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入侵[向哨]——龚心文

作者:龚心文  录入:05-04

 
  提起袋子要走的那一刻。
  脑海中瞬间想起巨大化的滴滴哒哒口水声。
  过于清晰,过于强烈。
 
  以至于林苑不得不捻着苹果蒂提出一枚,把它放进那个小姑娘手里。
 
  走在路上的林苑被那种吞咽口水的声音诱惑,拿出一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边走边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
 
  酸,酸死了。
 
  ……
  林苑的家很大,青砖白墙的围墙,雕花的大门。
  院子里的植被郁郁葱葱,花枝和藤蔓交杂着,生机勃勃地爬出墙头来。远远地可以看见庭院深处亭亭如盖的树冠后露出一个三角形的复古式屋顶。
 
  没有人开门。林苑拿出钥匙自己打开。
  吱呀一声的开门声,突兀地响在静寂无人的凉夜里。
 
  关上厚重的大门往里走,院子里的草木在暗夜中影影倬倬的,生长得过于旺盛,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能沿着居中一条勉强清出来的小道往里走。
  主楼有五层高度,最上面是一个有着尖尖屋顶的阁楼。所有房间的窗户都黑洞洞地静立在园林深处,像是座久无人居的深宅。
  只有一楼的玄关,亮着一点昏黄的灯光,打破了浓郁死寂的黑。
 
  林苑走进玄关,就着那一点灯,脱掉繁琐麻烦的象牙色外套。
  从屋顶的某个角落,那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只苍白的女性手臂伸了出来,接过了林苑的外套。
 
  “都还顺利吗?”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这样说。
  “嗯,很顺利,手续都办好了。”林苑头也不抬,弯腰去解靴子上的鞋带,“以后我就可以一直住在家里了。”
  “对不起,”那个声音怯怯地说,“今天我不小心,好像被来打扫的钟点工阿姨看见了。她尖叫着跑掉,可能不会再来了。”
  “没事,我再问问她。如果不来了,就再请一位吧,或许家里还需要一个园丁。”
 
  林苑终于解开了麻烦的鞋子,胡乱甩了出去。鞋子被一双白色的手臂捡走了。
 
  她脱掉了一身厚重的行头,只穿着薄薄的丝绸衬裙,赤着脚,踩着橡木楼梯往上跑。
  在半途中想起什么似的,抛下来一个苹果。“给你苹果。路上买的。”

 
  阴影中伸出来的手臂敏捷地接住那个苹果。
  女仆装的白色围裙在半空中晃过。
 
  “谢谢小姐。”那个藏在暗处的声音说。
 
  “啊,好酸。”
 
  林苑的卧室在最顶层的阁楼。
  屋子不大,靠窗的位置有一张柔软的床。
 
  床头和所有的柜子里堆挂满了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东西,把小小的卧室填充得满满当当。
  里面有一些能量石串成的风铃,旧日遗骸里才会有的荧光灯招牌,坏掉的仿真机器人头颅,
 
  还有各种大小不一的娃娃和毛绒玩具。
  像是一间收集癖好古怪的儿童房。
 
  墙上的窗户很大,透过窗户的玻璃看出去,可以看见夜色中的白塔,高低错落的房屋,还有亮着路灯的道路。
  在那青石板铺的道路上,刚刚卖苹果的一家三口走在回家的路上。
 
  母亲抱着女儿,父亲推着车子,三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分吃林苑留下来的那个苹果。
  吃得无比香甜,好像他们手里的那个苹果和林苑的那个根本不是相同的东西。
 
  林苑的手指贴着冰凉的玻璃,站在玻璃窗后,从高高的阁楼上,凝望那小小的三个身影。
  一滴雨水打在指尖前的玻璃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下起了细细的雨。
 
  父亲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女儿和妻子的头上。
  小小的三个人影,在雨中紧紧相互簇拥着,飞快地推着车向前跑。
 
  林苑就这样站在玻璃窗后,一直看着。
  直到他们的身影被雨幕覆盖,看不见为止。
 
  那三个人看起来为什么那么开心?
  林苑觉得白塔里的那些人说得很对,她得了情感缺失的毛病。大部分时候,都没有什么情绪,既体会不到特别开心的事,也感受不到难过。
  一个情感缺失的向导。
 
  林苑呆愣了一会,想起什么,爬上床,伸手在床头的玩具柜里翻了半天。
  翻出一只巴掌大小,半新不旧的虎鲸布偶。
  “我就说嘛。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东西。”林苑有一点高兴起来,她仰面躺着,举起那只圆鼓鼓的布偶把玩。
 
  她想不起来这是自己什么时候得到的玩具。这间屋子里有无数这样她想不起来的东西。
 
  林苑没有属于幼年时期的记忆。
  那些人告诉她,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和家人经历了一场大火。
  她的父母双亲都在那场火灾中被烧死了,只护住了年幼的她。
 
  只是不论长大以后的林苑怎么去回忆,都想不起当年的那场火和年幼时期的事。
  那段时光是空白的。
  像段岁月被蒙上了一层白雾,想要看时,总是迷迷茫茫的一片,怎么看也看不真切。
 
  她只知道自己是被接到白塔中养大的,从小她的精神力鉴定的数值就很高,早早地匹配了身世显赫的未婚夫。
  最近才终于被允许,回到这个荒废多年的家。
 
  林苑把玩着小小的虎鲸布偶,布偶的尾巴有一个地方开了线,跑出一点白色的棉花,她伸手把棉花戳进去。
  虎鲸布偶胖乎乎的十分可爱,黑色的脊背,白白的肚皮,头部两侧的白色眼斑看起来好像在笑一样。仿佛随时能冲你发出嘤嘤的鲸鸣声。用手指戳一戳,很有弹性。
 
  和今天,在那片精神海中看见的那只虎鲸不太一样。
  林苑张开手掌,做了个抓握的手势,回想起当时触手们传来的感觉。
 
  那只鱼太瘦了,卷住他的时候瘦骨嶙峋的感觉,皮肤上还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疤。
  不是特别的好摸。
 
  躺在床上,摆弄着手中绵软的布偶,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林苑慢慢地睡着了。
 
  睡梦中仿佛又来到了那片海底。
 
  她穿着白色的小裙子,站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窗外是深沉的海水,有巨大的鲸鱼游过。
  鲸鱼发出嘤嘤的鸣叫,仿佛在提醒着她什么,又像是在唱一首悲伤的歌。
 
  “小苑,小苑。”有人在喊她。
  林苑转过头,一对看不清面目的夫妻冲进屋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至少要把小苑送出去。”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着了火,火燃烧得非常猛烈。
  林苑被两双胳膊护着,紧紧护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原来,那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母亲是强大的哨兵,父亲是温柔的向导。
 
  四周的火烧得非常大,母亲把她抱在怀里,踩着火海,迈着长腿一路飞奔。
  小小的林苑蜷缩在母亲的怀里,心里却一点不觉得害怕。
  她既感受不到炎热,也感觉不到痛苦,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宁。
 
  身为向导的父亲屏蔽了她的感官,降低了她的五感。
  让她感觉不到痛苦,也察觉不到恐怖。
 
  在炙热的火海中,母亲护着她的身体,父亲守着她的精神图景。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他们像在烈火中跑了无限久。
 
  林苑听见父亲温柔的声音传来,
 
  “小苑,来,爸爸教你怎样控制哨兵的世界。”
  她看不清父亲的脸,但那温柔的声音却在她的脑海中直接响起。
 
  “小苑你是个天才,你一定可以的。”
  “剩下的路,就由你和妈妈一起走了。”
 
  不!
 
  林苑一下睁开了眼睛。
 
  梦境消失了,梦境中的记忆也消散大半。
  她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
 
  窗外的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很大,夜色浓稠得和墨一般。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玻璃,玻璃上流淌着无数蜿蜒爬行的水痕。
 
  林苑茫然地坐了起来,看向窗外漆黑的雨夜,发了很久的呆。
 
  突然间她愣愣地想,
    那条鱼,
  不,那个哨兵,是不是还坐在那条巷子中?
 
第8章  第 8 章
  下雨的夜晚,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早早下班回家。
  谭树收起雨伞,仔细拍掉肩头的雨滴,走过长长的走廊,伸手敲响了治安厅长官办公室的大门。
 
  “进。”气派的办工桌后坐着批阅文件的长官曹俊民。
  国字方脸,浓眉大眼,嘴角带有笑纹,看起来既威仪又透着几分儒雅。
 
  “老师。”谭树站到桌边喊他。
 
  谭树曾经是他担任哨兵学院校长时期带的学生。
  曹俊民升任治安厅长官以后,把自己亲手培养的几个学生一并提拔到了身边。
 
  作为亲信,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谭树一直喊曹俊民老师,以示亲切。
 
  曹俊□□笔如飞,头也不抬,“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倪霁。”谭树靠近桌子,“他被关进军管处,已经有好几天了。”
 
  “那个孩子,迟早有这么一天的。让他吃吃苦头也好。”曹俊民把签好的文件拿起来,吹了吹,拿在手上仔细看了一遍,方才抬起头来,“怎么了,你们当年是同班同学,你是想去替他跑动跑动?”
 
  谭树急忙道:“不不不,我听老师您的吩咐行事。”
 
  曹俊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交错起双手,笑眯眯地看他。像是学校里和蔼可亲的校长,关心了一下某位被罚抄校规的学生。
  谭树揣心底的念头转来转去,揣摩着曹俊民的心思,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更合老师的心意。
 
  如果是他自己心底的私心,他是很不愿意再看见倪霁出现的。
 
  倪霁几乎就是他学生时期,巨大的阴影。
   当年,在学校的时候,那个倪霁是那样的耀眼夺目。几乎每一次哨兵学院的联赛,他都能把单兵作战兵王的称号替学校捧回来。只要有他存在的地方,其他人都被掩盖得黯淡无光。
 
  这么多年,自己几多辛苦,几乎舍弃尊严,像狗一样地讨好曹俊民。才成为曹俊民身边的第一亲信。
  若是倪霁回来了?会不会抢了自己如今的地位。
 
  他知道曹俊民的心中对倪霁是又爱又恨,对当年倪霁忤逆他的那些事,是一直耿耿于怀的。
 
  “不是老师我狠心,他和你一样毕竟都是我的学生。”坐在书案后的曹俊民缓缓说道,语气像是关心学生的校长,
  “人呐,年轻的时候总是容易太傲气。特别是倪霁那样有一点点能力的人。总觉得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弯腰服软。只有吃到了苦头,被打断了骨头,他才会明白在这个世界,活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低下头去,重新审阅文件,“让他在军管处那些人手里,再吃上几天苦,知道自己当年错了,想起来要求我的时候。再去把他捞出来吧。”
 
  谭树仔细观察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小声说道:“可是学生我刚刚听说,他被无罪释放了。”
 
  曹俊民从书案后一下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他。
 
  谭树心里一惊,出了一后背的冷汗,连连摆手解释,“老师,我真不知道。我是按老师前几日的吩咐,一直关注这事。今日听说是巧合,恰好有人证明了他是被冤枉了。那证据还被公示了出来,军管处的那些人没办法,也只好放人。”
 
  他跟随了曹俊民很多年,知道他的这位老师,是个出了名的笑面虎。
  虽然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温文尔雅,带着笑容说话。其实心眼极其小。
 
  他很想用倪霁,但又想先折了倪霁的骨头。让倪霁放下尊严,和自己一样乖乖的。
 
  所以,哪怕知道军管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摆弄倪霁这样硬骨头的家伙。
  他依旧装着不知道这事,只等着倪霁被折磨到最后,垮掉了意志,才会以施恩的模样出现。
 
  谭树想明白了老师的心思,马上说道,“虽然他被放了,但在首都这里,他也没地方可以去。加上这几天在军管处那地方,被折腾得一身的伤,估计现在还坐在军管处外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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