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夔也知道,这么短时间拿到这些钱,母亲只有可能是去找放高利钱的人。
“怎么?你连你母亲的勇气都没有?”李奏不屑道。
阿夔想想也对,咬牙道:“好!我跟您借。”
李奏笑了,又道:“我是要收利钱的,没必要让她知道。”
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飞到阿夔的手里,三个金铤,刚好六十两。他连忙去跟阿漠说了声,自己上马,向城里飞奔而去。
李奏目送阿夔离开,目光再找洛泱,人已经不见了,大概是上了马车。
元桢跟元枫交代完,元枫去李好古车旁道了别,正想去洛泱车前,队伍已经叫上马了,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奏,大家一起上了马。
骑兵队在元枫的带领下,向前跑起来。
李奏正要往前跑,小腿被人抱住了:“表兄!等等我!”
他低头一看,这穿着亲兵服的小个子,不是洛泱还有谁?他连劝都不劝,将她拉上了马:
“我说呢,你要不来这一下,那就不是你了。”
阿冽真是个好孩子,他自作主张装上去的一对马镫子,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谢谢你,六表兄。”
“你怎么知道我会带你?”
洛泱嘻嘻笑道:“你不是让阿冽装了马镫子吗?你不带我,难道还想带别人?”
好吧,就算是我默许的。李奏面无表情问:“这一路几百里,可比从玉田县里回来远得多。骑马很累,你可想好了?”
“我这条裤子可是特意加厚的,现在坐着软绵绵的,屁股一点都不疼。”
遇上这样脸皮厚的小娘子,他的脸也快绷不住了,双腿一夹说到:“腿绷紧,跑起来了。驾!”
两人一前一后,弓起身子,调整到同一个姿势,同一个起伏节奏,洛泱被他双臂拥在怀里,他身上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洛泱清脆的喊到:
“驾!驾!”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莫过于此。
出城五里,在五里亭他们汇合了三百突厥亲兵,阿夔正好也赶上来了。
元枫这才看见李奏马上的那个小个子亲兵,这……你俩这么黏糊糊的,还用的上别人帮忙吗?
现在只能速度放慢一点,那还能怎样?
“今晚到良乡附近扎营,不能再慢了。”元枫提醒李奏到。李奏点点头:
“你只管走,到了驿站多领一匹马,我们赶得上。”
围城前后八日,一路上并未看到因战争而逃跑的百姓,越靠近定州,越觉得疑惑。
“成德军就如此笃定?为什么会围而不攻?”
“易定镇,分出去不到五十年,这些年间,一时朝廷把控,一时藩镇牙兵占了上风,战乱不断,百姓肯定更想念归属成德镇时的安定。
王廷凑打的是情感战,想让念成德好的百姓驱逐守将,兵不血刃而夺城。”
“对,围城不让百姓出城,城里的粮草越来越少,百姓怨气就会越积越大。表兄,我们赶到定州需三日,卢龙、魏博的兵也该到了吧?”
李奏笑道:“你是想说,我们这三百来人去凑热闹没什么意义,对吧?不用那么含蓄给做决定的人留面子。”
虽看不到她的脸,却感觉得到她在笑。
“不,我们不打定州。围定州的是王廷凑的长子王元翼,我们要打的是成德老巢,镇州。”
成德据镇、赵、深、冀四州,其中镇、赵、深相距不远,且呈三角形,互为犄角。他们各有两万兵马守城,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贸然进攻镇州。
可李奏、元枫还是在定州拐了个弯,直奔镇州。
在镇州西面的白马关外,阿凛、阿冽已在焦急的等候着他们。
“信已送到,魏博、义武兵分两路,一路往定州解围,一路直接攻打冀州。我们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深州、赵州有兵马驰援冀州了。只是借兵……”
阿凛顿了顿。
围冀救定,好处就是分散赵、深两州的兵马,让他们到时无暇顾及镇州。这一招,靠殷侑、何弘敬已经实现。
元枫皱眉道:“我们跟何进滔并无交情,他们能响应号召出兵就不错了,借兵……就是我阿爹出面,也未必会借。”
镇州近在咫尺,可他们只有三百人来人,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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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章 白马关
白马关外。潜行入镇州的一行人聚在白马庙里。
没有借来援兵,李奏准备用第二套方案。
“河溯节度之中,王廷凑最是该杀之人。”李奏开口道:
“十年前,他杀死归顺朝廷的田弘正一家三百余口,而朝廷无力讨伐,不得不授其节度使,从此河溯无人再愿归顺朝廷,因为谁也不想重蹈田弘正覆辙。
忠良之士,朝廷不能保;虎狼之人,代代传官爵。这样的朝廷,还有谁人敢归顺?”
“可就算我们冲进去杀了他,这一时半会,去哪里找可以替代他的人?”阿夔问到。
“听说他长子嗜杀与他无异,女婿史孝章倒是心向朝廷,现于长安任金吾卫大将军,他还算合适。”这个问题元枫他们已经想过了。
不是家人部属,又怕藩军不服,这就是朝廷弱,藩镇强造成的难处。之前三人商量的时候,元桢就建议,实在无人,拿下王廷凑,先把元枫顶在这里。
可这明明是个危局。
“不!不用阿兄,王廷凑还有个二儿子,他亲朝廷,他……也……也挺有能力。”洛泱一时情急说了出来。
历史上这个二儿子做了二十年的节度使,不仅年年贡赋,数次出兵帮助大唐平叛,还娶了公主。
她现在这个身份,也不能告诉大家,成德自王元逵起,后代一直到唐末,都在为大唐坚守镇州。
穿越者可以“预见未来”,要是穿成个有用人权的男子还好办,穿成这样一个本该啥也不知道的小娘子,也不是什么都能说。
好在李奏已经早有经验,他点头道:
“这样甚好,至少我们不用让人冒险。我记得白马关守将,是王廷凑的心腹,姓罗名威,白马关只有五百人,我们只要能将它巧夺下来,冒充罗威,定能进城!”
罗威?元枫不禁暗道:你也够神通广大的,我在军中,尚不知罗威在此把守,你居庙堂之高,竟也能注意到这种小人物?
李奏:我前世白活的?一年后有次军乱被藩镇摁住了,当时请功时,写的就是“白马关守将罗威”。
白马关,取名来自他们现在栖身的白马庙,可惜太过偏僻,这座庙已经荒废了。
它能成为镇州城的西面关隘,是因为山路险峻,易守难攻。
阿复、邵春趁着天未黑,摸到关前打探一番。
难怪这里只有几百人看守道路狭窄,你就是派一万人上去攻打,也得一个个排队过。
“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下这关隘几乎不可能。就算翻山,也要找到熟悉这一带的人。”阿复老实说到。
翻过去,还要绕回白马关拿下这些人,否则怎么借他们的名头进城?
干等下去,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阿夔解下身上各种武器,只留下一把佩刀:
“我带几个人,扮成砍柴的,看看能不能混进关去。”
此时,斜阳犹在树梢,白马关前偶尔还有进出关的百姓,阿夔带着两个突厥小子,各挑着一担柴往关口走去。
李奏他们找了个地势高的地方,躲在树丛里观察,洛泱索性趴在草地上,藏在草丛里。
阿夔他们三人到了关卡前,似乎被要求把柴捆解开检查。
“若是在平时,普通刀剑百姓是可以携带的,看他们,似乎要阿夔把刀扔了……”元枫皱起了眉,他们看到,阿夔他们不愿意扔刀,正被守关士兵往外推。
“就算进去也没用,没有武器不说,关卡也不会让人逗留。”李奏摇摇头。
果然,见阿夔他们捡起刀,又挑着木柴原路离开了。
男人们还没想出办法,洛泱趴在草丛里看得津津有味。
元枫手在她眼前晃晃,笑道:
“看什么呢?没见过关隘?白马关虽小,但却是抵御胡人顺着飞狐山走廊南下,从代北杀向河溯的重要关口。”
洛泱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只管自言自语道:“这墙头很高啊。”
“关隘的墙不都是那么高?”元枫刚说完,李奏却点头赞同:
“是,你看得很仔细,白马关的墙头相对来说,是比别处高。”
“这么高的墙,从上往下看,就看不太清楚,对吧?那你们能爬得上去吗?”
苏家的亲兵跟小娘子熟,他们都笑起来:“小娘子,我们有飞钩,上个城墙还难不倒我们。可问题是,守军又不是瞎子,我们去到城下,很快就会被发现,哪里还会让我们好好往城头爬?”
洛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胸有成竹的问元枫:“三兄,你听过’草船借箭’的故事吗?”
“草船借箭?听过啊,《三国志》东吴纪里的故事,说孙权借着江上大雾,用稻草人向曹操借箭。”
“我们今天不借箭,但是我们也做几百个草人。等到天黑的时候,我们就给白马关守军,来个无中生有!”
元枫立刻想起妹妹给他讲的三十六计,“敌战计”里第一计就是“无中生有”。
“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元枫虽不认为这是什么大谋略,可也背得清清楚楚。连想妹妹说的稻草人,他大喜道:
“妙啊,虚虚实实,对付那些自认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守关卫兵,最是对症下药。”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阿漠、阿坚,带大家去做和你们一样高的稻草人,每人做两个!”洛泱开开心心的指导契丹小子去做稻草人去了。
正好阿夔回来,看见大家都往草丛里跑,赶紧抓住一个人问:“你们干什么去?”
“小娘子叫我们做稻草人,一人两个。快点,夔,要不草都被他们搂光了!”
李奏背着手,上下打量元枫,皮笑肉不笑道:“什么诳也,非诳也?你和小表妹串通一气……”
“那是妹妹传授给我的兵法,叫做《九州天书》,哎呀,苏家不传秘籍,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苏元枫笑眯眯的带着亲兵扎草人去了,留下李奏半信半疑。
“《九州天书》?无中生有?”
阿冽倒是深信不疑:“嗯,太有可能了。公子,您想想,小娘子那么多鬼主意,说不定,都在这本天书上写着呢。将来,您娶了小娘子,她一定会拿这本天书做陪嫁,到时候,您可要借阿冽看看……”
“我是贪她一本书的人吗?”
李奏背着手,也高高兴兴看他们扎稻草人去了。
第一零九章 《九州天书》
《九州天书》是洛泱当时随口给三十六计来源起的名字,自己都给忘了。没想到,它就这么上了她的嫁妆清单。
等她再次听到这个书名,差点没被自己的机智笑死。
不过,这给了她一个比梦里遇见白胡子老爷爷还强的借口,天书嘛,反正给你也看不懂,写什么都有可能。
至于她为什么会有天书,那当然是白胡子爷爷送的。
所有亲兵对这个来自天书的计策深信不疑,全都在热切的期待着天黑。
天刚擦黑,白马关两扇重重的关门就合了起来。
山林里大多数回巢鸟儿,都在趁在自己失去视力之前,交流白日里的见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白马关上的守军听着很舒心,因为这表示林子里很安全,没什么值得鸟儿们警觉的。并非鸟儿什么也没看见,而是这会儿林子里确实没有动静。
五、六百个非整齐划一的稻草人,有些穿了黑色外套,有些披着黑色披风,亲兵们枕着一个,抱着一个都在林子里睡着了。
今晚连老天爷都帮着他们,浓云把天上遮得严严实实,一丝星光都没有,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借着夜色,亲兵们迅速将三百个稻草人摆放在城关墙下,再贴着入关道两边的山石墙,撤了回来。
“快看!关外有人!”
关楼上有人大叫起来。这里本就是山谷,叫一嗓子,整个白马关都听见了。顿时,关墙上下一阵纷乱,他们也算训练有素,很快就组织了弓箭手,在墙头对着下面的人影放箭。
“虎队,预备,放!撤----”
“鹰队,预备,放!撤----”
墙头上两队轮流放箭、上箭,射了好几回,却不见下面站着的人减少,他们甚至一声不吭,动也不动。站在墙头观战的老将军罗威,不禁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