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喝你的酒!”
李合宜烦躁地瞪着他,兀自沉浸在宁王居然不按照他们先前安排好的套路走的愤怒当中。
她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宁王这么做的缘由,只能是又侧头,紧紧地盯着李怀叙。
“你同你三哥说什么了?”
“二皇姐,你这是何意?”李怀叙后知后觉,打量着李合宜这奇奇怪怪的神情。
片刻,他终于恍然大悟:“啊,二皇姐你是跟三哥串通好了,故意要来捉我错处的,是吧?”
他赶紧把酒坛子塞到一旁公孙遥的手中,又把公孙遥一把拉至自己的身后。
“三哥怀疑我是故意要害他,所以今日才特意想要扣留我在他的府上,而二皇姐你却趁着这时候上我家门来,你们根本就是故意串通好的!”
“即便是串通好的又怎样?”李合宜不耐地瞪着他。
这位公主殿下的脾气,向来是一点就着的。
“你要端人家的赌坊,找谁不行,找我的驸马,啊?这都是谁教你做的事?若非是你,我如今哪里又需要替他上你们家的门来?”
到底是位同王爷的公主,即便个子不如自己的弟弟,但气势当真是半点不输。
李怀叙却也坦荡。
“中郎将正直不阿,京中无论大小事宜,但凡是有违法度的,他都会管,我要他帮我端个本就有问题的赌坊,怎么了?何况,我也不知道那赌坊是三皇嫂他们的啊!二皇姐若是因此被三皇兄记恨,就埋怨上了我,那不如早早地回家去劝中郎将,叫他日后都莫为朝廷和天下百姓尽心尽力了!”
“你——”
李合宜不想,成了亲后的李怀叙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乖巧懂事,百般听话。
从前,即便他在外人口中传的是再顽劣爱胡闹,在她面前也总是客客气气,乖巧安稳的,哪里是如今这般,敢直接跟她蹬鼻子上脸,有来有往了。
她从未想过是自己的问题,瞪着李怀叙,怒意迅速攀升。
李怀叙同样也是不怎么情愿地看着她。
可到底他是淑妃教出来的孩子,自小被教育凡事都要礼让着姑娘家。
他撑着这神情没多久,便又无奈地垂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官袍,大度地让出路来。
“反正我适才在三皇兄府上,已经被怀疑过一遭了,该说的也已经都说完了,也没什么好怕二皇姐的,二皇姐今日到我府上究竟要做什么,自己看着办吧。”
他侧出半个身子,是要做什么都随她的意思。
可这送到眼前的搜查,李合宜却是不稀罕了。
她明艳的大袖飞扬,只留下重重的一声冷哼,便就再也没有二话地离开了李怀叙的府邸。
她前脚刚离开,李怀叙后脚就揽上了公孙遥的肩膀:“不想二皇姐来是干这事的,娘子没受惊吧?”
公孙遥没好气地抖了抖肩膀,将他的手抖落,昂首挺胸,混不客气地拧起他的耳朵:“下了早朝不知道直接回家吗?明知道你三哥如今对你不会有好意,还高高兴兴地去他的府上做什么?”
李怀叙被迫歪下了脑袋:“这不是他说要跟我冰释前嫌吗!”
“冰释前嫌,你居然还敢信这种鬼话?”
积攒了一上午的怨气,总算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出来,公孙遥原本白兔似的面庞一时狰狞到不像话,拧着他的耳朵越发用力。
“疼疼疼疼疼!我知道,我知道错了!”他举双手求饶道。
“我真的知道错了,娘子,我此番之所以能从三哥府上平安回来,还要多亏了娘子呢!”他谄媚到不能再谄媚,道,“若非是娘子先前告诉过我苏弈也许有问题,我还想不到该怎么搪塞三皇兄才能平安回来呢!”
公孙遥总算放过他。
“你跟宁王说苏弈的事情了?”
“说了啊。”
“那他觉得如何?”
“他应当是半信半疑。”李怀叙捂着耳朵分析道,“他给了我三日的期限,要我证明苏弈是大皇兄的人,若是证明不了,只怕我又是只能凶多吉少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刻意伪装着可怜:“娘子,这回你一定得帮我,我那三皇兄,说冰释前嫌都是假的,实则还是想同我算账,这实在是……”
“实在是如何?难道你是第一日认识他,第一日知道他其实睚眦必报,分外记仇吗?”
公孙遥终于真真切切白了他一眼,拎着那坛莫名其妙的酒回了厅里。
李怀叙忙抬脚追上,高大的身躯黏糊在她身边。
“拜托娘子了,娘子你一定有办法是不是?昨日咱们不还说好了,以后咱们夫妻齐心,其利断金,眼下就有一道金在眼前……”
“你想要我帮忙把那姓苏的套出来?”
“是。”
“那简单,你再被你父皇罚一次不就行了?”公孙遥重重放下那坛子酒,抬眼颇为娇蛮地看着他。
“那我自然知道。”
若那姓苏的真的是大皇子李怀宸的人,那他必定只有在李怀叙犯事的时候才会将他的行踪禀报上去,告诉他可以来抓他的错处了。
所以,李怀叙只需要将他拉来,再在他面前干一回出格之事,看李怀宸出不出手,就知道苏弈到底是不是他的人。
“那有没有什么法子,是既可以将人引出,等事情传到父皇耳朵里的时候,我又不至于会被训斥得太严重的?”他虚心求教道。
公孙遥睥他一眼,想他要求还挺多。
不过好歹是她的夫君,能不被皇帝责骂,还是不要叫他轻易被皇帝责骂的好。
“我帮你想想吧。”
只是她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只能先这般敷衍李怀叙。
李怀叙旋即喜笑颜开:“那便有劳娘子了!”
他终于舒坦地坐在椅子上,不过闭眸两息,又想起来问:“二皇姐来府上,可有对娘子提何过分的要求?娘子有答应她什么吗?”
“没有。”眼下李合宜人都已经走了,公孙遥自然也就不跟她较劲了。
“她上门来,其实就是想趁其不备,搜查你的书房。还说她若没有确信你书房中没有藏有任何值得怀疑的东西,宁王就不会放你回家。”她挑眉,看着李怀叙总算欣慰了一次。
“算你机灵,还知道自己跑回来。”
“那娘子可有叫她搜查书房?”
“自然没有。”公孙遥好笑道,“我若是任她查了,她还会是那般脸色吗?”
“虽然我知道,你那破书房也没什么好看的,但我就是不满她如此趾高气昂地命令我,如此不把我们的家当家,当她来去自如的地方。”
她忿忿地说罢,忽而神情又停顿下来,面色有些许怪异地对着李怀叙多眨了两下眼睛,不确定道:“我这般说你二皇姐,你不生气吧?”
“不生气。”李怀叙摇摇头,甚至吹捧她道,“娘子说得对,如今这王府,是我与娘子的王府,皇姐再亲近,也不能随便出入我们的地盘,何况她还别有目的,居然是怀疑我,自然不能叫她进!”
公孙遥点点头,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
不过思及李合宜的目的,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你那书房里,当真没藏什么不该藏的东西吧?”
作者有话说:
九:嗯……怎么没有呢?
第五十九章
◎要不,你也去春风楼吧?◎
“……”
李怀叙沉默了不过两息的功夫, 公孙遥便就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
“李风华?”她蹙起长至入鬓的细眉,发顶的流苏摇摇晃晃, 甩到了他的耳根旁。
眼看着自己的耳朵又要遭殃, 李怀叙忙捂着脑袋后仰。
“不是,那书房我都带你去过了,有没有东西, 你还不清楚吗?我也没拦着你去查, 你若怀疑我,自己再去看看不就是了?”
你当你那乱七八糟的书房, 是谁都想去的吗?
公孙遥嗔怒地看着他。
上回若非他执意找新奇,要去书房里试试,她才懒得踏进他那空空荡荡又一无是处的地盘。
他居然还在那里藏着两本小人书, 真是不知道把原本神圣的地方当成什么了。
“你那破书房,我才不去!”她好似生气, 却又不是完全的生气, 别别扭扭地转过身子, 不再去瞧李怀叙。
李怀叙素来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见她这副样子, 抱着脑袋安静了不过一瞬, 立马便又不知害怕为何物地探回身子,趴在了两人之间的案几上。
“娘子这是……害羞了?”他睁着炯炯有神的双目, 言辞中既带着犹豫,又透着掩饰不住的调侃。
“你胡说什么呢?”公孙遥粉嫩的耳朵敏感地动了动,越发挺直了脊背,将目光远眺至敞亮的厅外。
可李怀叙仔细打量着她的侧脸, 心下只是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顿时舒坦地笑了起来, 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家妻子精心打扮过后的美丽容颜。
这是他们禁足之后第一日被放出门, 原本公孙遥一大早便起来打扮齐全,是特地想要好好出门逛一逛的。
描至入鬓的长眉,是今早李怀叙亲手帮她画的;额前那朵娇艳的粉荷,也是李怀叙试着帮忙点的;还有发髻上的流苏,脑后的金钗,全都是李怀叙陪她坐在镜前,亲眼看着她簪上去的。
可她如今气鼓鼓地坐在那,只怕是因为宁王和岐山公主之事,已经半点没有出门的兴致了。
李怀叙笑着笑着,便就伸手过去,戳了戳她的肩膀:“待会儿我去换身衣裳,今晚咱们出去吃吧?”
“出去吃?”公孙遥总算舍得再赏他一个眼神。
“是啊。娘子特地盛装打扮,不出去转转,岂不是亏了?”
他如今真是越来越会拿捏她的心思了。
公孙遥抿起唇角,略为矜持地扶了扶自己头上的流苏簪子,又垂眸,看了眼自己今日这身行头。
她今日的这套妆容名为荷花妆,是时下长安女子最风靡的模样;衣裳则是婚前特地请人上门来量裁的丝帛料子,烟粉的衣裙配岫霞的披帛,身前点点碎片,是牡丹花瓣的样式,最适合春夏交织之际,出门赏花赴宴的时候穿。
若非是岐山公主突然上门来,她如今应当正开开心心地带着蝉月在街上溜达呢。
她安静不语,半挑起惯常清冷的眉眼给李怀叙递了个眼神。
下一瞬,那人便就自觉地牵起了她的手。
“走,娘子去给为夫也挑身衣裳,得和你的凑一对儿!”
—
事实证明,有一个爱玩且会玩的纨绔夫君,有时候也不全都是坏事。
公孙遥给李怀叙挑完衣裳,告诉他自己其实连午饭都还没用之后,他便就迅速地拉着她上了马车,吩咐人直往一家叫别云间的家常菜酒楼去。
那是一家在长安闹市中开了有十来年的老字号,坐落在西市一角,东临永定河,与他们先前去过的望月楼只有几步之遥。
“永定河边上的酒楼最多了,各种花样都有,别云间和望月楼过去不远,便就是天外天,娘子可还记得?”
等到马车快要到的时候,李怀叙撩起小窗上的帘子,与她熟络地指点。
而天外天,公孙遥怎么可能不记得。
就是那家在他们成亲第一日便死了人的酒楼,死的恰好还是宁王府上的谋士。
为此宁王还特地上门来找过他们的麻烦呢。
她对这家酒楼的印象算不上太好。
不过想到宁王,她又实在好奇:“宁王的生母是萧贵妃,二公主的生母却是已故的姚贵妃,两人都并非一个娘亲,二公主为何还会选择帮助宁王?”
虽然宁王先前是朝中不少大臣都看好的太子人选,但二公主贵为公主,无论哪个兄弟即位,她都会是公主,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她还有一个对朝廷忠诚又可靠的夫君,到底为何非要去趟夺嫡的浑水呢?
“娘子也瞧出来我二皇姐与三皇兄走的近了?”李怀叙煞是惊喜道。
“这有何好瞧不出来的?”公孙遥反问,“今日她都表现的如此明显了。”
“果然我家娘子聪慧,非比寻常。”李怀叙夸道。
“那娘子不妨再想想,我三皇兄若想即位,那我们这诸多兄弟中,与他争的最厉害的会是谁?”
“大皇兄。”
朝臣们争执不下的两个人选,唯有老大和老三二人。
“是了,那我二皇姐为何非要帮着三皇兄,娘子可明白是为何了?”
因为她和老大之间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