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尚带着些许生魂的尸体,变成了魔尸,被人偷偷埋进了无忧谷。无济仙尊便再也认不出自己的道侣了。”
“可无济仙尊却将这件事情偷偷委托给了我。”顾流风喃喃道:“这便说明,那曾经他坚信不疑的事情,许是也没有那么可信。”
“霜至。水至清则无鱼,太过充满正义的说辞,总是会显得冠冕堂皇。本来只觉得无济仙尊不过是痴心妄想,可是,我现在,也突然有些不信了。”顾流风突然勾了勾唇,粲然一笑,若有所思道:“祝你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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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景出了玉舟便凝起了脸,在那玉舟旁边祭出个法宝,待到确定无人窥视后,才将自己的信物拿出来。伸出手指,快速画下一个显影阵。
青昭宗,醉花峰,正端坐的无济仙尊突然惊醒,看向腰间那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亮起过的青昭宗信物,迟疑了一瞬,却还是拿了出来。同样画出一个显影印,便看到古景的一张仓皇的脸。
“何事?”无济仙尊对这个凌云峰大弟子还是有些印象,那冰冷的双眸微抬,狐疑问道。
“有一事,本不该叨扰仙尊。可而今仙尊守宗,此事涉及我青昭宗宗门之誉,弟子斗胆禀告仙尊。”古景一脸肃容道:“浮雪山,有人试图妄动,昔日文澜道友所设阵法。无慈仙尊与无相仙尊特意出关,发宗门令,命弟子将他们格杀勿论。”
第41章
醉花峰, 无济仙尊从白纱拂动的殿里出来,一身白衣在阳光下耀眼夺目,却和那周遭的花团锦簇格格不入。
无济仙尊站了良久,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鹤鸣,那精致纤长的白色睫毛轻轻一抖,这才抬步,踩在通向殿下的白玉阶上。
“无济,你醒了?”一位衣袂飘飘的老者仓皇而来,长髯已白,飘动在风里,显得格外地瘦削。若是容霜至在,许会发觉, 这老头的那双如鹰勾般的眼睛格外地熟悉。
“是呀。”无济仙尊迎着阳光,任凭自己散开的白发轻飘在风里, 淡漠道:“现在该我守宗,我自然会醒。”
“是吗?”无相仙尊笑笑,刚想落下,却看到无济仙尊凌空而起,袖间一摆, 忘川剑便凌厉而出, 似有吟啸般, 令山岳都轻轻震颤。眨眼之间, 无济仙尊已然到了自己跟前,面色苍白,似是生生和着繁华似锦的天地割裂开来, 没有一丝的颜色与生气。
“你要做什么?”
“有一件事, 我未曾问, 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无济仙尊的声音仍旧是淡漠的,却似带了千斤重般,肆无忌惮地朝着无相仙尊碾去。让重伤未愈的无相仙尊一个皱眉,刚想说话,却只听到无济仙尊继续道:“无慈为何也出关了?”
“他为何出关我怎么知道?”无相仙尊眼里慌乱闪过,却还是强自镇定道。
“是吗?”无济仙尊低应一声,继续问道:“当年你告诉我,文澜在那浮雪山下耗尽灵力,无奈之下自愿舍生成阵,将魔窟封印。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当年也是奄奄一息在浮雪山下被你寻回来的不是吗?若是你早来一日,文澜便不会死。你该知道,文澜最初不过是我破岳峰弟子,最擅阵法,而非剑法。鏖战十几日,已是极限!”无相仙尊冷着脸,毫不留情地说着,那一张一翕的嘴,似是刀片一般,不断凌迟着容寒的心。
“是呀。若我能早去一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容寒有些发怔,一手抚着忘川剑的剑身,冰寒的眼里一抹忧伤划过,最终还是决然而去。
“你要去哪里?”无相仙尊眼皮一颤,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凉意从心上只攀头顶,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浮雪山,擅动浮雪山阵法者,我要亲自将他们,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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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景在玉舟附近安了营,扎了寨。法宝像是一片碧青叶子似地飘在空中,在风雪里格外不显眼。却被顾云舟日日在玉舟里探头探脑地盯着,但凡有一丝的风吹草动,也被尽收眼底。
“你到底要让我看多久?”顾流风狠狠瞪着施施然坐在一旁捧着个杯子喝茶的顾流风,生气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看到我不想让你看了为止。”顾流风给他一个假笑,无情道:“白养你那么些天,总要有些用处。”
说罢,不管顾云舟那恨不得撅上天的嘴,泠泠看了角落里的孤影一眼,问道:“孤影,这位老者如何?”
“暂时吊住命并不在话下。”孤影好久未言的声音更是嘶哑,颇为疲累地倚在榻上,回禀顾流风道:“不过他身体里,这个可以抑制魔尸毒的灵宝,我一时想不通,是怎么被放进去的,未曾修炼过,却被恰好放置在丹田三寸之内。这灵宝自行在他丹田内流转,怪不得能够福荫他一辈子。”
“嗯。“顾流风胡乱应一声,还是劝他道:”勉力而为,总有一天,咱们能知道,这味毒怎么解。”
待到一一问候了,才转向一旁的容霜至,眼里透着一股迟疑,还是笑道:“身上的魔尸毒可有大碍?”
“无妨。”容霜至摇了摇头,问道:“可有消息了?”
“唔,应该有了吧。”顾流风含糊其辞地答道。
却更让容霜至心浮气躁了,颇有些气馁地掸了掸袖子,问道:“江师兄呢?可有什么线索?”
“先生都找不到的东西,我该怎么找?你莫不是有些太过异想天开了?异宝机缘,是我想要便能得来的吗?”正推门进来的江雪寒皱眉道,那张本就不平易近人的脸因为沾了外边的寒气,更加地冷清,冻得门口边的顾云舟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刚扁起嘴想出声,又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权当没看到。
容霜至却没说话,只紧抿着嘴,深深叹了口气。索性推了门出去,站在玉舟外,面色寂寂。
“倒也并不是找不到。”顾流风跟着他出来后才温温吞吞开口道:“只是,你可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容霜至下意识问道。
却只见顾流风从自己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披风,认真地替他系上,才郑重道:“浮雪山与旁人来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试炼之地罢了。可,对于无济仙尊,乃至青昭宗来说,那便是文澜仙君的陵寝,在别人头上挖尸掘墓,你想过后果吗?”
“青昭宗崇德尚行,这种事情有损脸面,违背世俗常理。可我不能因为别人以为是错的,就不做。”容霜至认真道,清冽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青昭宗于我,不过是个安身之所,没了青昭宗,我仍然是我。可文澜仙君已经为了大义,经受百年折磨了,不该再继续牺牲下去。”
“看来你知道。”顾流风唇角轻扬着,出神地抚着他的面颊,总觉得那艳丽的脸,灿烂得似一道光。像是无端刮来的一阵清风,带着“纵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所到之处,摧枯拉朽,让一切险恶的内心都苍白到无处遁形。没由来得让人心里悸动。
“只是,可能先来的并不是青昭宗。”顾流风深深望了他一眼,瞥向那白灿灿的雪原,突然问道:“容霜至,你挨过打吗?”
“什么?”容霜至有些不解,干巴巴地望着他。
“无济仙尊是你的养父,你小时候,他可打过你?”
“我父尊光风霁月,渊渟岳峙,自然没有做那等教训小孩的事。”容霜至下意识道。心里却在想,就不说他那一招下去,自己可还能活着,若是无济仙尊真的会不会为他动怒都要两说。
“哦,那你现在可以体验体验了。”顾流风颔首,轻飘飘道:“也算是弥补一下,你未曾体验过的感觉。”
“什么意思?”容霜至一头雾水道。
只还没听到顾流风的回答,便察觉到了一阵令人胆寒的剑意挟山超海而来,带着雷霆之势,直扑向浮雪山,像是一道可怖的阴影,弥漫在人的心头。
“是谁要妄动浮雪山的阵法?”容寒清冽的声音带着威压而出,片刻后,忘川剑像是一柄金箭,从天空划过,强大的灵光比那皑皑的雪还要白,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威压以容寒为圆心荡开,所到之处,所有法宝皆没了颜色,骤然失灵。连着千重塔都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啸声,“轰”将不少在内里的大能们直接震了出去。
被震出来的大能修士们骂骂咧咧,可看到面前那有如九天谪仙般的无济仙尊,正提着剑逡巡着他们,蓦地集体噤声,连着招呼都不敢打,不约而同地又灰溜溜进去。
胆子大的修士进了塔,才朝着容寒恭敬行礼道:“无济仙尊息怒,我们皆是受请托而来,并不是有意妄动浮雪山,真正的始作俑者可是在玉舟内。”
玉舟里的孤影,顾云舟,江雪寒等人:“..........”
容寒这才将眼神扫向玉舟,那一双眼,似是遍觑了凡尘,只带着无上的凌厉,只一眼便要将人千刀万刮。
“仙尊!”玉舟旁的古景早动了,奋然奔出来,匍匐在地,惶恐朝无济仙尊道:“现在无人妄动阵法,您消消气!”
“去呀,霜至!”顾流风突然出了声,一把扶住容霜至的后背,往前推去,在他耳边粲然笑道:“你不是要去给文澜仙君招魂吗?快去告诉无济仙尊!”
“我傻吗?”容霜至害怕得声音都发抖了,一个劲儿地被顾流风往前推,愤怒道:“即便要去,我为何要告诉他?偷偷去不行吗?”
“不能偷偷去,霜至。”顾流风手里没停,见推不动,索性拽着他的手,一起直往无济仙尊走去,坦然道:“偷偷破阵,更是罪加一等!”
“那你也别拉我去送死啊!”容霜至拼命地挣扎着,不停推拒着。“他可是大乘境后期的修为,忘川剑一出,山海都要抖一抖!你放开我,我和父尊的父子情谊,不够捱上他一剑!”
容霜至觉得顾流风脑子被驴踢了,这个时候出来不是找死吗?刚想执剑出来逼退顾流风,却在刚召出风月剑的那一刻,被顾流风的禁制困住,瞬间心里一凉,知道顾流风是有预谋的。
只还没多想,就感觉到自己像是个木偶一般,被顾流风搬到了无济仙尊的面前。
“别怕,我和你一起。”顾流风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却是森然朝他道。
第42章
玉舟上, 众人终于听到声响冒出了头来,眼望着容霜至被拉着朝容寒去的诡异景象,都漠然不动。
“他们在干什么?为何见长辈, 跟像要上坟一般?”顾云舟率先发出了声音,惊叹着两人恨不得扭作一团却又迈得艰难的步子,不解问道。
“哼,矫揉造作地欲擒故纵。不过是想要在无济仙尊面前,显得自己是被心有所属,而不是主动的那个。”江雪寒也罕见探出头来,只一眼便不屑地收了回来,讽刺道。
“你这也太过偏颇了!”顾云舟不想理他,却又亟待人来认同自己, 只能回首喊孤影道:“孤影,你过来看看!”
“二少爷, 小祖宗,你们不要争。”忙着的孤影却是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给顾流风当牛做马便罢了,为何小辈之间的事情,也要让自己掺和?只能略微想了想, 顺口道:“说不定是无济仙尊大驾亲临, 容道友带着主子去拜见长辈, 却被告知, 要先去为文澜仙君上坟呢?”
江雪寒:“.......”
顾云舟:“........”到底是什么脑回路,能又这样看似合理却又诡异至极的想法?
孤影却没心思去多理他们,提着一口气, 控制着自己的灵力, 试图将丹田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引出来。
又是熟悉的灵光一闪, 让孤影心里一跳,下意识手便一顿,那东西又瞬间失了控制,收进了老者的丹田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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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至?是你?”玉舟下,无济仙尊已然看到了容霜至,白衣在风里轻展,冷峻的脸上显出一丝错愕。
“是!”顾流风展眉望着无济仙尊,这次索性连容霜至的嘴都给封住了,替容霜至回答道:“就是他!”
“为何?”无济仙尊却是扬起了那平静无波的脸,不解道。
“冒犯先辈实在不应当,只我们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得罪了。”顾流风不给容霜至回答的机会,只执着他的手,替他道。
容霜至:“.......”你倒是替我解释一下呀!解释一下会死吗?
“既然这样,”无济仙尊低下了头去,轻轻擦拭着自己手里的剑,片刻后执着它,有如兔起鹘落,直直朝着容霜至而去。
容霜至的身子在无济仙尊说话的时候骤然一松,只见寒光一闪,下意识便朝后退去,与此同时风月剑心随意动,在半空中对上无济仙尊。“刺啦”一声剑光四起,容霜至被隔空掀开,还没撤了力道,便被顾流风乘势捞起,直往外甩。
刚吃了一口雪的容霜至顾不得爬起来便被迫啃上了第二口,还没吐槽一声,便被顾流风裹挟着朝着浮雪山的方向,夺命而去!
无济仙尊却是稳稳落下,出了一剑却也没继续,只站在原地,聊聊道:“这山间,是我道侣葬身之地,那阵法,是他呕心沥血而起。即便你我有父子之情,我也要手刃你。”
“可你毕竟是我儿子。”无济仙尊顿了一下,冷冽道:“这一剑我只用了剑斩,未用修为,下一剑,你可不要说我无情了。”
说着,便提起忘川剑,望向容霜至奔逃的身影,冷冷道:“冰封千里!”
“轰隆”一声,整个山巅雪原都在不住震颤,铺天盖地的灵力,如同细网一般以容霜至为中心向周遭殃及而去。璀璨的白光像是利刃,无差别地绞向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