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他们走走停停,终于把史元忠等出来了。
为什么用法师,而不是游方道士?
幽州突厥人和祖先是突厥人的民族多,虽然多民族文化融合,但信仰不会改变,他们都更信奉万物皆有灵的萨满教。
史姓本身也是源于突厥,所以洛泱想试一试。
阿史那的法师拄着根法杖,他们迎着史元忠走过去,喃喃自语道:“唉!可惜啊可惜。”
史元忠本已经走过去,又狐疑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对身旁侍卫长道:
“把那法师叫过来,问问他有什么可惜?”
那法师被领了过来,他抬头看看马上的史元忠道:“唉,墨黑纸白,黄金自来,移花接木,前程尽埋啊!”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什么意思?史元忠疑心重重的往前走,反复想着这四个词。
他现在就是要回史府,严旭回来了,他带来了好消息,石炭井打样非常成功,而且他还找到了接货的客商。只要石炭采出地面,立刻就能变成黄金白银。
这还真是“黄金自来”……等等!
“史磊,快去将刚才那位法师拦住请回来。”
墨黑纸白,难道是那个意思?史元忠心里起了疑。石磊当然白跑一趟,那法师师徒早就没影了。
族兄确实有能力,他用盐榷商身份,垄断大唐整个食盐行业……所以我就该被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史元忠资质平平,最怕别人质疑他的能力。那一句路边捡来的谶语,成了刺在他心头的刺。
入了史府,他便听到李必他们在聊天:
“我刚才听说,王廷凑背后有人在免费支持粮草、武器,否则,现在河东收成不好,他哪有那个底气去收易定?”
“原来如此,可我们歌舞升平,又不需要历史重演。”
陈虎指的是二十年前的河东暴乱,那次,河溯三镇重新开始了脱离朝廷的半独立状态。
你要支持,我偏要反对。我已做了卢龙留后,现在又得了自来黄金,做我的土皇帝便好,为何要帮你反对朝廷?
“哎!留后来了。今天一听你召唤,我立马就过来了。听说,严旭带好消息回来了?”
史元忠心里已有了主意,他笑道:
“那是。兄长几时诓过你?不过,在那以前,我们还是商量商量,那份讨贼圣旨。”
讨贼檄文?
陈虎与李必面面相觑:难道我们要出兵?
第一零六章 表明心迹
史墨白嫌弃史元忠的,就是他毫无上进心。而他平庸且多疑的性子,让洛泱拿捏得死死的。
史府里刚开始讨论由哪里出兵,门外就来了不速之客:
“报告史留后,二位苏少将军前来辞行。”
辞行?也对,苏三郎他们都回来了,这时候走也正常。
“请他们进来。”
只见苏家兄弟一身皮甲戎装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四名全副武装的侍卫。
史元忠他们喝酒分钱,并不想让太多手下听见。都听去了,他们怎么藏私?所以堂上并无他们的亲兵。
苏元枫一派京军的趾高气昂道:“苏某今日便护送御使回京,御使说,来时有御赏,走的是水路,回去轻车简从,打算走陆路。”
三人皆窃笑:是因为你们的篙夫全死了吧?讲得那么冠冕堂皇。
史元忠故意惊讶道:“哎呀!成德起事,如今走陆路不安全啊。”
苏元桢暗笑:等的就是你这句。他应到:“成德乱军不日便会被平定,不足为惧。”
“哦?此话怎讲?据我所知,各藩镇并未出兵,定州守军不足一万,如何灭得了成德三万乱军?”李必来了兴趣。
陈虎也笑道:“何止三万,成德深州近在咫尺,那里还有两万守军可以支援,定州之围固若铁桶,除非你洛阳军……驰援!哈哈哈……”
元枫冷笑道:“各位将军可不要坐井观天。今日义昌军、魏博军皆已响应,准备出兵。圣人即位,尚未大赏过列为诸侯,成德王庭凑正好跳出来让列为分而食之……”
他对张着嘴犯傻的陈虎淡淡道:“陈将军可别错过这个机会,论功行赏的时候,说不定圣上一高兴,给您加官进爵……”
这话说的!陈虎已是牙将,加官进爵,难道还会赐他节度使?
陈虎尴尬的看看史元忠,合上了嘴。
史元忠阴谋得逞的笑道:“我们卢龙怎会不响应朝廷号召?在你们进来之前,我们就是在讨论,从哪里出兵的问题,最迟今晚,卢龙军便会有所行动。”
“惭愧惭愧!将军莫怪,是我们浅薄了。那我们回去一定禀明圣上,卢龙将士对朝廷是多么披肝沥胆,也预祝你们早立功勋。”
“那是那是,战事紧急,我这就传令下去,让瀛州、莫州,各出兵一万,分两路驰援定州。”
这两州离定州最近,各有两万驻守,确实是卢龙调兵的首选。
苏元桢笑道:“我们在幽州叨扰多日,临行之前有份小小心意送给将军,还请将军笑纳。”
阿泽捧上来一个重重的木匣子,打开一看,并非金银,而是玉做成的一个个小方块。
三人好奇了,李必拿起一颗,只见上面刻着“三万”。
“这是……”
“这是麻雀牌,两京贵族流行玩的小玩意,空闲时候,将军不光可以喝酒,还能邀几位好友,在方桌之上,决胜天下。”
“哦?竟有如此好物?”史元忠也拿起一粒,冰凉润滑,就这麻雀牌本身,也是宝物啊。
“小册子上有游戏规则,若是不耐烦看,我们已经把方法教给了馆驿的掌柜和伙计,他们明日会上门手把手的教你们。”
临走时,元枫还笑着补充了一句:“彩头不要下得太大哦!”
出门时,李奏带了几副麻雀牌出来,像卢龙、义武、成德这种闲着没事,整天琢磨着给朝廷找事的藩镇,麻雀牌最能清心降火。
萧掌柜那里给了他一副竹牌,晚上没事,已经把他和他的契丹护卫教会了。
洛泱还不知道,她改良的麻雀牌,已经成了李奏不流血的武器。
元桢兄弟告辞离开。
“大兄,没想到他们居然愿意出兵了?会不会是在诓我们?”
元桢摇头道:“若是作假,他没必要说那么具体,糊弄糊弄就行了。不过我们话已点到,史元忠不出兵,陈虎、李必难免没有想法。三弟,你这个法子绝了他的后路。”
元枫不再说话,他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我断了后路,难道已经有人给史元忠开了前路?
回到馆驿,元枫将史府里的经过告诉了李奏,他立刻想到阿冽说的,小娘子兴高采烈带着她的人出去了。
可惜阿冽送信去了,不能再问得详细些。他笑道:“你去问问小表妹,说不定能找到答案。”
元枫抬腿便走。
“哎!问出来,回来告诉我答案。”李奏在他身后喊了一句。
卢龙愿意出兵,那是好消息。他回来便写信给义武、魏博,一是请他们出兵,二是找魏博借兵。
出兵的指挥权在藩镇,借兵的指挥权在苏元桢。当然,有借就有还,将来要用到洛阳军的时候,苏元桢还得还回去。
他将目光再次投向桌上堪舆图,作战计划已经写在信中,现在只等午食后,他们便可出发。
出现在堪舆图上的,竟是洛泱的笑脸,把李奏吓了一跳:
我是不是魔怔了?这样也能看到她!不过……她和我们一样认识史元忠时间不长,是用什么办法让他同意出兵的?
还有……元桢只有五十亲兵,她现在居然有了三百护卫,这又从何谈起?区区女子,竟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他正想着,元枫笑哈哈的回来了,进门就道:
“还真是我们家女郎,将来你就封给她一个女将军,她也当得。”
李奏笑而不答:我缺将军吗?我缺的是……
“她让阿夔找了个法师,跑到史元忠面前讲了一句,’墨黑纸白,黄金自来,移花接木,前程尽埋’,就这么简单。”元枫继续说道:
“墨黑纸白,我猜是跟史墨白有关,黄金自来,是不是指杨丽娘带去的石炭?其他就像是吓唬史元忠……反正就是有效了!”
“她和你一样,是抓住了史元忠多疑的心态……然后用她自己的方法实现它。”
李奏说“她”的时候,眼里流着光。元枫再迟钝,这会儿也能看出来:哦豁,两人骑马,这还骑出感情来了?
他作恍然大悟状:“哦……你不会是对我妹妹动心了吧?”
“是。我心悦她,她值得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你,愿不愿意帮我留住她,直到我们胜利的时刻。”李奏无需对元枫隐瞒,直接承认。
苏家是帮他夺天下的人,联姻能使这种关系更牢固。
元枫愣了一下,没想到六郎已经考虑成熟,一许就许了个皇后之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这小舅子都被蒙在鼓里?他哈哈笑道:
“好!我帮你!想当初,裴煊要有你这勇气承认,再好好请我帮忙,我们家这宝贝就轮不到你了。”
“裴煊?我怎么不知道?”
李奏知道的,只有裴煊前世与杜芊芊的婚事,何况偶尔说到洛泱,裴煊也总是矢口否认。
“没事,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他可从没亲口承认过。加上出来之前,在西苑发生的事,他更不可能向我妹妹求亲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元枫叹了口气。
李奏将桌上的地图卷起来,笑道:“这不就要出发回去了吗?”
“对,出去吃午食吧,让他们收拾东西。洛泱她们在房里吃,这会应该也上桌了。”
是啊,这就要回去了。
李式去龙门找玄冰卫,不知有没有新消息……
元枫派阿荣去找占婆国的旱稻,不知他们找到了没有……
第一零七章 兵分两路
自从回了馆驿,萧飞飞和他的长兄就不见了,直到要出发的时候,萧崇义才带着三辆马车和四十个护卫出现。
他对元枫骄傲的说:“这些只是飞飞的随身物品,嫁妆以后会走水路运过去。我们虽是契丹没落王族,就算在大唐,那也算是世家。飞飞嫁给你,也不算是高攀。”
元枫哭笑不得,虽说是回洛阳,可你也知道,路上那是要去打仗的,你家那些瓶瓶罐罐,这会儿带上合适吗?
当即和大兄商量,所有马车做一个车队,包括李好古、苏洛泱、萧飞飞随车,大兄带二十个人,加上萧崇义的四十个人,保护马车车队走。
当然阿夔和三百突厥亲兵,跟着元枫走。等出了城,接应上以后,他们就分开走。
洛泱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当着大兄、三兄的面,钻到马车里就没再露头。
近百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城,看他们出城门,上了官道,送出来的牙兵才转身回头。
大家下马辞行,阿夔走到洛泱身边低声说:
“我们的人在五里亭,我阿娘说,受您恩惠太重,盘缠就不必了,他们自己能解决。她掏了自己的私钱,还让每户凑出点钱来,给自家儿子买马……”
“买马?你不是说过,你们离开草原上的时候,家家都有马?”洛泱转念一想,拍了自己脑袋一下:
“我忘了,你们到大唐都一年多了……”
人都没饭吃的时候,卖马换粮,能留下两三匹应急就已经不错了。买马……他们哪来那么多钱?
阿夔低头看着这个满头问号的小女人,含笑道:
“回鹘人有大量的马,只是不能卖给唐人。私下交易他们不交税,还能便宜些。市场上一匹马二十两银子,突厥人买只要二两。所以很多回鹘人,也在冒着杀头的危险倒卖马匹。”
“二两?那也要六百两银子,我只给了你们六十两!”洛泱要抓狂了,自己身上也没那么多银钱。
“我阿娘叫我不用管,她说让我们只管保护好小娘子……”
李奏站在不远处,洛泱他们的话,他听在耳里。
可惜他的两个人都派出去送信没回来,阿夔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便叫住了他: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您看我哪里不像男人?”阿夔有些诧异。
李奏淡淡道:“你花了钱,却让女人替你还债,你还算是男人?是男人,这六百两你就该跟我借,将来慢慢还给我,不要让族中妇孺为你背高利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