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骨[穿越重生]——BY:PEPA

作者:PEPA  录入:06-07

  ……这究竟是个什么脑子。谈风月无言以对地看着他,“她都提了御剑飞行,御的不是剑,难不成御的是你?”
  “哎!”秦念久半点不客气地拿伞柄重重戳他,“不正不经!”
  正打闹着,那边正练剑的宫不妄一个回身,剑尖几乎是擦着谈风月的手臂送了出去,于空中悬停了一秒,又挑了个剑花,俐落地收了势,挑眉向着他们道:“鬼鬼祟祟地站在那儿做什么,当我发现不了?”
  ……?!
  她能看见他们?!秦念久登时失了镇定,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却见一个男子自他们身旁的老树后走了出来,笑道:“师妹够机警。”
  ……哦,还好还好,不是发现了他们——
  等等,师妹?秦念久与谈风月对视一眼:她也是宗门人?
  怪不得她作息那般规律良好,一招一式皆有章法可循,之所以去过那么多地方,该也是除祟克乱去了……那她为何又那般厌恶宗门人?
  唤她师妹的男子穿着一袭蓝袍,怀中抱着一个长条形的布包,周身气质温润如玉,即使看不清他的面容,也能感觉到他面上是带着笑的。他将手中布包抛给了宫不妄,话音十分温和,“给你新铸的,打开看看。”
  宫不妄稳稳将布包接在手中,勾唇冷哼,“我说怎么一连几日都不见你人呢,功课也不做——原是做这个去了。”
  见她心中记挂着自己,男子十分受用地轻笑出声,“快看看吧。”
  丝毫没与他客气,她将层层裹布依序扯开,寒凉宝剑乍出,像是被布包裹着的一道灵光,惊得她难以自持地惊叹了一声,“……好美!”
  怎么不夸好剑,而是夸好美?秦念久向来按捺不住好奇,也凑上去看,只见那宝剑剑刃锋利得近似薄冰,剑身弯曲似蛇,上面空镂着几朵梅花,剑柄处雕上了木纹纹样——好一柄梅花剑,果然精美!
  如此灵剑呈在眼前,想到自己只能凑合地使把破黑伞,他心里不免生出了股羡慕来,近乎挪不开眼地盯着那剑,啧啧赞叹,“哇,这个师兄不但人不错,铸剑的手艺也太好了吧!”
  “技艺确实高超……”谈风月只认同了后半句,侧目看他,“人不错的结论又是从何得来的?”
  秦念久奇怪地看了回去,“所造之物随人本心,他能造出这样细致精美的灵剑,本性能坏到哪里去?”
  “不好说……”谈风月细看一眼那剑,微微皱了眉,“你看那剑上镂着的梅花,内缘也是开了刃的,不说捅进人身上能放血,就是捅进鬼怪体内也会加剧其痛苦——美则美矣,却略显阴毒了些。”
  ……到底是谈风月谈老祖。秦念久不禁讶然,“我都没看出来……”
  宫不妄显然也没注意到这点,面上表情甚是欢喜,捧着那柄灵剑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怕是连师弟看了,都要眼红!”
  得了师兄所赠的灵剑,第一句话夸美,第二句话却提了师弟,未免也太……谈秦二人看向那蓝衣师兄,却听他仍是带着笑道:“你明知他不会眼红。”
  宫不妄稍稍一默,垂眼抚了抚手中剑柄上精雕的木纹,再抬头时便又恢复成了那幅傲气凌人的模样,挑着下巴道:“还说师弟呢,师兄净会藏私,究竟什么时候才肯教我铸剑之法?”
  “你呀,”蓝衣师兄摇摇头,又是一声笑,“教你就着铸炉烧几枚琉璃镯子也就罢了,铸剑可是个体力活,劳神费力不说,还脏乱得很。你惯来骄纵的,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被说了一嘴骄纵,宫不妄却没恼,只跟着笑,又想起什么似的哎了一声,“开炉也不跟我说!我新捏了几个耳坠子,还等着烧呢……你下回开炉是什么时候?”
  “这……”蓝衣师兄故作为难地拿手抵着下巴,“才铸了这剑给你,近来也没什么东西好做……”
  但见宫不妄凤眸一横,露出了些许着急的样子,他便扮不下去了,失笑道:“逗你呢。你要烧东西,直接跟我说便是,我帮你升炉。”
  宫不妄一听便笑了出来,满心只想着那件件漂亮的琉璃玩意儿了,无不得意地与她师兄道:“不过随手练了几日,我现已能雕出牡丹花型了——等我技艺再纯熟些,就给你们做几个剑坠……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蓝衣师兄笑意温柔地答她,“都好。”
  宫不妄秀眉一挑,佯怒道:“都好是个什么形状?”
  见她瞪着自己,蓝衣师兄又是一笑,貌似不经意地道:“那就……梅花?”
  宫不妄其人傲美如梅,如此露骨的情意,就连一旁的秦念久都觉察出了些端倪,疑惑地转头问谈风月,“他这是……对她有意?”
  才看出来?谈风月睨他,“不然是对你有意?”
  秦念久:“……”
  奈何落花无情,连旁观者都发现了的事实,宫不妄却全然没作它想,无不认真地点头应了,又笑着揶揄他,“梅花剑换梅花坠,师兄这番可是亏了。”
  蓝衣师兄没露出半点异状,从善如流地点头,“亏了。”
  “嗯……”宫不妄将做剑坠一事记在了心里,歪头思索了片刻,“开次铸炉只为烧几件耳坠,未免有些浪费……有了!”她一捶掌心,“师弟是用不着的……不如你给咱们师侄也铸柄灵剑吧?”
  蓝衣师兄带笑的话音仍是温润,却没切实应下,只点了点她手中的梅花剑,“铸剑也得看天时,到时再说吧。还是先试试你的新剑趁不趁手。”
  宫不妄不疑有它,还当是他应了,红唇一绽,“好。”
  蓝天橙日下,白雪绿林中,灵剑动,红影动。云散,雪扬,叶落。
  宫不妄衣袂飘飞,仿佛正与剑共舞,渐渐地,手中的剑又似与她融为了一体,再分不清是人意动,还是剑自动。
  丝雪碎叶飘扬间,她后撤半步,侧身一曲手臂,再出手时只见一道迅猛灵光横扫而过,劈得远处几棵老松拦腰而断。
  繁茂的松枝砰然倒地,溅起飞雪连天,栖于树上的群鸟惊得振翅飞起,一阵清脆乱鸣。宫不妄收了势,轻盈地转身跃向她师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果真是柄好剑!”
  蓝衣师兄笑道:“是师妹向来勤奋,修为精进不少。”
  受到了夸奖,宫不妄红唇勾扬,无不得意地微抬起了下巴,“那是当然!师弟的修为我是远赶不上的……但我看啊,假以时日,便能追上师兄你了!”
  说者无心,听者貌似也坦然地笑了笑,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微微一蜷,随即又放开了。
  这可不比话本里写的故事无趣,秦念久瞧着这幕,好笑地拽了拽谈风月的衣袖,“这宫不妄也太不会说话了,人家明明有意于她,她却偏偏要提她师弟……看吧,惹得人不开心了。”
  谈风月随口应着他的评点,心里却在想:他所露出的那丝不悦,真是只为了这个吗?
  “不过,这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呀……”那边二人还在闲闲说笑,难为秦念久还记得他们是来替宫不妄寻线索的,没只顾着看戏,左右张望了一圈,“不就是副寻常宗门景象么?”
  谈风月拿折扇轻轻打着掌心,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宫不妄仍保有全部的记忆,我们不过是看见了其中的一个片段,怎会恰好就与她的死亡有关。你起个心念,换多几场梦再看看?”
  “……也是。”
  秦念久心觉有理,点了点头,又多望了一眼那边正上演“我悦君兮君不知”的二人,正欲动个换梦的念头,就听一道清朗的少年音自不远处响起,“——大师伯!小师伯!”
  谈风月悚然一惊,秦念久亦是头皮一炸,差点没跳起来。两人齐齐回头望去,见一个面目模糊的少年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你、你们在这儿啊!”
  山崖之大,要不是这边传来了树木轰然倒下的巨响,他真不知要找到几时去……他脚步急刹,板正了身子,冲那二人恭敬地一施礼,“师祖要找二位师伯过去。”
  传完了话,他姿态稍稍放松下来,大喘一口气,作了个抹汗的动作,小声道:“师祖在复晓堂等着呢,看模样像是动了怒……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秦念久与谈风月哑然失语地盯着那来传话的少年,眼中溢满难以置信。
  这身量、这骨型、这声音——
  他……
  他是破道?!


第四十六章
  天高,风清日朗。地广,密密松林中一红一蓝一白三道人影,正缓步往他们口中的“复晓堂”走去。
  明明说了“师祖像是动了怒”,可他们面上却全然不见紧张之色,半点没着急的样子,反倒有说有笑的,氛围十分轻松。与之相反地,秦念久与谈风月二人不近不远地缀在他们后头,视线紧追着破道的背影,脚步与面色均是沉重。
  诚然,那破道在幻境中提起过青远城给他小师伯送来了帖子,他们也的确到了青远……之前只当作是巧合,谁能想到他小师伯竟是宫不妄?!
  捋捋关系,破道是宫不妄的师侄,他幻境中出现的白衣人是他师尊,应该也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师弟”了——谈风月少见地肃着脸,疑心这两桩怪事怎么会联系到了一起去,“一个六十多年前横空出世的僵尸王,一个近六十年前被铸成的无觉……如此小的一个宗门,一下子出了两个异怪——”
  秦念久不解,“……小宗门?”
  谈风月拿扇柄抵着掌心,嗯了一声,“师祖寻人,派直系宗徒来传,所穿的衣服亦没有一个统一的制式,想来该是个小宗门没错。”
  “只是……”他微皱起了眉,“哪怕再小的宗门,也归首宗下辖,出了这样大的乱子,首宗怎会不知不管?”
  如今世道太平,没什么奇趣怪志好说,说书人最爱讲的就是些上一代乱世时的宗门轶事,可他在这世间各地闲荡了五十来年,怎么却从未听说过与之相关的故事?
  连他都未曾听闻,秦念久一个久居交界地的阴魂更是两眼一抹黑,只忧心忡忡地留神听着前方三人谈笑。
  “真是的……”顶上日光煦烈,宫不妄拿手隔在额前,半带好笑半点抱怨地微眯起了眼,“师尊那个老古板,一天能为点小事动上三回怒,不是雨水打湿了卷宗,就是台前的落叶未扫干净……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啊,师祖也没说……”破道歪着头费神思索了一番,“卷宗都理好了,案档交上去了,院子也扫过了……”
  蓝衣师兄轻笑一声,显然也没在担心他师尊正怒些什么,只伸手点了点破道的额侧,“理了卷宗,交了案档,扫了院子……忙里忙外的,功课可做了?”
  “做了做了,”破道连忙点头,“我先做完了功课,才去干活儿的。”
  宫不妄闻言便笑,面上满是赞许,亲昵地勾手刮了刮他的脸,“够勤奋,将来必定大有可为!”
  蓝衣师兄也跟着笑道:“待咱们衡间修成飞升——名衔我都想好了,‘渡衡尊者’怎么样?”
  “难听!”宫不妄秀眉一挑,拿双凤眸横他,“谁知是哪个‘杜衡’,还当是祛风止痛的那味药!”
  三人皆是一阵笑。
  秦念久与谈风月沉默地听着他们笑闹,滋味难言地看向了那被捧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少年——他既无将来,也无可为,他没能修成“渡衡尊者”,而是含怨复生成了僵尸王。
  ——还在他们眼前灰飞烟灭了。
  徐徐清风温柔地将笑音揉碎,撒向空中,日光自叶隙间洒落,割出一地碎影。宫不妄拿手挡着日晒,笑完一叹,又抱怨起了她师尊,“真是,什么时候怒不好,偏要挑正午,害得我不能午休不说,还要来被晒……”
  “当真是千金富贵小城主,金贵得很。”蓝衣师兄笑着调侃她,“惯是风也吹不得,日也晒不得——”
  被揶揄了一嘴,宫不妄不但半点没显难为情,反而微微扬起了下巴,“那是当然。人活一世,怎能委屈了自己?”
  蓝衣师兄啧啧两声,作势要捂衡间的耳朵,又俯身对他小声道:“……你可千万不能学了你小师伯的娇贵去,斩只鬼都怕被血溅污了新衣……”
  衡间无比老实地点了点头,“是。”
  “嘀咕什么呢!”宫不妄瞪了他俩一眼,把衡间拉到了自己这边,“别听你大师伯的,我跟你说啊,修道呢,要先修心,该要依心所欲,行心所为——”
  衡间再次无比老实地点头,“是。”
  “谁说什么你都点头称是……”发现他点头点得看似认真实则敷衍,宫不妄将他拽近了一些,挑眉逼问道:“说,你听谁的?”
  衡间咧嘴一笑,眼中光彩盈盈,沿路一指不远处的一间竹屋,“我听我师尊的!”
  “……”宫不妄面上乍飞过一掠红烟,把他撒开了,半晌才轻哼了一声,拿指尖一戳他额头,“真是……别人都是愚忠、愚孝,我看你是愚恭、愚敬!”
  “嗯?”衡间故作疑惑地歪头,“什么‘愚公’,移山的那位么?”
  三人又是一阵笑。
  秦念久看着那三人颜色各异的背影,越听他们说笑,心中滋味就越是复杂。不难看出这个宗门虽小,宗徒间却关系和美融洽——为何后来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让那个笑声清朗的少年含重怨而死,以致成了毒瘴罩身的僵尸王,又让那半点不愿委屈自己的宫不妄忘却了这段过往,成了个枯守鬼城的“无觉”?
  黑伞斜挂在颈间,遮去了小半的视线,他兀自垂头沉思着,只顾跟着那三人慢慢前行,没发现身侧的谈风月早已怔怔地停了脚步,被落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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