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来自前方。
曼思婉自知闯了大祸般,慌张地放下琴弦。
察觉亭内投来的视线,她紧张之际,心中暗喜,随后颤巍巍地朝亭内方向,抬起娇艳美丽的脸颊,朝分外英俊的年轻魔君望去。
一双美眸,泫之若泣。
“君上息怒。”
据她所知,释玄魔君并非暴虐之人,像这般紧张之下犯的小错,不至于定罪。
果不其然,她未听到任何苛责之言,但对方目光淡淡扫过,便不做理会地收了回去,让她十分失落。
引路的宫人脸色难看极了,低声呵斥:“毛手毛脚的,惊扰了君上,还不快拿琴起来,快走快走。”
曼思婉抱起琴,涂着蔻丹的指甲不甘地收紧,咬唇正要起身。
“慢着。”
一个声音从亭间传来,令她心头一跳,险些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顾赦盯着乐姬中某个纤细的身影,狭长眼眸微眯起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朗玉,不知在想什么。
“抬起头来。”
曼思婉脸颊泛红,忙不迭地抬起头,却发现黑沉眼眸盯着的不是她。
“后面那个。”他开始点名。
身处后方的悠悠心里一咯噔,抱着点希翼,将脑袋越埋越低,俨然化身只小鹌鹑。
她顺势用笛子,轻戳了下身旁的赵伊人。
“君上让你抬……”
悠悠还没说完,一个低沉的嗓音打断她的话,浇灭了她最后的希望火苗。
“拿青色长笛的。”
顾赦敛着黑眸,一字一顿: “抬头。”
悠悠:……
第102章
月光倾洒在湖畔, 身处末尾的悠悠,身影被前方的人遮了大半。
从顾赦视角,只能看到她低埋的脑袋, 还有缝隙间,轻轻戳向旁边的青色长笛。
发现从她身上,看出了点某人的影子,顾赦握着白玉的长指收紧,眼神晦暗不明。
他出声后,许是知道躲不了了,对方收敛了满身的抗拒, 缓缓抬起头。
一张陌生白净的小脸,浮现在月色中。
似是因为畏惧, 女孩浓密的长睫不安颤着,杏眼小心翼翼朝他望来, 仿佛初次见面, 带着几分探索,还有点儿羞怯。
“君上~”
羞哒哒的嗓音, 她欲语还休。
顾赦一下沉默了。
半晌没说话。
低沉的气氛笼罩着这方天地,不知过了多久,他失去兴趣般移开视线。
“退下吧。”他道。
悠悠握住长笛的手松了松,起身与众人离开时, 朝灯火明亮的湖心亭瞅了眼。
顾赦起身,将玉递给亭中另一人,神色淡淡地嘱咐着什么, 颈侧红痕淡了些, 应当擦过泥人送来的鳞粉了。
似是发现她的窥探,黑眸忽然望来, 吓得悠悠赶忙收回视线,匆匆跟上大部队。
有没有暴露,悠悠心头打鼓,有些不确定。
她无暇多想,因为麻烦接踵而来。
到了暂时的安身之处,悠悠发现自己被排挤了,同行的乐姬目光不善,引路的宫人离去时,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古怪。
好在她不在意这些,找了个安静的角落,闭目养神。
宫内不能随意走动,来这的路上,悠悠偷偷放出几个泥人,藏匿在角落。
趁着夜黑,她聚精会神地操控泥人,朝乌霄殿方向走去,谁知有人找上门来了。
是荒泽的大祭司,傅老。
在太微之境,悠悠与其有过一面之缘。
身为大祭司的傅老擅占卜,通玄术,许是早早窥出天机,在顾赦还是清筠宗一个小弟子时,他便暗中相助筹谋,绞尽脑汁让顾赦回灵魔界,重振荒域。
傅老身后还跟着数人。
清一色苍老面容,身着黑袍,目光炯炯有神。
这群长年累月居于乌霄殿的老者,是最忠于荒域的人,不在意谁当魔君,只要对方是个明君,让荒域欣欣向荣即可。
顾赦显然符合,但他们并不完全满意。
悠悠回想原著,无论前魔君释净,还是顾赦,与这群乌霄殿的老家伙关系都不好,似是因为……
电光火石间,忽然意识到他们找她所为何事,悠悠上前的脚步一停,就要转身逃跑。
但来不及了。
不知这些人使了什么手段,她额头一疼,仿佛被针扎了下,接着眼前一片黑暗,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悠悠躺在宽敞柔软的大床上,浑身发热。
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幽香,从高处垂下的纱幔半环着床,在微风中,淡红色的轻纱起起伏伏。
悠悠意识昏昏沉沉,费力地支起上身,视线一片模糊。
意识到中招了,她晃了晃头,轻喘了口气后,挣扎着从床榻下来。
双足落地。
她提不起力气的腿脚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
悠悠深吸口气,把到嘴边的秽语咽了下去,尝试运转灵力,将体内那股涌动的燥热压下去,但她浑身无力,连走路都成问题,何况操控灵力。
令人心神放松的幽香,充斥在各角落。
悠悠上身伏在床边,白皙脸颊埋进臂弯,露在外的后颈泛起薄红,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起身朝外走去。
这座陌生的寝殿极大,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找到紧闭的殿门。
悠悠头晕目眩,纤细的长指落在沉甸甸的门扉上,费尽力气,大门纹丝不动,仿佛被人施了从里打不开的法术。
她浮起红意的指尖轻颤,半靠着门,意识越发迷糊。
打不开……
*
临近子时,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
手掌落在门上的那刻,顾赦眼角微敛,意识到什么,余光扫向殿外暗处,随后面无表情步入寝殿。
夜风拂过,乌云遮了明月。
大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乌霄殿那群老家伙,唯恐荒域王脉断绝,为此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对于寝殿内突然出现女子的事,顾赦司空见惯,这已是那帮人最温和的手段,不过自从他势力渐大后,这类事越来越少,顾赦已不记得上次给他塞人时,是什么时候了。
今夜他们冒着风险再犯,是扑风捉影到什么了。
顾赦稍一思忖便明白过来,漫不经心地进入殿内。
熟悉的香味从紫金小炉里吐出。
一点幽香,让人安神沉眠的东西,对旁人可能太过浓郁,对他正好。
顾赦揉着额角,不紧不慢朝床榻走去。
他视线越过轻垂的薄纱,床上铺着的被褥有些凌乱,人不在里面。
大概是手下留情了,还能让人走动。
顾赦回身,视线扫过灯火明亮的寝殿,意外的发现,捕捉不到对方具体方位。
她藏的很好。
把气息敛得干干净净。
顾赦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耐心十足地寻找起来,最后,在一个桌案前停下。
他蹲下来。
在桌案下发现了人。
藏在桌子角落的女孩,努力蜷缩着身子,一头墨发披散,白净小脸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似乎有些恍惚。
察觉有人到来,她掐了下掌心,难以聚焦的视线才落在他脸上。
好似看清了是谁,她眉眼间的警觉散去,一双犹如蒙了层水雾的杏眼,定定看着他,表情有些懵。
悠悠咽了下口水。
突然出现在她视线中的青年,穿着单衣,浑身透着浴后的湿意,清晰深邃的五官轮廓,在洒落的灯火间,映入她的眼帘。
他蹲在桌外,勾引人似的,微侧了下头,露出分外优越的修长颈线。
悠悠一默,忍住靠近的冲动。
她挪开目光,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不知那些人给她下了什么药,顾赦一出现,像块冰般,立马驱散了她浑身的热意,让人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顾赦身上的气息与室内幽香有些相似,不过要淡一些,沐浴后,掺杂着湿润的清香。
悠悠化身最初形态是只小狐狸,对嗅觉的依赖敏感,甚至超过了用眼睛辨别事物。
从浓郁的幽香里,不经意捕捉到一抹湿漉漉的清香,悠悠心头顿时像被羽毛挠了下般,险些忍不住抬脸轻嗅。
好在为数不多的理智拉住了她。
悠悠狠揪了下掌心肉,往后退了些,错乱的呼吸时深时浅,定了定神,才抬眸看向桌边的人。
不料对方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
被对方狭长黑眸注视的悠悠,呼吸微窒,感觉撑到了极限,不由伸去了手。
她的衣袖回落。
一双柔白如玉的手腕,明晃晃出现在顾赦眼前。
“要不把我绑了吧。”她开口,欲言又止。
“不然我怕……会对你做点什么。”
悠悠没开玩笑,摇摇欲坠的理智,快要遏制不住朝顾赦扑上去的冲动了,思来想去,只能如此了。
她认真地说完,发现周围比之前更安静了。
一道带着莫名意味的视线,从她脸颊缓缓滑过,像在细嚼慢咽般,审视打量着她。
被这般直勾勾凝视,悠悠多少紧张起来,眼睫轻颤了颤,之前宛如赴死般探去的手,瑟缩着想要缩回来。
“怕对我、做点什么。”
顾赦咬着几字,眼神有些沉。
他是没想到,身处这种境地,在对方判断出的局势里,他竟才是要有危险的那个。
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顾赦舌尖抵了下牙,捉住纤细的手腕,拇指沿着她腕骨摩挲了下,近乎冷笑道:“来吧,让我瞧瞧你能做点什么。”
悠悠难以置信,下一刻,被腕间传来的力道拉离了桌下。
一帘烛火摇曳,她身形不稳,直接跌进了顾赦的怀里,被对方另手扶住,将她半拢在怀里。
悠悠心跳落了拍。
骤然的贴近,让她全身细细颤抖起来,指尖下意识地回抓顾赦衣襟,发烫的脸颊,不受控地往他颈处埋了埋,细嗅近在咫尺的气息。
……舒服。
她近乎惬意地眯了眯眼,头顶发丝,都在顾赦下颌线挨蹭起来。
顾赦眼帘低垂,被女孩细软发丝扫过的地方,泛起陌生的痒,意外的不讨厌。
未曾与人如此亲密的接触,他本打算松手推开,鬼使神差地任她抱了一会,直到对方吐出的呼气,浅浅掠过他颈侧,均匀平稳,俨然要睡着了。
顾赦盯看了几许,不知想到什么,余光忽而扫向烛火。
灯灭。
他将人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寝殿大门外,藏匿在暗处的数道身影,发现门内光线忽然暗下,全体一默,难以置信地呆在原地半晌,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难以自持。
“灯、灯灭了……!”
被放在床上的时候,昏昏欲睡的悠悠清醒了几分。
没了肌肤相亲,她再次热得厉害,顾赦像炎炎夏日摆在眼前的一块冰,她实在熬不过,在对方躺下后,一只手凑了过去。
顾赦侧卧在榻,眼底一片清明。
他眉眼平静地看着个后脑勺。
她背对着他,掩在被子下的身体蜷缩起来,脑袋不时动一下,带着铺散在枕间的长发微颤,似在压抑着什么。
大抵摸不清他对她的态度,祭司等人做得小心翼翼,并未下重药,饶是如此,她此刻应该也很渴望靠近他。
倒是能忍。
顾赦好整以暇地等待,果然没等多久,对方终于被折磨的受不了了般,窸窸窣窣动了起来。
顾赦眉梢微动,正要看有多如狼似虎,食指尖被股热气微碰了下。
紧接着,她尾指勾了上来,将两人指腹小心地贴在一起。
一点肌肤相亲,都能让她感到愉悦。
顾赦眼神晦暗不明,视线落在被墨发半遮的耳朵,隐约可见,女孩原本白嫩的耳垂,红的想要滴血般。
没察觉到这点小动静般,顾赦一动不动。
发现他没反应,那尾指又轻轻摩挲了下,做贼似的,紧张不已地试探,稍有风吹草动就要龟缩回去。
顾赦带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态,耐心地等待,直到对方勾着他的手指,许久没动静,才发现人睡着了。
他心底嗤了声。
嘴上倒是厉害,动起手来,像只小鹌鹑。
顾赦甚少有睡意,即便躺在床榻阖着眼,意识也是清醒的,习惯性地伴着思索,静静等待天亮。
过往一片空白的人。
心都是空的。
他唯一能抓到的过去,是幼时在乌霄殿的日子,那段艰难困苦的时间里,只有母妃与他相依为命,后来母妃没了音信,就只剩他了。
有时他也会好奇,在修仙界的日子是何样,迫切地想要找回曾经的记忆。
那段记忆,似乎格外的……美好。
好到他想要藏起来,以免被人窥探,毁了他珍惜的。
室内安魂香弥漫。
一片宁静中,不知是不是被熟睡的人影响,顾赦竟感受到些许困倦。
他长睫低垂,打算浅眠片刻的时候,食指突然被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