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个公主,一个皇子,能有仇到哪里去?
公孙遥不觉得这是促使她站队到三皇子身边的原因,不过片刻,她便又想到了另一层。
大皇子的生母是皇后娘娘,二公主的生母是已故的姚贵妃。
听闻皇帝当年还是皇子时,身边就只有皇后娘娘一人,而在他被立为储君之后,向来位高权重的显国公府便送了自己的女儿过来,为太子嫔,也就是后来的姚贵妃。
因为姚贵妃的母家实在是比皇后的母家要强大太多,所以当初皇帝登基的时候,虽然皇后为原配太子妃,但众大臣们还是为究竟该让谁做皇后而起过一番激烈的争执。
不过最后因为皇帝说的一句故剑情深,一切便都尘埃落定了。
“姚贵妃之死……”
“那我可就不敢胡说了!”李怀叙打断她道,“我出生的时候,姚贵妃已经没了,就连我母妃,似乎也没见过她,二皇姐虽然与大皇兄还有皇后娘娘不睦,但这其中缘由,可不是我们可以猜测的!”
她还什么都没问,他的嘴倒是跑的挺快。
公孙遥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再回他,只能是顿了片刻之后才道:“罢了,他们之间的恩怨,由他们自己闹去,等我们彻底去外放了,就什么都不干我们的事了。”
“是,不干我们的事了。”
李怀叙抓紧她的手,在马车停下的空当,带着她从马车里钻出来,直往酒楼的雅间上去。
“咱们今日只想着好好用饭便是。”
他摁着公孙遥坐在自己常坐的临江雅间里,这一路上来的功夫,身后已经围上来两三个店小二。
他坐到她的对面,熟络地与他们吩咐着,叫他们照自己往日的习惯来上菜即可。
很显然,他是这里的老主顾了,店小二知道他的身份,也记得他常吃的菜。
不过今日的李怀叙,与以往的要求又有些稍微的不同。
“鲫鱼汤出锅的时候记得不要放葱花了,我家娘子不爱吃;还有鸡丁,少放些辣子,叫你们老板亲自盯紧了,辣到我家娘子,叫他亲自上门来赔罪;外加一道卤猪蹄,得是最嫩的蹄尖,不得上的太晚,若是做不了,便去城东的福隆客栈前买现成的……”
他照着公孙遥的习惯,一一叮嘱过去,最后垂眸看了眼摆在桌上那壶新送上来的茶。
只消轻轻一闻,他便知是上好的碧螺春。
“我家娘子今日不喝绿茶,再上一壶热的枸杞姜枣茶来。”
公孙遥望着窗外江景,前头一切都听得挺满意的,直至听到这最后一句话,脸上神情突然僵住。
她不动声色地伸出脚,在无人注意的桌子底下,悄悄踢了踢李怀叙。
李怀叙不明所以,茫然地看了眼她,待到小二彻底关上雅间的房门离去,他才问道:“娘子适才踢我做甚?”
公孙遥终于回过头来,却不好言说。
到底是姑娘家才懂的羞耻,而且李怀叙适才也是在为她着想。
她吹着江畔燥热又带着点潮湿的夏风,觉得自己实在不好苛责他太多。
想了想才道:“不小心踢到了。”
“哦。”李怀叙遂又放心地展开笑颜。
“他家的鲫鱼汤,是整个长安城味道最鲜的,待会儿娘子务必要好好喝上两碗;卤货味道虽然一般,但也挺下饭,我通常是想正经地用饭了,才同表哥上这边来。”
“你在外头有几顿饭是正经用的饭?”公孙遥乐道。
“那我也不是顿顿都喝酒的。”李怀叙好笑地回她,“当你夫君真是什么八辈子没喝过酒的醉鬼投胎不成?”
公孙遥不再说话,但嘴角渐渐明媚的笑意,叫李怀叙知道,她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还想再与她说道说道,雅间的门却不期然在这时被敲响。
“谁?”李怀叙问。
“可是瑞王殿下?”屋外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怀叙眨了下眼,带着点好奇,亲自起身去开了门。
“真是瑞王殿下!”苏奕大喜过望的神情出现在他面前,叫他恍然大悟。
“我就说,既然为期守在屋外,那里头必然是瑞王殿下无疑了!”苏奕眼睛贼溜溜的,还没等李怀叙开口,便又自觉地往屋里扫了一圈。
“王妃娘娘也在?”他开朗道。
公孙遥扯着笑,与他微点了点头。
李怀叙见状,稍微不满地蹙起了眉心,歪着身子靠在了雅间的门框上。
“可巧,你也在此处用饭?”他好整以暇问。
“巧什么呀。”
视线贸然被挡住大半,苏弈只得收回目光与李怀叙相视。
不过一眼,便叫他的神情从适才的欢喜,变成了一言难尽。
“不瞒九殿下,我不仅是在此处用饭,还是已经在此处住了三天三夜了。”
“哦?”这回换李怀叙惊奇了。
苏弈无奈叹气:“我家老太傅,近来不知又是抽了哪门子的筋,非说我这个岁数了,仕途没出息也就罢了,至少得先成亲,非要做主叫我娶那姜侍郎家的千金。
姜侍郎千金,您也知道,是个体态婀娜,有如弥勒佛的!上回不过见了一眼,我便再也不想见了,我这几日是有家也不敢回,不能回啊!”
“姜侍郎的千金……”
李怀叙想了想那模样,不禁也为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的确是有够婀娜的……”
“是吧!”苏奕一脸悲愤。
“可你总躲在此处也不是办法吧?”李怀叙鼻子向来闻得广,随便嗅了两下他身上的味道,便道,“你住在这酒楼里,身上怎么还有女人香?”
“那我自然不是一个人躲在此处……”
苏奕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又瞄一眼屋内还坐着的公孙遥,将李怀叙从雅间门口拉出来两步,才敢低声道:“春风楼新到的舞姬,滋味非比寻常。”
李怀叙怪异地哼笑一声:“我就知道。”
“不是人人都有殿下这般的好福气,能娶到如此貌美的王妃,日日在家赏心悦目的。”苏弈坦然道,“我这几日,实在是被老爷子迫害得紧了,才想着消遣消遣。”
“你消遣便消遣,我又没说要管你。”李怀叙回头看了眼公孙遥,“你还有事没有?没事本王还得回去陪王妃用饭呢,没空招呼你。”
“无事,我就是恰好碰见,上来与殿下招呼一声罢了,殿下赶紧回去陪着王妃吧,王妃要紧。”
他倒也还是个有眼力见的。
李怀叙抱胸,最后深深地看了眼他,在他的拱手相送下,转身回了自己的雅间。
“那便是苏闻卿吧?”
雅间的门甫一关上,公孙遥便问。
“娘子好眼力。”
公孙遥跟着李怀叙见过他那堆狐朋狗友已经有两回了,人多多少少是认全了的。
“这小子,躲着家里介绍的千金小姐不要,跑到这儿来金屋藏娇。”李怀叙好笑道。
公孙遥疑惑:“为何不要千金小姐?”
李怀叙意味不明地又哼笑了一声,趁着饭菜都还没上,如今桌上还略显空荡的间隙,探过身去捏了捏眼前人白嫩的脸颊。
“难道这长安城里头的每位千金小姐都如同我家娘子一般,貌似天仙又婀娜多姿吗?”
“……”
公孙遥拍下他的手,无奈地嗔了他一眼。
“不过也巧。”她岔开话头道,“这姓苏的,你不是正好要抓他的证据,才能与你三皇兄交差吗?今日居然就这样碰上了,不若今晚咱们就想个法子,将他引出来。”
“可万一他真不是大皇兄的人呢?”李怀叙收敛起不正经的笑意,要对自己玩了这么多年的伙伴下手,到底还是有些犹豫。
“那你就自己上你三皇兄府上,负荆请罪吧。”
公孙遥直接道。
“……”
“那还是先试试他吧。”
李怀叙深深地叹一口气,兄弟情深,来的也快,去的倒也快。
公孙遥又问:“你适才说,他在此处金屋藏娇,藏的是什么娇,外室还是……?”
“春风楼的娇。”
春风楼,平康坊那边有名的花楼,连外室都算不上。
公孙遥眨了眨杏眼,意料之中。
但是瞧着李怀叙这般见怪不怪的样子,她忽而又兴起,问道:“春风楼,你可有去过?”
“荒唐,本王是何身份?”李怀叙闻言,立时挺直了胸脯,瞪直了眼睛。
“去那等地方,都不用我父皇出手,母妃就能直接将我禁足在家一个月!”
“哦……”
公孙遥瞧着他急于自证的样子,心底里默默发笑的同时,嘴角却故意拉平道:“原来是因为被母妃困着,所以你才不去的。”
“我……”
李怀叙还欲辩解。
公孙遥却又自己进入了下一个问题:“那苏闻卿带着人藏在这里,就不怕他家人找上门来?”
“迟早之事。”
李怀叙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还得先回答她的问题。
而就在他再次想要解释自己当真没去过青楼,也不曾想过要去的时候,雅间的门又再次被人敲响。
这回是小二送饭菜上来了。
这家酒楼的鲫鱼汤没有辜负李怀叙的吹捧,端到公孙遥眼前时,光是看见那浓白的汤汁,她便知道,其味道定然不俗。
李怀叙无奈,惦记着她还没用午饭,先给她舀了一小碗鱼汤,要她单喝这汤,暖暖胃。
“要不,你待会儿就去找苏闻卿,说你也要去春风楼吧?”
哪想,公孙遥不过喝了碗鱼汤的功夫,便就想到了对策。
李怀叙听着她的话,却忽而有一瞬怀疑起了自己耳朵。
“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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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王爷他去青楼被抓了!◎
自别云间出来, 傍晚的霞光正好泼洒在永定河没什么波涛的江面上,往来船夫忙碌, 摇晃的船桨不自觉在宁静的画卷上划下一道道浓墨重彩的痕迹。
李怀叙望着这祥和的画面, 忽而悲从中来,感慨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如今, 真是人心难测, 世道险恶啊!”
公孙遥正被蝉月搀扶着,要上马车, 闻他这话,忍俊不禁地回头。
“若是只会吟这两句诗,就别丢人现眼了, 赶紧回家吧。”
“好。”
李怀叙无奈,自觉从蝉月手中接过对她的搀扶。
马车在两人坐稳之后出发, 回到瑞王府时, 原本烂漫的夕阳霞光都已经略显黯淡, 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升空的皎洁弯月。
几个时辰后, 长安城便正式敲响了宵禁的更锣。
事先早就安好了接应的李怀叙, 在换了一身夜间方便行走的玄色衣袍后,自自家后门悄没声地溜出来, 悄悄沿着矮巷行走。
“苏公子说,今日负责夜里巡查的是右金吾卫郎将裴巡,是他的亲表哥,他已经安排好, 宵禁初开始的这一个时辰, 从瑞王府去往春风楼的这一段路绝不会有人巡查, 瑞王殿下尽管放心。”
“有劳有劳。”
“没什么,只盼王爷事成之后,能记得我们的好。”
“那是自然。”
李怀叙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眸中欣赏不言而喻。
两人一路摸着黑,沿着长安城犄角耷旯的各种矮巷行走,走了快有半个时辰,李怀叙才总算皱了皱鼻尖。
“我闻到香味了。”
“王爷好鼻子!”那人道,“这巷子走出头,就到平康坊了。”
平康坊,长安最大的歌姬舞姬聚集地,位于坊之东北的春风楼,是近来长安城最负盛名的风流之所。
李怀叙平日里爱玩归爱玩,但都是遛狗斗鸟、摸牌抓蛐蛐之类的事,淑妃管的严,这一点上,绝不许他逾矩,这还是他头一遭如此接近这种香风满天的地方。
“这些花楼,虽然夜间都遵循着宵禁的规矩,但其实常常会留个小门,有熟门熟路的,夜里摸着小门进去,还是能做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