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人围坐在一起,手边放着一堆布料,颜色鲜艳明亮。
“郎君回来啦,过来瞧,我给你买了料子!”沈兰溪兴冲冲的与他招手。
祝煊几步过去,便被她呼了一张绛紫色的料子在身上比划。
“怎的,挑了这么个颜色?”祝煊有些不自在的问。
他甚少穿得这般明艳,也就过年时被她哄骗着穿了那新衣。
“先前见县主穿着这个,身背大刀,甚是英姿飒爽”,沈兰溪说着,皱了皱眉,又摇头,“郎君不适合,都不好看了,罢了,留着给祖母做衣裳吧。”
祝煊:“……”
老夫人胸口一哽,气道:“他不要的便给我?我也不要!”
那模样,那神色,犹如闹脾气的稚童。
“哪里是郎君不要?分明是祖母穿这个颜色比郎君好看,最是雍容大气不过。”沈兰溪张嘴就来。
老夫人嫌弃又挑剔的瞧了眼她手里的料子,皱巴巴的脸动了动,“拿来我仔细瞧瞧。”
沈兰溪笑嘻嘻的递给她,“您看这锦缎,这花纹,虽是不打眼,但做成衣裳,穿着定当贵气,我挑了好久呢。”
“那成吧,勉强给我做一套春衫来,若是难看,我可不穿。”老夫人骄矜道。
“那当然,怎能让您穿丑衣裳呢?”沈兰溪连忙附和。
老夫人:“……”
祝煊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等了片刻才问,“怎的买了这许多布料回来?”
沈兰溪往嘴里塞了个果子,小尖牙一咬,迸溅得满嘴汁水,甜甜的,她坐在暖炕上晃了晃脚,“书肆上月赚的银子对好了账,今儿去分了分,我便买了这些布料回来。”
虽只开张半月,但是赚的银钱比她想的多了不少,她一高兴,给元宝买了两只烧鹅,又买了这些布料回来。
不为旁的,就是这半月她吃了不少老夫人和祝夫人送来的吃食,总要回赠一二。
“曾祖母,何时做衣裳呀?我想穿了。”祝允澄站在老夫人身旁,拿着一块橙色布料往自己身上比划,澄净的眼里遮不住的兴奋。
祝煊眼皮抽了下,穿这颜色,怕不是会变成一颗圆滚的橘子。
“瞧你急的,问你祖母何时做。”老夫人没好气道。
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何曾亏过他?怎的一副没穿过新衣裳的模样,惹人心肝儿疼。
祝夫人温温一笑,“明日我便让裁衣师傅上门来,把二娘买的这料子都做了春衫穿。”
沈兰溪点点头,咬了口苹果,又道:“不必给郎君做了,这些颜色都不适合他。”
“好。”祝夫人道。
祝煊:“……”
所以,她们都有,独独没有他的?
“你父亲的也不用做,他的衣裳都穿不完。”祝夫人垂着眸子道。
“他便是做新的,也就那模样,算了,不必浪费这料子。”老夫人附和道。
祝家主刚进门,便听得这么一句,随即问:“要做春衫了?”
老夫人连忙摇头,语气笃定,“不做不做,都去厅堂用饭吧。”
祝家主:“……”
他都看见炕上的那堆布料了……
陈醋辣椒油,再加点蒜泥拌一拌,白胖的饺子进去滚一圈,一口塞进嘴巴里,唔……真香!
沈兰溪埋头干饭,对面前的各种馅料的饺子雨露均沾,再配一口凉拌鸡丝,麻麻辣辣的真绝!
吃到一半,祝煊方才说了自己要去云溯的事。
“这刚开春儿,那里且冷着呢,你伤势刚愈,经不起冻,多带些厚衣裳去。”老夫人心疼道。
沈兰溪咽下嘴里的饺子,眼睛一亮,喃喃道:“那里的牛羊肉很好吃。”
老夫人嘴角一抽,瞧着她有些无语。
这哪里是嫁了人,分明是来她家当小娘子的!好吃好穿的供着,又不操劳半分心思。
“正卿,你回来时,若时间宽裕,给这个馋嘴的带些羊肉回来吧。”老夫人没好气道。
至于牛肉,想屁吃!
春日里来,还要靠牛耕地呢,谁敢杀牛吃肉,怕不是想蹲大狱了。
闻言,祝煊轻笑一声,应了下来。
沈兰溪笑嘻嘻道:“多谢祖母,祖母真好,最是疼爱小辈了~”
“一点儿吃的就这般模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老夫人嫌弃道,又侧头与祝夫人道:“这时节各家该办赏春宴了,你带她多出门见见世面,没得小家子气,丢我脸面。”
祝夫人忍笑,“是,母亲。”
沈兰溪听得漫不经心,又往嘴里塞了块酱肘子,酱汁浓稠,肘子软烂入味儿,甚是好吃。
春日宴啊,一群小娇花争奇斗艳,无趣。
当夜,祝煊便收整了行装,沈兰溪偷悄悄给他塞了几张银票进去,想了想,唤来绿娆让她找些东西来。
祝煊从湢室出来,便瞧见她拆开了他收好的包裹,阿芙正往他要带的几件衣裳上缝着什么。
“这是做甚?”祝煊走到沈兰溪身边,垂眼瞧。
好家伙,一大块铁块!
“这玄铁,我方才让人去铁铺买的,有点贵,你记得还我银子。”沈兰溪依在他身上说。
当着下人的面亲热,祝煊有些难为情,推着她站好,不给她靠,“这个,缝在衣裳里?”
再是打得薄,这么大一块,也着实是沉。
“虽你没说,但此去定也有危险,后背没有要命处,前胸却是不然,用玄铁护着,便是刀剑无眼,你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沈兰溪神色恹恹的道。
祝煊嘴角一抽,深吸口气,提醒道:“金丝软甲也穿不破。”
那个比这玄铁轻省许多……
“那不是贵嘛。”沈兰溪理直气壮。
花的可是她的银子,若不是她喜欢他,便是连这玄铁片她都不会给他买。
祝煊:“……我有银子。”
沈兰溪不解的瞪圆眼,“那你做甚不自己买?”
若是他买了,这买玄铁的银子她便能省下了!
狗男人,真鸡贼!
祝煊闭嘴了,也没去拿箱子里穿过多年的金丝软甲,接受了她这沉甸甸的关切之心。
他娘子,哎……着实与众不同。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天亮前, 祝煊带着阿年和几个暗卫便走了,沈兰溪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
寻常她醒来, 也早已不见祝煊人影, 但今日却是格外的怅然若失, 拥着被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起身。
“去与祝夫人说一声,我一会儿出门去瞧瞧铺子。”沈兰溪吩咐绿娆道。
“是, 娘子。”
铺子里的人不少, 多是结伴而来的小娘子, 元宝忙得焦头烂额,瞧见沈兰溪进来时, 险些要哭了。
“娘子……”元宝唤了一声,便要上前。
沈兰溪连忙摆手, “不必招呼我, 你忙吧。”
元宝:“……”
她就知道!
她家娘子才不会帮忙呢!
不过,沈兰溪也是疼她的, 打发了绿娆去帮她, 自己绕过几排话本子的书架,走到了里侧那排, 随手拿了一本地理杂记,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
元宝瞧见沈兰溪的动作, 一脸诧异的与绿娆咬耳朵,“娘子今儿怎的不看话本子, 却是去翻看郎君送来的书册了?”
绿娆偷笑,也小声道:“娘子呀, 是想郎君了。”
元宝更迷糊了, 挠挠脑袋, “可是郎君不是今日刚走吗?”
“傻姑娘,等你有了心上人便懂了。”绿娆道。
沈兰溪从前学地理,东西半球算时差,着实让她头疼的紧,之后见到地理相关的书册都是绕路走,现下瞧着祝煊看过的这书,却也不觉枯燥乏味了。
上面注解不少,笔迹尤显稚嫩,与他平日模样相似,却也有不同之处,写这注解的小祝煊,比现在的他要古板许多,见解生涩,却以大人的口吻一笔一划的落下,古板又可爱。
沈兰溪瞧得认真,不时蹙眉,或是勾唇浅笑,没察觉到旁边打量她的视线。
元宝却是不依了,炮仗似的冲过来,扯着那几个男子的衣袖赶到门口。
“诶,掌柜的这是做甚?”那男子抚了抚衣袖,一脸的不悦。
元宝双手叉腰,挡了他的视线,气咻咻的道:“你说做甚!你们是来看书的,还是看看人的?登徒浪子,也想靠近我家娘子,去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让你这样品性的人进我铺子,都脏了我脚下的地儿!哪里凉快哪儿待着去,再敢惊扰我店里的女客,我就报官来抓你!”
她骂的舒爽,一转眼却是瞧见另一侧倚着门框嗑瓜子儿的人,登时气焰灭了,恼道:“你,你瞧我做甚!”
袁禛晃悠过来,掏出个橘子给她,“很甜的,尝尝。”
“什么狗屁租书铺子,你就是请爷来,爷都不来!”男子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顿时也火冒三丈的骂。
“就是,自己抛头露面的出来,我们就是看了又如何,真要有本事,你就去报官抓我们啊!”另一男子丝毫不惧的耍无赖。
元宝伸出去的手还没抓到橘子,立马柳眉倒竖,刚要开口,却是被袁禛扯了下手腕,把那金黄的橘子塞进了她手里。
“谁请你们来的?不是你们自己巴巴儿的跑来的?”袁禛说话很慢,语气很轻,就连脸上浅浅的笑都像是在嘲讽,“在这里闹事,这几位……爷?是嫌大狱太空了,你们几个想尽一点绵薄之力?”
外头的动静,自是引得里面的人瞧了过来,沈兰溪也听见了,屁股稳稳的坐着没动。
这铺子她既是交给了元宝打理,便是要学着她独当一面,好的,不好的,她都要学着去管,若今日自己替她料理了那几个,与她反而不是好事。
只是……
“你俩何时这般相熟了?”沈兰溪意有所指的瞧了眼她手里的橘子。
元宝眼珠子转了转,刚要开口,却是听她幽幽的补了一句。
“说实话。”
元宝泄了气,坦诚道:“先前袁禛言语戏弄过我,我便不待见他,后来娘子租了他的铺子,有一次着实太忙,我便舔着脸去寻他帮忙了,之后,他便会时不时地过来瞧瞧,若是人多,他也会留下帮忙,这,这一来二去不就熟络了嘛。”
沈兰溪在她脑袋上点了下,“仔细着些,他心眼儿多,莫要被骗了还帮他数银子。”
元宝嘟了嘟嘴,不依,“他能骗我什么呀。”
袁禛一月赚的银子怕是比她一年的都多,哪里瞧得上眼?她也没有旁的东西给他骗了。
“骗你啊,傻子。”沈兰溪恨铁不成钢的道,“若是他循序渐进的待你好,哄骗你做他媳妇儿呢?要你给他生小孩儿呢?”
元宝已年过十六,虽是未开情窍,但也不是不知事的小孩儿了,顿时唰的一张脸爆红。
“娘子在说什么啊!”
“自己注意着些,别傻兮兮的把一颗心交付出去,他若想伤你,可太容易了些”沈兰溪忍不住的与她唠叨,“先前我便说过,不管在哪里过日子,手里有钱,身边有人,才会过得舒心自在,切要记着。”
“哦。”元宝呆呆的点头,脸颊上的红霞尚未褪去,捏着小橘子在手心打滚儿。
沈兰溪瞧她动作,又气不打一处来,“我是缺你吃的了吗?一个橘子也值得你这般抓着。”
她说罢,唤了绿娆来,“去买些点心果子来,挑贵的。”
绿娆忍着笑,应声去了。
不多时,沈兰溪亲自拿了一包点心和一兜橘子给隔壁那人送去了。
都是聪明人,袁禛瞧见那一兜子橘子便笑了,无奈道:“少夫人多虑了,袁某对元宝并无恶意。”
“谁知道呢”,沈兰溪在一套文房四宝前驻足,“袁郎君心思可比我细,我怎敢放过那些蛛丝马迹?若是哪日人财两空,我找谁说理去。”
“袁某可立诺,不会利用元宝。”袁禛神色认真道。
沈兰溪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那砚台上的花纹,“我沈兰溪最是不信诺言,元宝是自小便跟着我的,身边人简单,她也养得单纯了些,袁郎君若想图谋什么,别牵扯她,但若是有旁的心思,那便是你们二人的事,我也干涉不得,只一点”,她说着转过身来,脸上含笑,却是不达眼底,视线坚定的瞧着他,“她若是哪日伤了、疼了,我定会如数还与袁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