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纪凰也在旁嗤笑一声:“都说了你这样跋扈迟早惹得师父厌弃,你瞧,还没上路呢,师父就烦了你了。”
“你闭嘴。”陈阿秀扭头瞪了萧纪凰一眼,又回头来委委屈屈说:“这些都是家母特地嘱咐安排的,若是师父不喜我便打发了他们便是,师父万不可因此气恼了阿秀。”她眉心绕着一丝愁绪,轻轻柔柔地对身侧的仆役嘱咐道:“你们走吧,我需不着你们了。”
一众下人哪见过平常鬼煞似的大公主这般模样,顿时唬得都跪倒在了地上,抖得不敢吱一声。
陈阿秀对着管家挥了挥袖,便转头来邀宠似地看着祁曜,中途还不望再瞪萧纪凰一眼。
萧纪凰自然朝她瞪了回去。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副面孔,他恼怒地想,师父又岂是能被她这种狐媚玩意魇着的!果然是小国家养出来的,没什么涵养,及不上他阿姐当年的气质半分。
第5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五)
祁曜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间的暗流涌动,头大之余还是有点欣慰的。
瞧,人类恋爱心理学一书上就曾提到过,女孩们只有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才会因过度信任而不自觉暴露真实自我,反之在好感度较低的人面前则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也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真实看法。
所以在萧纪凰面前陈阿秀容易生气,一言不合就跺足撒娇(主脑:?),而在祁曜面前则会礼仪规范,刻意端着些(主脑:?)。
嗯,这证明了以后如果有撮合这段感情线的支线还是很容易走的。
陈阿秀也算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前脚答应了祁曜会把宫人都打发回去,后脚就把东西和人都扔了出去。
“你们回去告诉母后,这些东西我都用不上,我陈阿秀就要做仗剑走天涯的女侠,用不上这些物什和那么多人伺候!”她插着腰说完这段话,在一众人求爷爷告奶奶地祈求声里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了。
萧纪凰站在楼梯上旁观着陈阿秀。
“你当真都不用了?”萧纪凰问。
陈阿秀:“那当然!我陈吴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哦?那我倒真要高看你两眼。”萧纪凰说。
“滚!谁用得着你高看,狗眼看人低,别挡着我去找师父!”陈阿秀怒吼。
萧纪凰顿时把腰杆一挺,护主的小狼狗似地嗷嗷道:“呵!想去找师父?得先问过我手上的刀再说!”
听着两只小公鸡又斗上了,祁曜一边在纸上运笔习字一边又估量着这两人又砸碎了什么,又要赔偿多少银子。
他一心二用,手上的字也没偏差半毫,一横一竖间和他眼前光屏上的“顾卿云亲笔”几个字一模一样,也得亏字如其人。
顾卿云的字端正,运笔没有丝毫的脱离带水,端庄规整得好比是雕版印刷,严肃冷清到不带一丝人情味。
可祁曜喜欢。顾卿云要是写得一手好狂草祁曜才会头大,因为他又得逐字扫描输入,重新自设手写程序。
总之很麻烦,还会消耗不少能量,万一不兼容还会导致系统故障。
【支线:“边境收兵”,三千萧国兵将遣散于虎阳边境,请尽快收复!】
光屏上乍然弹出了新的支线任务,祁曜迅速接收了任务和半块名为“失落”的虎符。而已经几天没出声的主脑也终于现身了。
【主脑:虎符是从百米的沉清潭里捞上来的,请务必妥善保管。】
祁曜从它冰冷机械的声线里听出了一股委屈哀怨的意味。安抚道:“嗯,辛苦你了,总算你还有点用。”
【总算才有点用的主脑:对方屏蔽了你的消息,并向你扔了一只狗。】
支线任务一旦开始,又是一段新的征程,祁曜倒无所谓,就是估算了一下,凭借古代的交通方式从临南到虎阳,这一路得是要爬雪山过草地了,而新收的娇滴滴的女徒弟陈阿秀给团队拖后腿的可能性达69.99%。
算了,大不了扛着走。再大不了,扛着两个徒弟走。
祁曜现在已经屏蔽主脑的ooc通知了,既然要出世,ooc就是无可避免,反正他瞅一眼狂掉的能量条就知道每天都在ooc边缘旋转跳跃,心痛。
祁曜是半夜带着两个小宝贝儿离开的,只因为陈国君知道祁曜最近就要离开,想要大张旗鼓地搞个送别宴。这宴看起来是饯别,实质上就是为了告诉天下人,顾卿云不在我这了,你们上别处找去,莫搞老子。
祁曜难以推却,索性就先走了。
毕竟宴席一办,他身后的尾巴可就没这么好甩了。
半夜三更,几波人看着祁曜带着两个拖油瓶进了一家宅院里,为了不惊动他,院外的人都自以为隐秘地蹲在屋檐上守着。等天亮了,宅院里久久无声响,再往里仔细一瞧,里边竟早已人去楼空了!
而截然相反的方向一位花甲老人带着两个梳髻童子和一个哑巴车夫骑着牛车施施然从城门出去了。
“师父。”陈阿秀压着嗓子又紧张又兴奋地问祁曜:“我们这是逃出来了吗?我们离开陈国了吗?”
“呵,不过刚出临南,想离开那还远着呢,我劝你现在就回去最好,免得一路上吃不了苦头还得连累师父。”萧纪凰十天如一日地怼她。
“谁说我吃不了苦!你才吃不了苦!你全家都吃不了苦!!老古董!”
陈阿秀自从知道了萧纪凰姓萧,极有可能就是萧朝遗孤,就没有一天停止过对他“老古董”“老顽固”的嘲讽。
“大萧亡了!你还摆谱给谁看呢!”
陈阿秀只以为萧纪凰是哪家皇戚的后代,虽然对他嘲讽MAX,总归还没上升到国家仇怨那个地步。
而萧纪凰——
嗯,他正失忆中呢。哪怕恨得牙痒痒当着祁曜的面也只能和陈阿秀拌拌嘴。
祁曜一手拿着一卷古书,识念中飞快扫描分析着古文,正处理完毕,余光里就瞥到了身侧的小树林里几条黑影飞速闪过。
“师父,那是什么啊?”陈阿秀朝树上一指,吸引了几人的视线。
陈阿秀说的是一只停在树冠上的“鸦”,或称“鸦”也并非很贴切。它确实通体皆黑,却更像是一只涂黑了的大雁和鹰的结合。
它长相古怪,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珠子一瞬不动地盯着缓缓驶来的牛车,在拂晓的日幕下更显得安静,诡异。
哑巴车夫虽然哑但不聋,听到陈阿秀的喊声他也跟着看了过去,但只看了那东西一眼他便惊惶地嘴里哇哇叫着瑟缩地伏在了牛背上。
牛没了指引,便茫茫然地停了下来。
祁曜视线扫过诚惶诚恐的车夫,又停在了那只大鸟身上,他的扫描仪对焦这只鸟良久,宛若老年痴呆的主脑才有了点反应。
【滴!获得重要线索,萧国信鸟“不啼”。】
不啼的出处无人晓,却是萧国皇室贵族的象征,出生一刻便饲了皇室的血,又是跟着主子长大,今生也只认一个主。“不啼”不会啼叫,但它的发声古怪多变,经过训练甚至可以记下人类的话,以古怪的发声重述。
可谓是相当可靠的传声筒。
自然,有“不啼”停驻的地方当然就有萧国人,因而这只“不啼”是为谁而来也是不言而喻了。
赶车的车夫不敢动,祁曜也不在意,他将握成卷的书简在手心轻叩,等了会,忽而又想起了身旁还紧张兮兮的陈阿秀,他侧头朝着满脸惴惴的陈阿秀安抚道,“无碍,不过一只牲畜。”
陈阿秀瞠目结舌地问道:“师父,只是普通的牲畜,这车夫为何如此作态?”
每年祭祀都会有“不啼”作为连接皇族和神界的信使出场,见“不啼”者必行伏首之礼,甚至祭祀当日,即便是天子也要行跪拜之礼。
也因此这临南附近凡是受萧朝统治过哪怕是平民百姓,也不会不认识不啼鸟,只不过萧国一殁,再没有人见过“不啼”了。陈阿秀自幼养在陈国宫闱之内,不知这些志怪异兽也是情理之中。
个中内情祁曜不便和她多加解释,祁曜便东挑西捡地和她说:“世间人当它神鸟,自然敬它几分。”
全天下都要跪拜的鸟,可即使是在萧朝,顾卿云也可以对它置之不理,因为他是国师,是本身代表着天道国运的“神人”,谁能受他一拜?
祁曜的传感仪正在脑中给他直播,代表萧纪凰的黑色剪影嘴唇正微微翕动着和他的宠物鸟进行无声的交流。
顷刻,听完指令后,高高悬立于树尖的不啼鸟微动,它如同女子般身体微坠,像是同祁曜行了一个福礼,接着它猛然下落,跃至半空则如离弦之箭般射入密林里。
不啼来去之间,祁曜也没太关注,他倒是更在意刚刚一闪而过的几条黑影。
萧国暗卫,最擅长隐匿之术,如果不是祁曜有瞬时拍照截图功能,恐怕一般人看到了也只会觉得是眼花了。
他数了数,十六暗卫适才便出现了四个。
小徒弟这是终于想搞点事情了吗,可是怎么又突然改主意,还不管不顾地让不啼出场了?
没有主人授意,不啼可不会轻易出现在常人视野之中,更遑论这么嚣张地出场。
而且这只不啼鸟可还是顾卿云当年专训的,祁曜想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很难啊…啧啧啧。
【祁曜:别装死了,出个主意,现在怎么假装刚刚什么都没看到?】
【主脑:闭着眼睛,假装刚刚睡着了?】
【祁曜:……】他放弃和智障沟通。
祁曜面目冷峻,苍老的人|皮面具覆在他脸上竟也有些肃穆,他低垂着眉目,识念中的因果律判断界面飞快跳动,串联起种种线索,最后结论是【任务对象计划有变】。
水平不够啊,祁曜给了他大半天时间和手下人商议,结果这才刚出城门就变卦了。
“你……你怎么了?”
陈阿秀突然看向萧纪凰震惊道。
第6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六)
陈阿秀一脸惊恐地看着突然面白如纸的萧纪凰。这人刚才还在和她中气十足的对吼,怎么一下就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了?
萧纪凰朝祁曜伸出手,他坐得笔直的身体好像禁不住了似的有些弯曲了下来微微发颤,他拉住祁曜的袖角,小猫一样地呢喃道:“师父,我的头好疼。”
【主脑:前方高能预警!奥斯卡级影帝出没!】
祁曜反应迅速,当即就坡下驴,眉头微蹙,问萧纪凰:“可是颠簸受累?”
“不,我适才看见那只鸟,好像想起了什么,我的头好疼……”
“躺下歇一会,一会儿就好了。”不用考虑怎么设计剧本了,祁曜很是高兴,配合得十分殷切。
不啼鸟走了,车夫又重新起来赶路了,磕绊的路颠簸得人骨头都要散架了,陈阿秀眼睁睁看着萧纪凰舒舒服服地躺在祁曜双膝上,祁曜还一手揽住他,一手给他轻按着穴位。
孰可忍孰不可忍!
陈阿秀气道:“师父,我也头疼,很不舒服!”
萧纪凰睁开眼睛,头疼得视线涣散一般还要嗫嚅道:“师父,师妹是女子,体质自当弱一些,不若我们收拾些细软先送师妹回去吧。”
“萧子钟!你活腻味了吗!”陈阿秀怒吼。
祁曜当然不可能听小妖精的谗言把陈阿秀送回去,心里叹道,这个只知道心疼媳妇不知道体谅一下师父心酸的小白眼狼。
【观看整场演出后主脑提问:人类的心疼和AI的心疼是不是不一样?】
【祁曜:嗯?AI没有心,怎么会疼。】
【顿了顿,主脑提示:意识嵌入吻合度达到81%。】
祁曜眉头微微一挑,动作细微,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动作。
老少三人组在半路下了车,据过路人说前路有山匪,因而车夫怎么说也不愿往前走,还咦咦啊啊比手划脚地试图劝说三人组改变路径。
国破后,萧纪凰一路亡命奔逃,知道山匪的可怖,神色有些紧张,不过没有试图去劝说祁曜,他知道那样只会惹得顾卿云不耐烦,这人可是从来说一不二的。
没有缘由,这个念头就像突然扎根在脑子里的,很突兀又很笃定。
萧纪凰抿了抿嘴,寄希望于陈阿秀会害怕。
然后他再次失望了。
听到山匪,比起害怕,陈阿秀兴奋多了,哪怕是对萧纪凰的极度嫌弃都没能盖过她这种好奇心理。她难得好声好气地靠近萧纪凰问:“那些山匪,是不是像话本上写的,有的是妖怪变的,有的有三个脑袋四只手?”
萧纪凰对她一如既往的嫌弃:“那是山精不是山匪,蠢货。”
“不过。”萧纪凰忽然一笑,“山匪可最喜欢你这种女子了,到时候拐回寨子做个压寨夫人,再生十个八个孩子……”
他的话没说完,陈阿秀就掐着他的脖子,吱儿哇和他打起来了。
这一路承蒙车夫不辞辛劳将三人带到了这,尽管一路颠簸并没有比走路舒服多少,反正祁曜感觉自己如果是个机器人身体现在应该掉螺丝了,但还是郑重谢过了车夫。
知恩图报可也是人工智能道德守则其一。
只不过在付车费时候起了一点争执,三人组带的金银都太大件了,车夫一时惶恐不敢收。
最后是祁曜给他看了病。哑是先天声带发育不完全,以现在医疗水平祁曜也回天乏力,倒是看车夫视力有些问题了,还有些风湿痛,祁曜给开了几个便宜实惠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