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厥症能不能治,要看他的病源出在哪里,是气血虚还是实虚。洛泱虽没把握能治,但有把握刺激让他能醒。
“苏小娘子,您要是有法子,就请您救救二公子吧!”罗威大悲大喜之下,不知如何表达,竟向洛泱单膝下跪,抱拳行礼。
洛泱赶紧侧身躲开这老将的大礼,想想又说:“我治病有不传之秘,还请各位回避。”
医学之家有不传之秘真是太正常了,大家没有异议,各自转过身去。
李奏本想厚着脸皮看看,因为小表妹为自己看病,也从没避着自己。但看她似乎瞪了一下自己,只好老老实实像别人那样转过了身。
洛泱不动声色的拿下桃花戒指,拈着针尾一拉,可这次,桃花针不再像前两次一样变成毫针,而是变成了三棱针。
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我想对了。人命关天,爷爷您可要保佑我。
“邵春,帮我解开他的小冠。”
邵春赶紧回过头,替马车上的王元逵解开发冠发髻,刚要转过身去,洛泱道:“不必了,你点一个火折子,我要在上面烧针。”
众人一听,这是要施针,还是火针,人都假死了,果然是要下重手。
洛泱伸手在王元逵头顶摸了摸,找到百会穴,拿出桃花针飞快的刺进去。三棱针尖有三面,非常锋利,用它可以给穴位刺血。
她在穴位旁边轻按,一粒黑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季扬,把他的鞋袜脱了。”
两个小助手把王元逵的脚露了出来,两人都暗自庆幸,还好这是位公子,天天有人伺候着换洗,脚不算臭。
洛泱走到车尾,烧了烧桃花针,像先前那样,给他每一个脚趾头刺针、放血,可做完十个趾头,王元逵依然没有动静。
难道是他假死时间太长,已经救不回来了?洛泱皱起了眉,闭眼回忆起爷爷让她背诵的针灸歌诀。
对,再试试疏通他的督脉、膀胱经,给他排毒生阳。事不宜迟,她让阿夔去关里取些油来,从腰包里摸出两枚铜钱。
阿夔取了些猪油,涂抹在王元逵的背上,洛泱用铜钱当做刮痧板从上到下替他刮这两条经脉。
持续刮了一盏茶功夫,洛泱额上浸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眼看手都重得抬不起来了,侧睡的王元逵嘴里突然出了口长气。
听到这声响,大家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背对着洛泱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转过身来,他们这才发现,王元逵光着背,小娘子在背上摸来摸去。
呀,难怪不让人看,这也太难为人家一个小女子了,为了救人,人家连闺阁贵女的面子、身段统统都放下了,还真是怀瑾握瑜,妙手回春,值得敬重的女子!
现代人男医生为女患者看病,女医生为男患者看病,都很正常。但在古代,女人得了病,往往无人医治,而男人赤身裸体让女人医治,这也是闻所未闻。
最关键的是,那王元逵睁开眼睛,活了。
罗威冲了过去,激动的叫到:“二公子,您醒了!老臣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
“罗……”
见他出了声,洛泱停下手来,抬起手臂擦了擦汗。看她手上都是油,李奏思虑再三,恋恋不舍的,从怀里掏出洛泱给狗接骨用的帕子递给她。
“谢谢!”洛泱接过来擦了几下,发现了问题:“咦?这不是……”
“是。”
“解释?”
“单独。”
“行!”
洛泱将帕子卷了卷,勉强将它塞进自己的挎包里。再往车上看,罗威已经扶着王元逵坐了起来。
“二公子,就是这位女神医苏小娘子救了你。”罗威对洛泱的好感度满值,人长得漂亮,还会行医救人,东都苏将军生了个好闺女。
王元逵抱拳道:“多谢苏小娘子,王某无以为报……”
“你不用谢我,我们是来平叛的援军,是你的敌人。你父亲当初唆使牙军兵变,本就是有罪,得了圣人赦免,让你们坐镇成德,却不思改过,继续做乱。你作为儿子,为何不希望家族平安顺遂的传承下去,而要助你父造反寻死?”
王元逵刚醒还有些懵,被洛泱一说,张着嘴却无言以对。
罗威忙替他解释道:“小娘子不知,就是因为二公子反对去打易定,才会被大将军罚去守行唐。”
王元逵这才叹了口气道:
“定州与镇州交界,常常有些扯不清的事。我父亲便一直惦记着收回易定,还哄得牙将们相信,收回易定,能让他们得到更多好处……
元逵知忤逆朝廷,必遭反噬,一再劝父兄,可惜,他们执迷不悔。等到牙兵们知道,他们得到的米帛并非来自易定,而是……”
他话未说完整,但李奏、洛泱二人都已明白,有人背后出了米帛,骗牙军是得自易定。
那个提供军资的人,十之八九就是鼓动暴乱的史墨白。
这个人阴魂不散,图的是什么?
听了王元逵的话,李奏有了打算,他淡淡一笑道:
“朝廷允许河溯三镇异姓传承,并非朝廷软弱,而是让你们内部自起争端。你们这一乱,就是给牙将上位的机会。你要是回去晚了,说不定王氏就再回不去了。
卢龙、魏博,就比你们聪明得多。他们响应朝廷平叛争功之时,可没谁念着成德是过命的兄弟。”
“卢龙?卢龙不是杀了御使,已经先乱起来了吗?”王元逵满脸不可置信像是真的。
“我们就是途径此地,护送御使回京的洛阳军。你说呢?”
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代北行营沙陀将领也应和道:
“不错,我们郎主就是让我们来协助洛阳军的,现在白马关已被洛阳军占领,河东军要入关,那也是轻而易举。”
王元逵望着罗威,半晌才道:
“好,我带你们入镇州城。”
第一一二章 镇州城下
从王元逵口中得知,城内守军两万,新增了一批粮草,就算是拉二十万人来,挖壕沟围城令他们投降,也要等到城内粮绝也要一月以后。
所以,讨伐檄文也是让大家去解定州之围,歼灭围定州的乱军。
沙陀军和李奏他们一样,都想走的是巧攻。
王元逵之前虽然没能说服父亲,但如今局势不同了,说好了一起暴乱的卢龙军,居然帮着朝廷打成德。所以他有信心让父亲收兵,及时向朝廷认个错,兴许还能保住长兄的命。
时值夏季,镇州天气闷热,越往镇州城走,越是一丝风也没有。走在路上,就连无端端踢到块石头,都想停下来和石头吵一架。
“康将军,四方城门已关,问了城外百姓,说这几日每日只有一个时辰开城门放行,妇孺可出不可入,粮草可入不可出。”出去的探子回来报告。
王元逵忙道:“我到南门喊话,很快就会见分晓。只要我能见到我父,定竭力劝他收兵请罪。”
说罢,他带着罗威和两个亲兵,离开队伍向城门走去。
“王元逵惦记着救命的药,不会轻易变卦,怕只怕王廷凑不会买他的帐。阿冽,阿夔,你们做好准备把人抢回来。”
苏元枫看了洛阳一眼,笑道:“小妹,他的病你真的有把握治好?你早些说清楚,阿兄也好先把你藏起来。”
“他只是血虚,药铺子里开几副补血的药剂即可,会得尸厥症,那是因为精神过度紧张,又被你们言语刺激所致。刚才我说需服了我的神药,方能痊愈,那是骗他。”
时空交错,搅乱的不是一人一事,洛泱没把握今生王元逵会有怎样的结局,自然不能大意。
阿冽、阿夔骑着马,慢慢向王元逵靠近。
“张将军,莫放箭!我是王元逵!”
“二公子?罗将军?是二公子,快去报告节度,二公子回来了。”张将军并无欣喜之色,王元逵是被押回来的,那只能说明西边的防守行唐和白马关都完了。
王廷凑也同样是这个想法。
他已经收到卢龙、魏博、义昌军出兵的消息,现在西面的河东军也来趟这趟浑水,东西南北,那些平时口口声声说守望相助的藩军,不动声色的就将他变成了瓮中之鳖。
他狠狠将桌上的汤碗扫到地上,骂到:
“死狗奴!说好了卢龙一起暴动,我才发兵去打定州,给了阿爷几车谷米,拍拍屁股就跑了,阿爷断了他在成德的财路!”
牙将齐武道:“那是后话,节度还是先去看看二公子,看看如何将他救回城吧。”
王廷凑刚想站起来,王元逵的夫人从后堂冲了进来,跪在公爹面前哭到:
“节度快救救您儿子吧!他最近身体不好,您还派他去守西关,现在寡不敌众被抓回来,您可不要见死不救。”
王廷凑面无表情站起来:“他打了败仗,难道还要我敲锣打鼓欢迎他回来?”
“公爹!”王元逵夫人也发狠道:“您平素就偏心大伯,大伯为难元逵,您总装作看不见。儿妇听说,大伯此时已被几路大军包围,是不是能活着回来,还未曾可知。您又何必对自己的二儿如此苛刻!”
“放肆!这是你该说的话吗?”王廷凑垮着一张脸出了正堂。
齐武看了王元逵夫人一眼,想安慰一句还是闭了嘴,跟着王廷凑上马奔城门而去。
夫人说的话,他心知肚明。二公子虽说是镇州右司马,但发言权都掌握在节度,和节度副使大公子王元翼手上。
节度靠着他的雷霆手段,和对牙将的恩惠宽容,彼此倒也相安无事。但如今,朝廷出兵讨伐,总要有人出来担责任这事才能过去,难道这人是……
“齐武,派人去定州城外让元翼投降撤军。”王廷凑刚下马,便对齐武下令道。
“是!”
他对后面的亲兵交代了几句,跟着王廷凑登上了城楼。
王廷凑一眼看过去,河东的军队有万人之众:好啊,柳公绰你这个老不死,你开马市我可出了不少力,现在竟然不念旧情,出兵打我镇州!
“罗威!你还有脸回来?固若金汤的白马关都能被你守丢了,你怎么不自刎于关前,以谢镇州父老?”
罗威来时已知节度不会饶过自己,仰天长笑道:
“罗某是对不起镇州父老,可我们成德好好的,为何会有这场战争?成德、易定百姓何辜?将士何辜?”
他猛地拔出腰刀,往脖子上一抹,登时倒地毙命。
不说阿夔他们拦不住,就连罗老将军身边的亲兵,一下也来不及阻止。
罗威在去白马关之前,守的就是南城门,城头上的旧部,看到老将军血溅城下,都不免唏嘘。
王元逵眼见罗威自尽,他打起精神喊到:
“父亲,儿子未能守住西关是儿子的错。可您也看到了,现在我们周边的藩镇,全都响应朝廷纷纷出兵,我们不可能收得回易定,还不如趁如今尚未酿成大错,向朝廷认罪……”
王廷凑恨得牙根直痒痒:你带着敌人来围攻镇州,这就是你的错。
他伸手向旁边的亲兵,亲兵愣了一下,王廷凑回头骂到:“蠢驴!弓箭!我让你们看看,什么是叛徒的下场!”
接过亲兵的弓,他搭箭拉弓,对着城下的二子道:“说得不错,我王廷凑大义灭亲,为朝廷灭了你这个逆子。”
一支乌箭从城头飞下,朝着王元逵射去。
阿夔等着一刻很久了,他抬手就是一道银光,两支箭在空中相撞,瞬间失去了方向。
“上马!”
阿冽将王元逵提起来,上了自己的马,那两个亲兵抬着罗威跟着往河东阵前跑。
王元逵呆若木鸡。
他真没料到,父亲会对自己下杀手。
就连身后墙头上一阵骚动,他也没有在意。
下了马,他对着元枫、李奏欲哭无泪:“我父亲、我父亲……”
“这样的事在藩镇还少吗?子弑父、兵弑将。你回头看看,城门开了,来的是什么人?”
李奏他们面向城楼,已经清楚看到,就在王廷凑箭杀儿子那一刻,城楼上的牙军起了骚动。
王元逵转身看去,只见城门打开,出来了两个人,他认出其中一位是牙将齐武,他们正向着自己跑来:
“二公子,老节度暴病身亡,我们拥护您做成德节度使!”
第一一三章 能不能见他
老节度暴病身亡?
大家心知肚明,追究无益。
王元逵五味杂陈,刚刚还被父亲弯弓射杀,转身就听说他死了。
是牙兵选择了比父亲更有善意的自己?还是他们害怕成为城下的尸体?他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同为武将之子的苏元枫,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