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谁惹事了吧?!
一两句话之间,祝煊已然脱去外裳,只着青白色里衣躺到了床上,随时可安眠。
沈兰溪瞧他动作,瞬间反应了过来,伸手打乱他刚摆好的棋局,又吩咐绿娆,“郎君的汤药还有剩余吧?再去煎一副来。”
“是,娘子。”
院子里的人刚忙活起来,外面进来一手执拂尘的人,笑眯眯的模样甚是和善。
“见过祝少夫人。”
沈兰溪与之颔首,端庄有礼,不卑不亢,“公公不必多礼,不知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咱家奉皇上之命,前来探望小祝大人,先前那狗急跳墙的,竟是行刺了小祝大人与向大人,皇上感念两位大人之功,特派老奴带御医来瞧瞧两位大人的伤势,祝少夫人可否行个方便?”
刚受伤时不见派御医来,现在都好了却是来了?
沈兰溪在心里翻个白眼儿,对上那笑眯眯的一张脸,神色为难道:“不瞒公公,我家郎君方才刚换了药歇下,不知是否与这次的行刺有关,郎君夜里睡不着,也就白日里才能歇息片刻,但一听得动静便会醒来,睡得极不安稳,整个人都削瘦了不少,不是我拦着不让公公见,便是我,也不敢在他睡时进屋,只怕惊扰了他。”
双方沉默一息,沈兰溪拧眉,无奈的叹了口气,“但皇恩浩荡,皇上惦记着郎君伤势,特让公公前来,我若是拦着,只怕公公回去也不好交差。”
她说着,又是一声叹息,似是妥协般的道:“这样吧,公公随我来,还请这位太医且先在此等等。”
沈兰溪退一步,受命前来的公公自是也见好就收的退了一步,“咱家便谢过祝少夫人体谅了。”
沈兰溪点点头,在前面轻手轻脚的带路,整个人轻盈得像只展翅的蝴蝶。
倒是苦了跟在她身后的太监,蹑手蹑脚的模样像是在做贼。
刚行至廊下,沈兰溪忽的止了脚步。
“祝——”
“嘘!”沈兰溪示意他噤声,微微弯腰,动作轻缓的脱了脚上缀着珍珠的绣鞋,洁净的足袜直接踩在了地上。
她脱完,回头瞧他,一副无奈模样。
太监:“……”
行吧,他也脱。
两人鞋子脱在廊下,一前一后的往屋里走,却是听不得半点动静。
绕过屏风,在距床榻两米远的地儿,沈兰溪再次停下,意欲明显。
在这儿看两眼就行了。
太监微微点头,仔细打量床上‘熟睡’的人,面色是有些白,若有似无的可瞧见青色里衣里露出的一截细白布巾。
离得远,瞧不真切眼下是否有乌青,但呼吸很轻,唇色浅淡,确实不是大好的模样。
原地停了几瞬,两人再次做贼似的往外走,不生一点动静。
“我家郎君为皇上办差,是他为官之责,他受伤,我便好生在旁伺候照料,只盼着他能早日好起来。”
沈兰溪说着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用帕子拭了拭‘眼泪’,哽咽着又开口,“只公公也瞧见了,这伤还得将养着,母亲也操劳,每日都会让人送参鸡汤来给郎君滋补,外伤且如此,他一文弱书生遇刺,心里创伤更重,也不知何日才能不借汤药而安稳入睡。”
太监嘴角抽了抽,他还是头回听见这心里创伤……
若是人人都这般,见点血便不能睡,那谁人还能上战场?
只是……
倒也是,小祝大人是个风光霁月的君子,与那些大老粗可不同。
“那……咱家能为小祝大人做些什么?”
沈兰溪掩下眼里的狡黠,苦瓜脸道:“哪里敢劳烦公公,您整日在御前当差,想来也是辛苦的,皇上派您与太医前来,已是天大的殊荣,待郎君醒来,我定会与他说的。”
“既如此,那咱家便不多叨扰了,咱家回宫,定会如实禀报皇上,还有祝少夫人的辛苦。”
“?”沈兰溪:“您有差事在身,我也不敢多留了。”
她说着,侧头吩咐绿娆,“去装两袋热茶来。”
“天儿冷,您与那位御医大人拿着暖暖手也是好的,里面的茶水算不得多好,但喝个清香,公公可尝尝。”沈·八面玲珑、贿赂使者·兰溪道。
“那咱家便却之不恭了。”太监笑眯眯的接过了那水囊似的东西,触手温热。
“公公客气。”沈兰溪也笑。
两个暖手袋,她还是送得起的,也不甚心疼。
把人送走,沈兰溪立马风风火火的进了内室,脱去脏了的足袜。
祝煊瞧她动作,略一挑眉,“方才光着脚进来的?”
“他要进来瞧你伤势,总得寻个由头,让他不要看见你红光满面的模样。”沈兰溪坦言道。
祝煊轻笑一声,替她穿上干净的足袜,“皇上派人来,名义探望,实为催促,任你将人唬得天花乱坠,我明日都得去上朝了。”
沈兰溪不高兴的鼓了鼓脸。
所以,她刚才一顿操作猛如虎,伤害不过二点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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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祝煊瞧见那本该回漠北的人立在前头时,顿时眉心一皱。
李昶许垮着一张脸,冷眼瞧着那为君为父的人收了他手上的漠北兵权,令派旁人前去,还要跪谢圣恩。
“沈青山何在?”龙椅上的人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定眼去瞧。
“末将沈青山,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青山跪着行礼,一颗心却是跌至谷底。
他家没有爵位,先前他参军漠北,也是冲着成安郡王去的,眼下郡王被卸了兵权,困在京城,他要如何?
“好儿郎”,皇上夸赞一句,也不知有几分真心实意,“朕给你个选择,你是想随陈将军驻守漠北,还是想去太原府做千户?”
去漠北,有官职无品级,但却易立战功,来日青云直上也不无可能。
去太原府做五品的千户大人,虽是安稳,但想挪地儿便难了。
这是在试探他的野心啊……
是要光耀门楣,还是安于现状,趋于平庸?
“承蒙圣恩,末将有幸入大殿,面圣颜,此等大事不敢自专,末将听从皇上旨意。”沈青山恭敬的把这难题送了回去。
皇上状似沉吟片刻,道:“那沈将军便替朕,去驻守太原府吧。”
“臣叩谢圣恩!”
前车之鉴,朝上无一人进言反驳,退朝时时辰尚早。
“正卿与淮之留一下,朕让御医来给你们把脉瞧瞧。”皇上温和道。
御医把脉是真,有事吩咐也是真。
“朕收到密函,说是杜大人贪墨,去岁朕拨给云溯马场的银子,一半都进了他杜行知的口袋,朕虽是不信,但云溯的马匹确是死了近半”,皇上面色凝重,“此事,朕派你二人协同查探,定要查明真相,切莫辜负朕的期望。”
“臣,遵旨。”
祝煊与向淮之从殿内出来,对视一眼,皆是苦涩。
“哎,要变天了,小祝大人保重啊。”向淮之两撇八字胡被寒风吹的凌乱,苦兮兮的道。
“风雪大,向大人当心些。”祝煊与他微微颔首,并肩出了宫门,登上了自家马车。
行过一家不起眼的茶楼,马车停下,祝煊掀起衣摆上楼。
“祝二郎怎么还不来?”褚睢安灌了一肚子水,等得不耐。
对面那人也没好多少,饿得心慌,“谁知道老头子留他说甚了,磨磨唧唧的。”
话音刚落,厢房门被推开,男人一声朱红官袍,甚是打眼。
“这般急躁。”祝煊信步而入,在一侧坐下。
“总算是来了,去去去,催菜去。”李昶许蹬了旁边的褚睢安一脚。
懒人屁股沉,褚睢安不愿动,推诿道:“来得最迟的去。”
祝煊略一挑眉,刚要动,却是被李昶许一把摁下了。
“他这朝服不够打眼的。”李昶许说着瞪了祝煊一眼,“就故意的不换常服。”
说罢,他纡尊降贵的亲自去催菜了。
祝煊含笑,认下了他的话。
李昶许回来的很快,搓着手挨着炭盆坐了,“你那伤好透了?”
“本就不算严重。”祝煊喝了口热茶,眉眼间松散了些。
“有够丢人的,还得丹阳来救你。”褚睢安哼了声,嘲他。
祝煊略一挑眉,不认自己丢人,道:“丹阳县主武艺高强,怕是梁王您也不是其对手。”
褚睢安面色立马唬了起来,换个姿势,刚要开口,忽的想到在那林间,被推得腰背撞上树干,唇上覆上的柔软,顿时面皮发热,不吭声了。
那个小野蛮,奈何不得啊。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说起来, 你和丹阳也老大不小了,你何时娶她?”李昶许不耐的问。
褚睢安一怔,苦笑着摇摇头, “娶不了。我一个被圈养在富贵里的异姓王, 去娶皇亲贵胄的县主, 这是主动把脑袋送给你父皇砍的啊。”
若只他一人便也罢了,他愿豁得出去这条命, 但是王府阖府六十七条命, 他赔不起。
“你就不怕他那日塞个女人给你?或是, 把丹阳送去和亲?”李昶许咬了咬牙,偏要挣得他一个态度。
这么些年, 丹阳待褚睢安的心意,全京城的人皆知, 却是迟迟未等来什么。
“时也运也, 运也命也。”褚睢安低沉着声,有些无力。
祝煊一盏茶饮尽, 拨开这话, “你先前不是说,过了十五便回漠北吗?”
提起这事, 李昶许便烦躁得抓了抓脑袋,“还能如何?老子打了几次胜仗, 他怕了,怕养一头狼在漠北, 来日抢了他这万里江山,这不, 收我兵权, 也圈狗似的把我困在这京城。”
做的什么父子?分明是在养狗。
“倒是你, 先前瞧中了沈家在朝中不起眼,越过一众世家,与沈家结了亲”,褚睢安说着忍不住嘲笑,“可如今呢?看走眼了吧,祝二郎。”
祝煊笑着摇摇头。
沈家的尘封旧事,已然过了二十余年,若不是此次国舅爷想要往沈家安插人手,恰好被他查到,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知晓。
沈兰溪只以为林氏在公堂之上说的话是在哄骗人,但不论是那位名唤青羊的女子,还是她小娘紫衣娘子,都是真的,只身孕之事不尽然。
沈岩当年刚及弱冠,便一头扎进了京城,一时间声名鹊起,谁人不叹一句少年英才?
只是可惜,朝堂之中党派林立,拉拢他的人众多,他选择一方,势要得罪其他党派,想要他命的人便翻了几番。
紫衣娘子,便是站在当今皇上那一派的国舅爷送给沈岩的,他推拒不得,只得带回了府。
那位紫衣娘子在他后院住下了,月余后还有了身孕,藏在怀安巷里的人也接了回来,少年夫妻,心性骄傲,一旦离心,便再无转圜的可能。
夫妻情分消磨,□□不畅,沈岩在朝堂之上却是屡有建树。
历朝以来,刚过弱冠之年便掌禁军的,只他一个,一时风光无量。
那几年,禁军兵强马壮,而沈岩所遇的行刺之事疏忽平常,直至有一日,沈青山险些死在恶人剑下,那英才少年折了腰,不再是校场里英姿风发的儿郎,而是混迹青楼酒肆的浪荡之徒,那双手拿不动刀,握不稳箭,肩上的担子没了。
从禁军都督放为五品末名小将,有官无职,像是盛开一夜的昙花,自此籍籍无名。
李昶许夹了块肉送进嘴里,“沈青山是个做将才的好苗子,放在太原府练兵,可惜了。”
“那也没法子,你父皇今儿哪是给他选,分明是自己早就想好了的。”褚睢安说着摇摇头,颇为无语。
说是让沈青山自个儿抉择,但他若是敢选去漠北,只怕是没命再回来了。
“那老头,心眼儿贼多。”李昶许说罢,倒了杯酒,“碰那权势做甚,有酒有肉,日子便痛快了,来,碰一个!”
“碰!”褚睢安激情道。
祝煊无奈,只得放下筷著,斟了杯酒,与他俩轻碰一下,抿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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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煊下值回来,径直去了正院儿。
先前他突然受伤,正月十五也没一起吃顿饺子,又养了半月伤势,如今进了二月,才能补上了这顿团圆饭。
屋里已经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祝煊方才进院子,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笑闹声。
“郎君。”侯在门口的女婢屈膝行礼。
祝煊微微示意,掀起帘子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