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个五十来米的距离,那人带着护目镜,文斯看不清他的样子,第一印象只觉得那身材挺有安全感的,跟着他跳伞应该很踏实。
简短沟通两句后,那人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孙教练自己回来的。
文斯还以为对方没同意,结果孙教练却说,“可以了,他同意带你跳,不过他才刚跳了一次,需要休息会儿,你先在那边帐篷里等一下,约我的客户还没来,我正好有空给你先讲讲要领。”
“太好了!”文斯喜出望外,没想到今天来这一趟还真能体验到亲身跳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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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庚又不知去哪儿打电话了,做他这行的似乎一天到晚半数以上时间都在和各种各样的人打电话。
文斯坐在等待的帐篷里,对面已经有一位即将体验跳伞的姑娘,教练正在给她穿装备,她看上去很紧张,一直不停地说,“怎么办……我有点不敢了。”
她说着都要哭了似的,旁边有人给她加油鼓劲儿,感觉应该是她男朋友,等姑娘穿好装备,还搂着她安抚了一会儿。
“要是你能带我跳就好了,那我就不怕了。”
“你敢让我带着跳,我还不敢让你跳呢,这个得有证的,那我现在为你去考证好不好?”
听着男朋友的话,姑娘破涕为笑,两人你侬我侬地墨迹,把文斯这个单身汪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等终于又做完一轮心理建设,孙教练便带着姑娘往停机坪那边去,她男朋友自然也跟着想送一段,他们走后刚刚还热闹的等待室里安静下来。
旁边负责管理设备的工作人员看到那两人手牵手的样子,感叹,“总有情侣问能不能一起跳伞。”
文斯笑道,“估计觉得一起跳伞刺激吧。”
他以前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句台词是:如果想让他爱上你,就和他去蹦极。
说来也好笑,文斯正是因为这句话才自己去蹦极了。虽然没有爱人,但他想借此说不定能体会到爱情的感觉。
体会跳下去的的那一瞬间,满腔情愫迸发,近距离和死亡接触后再也无所畏惧。如果那时身边恰好有一个人,两人一起下去那半分钟,大概连心跳频率都是相同的。
所有一切栓在一起,一起害怕一起尖叫一起放空,就像一起经历了生死,大起大落最终重获安稳,光靠想象就是种很棒的感觉。
文斯说,“我以前蹦极的时候就想了,以后如果有女朋友,一定要和她一起跳一次,”说到这儿又笑,“当然如果她不愿意就算了,毕竟我还得先有个女朋友才行。”
工作人员惊奇,“我看你不像没有女朋友的人啊。”
文斯哈哈乐了,“承你吉言,但愿我马上就能有个女朋友,下次就带她来光顾你们这儿。”
大概是看文斯就这么一个人干坐着,工作人员建议道,“虽然没有女朋友,你也可以拍照啊,拍了发给朋友,这样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我也没太紧张。”不过文斯觉得也是,跳伞这么刺激的事情,的确值得和谁分享一下,说不定等会儿万一怯场了,想到和朋友炫耀过,那无论如何也是要跳完的。
只不过他现在这身份,实际上还没有朋友,唯一想到就是季明景。
“算了,”文斯摇了摇头,至于还有个闻姓联系人,他觉得更加算了,就一个人默默完成这项壮举吧!
文斯站起来伸个懒腰,左抻臂右压腿,嘿咻嘿咻做准备活动,正自得其乐的时候,听见工作人员说,“哎,你的教练来了。”
文斯迅速立正站好,准备和教练打招呼,毕竟是即将掌握他生死的人,哪敢怠慢。
“教练好!”看到来人掀开帐篷帘子走进来,文斯礼貌地说,突然意识到还不知教练姓氏,又道,“我叫文玟,请教教练贵姓啊?”
那教练没立刻回答他,只是朝他走近。
文斯以为遇上个不爱说话的教练,也乖觉地不再多言,但这一看去,发现这位教练不光远看身材好,近看更好,单手抱着头盔走进来时,步伐稳健,宽松的跳伞服都遮不住那一身张力和美感。
不过……仿佛有点眼熟?
文斯皱了眉,而他的教练在他的注视下,到两人终于离了三步之遥时,抬手摘掉那个黑色的护目镜,露出眉峰底一双深邃的眼睛。
“我姓闻,”他说,“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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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飞机正在起飞,螺旋桨发出震耳的轰鸣,这帐篷屋像被卷进了风,文斯寒毛倒竖的同时,又有种被脚下的风和那人的眼神深深吸住的感觉。
他定定地看着那张其实已经很熟悉到理应无感的脸,由于刚摘下头盔,闻礼头发比往常更加随意地舒展着,显出几分桀骜不驯,而他的五官就在这样的气质渲染下,宛如重组一般,褪去往常的端正严苛,透出种无法形容的、野性的俊美,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文斯不可置信似的,又望了一眼来人身后,确认没有再进来别的谁,“你……”
“这么惊讶?”
闻礼将手里的头盔放在一边,再回看文斯,依旧那副没缓过神来的状态,他走过他身边,抖开另一套跳伞服,“先换衣服吧。”
文斯接过衣服,眉毛无声地拧起了结,沉默低头的时候好似在思考什么世纪大难题。
闻礼转身见他那背影,“不想换?还是码数不合适?”
他再打量一眼文斯,他今天穿着的上衣略有些宽大,背后一片抽象画派的图案,视觉的扩张愈发显得衣服空荡荡的,腰很瘦,闻礼觉得自己应该没估错尺码。
“亦或者……”他顿了顿,嘴角愉悦地翘了一下,“需要我帮忙?”
第五十九章
文斯终于在那句明显是玩笑的话里回神,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憋屈,为什么他越是不想遇到,就越是能在任何稀奇古怪的地方遇到。
这点情绪上来,说话难免阴阳怪气,文斯抬了抬眼皮,幽幽道,“真没想到闻总还会跳伞?”
闻礼听出他语调,也不恼,“在国外时,做这个赚钱来得快。”
文斯全没料想是这个理由,想到闻立民说闻礼在国外种种不易,刚才的阴阳怪气就这么被盖过去了,他心里一软,正经问道,“可前期学也要很多钱的吧?”
“的确,但投入产出比不错。”
“那首先也得敢啊。”
闻礼却说,“我一向喜欢挑战有难度的事。”
文斯表情纠结,满脸写着骑虎难下。
闻礼见他抱着衣服迟迟不换,反问,“你是觉得太难所以不敢了吗?”
文斯:……
“还是说,因为我要带你跳,你才不敢?”闻礼表情似笑非笑,刚刚那句换衣服的玩笑若是一时意外说出来的,那现在这句就真是主观地想逗逗他。
果然,文斯被那道微带挑衅的目光激得脑子一热,男儿血上涌,说,“这有什么不敢的!”
他直接拉开跳伞服的套头上衣就钻了进去,一拉一扯大小正好。
闻礼看着他将外衣穿好,稍稍点头,文斯自己也前后看看,“挺合身的。”应该说太合身了吧,刚才看那女孩穿的跳伞服,感觉垮垮的有点大。
文斯这样想着,正要把裤子也套进去,刚刚着急穿没注意,这会儿才看清这身跳伞服的纹路。黑白底配红色边,和刚刚女生穿得好似不太一样,反倒和闻礼这个教练穿得有些相像?
可孙教练穿的好像也不是这一款?虽然同是运动服,但样式区别还算比较明显的。
文斯忍不住问,“这边的跳伞服可以自选款式是吗?”
闻礼点头,“对,但现在只有这一款了。”
原来如此,文斯也不知刚刚在介意什么,但这个解释说得过去,“这款还有别的颜色吗?”
“你不喜欢这个?”
红色的,文斯也不是不喜欢,就觉得男生穿起来太亮了,尤其看看闻礼穿的,黑白配蓝色边,和自己同款,相比起来明显那身更顺眼。
“还有没有颜色不那么亮的?”
闻礼说,“你第一次跳,鲜艳的颜色在空中辨识度更好。”
教练说得听着都很对,文斯便没再多想这衣服的事,把裤子也三两下套好,对着镜子整理一番。他本来就穿的运动装,这下直接将跳伞服套在外面,高空偏冷,正好防风,倘若再早半个月跳,估计还得穿带御寒功能的衣服。
文斯以为下一步就该上飞机了,但闻礼却说,“我先带你去做风洞训练。”
文斯疑惑,“刚刚那个好像没有这一步?”
“你不是想专业的学吗,后面还有演戏,带你比较完整体验一次,而且过了风洞,真跳时你也会舒服很多。”
文斯跟在闻礼身后,听他这样说,才知原来上次的电话他竟还是认真了的。
去风洞训练基地有摆渡车,车上闻礼拿了张示意图,给文斯介绍风洞的原理,讲述大概是个什么样的过程。
“你要演跳伞运动员,这些事情还得知道得透一些,风洞可以让你的肌肉增加对风速的感知,锻炼平衡,实际跳的时候不容易迷失方向。”
“还会迷失方向啊?”
“当然,虽然我带你跳不会有这个问题,但你如果想要体验到跳伞运动员的日常训练,去那里是比较好的方式。”
文斯边听边点头,偶尔抬眼偷瞄下教练。
闻礼耐心而细致地说着,语调平缓像在授课,时不时停下,望来一眼,确认听者是否理解他讲述的内容,仿佛此刻的他就是位专业教练,面对的只是普通学员。
原本心底里还有点别扭的,但这时文斯却觉得也好,闻礼带他跳,其实比别的教练更让他信得过,虽然自己是他假想情敌,但闻礼总不至于在空中搞什么玉石俱焚的小动作,不必要真的不必要,文斯让自己放平心态,只当对方是教练。
基地的室内风洞场,两人到那的时候恰好有伞友正在训练,文斯看着那人在向上冲的气流作用下,呈趴姿漂浮起来,时而上时而下,甚至还有旋转,看上去挺有意思。
“旋转是因为风的离心力,你刚跳下去时突然陷入风里,身体自然旋转,导致大脑充血,所以要学会靠自己去控制,我给你一个初级的难度,一会儿你听我指挥。”
“明白了。”
轮到文斯上去体验时,他才发现看似简单轻飘的事,其实平衡真的很不好掌握,下方有强风将他吹得半悬空,文斯戴头盔脸部感觉不到,身体推抗却很明显,肌肉根本松弛不开。
“这个好难……”他在头盔里断断续续说。
“慢慢来,从调整呼吸开始。”
闻礼在旁指引他转换呼吸节奏,引导他四肢摊平,然后手怎么放,腿部如何舒展,直到能够稍微放松,文斯逐渐有了些对于风速的觉知,慢慢找到状态。
直至体验结束后,文斯脚落地,还像踩在棉花上,整个人仍旧在飞。
闻礼扶他到椅子上坐下,“一会儿真跳,感觉会更强烈。”
文斯听到这话,不由地咽了咽,闻礼看他脸色,明白这是有点怯场了,问,“还敢跳吗?”
他声音是难得的温和,文斯一怔,抬眼看向闻礼,他不是故意激将他吗?怎么这话听起来,却像真在征求他意见。
“等上飞机,再想反悔就晚了,我带的学员不能有逃兵。”
闻礼认真而严肃地说着,文斯在他眼神里心一跳,不由自主地就点了头,“要跳的。”
随后从试验场出来,文斯先去前台签风险协议,对身体疾病状况进行确认,就像拔个牙都要签的那种,不过现在不用纸质签字,就对着视频按个指纹露个脸,说自愿进行跳伞体验,好像什么生死状,本来不紧张的估计心里都会犯嘀咕了。
文斯就这么忐忑地回到先前的帐篷里,闻礼帮他装备好电子高度表,文斯看到那表上还有一个蓝点在闪烁。
“这是什么?”
“北斗定位,防止你丢了。”
一听丢了,文斯紧张地啊了一声,就见闻礼看着他,神情带着两分少见的揶揄,文斯知道又是唬他的,白过去一眼。
那边的工作人员现在知道他俩认识,打趣道,“放心,就算你丢了,教练也要对你负责,把你找回来的。”
闻礼没反驳,文斯只觉得像冷笑话,哈哈道,“这听着更可怕了。”
玩笑归玩笑,跳伞前的装备工作却是丝毫都不能出岔的,闻礼仔细检查伞包,再将它拿给文斯看,“伞包里有主伞和备份伞,还有自动开伞器也就是俗称的AAD,如果主伞没有正常打开,会被AAD检测到,自动切掉主伞激活备份伞。”
讲解完闻礼背起伞包,“是让你有个印象,一会儿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享受就好,走吧,上飞机。”
等了这么久,乍听说要上飞机,文斯既激动又紧张,跟随闻礼出了帐篷,终于看见那架银色的飞行器,机头螺旋桨正在试转,机身流线于日光下反射光圈,远远望去像只巨大的白鸥。
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飞机逐渐脱离地面,卢庚挥着手的身影越来越远,大片草原都落于脚下,俱乐部的建筑也在增高的海拔中缩成渺小至看不见的点。
文斯还是第一次坐这种小型飞机,感受到气流颠簸带来的剧烈起伏,他抓紧自己胸前的带子,感觉掌心都出一层汗。
“这会儿紧张是对的,”不算很宽敞的机舱内,闻礼坐在他旁边,“一会儿真跳了就不紧张了。”
文斯还望向窗外,梗着脖子不肯回头,如果他的教练不是闻礼,他可能会在这时来一句怂怂的,“我能不能……晚点儿再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