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北驰不动如山,在汉子咆哮靠近的刹那轻轻一挥刀,打掉了他手中的凶器,长柄陌刀在巫北驰手中翻花一转,换做刀柄在前,重重砸在汉子肋上。
精壮如同牛犊一样的男人当空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壁才勉强停下。
方才嚣张无比的佃农们个个瑟缩着,面面相觑,开始不自觉地胆颤。
巫北驰轻轻拍了拍李成英,安抚道:“不怕。”长如人身的陌刀在他手中自如运转如同把玩一只小小的匕首,凌厉的刀锋在前,刀身笔直地指向佃农中央。
“刀剑无眼,莫再侵扰。”
说着便护着成英向后退去,方才房子的窗棂和半面墙都被他砸碎,巫北驰松开李成英,叮嘱他先出去,自己来断后。
李成英眸子里含着盈盈水光,笨拙爬过半截断墙。
佃农中间那个精瘦的男人又开始叫:“不能让那阉贼跑了,他一定会带人回来的!”
一众佃农又疯似的,魔障了,纷纷叫嚣:“不能让他走!”
“不能走!”
“站住!”
他们不敢上前,于是把手中的武器纷纷砸过来,巫北驰眼神凌厉眸色加深,露出草原上的狼一般凶悍眼神。他横刀在手,左支右挡,眨眼之间敲落所有抛出的武器。
只是兵器交接的声响再次惊到了被吓怕的李成英。
巫北驰回身望见成英肩膀一缩,整张脸都黑了。他握着手中的刀目光不善盯住佃户人群,忽然抬手,猛地将一柄陌刀凌空掷出。
人群中旋即传出一声惨叫。
李成英吓得闭上眼,而巫北驰轻巧越过断墙,再次将他纳入怀中。
骁勇王爷的权宦少监·35·成英的答案
佃农并无大碍。
巫北驰有分寸,那柄破空长刀恰好越过所有人只瞄着那个最会蛊惑人心的精瘦男人,一下扎穿了他的肩胛骨,将人钉在了墙上。
人群里传来哀嚎和哭泣,瘀滞的空气里传来血腥味和尿液的腥臊气。
巫北驰一皱眉,久违的洁癖开始作祟。
他利落地弯腰揽住李成英的双腿,将他抱起,足下一点,纵身跃起。
“抱稳了。”他叮嘱李成英,凌空而起的感觉新奇而慌张,逆向扑来的夜风凌厉地拍打在脸上,成英紧紧搂着巫北驰的脖子。
贪婪地享受着在他怀里的片刻惬意时光。
全盛时期的巫北驰实力是如此惊人,难怪可以使西北诸国畏惧,李涣想要专权第一个算计除掉的也是他。
巫北驰抱着李成英从空中跃入密林,在树梢枝头凌空走行,终于探查到一处平整的土地,才微微屈膝,抱着成英落地。
李成英已经不再怕了,被巫北驰抱着上天入地,再没有任何事值得恐惧。
倒是巫北驰抱着他的手力气死大,生怕他风一吹就刮跑了似的,眼神也奇怪,像是要吃了成英。
“吓坏了吧。”
巫北驰动作缓慢,让李成英滑出自己的怀抱稳稳站在地上。
“已经不怕了。”李成英反握着巫北驰的手,笑意盈盈,雨天之后的夜晚没有星月,而他眸中光华万千,似能藏下星河两池。
“你怎么回来了?”成英问道,“是不是舍不得,还想再看我两眼?”
“明知故问。”巫北驰道。
他把李成英被寒夜凉透的双手捂在自己掌心,用体温渡给他一丝一丝的温暖,还是忍不住旧事重提。
“成英,跟我一起走吧。你一个人,我委实无法放心。”
“别担心。”成英反过来宽慰巫北驰,说道,“这是在外面,人心叵测,等我回了京城就搬回宫里,李涣身边虽然难挨了些,但终究没有人敢在他眼皮子下动我。”
“那些佃农在禁卫的饭食里下了蒙汗药。”巫北驰道,“可方才我去看过,那些药的成色和剂量远远不足让这些禁卫睡得如此烂熟。”
成英被握着着的手指一蜷,问道:“所以···所以···”
“是这些禁卫当中原本就有内鬼,或者所有人都是内鬼,他们本就想害你。”巫北驰解释说,“否则你白日一字未曾提过收租之事,那些佃农怎会认准你要收取粮食?”
是这些禁卫中,有人故意诱导了佃农的。
“我怕你回了京城也不安全,更怕你根本回不到京城。”巫北驰不断劝说着,“成英,跟我走罢,无论路上有多艰险,我都会保护你的。”
李成英目光悠悠,望着巫北驰绿宝石一样的眼睛。
他自然在动摇。
这诱惑太大了,更何况,他怕死。
“不行。”李成英终于还是拒绝了,他眨眼,目光逐渐湿润,仍旧执拗道,“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若实在硬要带我走,不如就将我打晕了。走到哪里算哪里,但凡我有一丝清明,自然还是要回来的。”
巫北驰自然舍不得这样对他。
“李成英!你究竟在坚持什么!”巫北驰吼道。
“我不会离开的。”李成英只是这样说。
他害怕死亡,因为从不曾尝到一点甜头的枯燥生命终于在巫北驰的爱意下得到新生,所以从未如此恐惧过死亡。
然而他更舍不得巫北驰受到一丁点伤害。
一旦他从京城消失,李涣一定会加派大批人手追赶搜捕。巫北驰的回营之路将难上加难,危险重重。
李成英不敢用巫北驰的安危去赌。
这就是全部的答案。
骁勇王爷的权宦少监·36·生离
或许就像李成英说的,巫北驰可以打晕了直接把他带走。
可他舍不得。
并不是舍不得敲成英一下让他昏迷多久,而是舍不得他迫于武力逼不得去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
“你可真是。”
巫北驰的铁钳一样的手腕摩挲着李成英的脖子。
他忍着,咬牙切齿地说:“老天派你来磨我。”
李成英扑到巫北驰的身上,在他的怀里藏住自己满脸的泪水,声音湿润,悄声道:“你是老天赐给我的宝贝。”
巫北驰闭上眼,只有一声一声无奈地叹息,不住地拍着李成英的背脊,安抚着他。
他们生在乱世里。
注定了无法爱得安稳。
夜里寒凉,巫北驰内功深厚不惧寒风,他把外衣全脱下来裹在成英身上,孩像抱个婴儿似的兜着他到处找避风的角落。
终于在一棵巨树后面歇下,李成英安安稳稳靠在巫北驰身上,枕着他的坚硬的锁骨,长眠一夜。
太阳照常升起,新的一天如约来临。
晨露挂在翠绿的叶片末端,颤巍巍凝成一颗巨大的水珠,被清风一吹,俶然落地。
巫北驰轻轻抬手,让它落在自己的掌心。
树林里风声攒动,树影婆娑,几声微弱的呼喊湮灭在遥远的距离中,是那些没用的禁卫终于睡醒,仓皇出来寻找失踪的大人,若非巫北驰听力过人是断然不会有所察觉的。
他终究要把李成英交出去。
“成英。”巫北驰摇了摇靠在自己肩上的李成英,轻声唤,“醒来了。”
李成英茫茫然,无意识地呢喃了一会,才缓缓睁开双眼。面前有熹微晨光,有清风树影,还有他爱的人。
“禁卫来寻你。”巫北驰解释说,“很快就会找过来。”
李成英默默盯着巫北驰的脸看了一会,轻手轻脚地又靠了过去,贴在他的胸前,静静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最后的温存。
巫北驰还是不死心,劝说着:“舍不得便同我一起走,我可以······”
“别说了。”李成英打断他,轻轻开口,提起另一件事,“刚刚见面那会,我让你在外面吹了一夜的冷风,你还真就吹了一夜,笨蛋。”
“嗯。”巫北驰闷声应下。
“其实我不是那样想的。”李成英解释道,“我还以为你会找个地方取暖的,谁知道你那么笨,还生病。”
巫北驰陪着他说:“还不是怕李大人夜半发疯,万一寻不见我,去诛我部下九族。”
成英嘻嘻笑:“才不会,就是吓一吓你们。”
禁卫寻人的声响越来越大,近在咫尺,就连成英都听得分明。
他们只能分开站起,巫北驰除去了伪装,袒露着英武的面容,李成英目不转瞬地望着他,要把得来不易的真容刻进心底。
“同他们汇合之后,即刻启程回京。”巫北驰同他说,“我会在后面跟着,你进了京城,我自然会离开。”
“好。”
“照顾好自己。”巫北驰又叮咛。
“好。”
离别的前序是如此难熬,李成英只能垂首,极力压制着眼眶酸涩,不要丢人地落下眼泪。
“走罢。”
巫北驰轻轻推着李成英,把他送向禁卫所在的方向。
骁勇王爷的权宦少监·37·阴谋
唯恐被人发现他还没有死,下面的路巫北驰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护送,只能眼睁睁看着成英自己远走。
李成英向着禁卫呼喊的方向走了几步,暮地停下脚步,倏然回首。
巫北驰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只要成英开口说,只要他说不想回去,纵然拼上这条命,他也要带着成英一同离开。
若不能一起走,那便一起死。
可是李成英只是站在那里,既不前进也不后退,眼神哀戚,神色惶然。他开口,轻声说:“五月初五。”
巫北驰眼眶一热,瞬间蹿红。
“我记得。”
他应下。
李成英转回身,一步一步迎着禁卫们走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佃农们敢杀李成英泄愤,因为他在世人眼中是个下三滥的玩意,根本算不得人。然而他们却根本不敢伤害任何一个禁卫,诛杀官兵可是重罪,平头百姓对这些身披重铠的官兵向来敬畏。
清早禁卫纷纷醒来,见不到李成英,个个都晃了神。
还不待他们追问,佃农们自行找好了替罪羊,把事情推在三四个顶锅的身上,真假参半把夜里发生的事交代了。
禁卫们一个个全傻了眼,若是李成英在他们手中出了什么问题,莫说这些佃农,就是他们和家里的亲眷也一个都逃不掉。
好在据说李成英并未伤着反倒被人劫走,一大清早,禁卫们便撒网似的冲进附近的能蔽身的地方,寻找失踪的李大人。
终于在一个林子深处找见了神情疲惫的李成英。
他干净的皂靴沾染了泥土,身上的衣衫也被露水打湿。禁卫首领连忙上前,众人跪地,颤巍巍地求他恕罪。
李成英只觉得皇权之下的世界是如此可怕,明明他孤身一人单薄无力,可是身负高位就逼得这些七尺男儿对自己下跪求饶。
可怜又可笑。
他拿着调子,神色漠然地走过去,并不叫他们起来。那些禁卫便只能跪着,惶恐地等待着成英的怒火降落。
“昨夜喊打喊杀那么大动静,就没一个听见?”李成英轻声质问。
禁卫首领疑窦丛生,开口道:“属下们不知为何,睡得格外沉,险些害了大人,我等罪该万死。”
“莫说这些闲话。”李成英道,“先起来吧。”
众禁卫才松下一口气,纷纷爬起来。
李成英背对着他们,自顾自向林子外走去,声音寒凉:“仔细想想昨晚都吃过什么用过什么,庄子里的农户就是想给你们下·药,这么大的药劲你们也得掂量掂量他们哪里寻的是不是?”
“大人是说。”首领是个通透的人精,不然也爬不到今天的位置。他草草扫过手下这一帮兄弟,惶恐难安,“大人是认为我们当中出了奸细?”
“事实如此,不得不疑。”李成英重复着巫北驰说过的话,“你们当中有奸细——又或者,所有人都是。”
禁卫首领冷冷打了个寒战。
要么把奸细找出来,他死。要么,所有人一起陪葬。京城的权宦,就是有这样大的本事。
“属下明白,必定彻查,给大人一个交代。”
李成英冷冷开口提醒:“让那些佃农认认,是哪个昨天说我要粮食的。”
“是。”首领应道。
李成英走了两步,禁卫们紧随其后,只听他又冷冷道:“你们这些人不牢靠,租子不收了,回去把奸细捉了,即刻回京。”
骁勇王爷的权宦少监·38·入局
捉到所谓的奸细再简单不过。
他用了最低级的伎俩来挑拨佃农的情绪,又在晚饭时无端给每一位同僚敬酒,确保每一个人都喝下了掺药的酒水。
因为头脑太简单,所以被人收买的格外容易。
招供也格外容易。
瑟瑟缩缩跪在地上,还不待遭人质问先交代了一切,原来是贺梅亭出城前给了他一大笔银子,教他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