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子嘉这才相信,姜渔是真的养了只狗。说起小拉,姜渔滔滔不绝,眉飞色舞。汤子嘉安静听着,末了似笑非笑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小拉是你亲生的。”
不知怎的,姜渔想起裴烈在宠物医院说他是小拉另一个爸爸,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到耳尖。
“好热啊,这商场暖气开得也太大了。”姜渔别过脸,拿手扇着风,又在卖狗粮的架子前停下。
汤子嘉扫了眼在店外徘徊的两个人:“姜渔,你没发现一直有人跟着你吗?”
姜渔正研究狗粮的配料,头也没抬,淡定地说:“知道啊,那是裴烈给我配的保镖。”
“是保镖,还是派来监视你的人?”汤子嘉一针见血,盯着姜渔的侧脸,想看透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姜渔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抬起头,眉眼弯弯:“学长,你说什么呢,裴烈为什么要监视我?他是怕我有危险才派人保护我。 ”
说完,他又垫脚从架子上拿下另一个牌子的狗粮,跑去问店员哪一种更适合肠胃不好的拉布拉多。
汤子嘉有时候真的挺不能理解姜渔的脑回路。他自小长在豪门,见惯了这种把戏,他敢笃定,这两个所谓“保镖”肯定会把姜渔今天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甚至吃过的东西说过的话,事无巨细汇报给裴烈。
姜渔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似乎全然不在意。
从这个角度想,他和裴烈还真是绝配。
“开个玩笑而已,不要在意。”汤子嘉耸耸肩,觉得自己根本就是瞎操心,“我还有事,得先走,要不要送你?”
“不用了学长。我住的远,又不和你一个方向。”姜渔笑眯眯地说,“你记得找代驾,千万不要酒驾。”
汤子嘉也不勉强,代驾来了就先行离开。姜渔在商场转了一圈,到RM表店门口的时候,看到了橱窗里展示的一支腕表,比Simen戴的那支还要闪,整个侧面都镶了钻,盘面上小鲸鱼身底的海浪也是蓝钻镶嵌而成,在射灯下闪着璀璨的光。
一看标价,姜渔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他在裴烈身边苟一年攒的钱刚好够买一块。
就在此时,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突然冲过来,在店门外拉起横幅,上面写着“垃圾品牌,滚出华国”的字样,引得来往行人驻足观望。两个女孩只是拉着横幅在店外静坐,不吵也不闹,保安赶来后也不敢强行把她们拉走,只好报警。
警察来把两个女孩带走,推搡的过程中,姜渔被撞了一下,差点摔倒。RM店员认得他身上穿的大衣是某品牌当季新款,连忙请他进店喝水休息,又询问他有没有看中的款式。
“谢谢。”这么热情让姜渔有些不知所措,“手表很漂亮,但太贵了,我买不起。”
一众店员见多了装逼充大款、试戴之后却不买的客人,姜渔这样实诚的倒是少见,再加上他一张娃娃脸,弯起眼睛笑得时候非常讨喜,让人很有好感。
店员多了个心眼,让姜渔先坐一坐,她去找店长。店长亲自从柜台拿出几块腕表,微笑着说:“先生,不买也没关系,这些都是我们品牌的入门款,你不妨试戴看看。”
架不住对方太热情,在确认了表的价格不高,万一碰坏了他也能赔得起之后,姜渔便试戴了几款。
他手指纤细修长,皮肤在灯光下显出一种高级的冷白色,手腕骨节分明,不论佩戴方形还是圆形腕表,都能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介于男性粗矿和女性柔美之间的第三种气质,让人眼前一亮。
店长立刻说:“这位先生,请问我能给您拍张照片吗?”
姜渔自然要询问原因,店长道:“是这样,我们品牌最近一直想在客人中寻找一位形象气质俱佳的人为品牌拍摄宣传照,我觉得您很符合我们的要求。”
姜渔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不打算消费,不能算客人,但忍不住好奇问:“你们家不是有代言人吗,那个叫Simen的明星,我上次还在商场看过他的海报。”
提到Simen,店长脸色一变。自从RM和Simen解约后,就不时有年轻女孩到各门店闹事。但她们聪明得很,只拉横幅,不吵不闹,也不说是谁的粉丝。品牌找Simen的经济公司,希望能约束粉丝行为,被经济公司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说没有证据表明那些女孩是Simen的粉丝,让RM不要乱扣帽子。
RM是一流名表,历史悠久,但一直深耕国外市场,今年是第一年进入华国市场,找了个流量明星代言,结果闹得非常不愉快。
姜渔暗暗咋舌,猜到Simen被解约可能和酒会上发生的事有关,他不动声色把手表摘下来,但在店长的坚持下还是戴了几款让对方拍了手部特写。
司机早就在停车场等候,姜渔上车后,想了想,给裴烈发了条信息,汇报今天自己都干了什么。发完之后他靠在座椅上,侧头看着车外闪烁变幻的霓虹。
汤子嘉说得对,跟着他的那两人不只是保镖。自从有一次他在学校偶然发现这两人,稍加留意,发现他只要离开裴宅,这两个人一定会跟着他。
跟着他去教室上课,图书馆自习,食堂吃饭……
包括今天,从他进球场和汤子嘉打球开始,两个人就混迹在隔壁场地。他去餐厅吃饭,经理是怎么知道他和裴烈的关系。背后的理由,稍微有点脑子都能想明白。
更何况姜渔不傻,他很聪明。他只是不愿去多想。
不知为什么,他不愿用哪怕一丁点恶意去揣测裴烈的动机,一丁点也不行。
额头抵着冰冷的车窗,姜渔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
同一时间,远在异国的裴烈立于窗边,熹微的晨光落了几道在他的脸上。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裴烈拿起手机,点开了收到的信息。
【我和同学打了球,去上次你带我去的商场吃饭,餐厅老板说你是他的老板,所以给我免了单。对了,我还给小拉买了背牵和狗粮……】
洋洋洒洒一长串,事无巨细。
裴烈闭了闭眼。光从文字中他就能想象姜渔做每件事情时的表情和动作,根本不需要看保镖发来的那些照片。
手机握在手里,屏幕一点点暗下去,在黑屏的前一秒,又倏然亮起。
【事情顺利吗?什么时候回来?】
裴烈垂首,盯着这十一个字看了足足一分钟,才再度将视线投向窗外。
一夜未眠,除了疲倦,漆黑如墨的眼眸里还多了其他的情绪。
分开不过短短一天,却仿佛过了好久。
思念的滋味,他已经很有没有感受过了。
姜渔不知道,他这次匆忙出国,是探子查到了裴荣的踪迹,发现裴荣藏身于此地的一处贫民区。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但裴荣还是嗅到风声,再一次在探子眼皮底下逃脱,让他扑了个空。
他执着于抓住裴荣,不仅是因为对方设计一场车祸害他残了一条腿。
其中更深的原因,他从未对人提起,就连最信任的秦远也不知道。
裴荣一向狡猾,他这一次也没报太大希望。相反的,他甚至有些不想这么快抓到对方,而是希望这场猫鼠游戏能玩得再久一些。
一想到裴荣像过街老鼠一样,在暗无天日的阴沟里惊恐地等待宿命的降临,他就无比痛快。
但当下,这种痛快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裴烈抿了抿唇,手指滑动,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
姜渔握着网球拍击球的照片。
两小时前发过来的。
保镖离得远,但裴烈还是能清楚看到姜渔脸上的笑。眉眼弯似月。
这笑容令他沉迷,却不是因他而起。
手指点动,滑到了更早的一张照片。姜渔带着小拉在山道上迎着阳光奔跑。
右腿肌肉突然一阵抽痛,裴烈几乎无法站立。
神经在腿部扭转、抽动,像把刀深深剜进肉里。裴烈终于忍受不了痛苦,单膝跪倒在窗前。
手机甩到一旁。屏幕上,姜渔的笑脸一点一点,最后彻底暗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和收藏呀,这几天好寂寞,小天使们都上学去了吗?
第34章 生日
=
裴烈不回信息在姜渔的意料之中。如果他突然回复了,那姜渔才觉得惊悚。但姜渔控制不住地还是问了,问了一个不会有回答的问题。
难得的伤感在见到小拉的时候就消失了。姜渔给它擦脚丫,像是背着家长做坏事的小孩,满脸狡黠地拍了拍床沿:“想不想上床睡?”
小拉听不懂,但能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后腿蹬地跳上了床,和姜渔滚作一团。
姜渔摸小拉的头,食指竖在唇间小声说:“这事得保密,不能让你另一个爸爸知道。”
小拉似懂非懂地歪着头,伸出舌头在姜渔已然飘红的脸颊上舔了一口。
研究表明,和宠物一起睡能提高睡眠质量,姜渔深有同感。他想,裴烈小的时候肯定也搂着秀秀一起睡过。
裴烈在周五深夜回了家,如冬夜里长途跋涉的旅人,满身的寒气在见到等在门口的一大一小时,无声地消融。
十二月,气温骤降,草地都结了霜,华城正式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满山的枯叶飘落,簌簌有声,奏响生命最后的赞歌。
这日清晨,姜渔带着小拉在山道上撒欢,进门的时候,裴烈正往外走。小拉亲热地朝裴烈扑过去,姜渔攥着牵引绳把它拉了回来,它只能蹲在地上,甩着尾巴呜呜叫。
和往常一样,裴烈伸手在小拉头上摸了摸,但姜渔却敏锐地觉察出他情绪低落。
“要出去吗?”姜渔问,“外面下雪了。”
他头发和外套上都落了雪,鼻头冻得通红,没带手套的手缩在衣袖里,笑意盈盈地望着裴烈。
裴烈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便沿着特意铺的防滑地毯,缓步朝门外走去。门廊下,秦远已经发送车子在等待了。
直到车子驶出大宅,消失在视野里,姜渔才回头,蹲下来拿毛巾给小拉擦脚,边教育他:“不能扑裴爸爸,裴爸爸……腿不是很好,你扑过去他容易摔倒。”
小拉歪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珠里映出姜渔的脸。
姜渔解下它的背牵:“去吧,去喝水吧。”
小拉跑回房间,姜渔又朝门外看了一眼。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落雪轻盈,如无声的叹息。
黎伯招呼他吃早餐,姜渔吃了片面包就觉得饱了,问道:“黎伯,裴烈是去公司吗?”
黎伯正在给梅花剪枝,闻言停下来,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姜渔心里一紧,追问:“他不是去公司吗?”
这大雪天的,裴烈要去哪里?
黎伯的眼里似乎闪着泪:“小鱼少爷,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姜渔被问住了,眨了眨眼,一脸懵:“什么日子?”
“今天是少爷的生日。”黎伯长长叹了口气,“每年生日,少爷总会这样,等过去了就好了。”
姜渔微微睁大了眼。他不明白,过生日明明是件高兴的事,为什么不仅裴烈紧绷着脸,甚至整个裴宅都愁云惨淡。想再问时,黎伯却已转身离开餐厅,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姜渔只得作罢。
他心里一直惦记这件事,到学校后忍不住跟云景说起,云景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奇怪,我爸也不爱过生日,每次生日都会不高兴,总觉得又老一岁。裴烈肯定也是这种想法。”
“是吗……”姜渔半信半疑,“可裴烈才刚三十岁,一点也不老啊。”
“那要看跟谁比。”云景瞥了他一眼,“裴烈比你大了整整十岁,比起你他当然老了。他肯定是担心万一年纪大了不能满足你,你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姜渔:“……”
他抬手在云景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很反常,说话怨气这么大?干嘛,被人甩了?”
云景揉着脑门,闭了嘴,翻开书百无聊赖地看起来。
姜渔回想着早上碰面时裴烈冰冷的表情和眼神,还有黎伯的反应,觉得肯定没那么简单,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叹气。
不过今天是裴烈的生日,如果他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总得表示表示,要不也说不过去。
“唉,你说裴烈生日我送他什么好?”姜渔捣了捣云景,“你主意多,帮我想想。”
云景从书上抬起头,满脸被塞狗粮的不爽:“裴烈那么有钱,什么都不缺。再说你的钱都是他给的,你拿他给的钱去给他买礼物,那不是瞎折腾吗?”
话虽这么说,下课后,云景还是和姜渔一起去了商场。活了二十年,姜渔还从来没给同性买过礼物,实在不知道选什么好,导购询问了裴烈的年龄和职业,建议送领带或者皮带。姜渔觉得送这些东西显得太亲密,不合适,左挑右选,拿不定主意。
云景看在眼里,对比自己,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他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又拿出手机点开V信里姜平的头像,最新一条聊天记录是姜平在一周前发来了,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就这三个字,他每天都得翻来覆去看好多遍,每次看完都很难过,但还是忍不住,跟自虐一样。他心痛的同时,又觉得姜平对他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最起码姜平觉得愧疚。
人有时很奇怪,喜欢在不断“自虐”的过程中感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