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们已经进了坊门,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歹徒,突然对着我们出手,我们都没带武器,吃亏了。”
“阿复他们已经去追了,他们只有三个人,不知追不追得。”
“刚才不是宵禁鼓声?宵禁之后闭了坊门,就算跑在街上,不也容易抓到?”
洛泱到了长安,才知道长安比东都洛阳管得严多了,城里到了晚上还是有宵禁,只不过时间比过去推迟了。
元枫摇头道:“宵禁已经禁而难禁,既有闻鼓不闭坊门,又有为图方便擅自朝街道开门,巡使、金吾人力有限,奸盗之徒极易逃匿。”
“那圣上也不管?”洛泱看着五兄强忍拔箭疼痛的样子,心头冒起了火。
“妹妹,你是不知道,神策军重兵仅布于皇城,外郭城全都交给了金吾军,但为了保持神策军兵力优势,金吾军的人数远不及神策军。
嗨,我跟你讲这些干嘛,你那小脑袋,今天装的东西够多了。老五这里有我,我送你回去吧。”
元枫就要把妹妹往门外赶,洛泱不想走,虽然箭已经拔出来了,伤也不是很重,府医放了药,已经拿出煮过的布条,准备包扎了。
五郎已经没那么痛了,也跟着赶她:
“快回房吧,你在这,我怎么脱衣服?明儿一早再来,我要吃鸽子粥,记住啊!”
洛泱只好跟着元枫出了屋子。
“三兄,你说会是什么人要对付我们苏家?”这事没搞清楚,她有些不甘心。
元枫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没有回答,只笑道:“大兄、二兄不在家,我就是长兄。你放心,阿兄会保护好你们。”
看着一步三回头的洛泱,元枫挥了挥手。
他没有告诉妹妹,刚才射箭的人,明显是对四郎下手,是五郎替他挨了这一箭。
四郎刚到长安,为什么会有人针对他?那三人射了一箭就跑,又不像是想要他的命。
元枫望着已经看不见妹妹的游廊,转身回了屋。
洛泱边走边想,突然停下脚步问荷花:
“刚才四郎君是不是一句话都没说?”
“好像是……四郎君就站在榻边,他是什么也没说。”荷花仔细想想道。
“以他的个性,不应该不说话啊,他最爱显摆自己的看法,歪道理一套一套的。刚才他为什么不说话?”洛泱自言自语道:
“难道是被吓傻了?”
“等阿复他们回来不就知道了?省得您费心去猜。”
荷花的话提醒了洛泱,她立刻转身向前院走去:“对啊,阿复还没回来,我去前院等着他,反正这样回去我也睡不着。”
她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去,荷花只好跟着小娘子朝外走。
“谁?”
前后院隔墙门边传来问话声,荷花忙答到:“是小娘子。”
很快,一个火折子亮起来,点燃了一支火把,火光中,洛泱认出来是思睿。他将火把插在墙上,抱拳道:
“这么晚了,小娘子这是要去哪?三郎君让我们布暗防,若是刺客回头,我们能一举拿下他。刺客没抓到之前,您还是少走动。
后院邵春他们也已经布了防,您放心睡就是。”
“哦,我还奇怪你们为什么不点灯。我是想等阿复回来,问问有没有抓到那个刺客。”洛泱解释到。
思睿说话是说话,可身体并没有让开道,开门让洛泱出去的意思,洛泱也不为难他,转身往回走。
走了十几步,见思睿他们灭了火把,洛泱猛的拽着荷花往树篱李钻,荷花忙捂住嘴,猫着腰跟在洛泱后面。
她这是要回到夫人的院子,那里有一条游廊直接通向将军住的房子后门,从前门出去,就是前院。
我真是个小机灵。
这个不起眼的小门,将军在府里的时候,都不会上门闩,这会虽然上了门闩,那也是防外面进来的人。
两人抬起门闩,正准备把它取下来,一只大手接过门闩,轻轻放在门边上。
“邵春?你来得正好,我要到外院去。”
三人进了将军正堂,洛泱问道:“你怎么不问我去干嘛就放我出来?”
“我还以为你要出府,原来只是到前院,我已经很感激您了,哪里还用问。”
邵春微微拉开正堂大门,看看外面没人,才回头对洛泱笑道。
第229章 只是警告
邵春带着洛泱、荷花悄悄出了正堂,藏在阿复他们回府去见三郎的必经之路上。
等了一会,冷风吹过,洛泱张嘴要打喷嚏,荷花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但还是没忍住,“噗嚏”一声,引起了守门护院的注意。
“小娘子,出来吧。”
在阿漠的注视下,洛泱带着邵春他们走出去。
“邵春,你小子能耐啊,让你在后院守着小娘子,你怎么钻前院里来了?”
阿漠现在负责整个苏府的安全,连程飞、程越两兄弟都归他管,唯有邵春独立出去。
三郎君说,邵春就一个任务,保护小娘子。
因为他太特别,所以,这些突厥小子经常要针对针对邵春,逗着他玩。
“我这不守着小娘子吗?你看,一根头发也没少。”邵春也不怯他,挺身站出来。
洛泱正想解释,那边侧门开了,阿复、阿荣带着几个护卫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她顾不得邵春、阿漠斗嘴,连忙迎了上去:
“阿复,没抓到人吗?”
“回小娘子,追到平康坊人就不见了,只找到了这个。”阿复将手中的弓在洛泱面前晃了晃,抱拳道:
“小娘子没什么事,我们要去见三郎君了。”
回房的路上,荷花已经拿来了一个灯笼给洛泱照路。灯笼的光并不是很亮,两步以外就看得不是很清楚。洛泱突然问:
“刚才五兄中箭的时候,天是不是已经黑了?他们三人走在一起,后面还跟着两三个随从,杀手选择这个时候动手,真是因为他们没有带武器?还是本就只想吓唬吓唬苏家?”
“除了故意制造混乱,我们今天并没有动手。那时发现金吾卫人不见了,阿南才我通知阿漠过去。
没有那两个杀手出现刺激柴俊,颍王也不会怕他口不择言而杀了他。但把他们仍旧留在府里,又怕出什么意外,何况还要将那个小道童也送走。”
邵春随口一句:“今天四郎君去的是安王府,这么巧也和三郎、五郎一起回来。”
“我在后院很安全,你不用管我。从今晚开始,你只管盯着四郎君,看他明日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回来告诉我。”
四兄刚才的异常,让洛泱隐隐感觉,他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
她心里这话,正从元枫嘴里问了出来:
“四弟,你刚到长安不久,长安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一团和气,宦官之间有势力争斗。
朝中有牛增孺一党暂时占了上风,李党陆续被排挤出京。还有那些想继续强势下去的士族,个个都有自己家族的利益。
阿兄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在外面结仇?若是原来帮你的人,现在逼你做什么违心的事,你趁早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
元桥早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对他这个从小到大最亲的四兄说:
“是啊,四兄,在同州听说你突然做了东都进奏官,我们和阿爹都吓了一跳。阿爹说,那可不是个好坐的位置,看看徐迪就知道了。
他尚有不可一世的卢龙节度使撑腰,你呢?想靠王守澄吗?”
“做进奏官怎么就不行了?我就不爱待在军营里,我就喜欢灯红酒绿的长安城。
我既没在外面结仇,也没人逼者去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进京那么久,我连王守澄的面都没见。
你们是不是从来都不信我?”
元植才从被暗杀的惊恐不安中出来,不免有些焦躁,看着为自己挨箭的弟弟,心里的负罪感让他有些口不择言。
宣泄般冲着他们喊:
“我都坦白了吧,帮我的是史墨白没错,可他只是一介商人,他在意的是尽可能少缴税,我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帮他,这有何不可?就算是交易,这样的交易,官场上只怕人人都会做。
五弟,连你也知道,找三兄可以替同州军领足军饷、冬装,可在兵部没有关系的藩镇,他们的军队都能领足军饷吗?
娘有五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娘就真的没有偏颇吗?”
说得激动,元植猛的站起来就往外走:
“既然你们不信我,明天我就跟娘说,我搬到开化坊的老宅里住。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听到兄弟们在唤他,可元植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还是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顺着游廊走回自己院子,他紧绷的背脊才稍稍松弛,此时才感觉两颊竟然有点酸。
他揉着脸,进了自己的屋子,顺手将门掩上,寒凉似乎才被挡在了门外。
元植这才心有余悸的回忆起今日种种:
今天在齐王府,潁王怕柴俊招供,一刀把他的头给砍了下来。
这一箭,就是有人在提醒自己嘴逼闭紧点,不能把今日看到的事说出来。
今日,他兴冲冲的去安王府,毕竟安王那些酒肉朋友,更对他的胃口。
今天藩邸一改往日清净,特别是几个要做仪式的王府门前更是热闹。由礼部算出来的吉时,各王府略有不同,最晚的是齐王府。
这也能理解,他府里最要除厄,最需要借助正午阳气。
安王是仪式连着午宴,所以时间不是很急,苏元植今儿也没带跟班,进了藩邸便晃晃悠悠四处看。
忽然,他看见一辆马车停在王府侧门,门里出来一个护卫,将那人手上的包裹接过去,没想到包布没扎紧,露了一个口,里面滚出来一个银铤。
就是这块落地的银铤,让元植忍不住好奇,探出头去扫了一眼,看一眼不打紧,那递银子的人也转过头来,竟是祀部司郎中柴俊。
“谁?”
随着那护卫的呵斥声,门里又出来几个护卫,很快朝着苏元植的方向冲过去。
苏元植也想跑,可在藩邸里,他肯定跑不过熟门熟路的护卫,再加上他自认为自己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又没做坏事,干嘛要跑?
于是他站定等着护卫跑到面前,笑道:
“吾乃东都进奏官苏元植,要去安王府,路过此处,并非歹人。”
“我管你是谁,偷窥王府,便是图谋不轨,跟我去见潁王。”那护卫正要揪住他,后面一个长史模样的人制止道:
“放肆!这是苏将军的儿子苏四郎,快给四郎道歉。”
见长史出来,那护卫鞠躬道歉,退了回去。
潁王府长史拱手笑道:
“四郎见笑了,您轻便。”
当时苏元植不以为意,还觉得是潁王府大惊小怪。
潁王府今日修斋设醮,本就要烧香贡银,有官员来递银子也是正常的事。自己得了潁王帖子没去,也是回了贡银的。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今早的一个偶遇,成了他的催命符:
潁王就是要让自己知道,若是把柴俊与他有交往的事说出去,那下一个掉脑袋的,
就是他苏元植。
第230章 放猴儿
洛泱派邵春去盯着苏元植,现在她亲自在四郎院子里盯着他:
“四兄,你真要搬走吗?”
“阿娘都已经同意了,你说呢?”元植取下墙上挂着的佩刀,抽出来用布擦拭着。
自从到了京城,这把佩刀就挂到了墙上,军营那苦哈哈的日子他再不想过了,但做为一个曾经的军人,他对自己的刀还是有感情的。
“你抄经不也能在这里抄吗?荐福寺的钟声,这里也能听到,何必要搬过去?”
洛泱极不愿意四兄搬走,住一个府里都还经常见不着面,搬出府去,更不知他成天在外面做些什么。
苏家的旧宅在崇义坊西边相邻的开化坊,开化坊一半是大荐福寺,里面大都是宗亲、外戚和一些大臣的宅子。
空间不算太大,可这里钟灵毓秀,是长安的福地,谁也不会将这里的老宅卖掉。
所以当初房地契被抵押,洛泱用李奏的钱,最早赎回的就是东庄和开化坊的旧宅。
“外曾祖和阿娘的身体都不好,我到荐福寺对面住着,每日也好抄经念佛,为他们祛病消灾。这不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元植将刀送入刀鞘,往仆人捧着的包袱上一放,又笑道:
“我搬过去,小妹有空也可以来看我。”
“哼!反正你跟阿娘说是抄经三个月,到时我会提醒阿娘,记得让你搬回来!”洛泱见劝说不得,只好用时限来提醒他。
元植看着妹妹,将自己的袍子提起来,脚伸了出来,洛泱顺着看下去,他脚上穿的,是自己做的那双鹿皮短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