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皇帝:唯唯诺诺。
皇后冷冷刮了他一眼,先自站起身来,继而将目光放到儿子身上:“你爹老糊涂了,你还不到三十,也老糊涂了?你看他现在这幅样子,像是要死了吗?男子汉大丈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惹人笑话!”
太子:“……”
太子:唯唯诺诺。
爷俩缩着脖子,活像是两只淋了雨的鹌鹑,彼此搀扶着,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那边厢皇后已经拿出了训诫宫嫔的架势来训诫这父子俩:“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无非就是好生将养,外练内调罢了!”
“朝堂上的事情,自然有你们俩去操办,我管不着,但是到了后宫,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她雷厉风行的制定了计划:“从今天起,每日晨起之后先来一套五禽戏,活动完筋骨之后再绕着东边的水池子走两圈,都少喝酒,别只盯着那几个荤菜下筷子,晚上到了点就睡,别木头似的在那儿傻熬……改,统统都改!”
皇帝:“……”
太子:“……”
父子俩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行叭。
我老婆我娘高兴就好。
……
燕王沉沉的睡了一觉,再度睁眼之后,只觉身轻体健。
试探着小幅度的活动一下脖颈,先前脑门上的不适感觉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而心理上的压抑,却没有得到丝毫的纾解。
周遭并没有内侍和宫人在,大哥和父亲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燕王浑然没有起身的意思,更没有唤人前来侍奉,他只是保持原先的姿势躺在塌上,目光有些无神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扇窗。
怎么说呢,到底是意难平啊。
都是儿子,却那么偏心大哥……
燕王不想想起来的,但不知为何,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倒放出当时的画面。
老爷子看大哥的眼神,是看他时从没有过的慈爱。
大哥说的那些话,更是打死他都不敢跟老爷子开口的。
燕王清晰的记得老爷子难掩伤心,惊痛之下说出来的话,大抵是那些言辞带给了他太大的震撼,他甚至于不自觉的复述了出来,一字不差。
“你这个混账东西,怎么能说这种话来扎你爹的心啊!”
“……你以为你爹的心是铁打的,没有知觉的吗?”
说完之后,他嗤的笑了一声,又学着大哥的声音,继续接了上去:
“难道做儿子的的心就是铁打的吗?”
后边老爷子是怎么说的来着?
燕王一人饰演两个角色,沉了沉嗓音,学着老爹的架势,精分道:
“你们这群没心肝的东西,没有一个人记着我,全都把我抛下了啊——”
燕王有种苦中作乐的郁卒感,自嘲的笑了笑,正准备继续这场剧目,冷不丁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有些稚嫩的咳嗽。
燕王如遭雷击,怔在当场。
回神之后,他一寸寸转过头去,就见通往寝殿内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他的大侄子英哥儿满脸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在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一张圆桌,他爹,他娘,他大哥,他大嫂,还有其余几个年长的兄弟夫妻,乃至于他自己的媳妇,全都在这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燕王妃看他的表情相当微妙。
【天,好丢撵】【真的好尴尬】【鲨我别用老四刀】【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
燕王:“……”
燕王:“…………”
呀,好多人啊!
老四,没关系,一辈子很短的,眨眨眼就过去了!
众人神色各异,欲言又止。
燕王呆呆的躺在塌上,魂飞九天。
只听见他大侄子哽了半天,才艰难的憋出来一句。
“四叔,你是不是以为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啊?”
第165章
四叔, 你是不是以为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啊?
是不是以为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啊?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燕王崩溃的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
捏着嗓子学老爷子和大哥说话。
一人分饰两角进行扮演。
最后还像模像样的整了段对话。
结果全家人都在旁边默默围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跟家庭聚会当众屙屎有什么区别!!!
有没有靠谱的宇宙航班能让我逃离地球啊?!!
死了算了!!!
他没想到自己私下里的言语和举止被人看个正着,其余人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么抓马的一幕。
皇帝完全给惊住了,嘴巴大张, 满面愕然。
太子在旁,也是目瞪口呆。
其余人也差不多,惊的直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除了燕王妃……
我这替人尴尬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活生生用脚趾抠出来一座紫禁城!
对面这家伙真是我的丈夫吗?
好丢脸!
真的好丢脸——救命啊!
我是不是也成笑话了?
完蛋了, 之后起码十年,在妯娌们面前都得抬不起头!
燕王:“……”
其余人:“……”
燕王妃:“(>﹏<。)”
非静止画面。
终于还是燕王先行回过神来,二话不说把被子掀开, 鞋都没穿,头发乱糟糟的,扭头就走。
他一分一秒也不想继续出现在这里了!
上天能不能宽宏大量一点,赶在他出门的时候派出一匹疯马直接把他创死啊!
而那边厢, 太子终于回过神来, 急忙站起身道:“老四,外边冷——”
燕王原本的速度还只有一百八, 听到大哥的声音之后,瞬间加速到了三百八,然而又因为走得太急, 脚上袜子踩在地板上滑了一下,“咚”的一声,脑袋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门框上。
声音之大, 在座的诸人都不由得抖了三抖。
燕王应声而倒。
众人见状又是一惊, 只是都没等反应过来呢,燕王就怀抱着一种极其强烈的逃离这里的想法, 挣扎着爬起身来,脚下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的逃了出去。
太子:“……”
其余人:“……”
燕王妃:“(>﹏<。)”
救, 救命啊!
天杀的王八蛋!
你倒是带我一起逃走啊!!!
燕王妃清晰的感觉到,伴随着丈夫的当众屙屎型社死,有数道目光投射到了自己身上,而她在脚趾扣地之余,真的非常感激他们没有出声,只是盯着自己看了几眼之后,就若无其事的挪开了视线。
幸亏没人安慰她。
不然她真的会当场哭出来的!
最后还是太子干咳了一声,环视一周,点了儿子的名:“英哥儿,你去看看你四叔,别出什么事……”
说完,他摘下了自己的腰牌递过去:“你四叔向来倔强,要是做什么傻事,一定要拦着他。要是他不听,就告诉他,你是代替我过去的。”
朱棣心情复杂的接过那枚玉牌,轻声说了句:“好。”
太子又干咳了一声,再没说什么话。
众人目送着朱棣离开。
气氛稍微轻松了那么一点。
燕王妃的心脏总算跳得没那么快了。
她尽量若无其事的执着手中那份文书,同旁边的周王妃道:“母后拟定的养生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实施来着?”
周王妃很是善解人意,正待开口解答,为她接触尴尬,目光却忽的落到了她身后。
燕王妃动作僵硬的转了过去。
朱棣表情尴尬的折返回来,示意侍从把燕王没能穿走的那双靴子带上。
燕王妃面容狰狞,单手捏扁了那厚厚的一沓纸。
“真是烦死了!!!”
她猛地站起身来。
……
燕王鞋都没穿,玩命似的跑出去几百米,戍守宫门的亲卫们只见面前人影一闪,下一秒人就消失无踪了。
……刚刚过去了个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就见皇长孙过来了,环顾一周,神情肃穆的问:“你们看见什么了?”
众人瞬间会意,继而满脸恭顺的低下头去:“回禀皇孙,我们什么都没见到……”
燕王迎风奔跑,感觉自己心中的悲伤就像是一条逆流的大河一样汹涌澎湃,当众屙屎被发现的羞恼,再加上父亲对于两个嫡亲儿子的不公态度,跑着跑着,他忽然就哭了出来。
这个年过二十,已经是两个孩子父亲的、向来刚强的青年,竟也像个孩子一样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
燕王与朱棣相继离开之后,寝殿内的氛围,其实也并不仅仅只是尴尬。
太子的目光微微上挑,正对上母亲有些担忧的眼神,母子俩对视一眼,后者会意继续同其余人议定接下来的养生计划,前者则打着要与父亲议事的由头,父子俩一起往不远处的偏殿去了。
皇帝揉着下颌处有些僵硬的肌肉,问儿子:“你想说什么?”
太子道:“爹,刚才四弟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皇帝先是微怔,继而啼笑皆非:“这小子,平日里看起来一板一眼的,没想到……”
却见太子蹙起眉头来,表情认真的道:“可是我觉得,四弟好像是真的伤心了。”
皇帝不以为然:“你想多了,那小子打小就皮实,摔到了也不哭,自己爬起来拍拍裤子,跟个没事人似的。”
太子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随之更添了几分严肃:“他只是性情豁达爽利了些,又不是傻子,磕在地上难道不知道痛?四弟今日大清早连饭都没用就来见您,你打他干什么?!”
皇帝语气略微弱了些:“老子打儿子还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太子作色道:“父亲没有做父亲的样子,怎么能指望儿子有做儿子的样子?!”
皇帝:“……”
皇帝自知理亏,难免心虚,然而向来唯我独尊的性格,又注定了他难以接受儿子用这种偏向于指责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当下眼睛一瞪,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跟老子说话呢!真是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打几下都不行!”
太子正色道:“向来都说是父慈子孝,倘若父亲不慈爱,又如何能指望儿子孝顺?即便是舜帝这样的贤明之君,在面对父亲无理的责打时,也并非是逆来顺受,而是加以躲闪,更何况是今时之人?”
再见父亲缄默不语,便知道他也不是毫无触动的。
当下太子又缓和了语气:“于私,那是我的同胞弟弟,手足骨肉,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委屈,而于公……”
他压低声音,叹息着道:“如文哥儿所招供出来的那些,咱们父子俩,却又欠了他多少?”
“爹,老四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你或许不知道,但我却是一清二楚。”
“他心胸豁达,待人赤诚,长于武功,亦有钻研文墨的心思。从小到大,他吃过什么苦,经受过什么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