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试镜结束,文斯没别的安排,想到有几天没去宠物医院看那窝小狗,临时决定过去一趟。
文斯有时候会从片场直接过去,所以男装的他医生都认识,第一次来的时候纯当喜欢小动物随便过来看看的,然后假装和医生了解那窝小狗的情况,一来二去就成了熟客,起先他还戴口罩,后来发现自己知名度太低,根本没人管他。
今天见他又来,医生还说,“你这么喜欢它们,领回去其实挺好的。”
文斯笑道,“我也想啊,可惜没条件。”
“不过你也可以放心了,今天有个领养人要来看看。”
“真的?有人要领养了?”
听到这话文斯很高兴,但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又因为这喜悦的心情,一下给盖过了。
刚刚好像忘记什么事情?文斯皱眉细想,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会儿领养人就要到了,你如果不赶时间,正好也可以看看,要是顺利的话,过两天可能狗妈妈和小狗都被领走,你就不能时常再看到了。”
文斯点点头,还是想不起刚才忘了什么,也就不去纠结了,而听到以后见不着小狗,心里还觉得挺舍不得。
他走到笼子边,里面的小狗看见他来,都挤到这面,三颗小脑袋争先恐后的,鼻子夹在笼子缝隙间,嘴巴张开露出小牙,咿咿呜呜地叫着,好像都想要摸摸头。
文斯已经洗手消毒,轻轻地分别在小狗额头处胡噜了下毛。
比起最开始,小狗们现在身上干干净净,伤口也都恢复了,皮毛整洁,都是黑白花纹,有一只四脚白的,有一只半个熊猫眼,还有一只屁股上有朵黑花,两只妹妹一只弟弟,都是活泼可爱。
还记得救下它们那天,小家伙当时的模样,文斯既心疼又庆幸,他一边逗它们玩儿,一边越发想着等会儿那领养人来,他一定得好好观察一下,可不能让随便什么人带走,又让它们受欺负。
“该吃饭啰!”
护理师端来小盆羊奶,才打开笼子放进去,小狗们就连滚打爬冲向口粮,刚刚还是团宠的文斯瞬间失了宠。
狗妈妈恢复得很好,现在带着夹板在静养,因为伤口恢复期很痛,还不能让它乱动,所以天天都要打止疼药,也因此狗妈妈在这期间都不能喂奶。
文斯看着小狗吃奶那劲儿,三只汤圆似的小屁股对着他,文斯觉得自已都要饿了。
怎么办,好想拍拍啊……文斯巴望笼子,心像是被狗爪子挠着,痒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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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电话没多久,闻礼就赶了过来。
路边没找到停车位,他只能从稍远的地方步行,沿着人行道走会路过宠物医院的东侧。
东侧是放置动物笼子的房间,正面是全透明的玻璃,里面整齐排布着统一规制的笼子,还有两位穿着工作服的护理师,正在给每只笼子里加水加食。
不过除了护理师,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干净的玻璃透进干净的日光,落在那张干净的脸上,而那张脸的主人正微微弯腰,将两根手指伸进笼子里。
笼子里的三只小狗伸出鼻子,那人好像在对它们说着什么,说话时嘴巴微微撅起来,应该是在逗弄小狗时发出了嘬嘬的拟声词。
隔着玻璃,闻礼听不见任何,但他的心却好似被那种想象中的声音轻轻拨弄了一下。
脚步不由自主就停住了……
闻礼这些天一直很忙,从早忙到晚,所以都没空闲去想某些事,他以为他已经将这个人当做无数个过客般抛诸脑后了,既然他不想见他,他也不必去见,这并没什么难。
只是没想到意外相逢,闻礼发现自己竟有种,仿佛昨天才看到过他,又好似堪堪隔了三秋的感觉。
那人显然没发现窗外有人在注视,这一幕倒让闻礼记起,在巴黎的塞纳河边,和金毛犬温暖互动的那个身影。
不过此时此刻的他,是满脸的笑容洋溢,将彼时那种落寞全都抹去了。
看上去有点调皮,甚至……可爱?
这两个从未存在于自己词典里的形容,让闻礼猛地回过了神,他收敛眸光,没再瞧玻璃里。
叮铃铃!门口的风铃随着他推门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不过东侧那边都是小动物们的叫声,所以能听见他进来的只有门口接待台的医师。
在将小狗送医后,他还是第一次来,所以医生对他不是很熟,但觉得有点印象,想到刚刚才打的电话,她试着问,“您好,您是……闻先生吗?”
“是的。”
“哦好的,感谢您能来,是关于小狗领养人的事。”
闻礼不由地看向东侧那边,“领养人,是那边的那位先生吗?”
听他这么问,医生面露疑惑,领养人还没来啊?难道刚刚有人进来没注意?她顺着闻礼目光看去,看到文斯站在笼子前面,才意识到这位闻先生误会了。
“那也是位爱心人士,他不是领养人,但很喜欢那三只小狗,经常来看它们。”
经常来吗?闻礼问,“喜欢的话,为什么不领养呢?”
医生摇摇头,“具体原因我就不清楚了,他说是家里条件不允许。”
条件不允许?
闻礼想到在巴黎时,文斯告诉詹姆斯他是名学生,手机用得最便宜的,哪怕现在是个演技不错的演员,还是会认真地记笔记,而且身上的气质的确也不像他以为的那些混贵圈的人。
他可能经济条件的确不太好。
闻礼了解地一点头,对医生说,“我去看看。”
“好的,领养人应该也快到了,”医生准备打个电话问问对方到了哪。
闻礼走进东侧那个大房间,刚刚是隔着一层玻璃,现在看得更清楚,也能听到那人的声音了。
短短几次见面,文斯好像从没在他面前笑着说过话,每每笑都是对着别人,而一看见他,笑都变得很勉强、很官方、很像演戏。
原来他真正笑着说话时是这样,闻礼想,嗓音沙沙的,带着些慵懒与开怀,好像有许许多多的愉悦在里面,让听的人都觉得心情舒畅。
文斯还不知道闻礼来了,正作怪地戳着小狗的屁股,它们把头埋在奶盆里,只留三只毛茸圆滚的屁股给他,尾巴还翘得老高。
“注意隐私啊,崽子们!”文斯一副教育自家孩儿的语气。
过会儿又说,“看急成这样,哎,等你们妈妈治好病,你们就又有奶吃了,到时候一人一个嘴儿,看谁吸得快。”
瞧瞧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旁边两个护理师姑娘都笑了,文斯脸一红,“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
话没说完,眼角余光瞥到一个高大身影,若是其他来这里的顾客文斯觉得没什么,但问题那人站在斜后方,既不说话也没动作——
难道是刚刚医生说的领养人?
文斯忙看了过去。
然后想当然尔,他的笑容又一次僵在了脸上。
“……”闻礼突然发现,好像每回他都是从背后先靠近文斯,然后文斯转头再看见自己的。
三次了吧。
而且每次有个固定规律,就是看见自己之前与看见自己之后,文斯的表现都截然不同。
自己的出现宛如一道闸门,关上后把什么都封闭了。
他好像极力要在自己面前掩饰真实的一面,他好像在怕他,但自己明明都已经说过不会拿什么事情来要挟,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闻礼觉得应该和文斯好好谈一谈了。
第五十七章
倒不至于是闻礼感觉的变脸吧,但文斯脸上的笑意的确是在看到他时肉眼可见地淡了下来,部分替换成另一种些许别扭的表情。
“……闻总?您好,您……”
他想问您怎么会在这儿,却是自己先反应过来,他脑子真秀逗了,闻礼可是和他一起把小狗送来的啊!
他刚才竟然还第一反应以为闻礼是领养人?
文斯心很累,这一天天精分得他反应都迟钝了,真怕哪一天角色转变不及时嘴瓢说错话。
而闻礼则是因为他那两声客气巴巴的“您”,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
“闻先生,领养人到了。”
医生这时领进一个中年女子,闻礼转身,对着来人说了声“你好。”
终于不用再被那种古怪的眼神盯着瞧,文斯大脑得以重新运转,闻礼的“意外”出现也让他想起之前忘了的那件事是什么。
医生说过,有领养意向的话需要通知最初救助小狗的人,和医院共同考察,所以,闻礼是以这个身份被叫过来的?
想明白这巧合的由来,文斯几乎不用确认,就知道现在包里那部静音的原主手机,一定有医院方的未接来电,因为当初留的第一联系人是他,肯定是自己试镜没接到电话,院方就联系了闻礼。
天呐!文斯郁闷得只想对着悬崖喊一嗓子。
他如果早点记起这件事,就会知道闻礼要来,他现在肯定就走了,哪能傻等着,又等来一个尴尬的会面?
不知道文斯此刻心情的闻礼,正在和医生、领养人谈领养的事,他们说了几句后,领养人看过三只小狗和母狗,表示很喜欢,愿意将它们都养起来。
文斯虽然不想和闻礼共处一室,但因为关心小狗去向,还是悄悄听他们谈话,同时仔细观察那个中年女子。
感觉脾气很好,说话温温柔柔的,知书达理的那种阿姨,听起来在首城有房子,快退休了。
说是家里已经有一只小狗,也是捡来的流浪狗,本来她初衷只想领养一只的,但亲眼看到小狗和狗妈妈,觉得很感动,不忍心让它们骨肉分离。
那阿姨家里空间大,有院子,各方面条件的确挺不错的。
医院通过联网查到这位领养人在别家医院给家里狗狗做防疫和驱虫的记录,确实如她所说。接下来只要流浪动物救治中心的工作人员上门核查一下,就能给小狗上狗证,确认领养流程。
文斯觉得这样最好,他看着那阿姨在狗笼子前逗弄小狗,大概就是眼神使然,他相信那是个善良的人。
“如果觉得没有异议,闻先生可以在这里签个字,代表放弃第一领养权,同意由刘阿姨领养。”
闻礼拿起笔,却是又看了眼和那刘阿姨一起站在笼子前的文斯,思索片刻,道,“因为它们是我姐姐救的,我想还是问下她的意思。”
文斯听到姐姐这个字眼,回头望了过来。
听见闻礼正说,“我姐电话现在打不通,等晚上回去我问过她吧。”
文斯不由地捏紧了背包带子,想到里面那个限量版手机,感觉再也呆不下去。
趁着闻礼还在前台和医生说话,他和护理师打了声招呼,绕过他们往大门走。可惜没完全走出去,被闻礼叫住了。
“文玟!”
他都直呼名字了,文斯只得停下,“请问闻总还有事吗?”
闻礼问,“你想养它们?”
文斯一怔,闻礼又说,“我是问,你想养那三只小狗?”
“……”文斯奇了,他怎么会知道?但他还是摇头,“没条件养,我觉得那个阿姨很合适,挺好的,你姐姐……呃,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有意见,毕竟她救了小狗,应该是希望它们得到最好的安置的。”
可闻礼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而是问,“你说的条件指什么?”
文斯再次被他问懵了,半晌好脾气地回答,“房子,时间,家人接受度,应该是最主要的吧。”
他又补充,“我也不想小狗它们分开,所以我得有个够大的房子,毕竟我不想让它们只能在笼子里待着,而且自己的房子才能保障它们不会颠沛流离……至于时间和家人,应该不用细说了吧。”
“我明白了。”闻礼点头,好像得到什么确认。
他明白什么了?文斯更加一头雾水。
其实那些条件对闻礼而言应当不算问题,但爸爸过敏这点没法克服,文斯反正是不知闻礼问他条件到底出于什么心理。
就在他以为今天好歹到此结束时,闻礼又说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快五点了,一起吃个饭?”
“……”文斯彻底闹糊涂了。
他本能就想拒绝,言多必失行多必错是铁律,但毕竟对此刻的男装身份而言,闻礼还是救命恩人,就算他不主动说,照理文斯还应该请闻礼吃饭的。
可今天不行,太突然了,文斯感觉自己状态不佳,还没做好演得万无一失的准备。
他于是找了个借口,“抱歉闻总,我今天有约了,其实我早该请您吃顿饭的,要不……改天?”
“有约了?这么巧……”
文斯被他目光注视,好似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明明闻礼身为弟弟时很好糊弄的,但面对男装的自己,那种总裁的精明劲儿就又找回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啊啊!
也不知是否老天爷听到他的呼喊,特意派天使前来拯救,文斯插在裤兜里的那部破手机,这时美好地震动起来了。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文斯背对闻礼,走到路边离他几步远,才开始低声讲话。
闻礼只听得那声“季老师”,温言软语的,他眼神霎时就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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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碰到闻礼,文斯多半不会和季明景他们去吃饭。
可季明景说是卢庚请客,地点在圈内一个朋友开的铁板自助,很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会被人拍到,而且那家刺身好吃,芥末很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