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商贩双手取下,恭恭敬敬地递给何炀。
“成色确实不错。”何炀握在手里,摩挲片刻,问道:“多少钱,我买了。”
【您花一百两银子买这么个玩意儿,不会真要送给攻略对象吧。】
何炀:一百两银子买一条情报,顺带赠送个坠子哄小皇帝,怎么看都是我赚了。
【您知道您腰间挂着的匕首值多少钱吗?从选材到请工匠锻造,再到装饰总共千金有余,您就拿这个回礼实在太寒酸了。】
何炀:东西贵不贵重尚在其次,重要的是心意,子瑜肤白,戴上这珊瑚坠子再好看不过。
【……】
宫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何炀赶到时,侍卫正拦着车夫不肯放行。
他原本不打算多管闲事,没想到擦肩而过时,一双白皙稚嫩的手挑开车帘,迎面对上一张娇俏熟悉的脸。
“将军,沈小姐没有接到传诏,按例不得踏入宫门。”
侍卫向何炀禀报,等待他的进一步指示,却没想到何炀勾唇一笑,轻飘飘道:“沈小姐地位尊贵,岂是你们想拦就能拦的。”
“……是。”
侍卫犹豫片刻,刚刚应声,又听何炀紧接着说道:“但乘着太傅府的马车进宫委实太过招摇,毕竟沈太傅现在仍是戴罪之身,不如沈小姐步行入宫?”
沈怡萱死死攥着车帘,盈着水光的眸中闪过幽怨,但她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何炀对这个差点儿成为皇后的女人没有好脸色,更没兴致等她并肩同行,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看似柔弱的世家小姐骨子里当真倔强,非要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你不怕我吗?”何炀突然回头,眼神泛着冷意。
再往前几里就是皇帝寝宫,沈怡萱此番前来的目的并不难猜,何炀肯让侍卫放行也是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但此刻他更希望这位沈小姐能够知难而退。
然而,昨日刚被劫了花轿、毁了婚礼、抓了父亲,她还敢孤身一人来到这儿,必不可能止步于此。
“将军,您不会连见皇上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两道身影相对而立,沈怡萱轻声细语,看似处于弱势,实则比她父亲更难对付。
何炀收回视线,拎着手中食盒轻蔑一笑,冷声道:“见不见你是皇上的事,和本将军有什么关系?”
沈怡萱抿着嘴唇,加快脚步再次追了上来,压低嗓音道:“当然有关系,皇上心里真正在意的是谁,将军最清楚。”
“你胆子不小。”何炀眯起眼,用余光觑了她一眼,威慑力十足。
“这朝中聪明之人不在少数,我沈家虽身份特殊,于这件事上不会失了分寸,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放我父亲一条生路。”
“他能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求我没用。”何炀不想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多费口舌,走到御书房门口朝小太监示意,随后径直关上了殿门,意思不言而喻。
“沈小姐,皇上忙于国事,您还是请回吧。”
“皇上,我父亲他是冤枉的,求您主持公道,还他清白。”
沈怡萱跪在殿门外,顾不上礼仪修养,边磕头边高声喊道:“若是皇上不肯见我,我便一直跪在这里,至死方休。”
第045章
一滴墨顺着笔尖滑落, 弄脏了奏折上规整的字迹,小皇帝停笔,视线缓缓上移, 停在了何炀那双指节分明的手上。
“你跟她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跪在外面。”小皇帝垂下眼,声音辨不出喜怒。
“她自个儿愿意跪着, 我有什么办法?”何炀走上前,掀开食盒的盖子, 几道清爽的小菜还冒着热气, 混合着糕点的甜香,不禁令人食指大动。
但小皇帝的表情看起来却没什么胃口,睫毛低垂着, 不肯正眼瞧他, 听见沈怡萱的喊声, 轻轻皱了下眉:“让她进来。”
何炀置若罔闻,随手拿起几道为沈太傅求情的折子, 摊开铺在桌面上,紧接着将食盒里精致的小碟子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上, 漫不经心道:“沈怡萱一不是皇后, 二不是朝臣,随意进出这御书房岂不是坏了规矩。”
小皇帝抬起头, 面无表情凝视他半晌, 霍然起身绕过桌案,往殿门前走去。
何炀似乎早有预料,伸出手臂一拦, 将人拢进怀里:“要去哪?”
这话显然是明知故问, 小皇帝胸腔起伏, 眸底翻涌着几经压制的怒火,嗓音沙哑道:“审案。”
“何必急在这一时。”何炀双手搭在他腰间,犹如两条固若金汤的锁链,将褚子瑜的行动范围牢牢地限制在他半步之内:“臣昨晚顾惜陛下身体,不是为了让你今日有精力操劳国事的,若是还有力气,不如把昨天欠臣的那几次全都补上……”
“季霄——”小皇帝眼尾发红,嗓音颤抖,眸光闪动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
“臣在。”何炀笑着应了一声,嘴唇似有若无地撩过小皇帝耳畔,低声警告道:“只是这回无论你怎么哭着求我,我可都不会心软了。”
小皇帝指尖蜷起,名贵的衣料在他掌心褶皱变形,在何炀探进他衣领的同时,十指骤然脱力,妥协一般闭上双目,平静道:“朕饿了。”
何炀一直留意他的表情,见状嘴角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攻略对象这是学乖了?】
系统升级到2.0后对人类情绪的捕捉能力已经有所提高,但解读能力仍是弱项。
何炀充耳不闻,轻轻拂平小皇帝凌乱的衣襟,随后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拿出一枚珊瑚坠子,慢条斯理地系在那白皙的脖颈上。
小皇帝微怔,眼神不解地盯着何炀指尖,在他印象里,这双手既能征战沙场大杀四方,也能玩弄权术搅乱朝堂,但用来摆弄这些精巧的物件,却是格格不入。
他不自在地低下头,下巴恰巧碰到何炀手背,绵软的力道像被毛茸茸的小动物蹭了一下,何炀系完绳结没急着收手,顺势逼迫他抬起头,笑问:“喜欢吗?”
“……”
褚子瑜偏过头不答,何炀也不再追问,拉着他坐回到龙椅上。
小皇帝难得放下架子,任人摆布,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副乖顺的模样还是十分赏心悦目。
可惜融洽的气氛维持不到三秒,小皇帝刚坐下便瞧见垫在碗碟下面的奏折,脸色瞬间阴云密布,尤其是那白纸黑字上还沾着糕点的碎渣。
何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掸了两下,表情不以为意:“沈氏一党通篇废话,字字句句都是为那个老家伙开脱罪名,拿来垫桌子都委屈了臣对陛下的一番心意。”
“你……”小皇帝怒极反笑,死死攥着桌角,语气克制:“到底是谁权势滔天、勾结党羽,朕心里会不清楚吗?”
何炀沉吟片刻,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轻笑道:“总有一天,子瑜会知道的,臣对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鉴……”
“放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小太监们争先恐后地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如此轻慢未来的皇后!”
小皇帝眉心微蹙,情不自禁站起身,在这皇宫里敢对御前的奴才严厉苛责,想来只有一人。
隔着厚重的殿门,小太监们求饶声一片,渐渐淹没了沈怡萱的存在感,何炀踱步到小皇帝身前,勾唇一笑,惋惜道:“陛下还没尝过这糕点,好戏就已经开场了。”
“你是故意派人通传太后,引她至此。”小皇帝眉头紧锁,却又无计可施。
“不错,沈怡萱是我故意让人放进来的,但可并不是为了羞辱她。”何炀毫不掩饰眸中的算计,云淡风轻地笑道:“我要让太后的这步棋彻底废掉。”
言语之间,太后已经携着沈怡萱的手威风凛凛地闯了进来,何炀与褚子瑜并肩而立,手亲昵地搭在他腰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来人,把季霄这个乱臣贼子给哀家拿下。”太后飞扬跋扈,进殿之后一手指向何炀,身边簇拥着的宫人便要伺机而动。
然而何炀微微侧身,用余光扫过众人,语气不急不缓,颇有些威势:“我看谁敢。”
此言一出,太后敏锐地发现身边之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如同面对洪水猛兽一般,踌躇不前。
有传言称季将军在战场上能以一敌百,顷刻之间便可取人性命,那对付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小喽啰,岂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你们这群废物,哀家养着你们有何用处?”
“太后娘娘,您别动气。”沈怡萱轻扯太后的衣袖,面色焦急,低声劝道:“并非是季将军让我跪在殿前,他……”
“他栽赃当朝太傅,搅乱帝后大婚,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太后不等沈怡萱说完,言辞激烈地打断,眼中满怀恨意。
何炀一步步走下台阶,锦衣华服,和当年离开皇城时的狼狈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气定神闲地停下脚步,视线冰冷:“太后如此疾言厉色,莫不是心中有鬼?沈太傅只是暂时收押,案件还未受审,太后便一口咬定本将军栽赃陷害,难道早就知晓其中隐情?”
“荒谬!”太后艳丽的妆容逐渐扭曲,咬牙切齿道:“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这是蓄意报复。”
何炀啧啧称奇,话锋一转,不解道:“早先太后对我可不是这般态度,我记得您还打算替我做媒,说皇城里的闺阁小姐任我挑选。”
沈怡萱睫毛轻颤,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果然,紧接着就听何炀说道:
“我向来性情耿直,一不小心就把太后的许诺当了真。阻止帝后大婚,正是因为……我倾慕沈小姐已久。”
何炀嘴上说着爱慕沈怡萱,目光却毫不掩饰地落在小皇帝身上。
褚子瑜垂着眼睫,依然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视线,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层一层剥开他的衣裳,露出那些还未褪去的痕迹。
他的指尖抑制不住地隐在袖中轻颤,羞耻、无措、还有那么一丁点儿隐秘的欢喜。
“不知沈小姐意下如何?”何炀看够了,方才收回视线,勾起唇角,脸上挂着玩味的笑。
“太后娘娘……”沈怡萱脸色雪白,一双水润的眼睛里写满了仓皇无措。
何炀从她的表情中很难分辨出真假,两人余光在空气中碰撞,似乎巧妙地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协议。
“臣女自知无才无德,不配为当朝皇后,更不敢攀附季霄将军,宁愿嫁于贩夫走卒,安稳度日,了此余生。”沈怡萱跪地叩首,复又抬起头看向何炀:“只求念在家父年迈,早日查明真相,免受牢狱之苦。”
“沈小姐宽心,皇上已派刑部侍郎顾淮山顾大人查明此案,沈太傅在牢中之日不会长久。”
何炀负手而立,眉眼之间散发着柔和的光。
【我怎么觉得您没这么善良,莫不是想尽快定罪,把人从牢里拖出来斩首?】
何炀:我可没这么说过。
【呜呜呜您总算理我了,是我之前哪里做错了吗?】
何炀:诱导我的行为,干涉我的计划,你这件装备哪次做对过?
“若是再有一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何炀一语双关,眼神饱含警告地看向太后:“城中各家各户的小姐,但凡能入得了皇上的眼,自然也能入本将军的眼。”
“季霄,你无耻……”
“来人,送太后回寝宫休息。”
何炀话音刚落,殿门大敞四开,这次进来的却不是普通宫人,而是四个身高体壮,配有利器的士兵。
他们一个个都训练有素,接到何炀的命令,立即一声不吭地执行。
太后被“送”回宫休息,沈怡萱随侍在侧,一出大戏终于接近尾声。
“以后不会再有人逼你立后了。”何炀转过身,脸上挂着殷切的笑容:“子瑜,我帮你解决了一个麻烦。”
小皇帝默不作声,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何炀,只是那眼神却有些陌生。
“接下来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何炀思忖片刻,理所当然道:“那桩案子也不必忧心,我相信顾大人一定会秉公办理。”
“啊嚏!”顾淮山刚一踏出家门,就重重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尖,心头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刚迈出左脚,门外迎面走来两道熟悉的身影。
“站住!”刘韫眼疾手快,几步上前攥住了顾淮山的袖角,然而后者不管不顾地往门里退,眼看着红漆大门就要在眼前关上,刘韫面色狰狞地咬着牙,死活不撒手。
最终,那块倒霉的布料便被闫进了门缝里。
双方隔着一道门僵持不下,口中喋喋不休:
“你,你松手!”
“不松,你给我出来。”
“这是我家,你这叫登堂入室……”
“二位!”旁观的季霆实在看不下去,挥剑割断袖角的同时,顺手劈碎了木质门栓。
两人同时愣住,隔着门板上的窟窿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
刘韫率先朝季霆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剑法不错!”
“过奖过奖,我哥从小手把手教的。”季霆收剑入鞘,动作行云流水,末了转向顾淮山,抱拳行礼,说明来意:“听闻顾大人手上新接了个案子,在下特来鼎力相助。”
“没错,我也来相助。”刘韫揣着手,跟着附和道。
“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顾淮山脸皱成一团,眯着眼睛警告道:“陈年旧案,牵扯众多,一不小心可是会引来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