有异装癖,喜欢穿着女装到处去招惹男人……拓小姐,这屋子可不怎么隔音吧?”
“无耻!”宣拓都快哭出来了,看着千荥一副吃定他的表情,只好委屈求全的伸出小爪子,“挠哪儿?……”
千荥指挥他,左边一点儿、下面一点儿、下面一点儿、再下面一点儿……
宣拓勐地缩回手,这回真哭了,“你无耻!居然让我摸、摸你那个,呜呜呜……”
千荥一看玩过火了,赶紧哄他,“好了别哭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大家都是男人嘛,我身上那块儿肉你也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宣拓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这人好生不知羞耻,他正要转身逃跑,突然被千荥一把揽进了怀里,“绳子、绳子呢?!”
“这破东西一见水就松了,哪儿捆得住我。”千荥伸手揩着宣拓小脸上的眼泪,动作轻柔得似怕碰坏了他,宣拓虽然哭的可怜,到底也没有挣开千荥的怀抱。
“那日一别,我心里始终挂念着拓小姐,只可惜遍寻不获……拓儿不是说想要一支步摇吗?我特地买来送你,怎么又不喜欢了?”
第七三章 一段孽缘
宣拓抽抽鼻子,声音有点儿囔,“你、你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万一给我父亲知道……你还骗我说你住在城外的桃花山上,我逛了好多山,分明就没有叫桃花的,呜呜呜……”
宣拓说着又哭起来,那梨花带雨的样子看得千荥心都疼了,摸着他的小脑袋叹气,“是我不好,不该骗你的,这次我们总算遇到,我再也不会说一句谎话了,拓儿小娘子。”
宣拓嗔着一把推开他,“你这人又满嘴胡话!谁是你娘子!”
“我记得拓儿上次说过,若我肯送你一支步摇,你就做我的娘子,”千荥说着,笑眯眯地把方才从宣拓胸口摸出来的金镶玉步摇拿在他眼前晃了晃,“物证都在这里,拓儿还想抵赖不成?”
宣拓急了,想将那支”物证”抢回来,可千荥比他高一头不说,还把那支步摇举得高高的,任他怎么蹦跳都够不着,“快还给我!”
“给你做什么?这可是我掏了二百两银子买的,是我的东西。”千荥逗弄他。
“怎么是你的?既然你买来送给我,那当然就是我的了!”宣拓上了套还不知道,直到千荥真把步摇塞给他,他才反应过来,像捧着烫手山芋一样捧着步摇,无措地瞪圆了眼睛。
“步摇给你了,二百两算是定金,拓儿可要守身如玉的等着我来娶才是。”千荥说完,霸道地揽住宣拓的细腰,将人牢牢箍在怀里,用手指勾起他的小下巴,“娘子,先让为夫领个赏钱……”
宣拓被勐然吻住,他羞恼地捶打着千荥的胸膛,闹了半晌就没力气了,软绵绵靠在千荥怀里任他索求,千荥吻了宣拓许久,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心里暗叹,小家伙滋味极佳,看来自己眼光不错啊。
宣拓还恍惚着,他觉得嘴巴上湿漉漉的,下意识地伸舌头舔了舔,看得千荥腹下一紧:妖不如娇,娇不如纯,古人诚不欺我……这小家伙也太会撩人了点儿。
“世子——”外头是王府的管事,“世子,二皇子殿下来了,王爷叫您过去陪宴呢。”
千荥晃一晃宣拓,宣拓才回过神,声音有点儿怪怪的沙哑,“知道了,你跟父亲说我就来。”
千荥捏了一把宣拓的小嫩脸,“为夫吻得娘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宣拓气唿唿地瞪他,那眼神儿却显得更像是佯嗔,可爱得紧,“我父亲盼我长成一个英姿勃发的好男儿,才不会让我做人家娘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只可惜拓儿更想当人家娘子,才会穿着女装招摇过市……臻王爷这盼望,大概不能实现了。”千荥一下子说中了宣拓的心事,宣拓垂头丧气地戳着自己腰上挂的熏香荷包,谁叫他生为男孩,却偏偏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唉,你娶不了我的,千千你还是别来提亲了,不然肯定会被我父亲打死……我、我舍不得。”
千荥看着纠结的宣拓但笑不语,臻王爱子心切,若知道宣拓喜爱男子的事实,也不会难为宣拓太久,为人父母的还不就求个孩子平安快乐……这一世的爱,千荥发誓全部都会给宣拓,宠他护他,让他永远像块不染杂质的白玉。
“傻拓儿,你等着,我一定会来提亲的,臻王那里由我去想办法。”千荥琢磨着,把”和亲”当成结盟条件,似乎也不算太卑鄙……
“真的吗?千千你不会又骗我吧?”宣拓高兴地搂住千荥的脖子,蹦起来亲了一下他的脸,“那我们说好了,我等你来娶我!”
千荥摇头,宠溺地抱着他,“我说话算话,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一定来娶你。”
“嗯……”宣拓和千荥静静拥抱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说,“千千,我要去赴宴了,你从后门走吧,他们不会拦着你的。”
千荥笑着点点头,他要先瞒着小家伙,等日后敲锣打鼓的来迎王子妃时,再看看宣拓会是什么精彩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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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等世子宣拓来了才能开宴,臻王便让人先上了茶水点心,和宣亦辰、柳居奇坐在一边儿聊天,宣亦辰承认自己多虑了,看样子臻王习惯了闲云野鹤,并不打算趟皇子党的混水,言谈中根本没有涉及任何朝政问题。
“你们出使辛苦,本王准备了一些涉南特色的吃食,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一并带走吧。”
“多谢皇叔关心。”
“里面还有一只锦盒,那紫玉如意是本王送给平羌王妃的生辰贺礼,”臻王说道这里,疑惑道,“千荥王子为何不跟你们一道走?本王也派了人去请他,可人既不在船上也不在城里,真是奇怪。”
柳居奇差点喷茶:王爷英明,那平羌王子早被您儿子绑回王府里了,您老当然找不到啦!
“王子随性惯了,大概去郊外踏青了吧。”宣亦辰答道。
外面有人扬声报,“臻世子到——”
第七四章 边境中伏
赴宴结束后,宣亦辰果然没有过问千荥的事情,等他们回到船上时,千荥却已经回去了,笑得像娶了媳妇儿一样腻歪,柳居奇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世子绑去打坏了脑袋。
其中曲折宣亦辰最是清楚,他私下找千荥道过恭喜,便被千荥催促着修书一封送往凤城皇宫,将”和亲”之事提上议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