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呆愣半晌,没回答,只是径直站起身,转回后殿去了,让人看着觉得失魂落魄,还带着几分悲凉。
众臣被晾在大殿上,面面相觑,不知皇上这是唱的哪一出。
秦更只得冒着触怒天威的风险,前去打探圣意,诸臣在大殿上苦等半个多时辰,终于等来了一声“退朝”。
刚才发生在父子二人之间的对话,众臣不解,但对于洛银河这个知道一部分剧情的人而言,就算不得难猜,他虽然不知道皇上是从什么印记看出端倪,但无疑,他已几近相信,那个给他丹药的仙长,就是太子的生母。
“洛大人,几日前是孤一时急昏了头,逼问大人生母过往,感谢大人宽和,没向父皇参孤一本。”
洛银河正出神,不知太子何时到他近前,才骤然回了神。
你们兄弟斗法,我平白搅进来,不是嫌命长吗?洛银河腹诽。面儿上却挂着公式化的笑意,道:“太子殿下寻母心切,微臣理会得,自然不会不通人情。”
太子点头,看向洛银河颈间压在朝服高领之下隐约可见的白绢,道:“算孤欠洛大人一个人情。”
洛银河一笑置之。他并不想与太子走得太近,在他看来,太子与生母偶遇,太过恰巧,而所有恰到好处的巧合,十之八九便是刻意安排。
只是眼下,不知太子是被谁安排的。
“殿下有多久没见过林二公子了?”洛银河忽然问道。
太子皱眉,道:“为何这样问?”
洛银河笑道:“微臣耳闻太子殿下与林二公子交好,又听闻他今日似乎身体有恙,闲话而已。”
太子的表情不明显的松懈了些,道:“林大人案发之后,便没再见了,毕竟孤曾是林大人一案的主审。”
洛银河微笑又道:“殿下误会了,下官说得是林大学士,想来他忙于修典,定然也是不得空的。”
太子的表情又是极微妙的一变……翰林院的林大学士,也出自官宦世家,他在家中行二,只是这个林二公子,却不是林季家的二公子。
太子的潜意识暴露给洛银河太多疑惑。
有意思啊,果然有问题。
下朝后,洛银河没回太常寺,而是独自去了春衫桂水阁。林季突然狱中自裁,一直是洛银河怄在心口的气。
有些事情,他思来想去要谁去做,只靠映禅不够,还需凌怀安配合。更何况凌怀安是个生意人,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是一笔好买卖,谁也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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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下午三点场了……
第48章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上的万寿夜宴,难得没出什么纰漏。
洛银河得了空闲,与秦更闲话几句,得知四皇子当日伤的不轻,这几天一直静养。
看来苦肉计要想演的真,是得对自己下狠手。
寿宴之后,洛银河刚要随李羡尘回府,突然被秦更叫住了——皇上留他移步叙话。
丹州兰锋阁中,皇上亲自温着一壶酒,身边没留人伺候。见洛银河来了,他向秦更摆摆手,秦更便也退出门外了。
先是给洛银河倒一杯酒,他才道:“今日朕留你一会儿,不为让你卜算什么,只是有几句话闷在心里,不知与谁说。”
说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帝王的孤寡落寞,尽数浮现在脸上。
洛银河当然知道皇上想要什么,道:“微臣再贺陛下万寿,”说罢,向皇上敬了敬,也饮尽杯中酒,才又道,“陛下有话想说,微臣自然乐得听。”
见他言辞虽然客套,但行止却已经收了臣下对天子的那套,皇上露出些笑意,从怀中掏出白日里太子进献的锦盒,推送到洛银河面前,道:“太子的身世……”
帝王心事高处不胜寒。皇上自斟自饮,念念叨叨,将当年和太子生母的那点风流事叙述出来,也不知是说给洛银河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这段往事,与小说里描述的没什么差别。
曾经沧海难为水这种事情,是将得而复失之后的留恋成倍放大的结果。
皇上喃喃道:“今日不得闲,也不知待到朕得闲之日再去五方观,她还会不会在那里等朕见一面……”
也不知等着你的是人是鬼。
洛银河腹诽,他就只给皇上个耳朵,听着他念叨,可皇上想要的却不是树洞,问道:“银河可有放不下的人吗?”
想谈心啊,这不是本行么,洛银河身子往皇上所在的方向稍微倾了倾,微微沉吟,才道:“有的。”
皇上眼光一转,似是来了兴致,问道:“是何人?相识于李爱卿之前?”
洛银河面目晕上一股极淡的悲切,道:“是臣骤逝的亲人,”缓了片刻,他又继续道,“七情六欲,难放下的不过是未曾好好道别。”
这句话让皇上出神良久,终而一声叹息,话锋一转,他问道:“若是不论卜算,单以你的眼光来看,朕的四个儿子,你觉得如何评价?”
嘿哟,言称四个儿子,说到底,绕来绕去,还是想问太子和四皇子,可……
一个爆发型人格障碍,一个多重人格障碍……怎么评价啊?
和皇上装知己可以,但和皇上当真知己,只怕九命猫都得转世投胎。
“抛开治国,陛下更喜欢哪个孩子?”
从没有人敢问过元和帝这样的问题,便又是半晌无话。
皇上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三杯酒下肚,才道:“都是自己的孩子,说不清更喜欢谁。老四……在异族漂泊那么多年,终于回朝了,却没了皇子的身份,朕……只是觉得亏欠他。”
你可不知他在蒂邑族郊野山林算计李羡尘的性命啊。
洛银河端起温在红泥小炉上的酒壶,给皇上满起一杯,才道:“歉意不能用天下来平,皇上若想,再还四皇子身份便是了。”
皇上忽然哈哈大笑,饮了杯中酒,道:“妙啊,这话也就你敢说。”
洛银河微笑不语。
“至于还老四身份,要如何做?”
如何做呀?皇家愚民的把戏,无非就是那几个,死而复生、四皇子是双生、或者杜撰变为从小替父修行从未露面的六皇子。
只是,不知四皇子是否能等到这一天。
皇上拉着洛银河闲话家常,秦更直来劝了三次保重龙体,皇上才肯放洛银河回去。
出了皇城门,自家马车,格外亲切。
回家睡觉的欲望强烈,洛银河几步窜进车里,往车角一缩,刚想闭目养神,瞥眼间斜对角坐了一个人,盹儿顿时给吓没了,随口惊呼:“妈呀,吓死我了!”
也难怪,天色阴沉,李羡尘穿着斗篷头戴风帽,一动不动的坐在车内的暗影里,他若不动,确实一时间发现不了。
见洛银河这样子,他不禁笑了。
换来对方一句埋怨:“笑什么,盹儿都给你吓醒了。你坐这儿修仙呢,要不要我给你供个香案?”
李羡尘更想笑了,言道:“别气,别气,今日我着人去查些事情,本来想宴会结束立刻告诉你,没想到皇上留你这么久。”
“何事啊?”能让李羡尘想即刻就告诉他的事情,怕不会是太小的事情。
“五方观里,我有一位极相熟的道长,据他所知,近日并没有女道长在观里挂单,而且,最近几次为皇上清香祈福,太子并没有亲自去。”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太子他,这事儿是在说谎。
那么,丹药何来?
洛银河突然一拍大腿。这回李羡尘被吓了一跳,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一惊一乍。
那人混不吝的转向李羡尘,问道:“你说,皇上要是想去五方观邂逅他的曾经沧海,会不会发生什么?”
信息量略大,李羡尘有点懵。
于是,洛银河将太子生母的过往,简略跟李羡尘讲述清楚。
听他说完,李羡尘沉吟道:“说不上,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一种可能,无缘相见,败兴而归,但太子没理由说谎;第二种可能,得以相见,但与你所知的事实不符,重点是,太子左右是说谎,为何非要指定五方观;第三种可能,虽然太过大胆,但我觉得可能性最大……”
见李羡尘依旧不明所以,洛银河忽然笑了,凑到他身前问道:“要是你去密会老情人,会不会敲锣打鼓带着大队的侍卫?”
见李羡尘脸上一股不可思议却又恍然的神色,洛银河一笑置之,叹道:“看来明日一早,又得入宫去面圣去。”随即,懒洋洋的向车外吩咐道,“困了,车再快一些吧。”
结果回了府,却又把盹儿混没了,从怀里摸出一沓纸,递给李羡尘,道:“神医,帮我看看,药膳和这方子若是同服,可有什么问题没有?”
李羡尘不明所以,接在手里,越看神色越发凝滞,道:“这……是御用的方子?”
洛银河点头,道:“只怕有人给太子挖了个大坑,他还傻呵呵的往里跳。”
第二日洛银河刚面圣回府,凌怀安就来了。洛银河托他办的事情,竟然一日之间便办妥了,当真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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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春衫桂水阁的厢房中,林夫人笑靥如花,她容光焕发,哪里像是丈夫亡故不过数月之人。
面对一名年轻公子,林夫人则摆足了金主的风流气势——酒至浓时衣衫重,顾影垂怜未嫁时。洛银河心道,只说让凌怀安给林夫人的酒里加点料,却没想到,着实有点猛啊……
他和李羡尘这会儿坐在厢房的暗间里,虽然看不见林夫人的作为,却知道她如今只怕衣服脱得只剩了罗裙肚兜,二人相顾静默,都有些尴尬。
只听林夫人声音带着七分醉意,苏苏绵绵的道:“我十八岁就嫁给他了,日子过得久了,却觉得一日复一日,日日没滋味……”
那公子接话调笑道:“是了,那软如鼻涕脓如酱的东西怎配得上姊姊,姊姊若总来找小可,保证夜里有滋味,白日有回味。”接着便是一阵辗转厮磨的窸窣之声,中间夹杂着林夫人几声意犹未尽的低吟。
似是正在兴头,声音却戛然而止。林夫人迷醉,声音喃喃道:“怎么停了?”
没人答话,却听见桌椅磕碰之声,只听林夫人一声惊呼,随即娇吟一声:“讨厌。”
那男声才极为低迷的问道:“你说没滋味,身上这点殷红从何而来,这可不是小可的作为……”说着,似乎是起身离开了林夫人身侧。
林夫人有药力助兴,哪里舍得那公子离开她身侧半步,急切切的道:“你别生气嘛,如今我终于熬成了寡妇,当然不想再立贞节牌坊……”
接着,她的话音便被堵了回去,偶尔听到嘤嘤嗡语之声。
李羡尘转眼看洛银河,见他充耳不闻自顾自喝酒,不禁皱眉捏着眉心。这人晚上之后便拉着自己来这里,言道有好戏看,就是带自己来看师母做这等让老师棺材板子压不住的龌龊事吗?
自从他那日在林季府上撞见师母和林二私通,便开始为林季不值,老师曾豁出性命要保护的家人,在他丧期未满之时,便做出这样的背理之事。也不知九泉之下,他是不是后悔。
想到这,李羡尘叹气,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见他这副模样,洛银河反而低低的笑了,端起酒杯与他放在桌上的杯子碰了,一饮而尽,道:“弄清了因由,才好叫该死之人,给林大人赔命。只不过,这会儿有些污了清听。”
外间那二人正蝶吮花髓,垂柳摇枝,情至浓时如仙湖泛舟,不知身在何处,忽而听见“咣当”一声极为突兀的碰撞之声,静谧刹那,接着便是林夫人一声惊呼。
之后,又静了,半晌没人说话,只听见窸窸窣窣,衣衫布料摩擦之声,待到这声音也静了,才听见林夫人幽幽道:“你不在府里,跑来这里做什么?”接着,她声音柔了起来,似是对阁中的公子道,“你先出去一会儿。”
待到关门之声响过,才听到另一人言道:“自然是来找你,我近日总觉得心神不宁,你不能检点收敛些吗?”
李羡尘听得出,说话这人正是林二。他看向洛银河,意料之外,这人竟将林二公子也诓来了,不知是想做什么。
洛银河向他莞尔一笑,伸手在唇上比个噤声的手势,站起身来,走到薄墙边上,摘下挂在墙上的一幅字。
便见墙壁上,两个极小的孔洞,外间屋子的光头洒过来。
他向李羡尘招手示意,接着便透过其中一个小孔去看外间的二人。
林夫人此时早已衣冠不整,春色满身。
药劲儿似乎正强,她下一刻径直向林二身上贴去,林二公子一句“在这发什么疯”,没说完,便被她用嘴堵回去。
风韵犹存的美人痴缠,林二半推半就,含糊道:“我爹丧期刚过,你便来这种地方,被人看到了始终不好,快随我回去。”
结果,对方只是在情郎的怀里坐直了身子,手又不安分的撩上他身子,一面不经意的说:“你现在装什么孝子贤孙,那老家伙还是由你送了最后一程,你……是为了我吗?”
林二公子见她这副风流放荡的模样,观感的的刺激早已经超越了一切,鼻子里哼一声,便将人抱起来,往大床榻上走去。
洛银河叹息,赶忙转了个身,倚着墙坐在地上,不再往外间看这有碍观瞻的场面。
他一面让映禅配合凌怀安将林夫人引来这里,一面着人给林二送信,说眼见林夫人入了烟花之地,为保林大人清誉,还请公子快些去处理一二,那抬头却是给林家大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