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其间最为重要的便是,她同李怀叙还是两情相悦的。
在彼此慢慢的相处中,慢慢地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并且愿意接受,愿意回馈以同样郑重的情意,这才是奠定了她所有快乐最重要的基石。
所以要她承认爱笑,便不仅仅是承认爱笑,还是承认自己与李怀叙的心意相通,承认自己与李怀叙的两情相悦。
换作是几日前的公孙遥,她一定欲说还羞,过不了多久便觉得这是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但今时今日的公孙遥,她退缩了。
她默默地呢喃着“我才没有”,一边板着脸想要挣开李怀叙的束缚。
李怀叙却只是抓紧了她的手,越发用力。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了呢,他想。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爱笑,不愿意承认,她也同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他了呢?
他紧紧地盯着公孙遥,眼里的落寞和寂寥忽而像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而来,不过多时,便将他明朗的脸庞笼罩上一片阴霾。
“是我错了。”
就在公孙遥以为,他会不会对自己用什么强硬手段的时候,李怀叙突然又松开了她的手。
“娘子说不爱笑便不爱笑吧。”
他撅着嘴,将不高兴三个字写满了脸颊。
往日里最是活泼开朗之人,一旦眼里出现一丁点委屈的时候,极致的破碎感便会扑面而来。
公孙遥没由来地一下心悸。
而李怀叙深深地看着她,默默又伸手替她揉了揉方才被他握疼的手腕。
“娘子今日在家好好休息吧。”他道,“我找表哥他们还有点事,夜里也许就不回来了,你记得晚上早点睡,自己盖好被子。”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之老九离家出走记:
老九(背上行囊,故意轻松):我走了!(偷偷摸摸回头看一眼)
老婆没有动静。
老九(嗓子加大一点):我走了!!(再次偷偷摸摸回头看一眼)
老婆依旧没有动静。
老九(嗓子扯到最大):我真的走了!!!(再次偷偷摸摸回头看一眼)
老婆还是没有动静。
老九:嘤,她真的不要我了!!!(旋风哭泣.jpg)
第六十八章
◎李怀叙只能是她骂◎
他话说的果断, 不待公孙遥彻底反应过来,便已经迈着长腿逐渐远离了她的视线。
公孙遥站在原地, 愣愣地看着那抹笔直又高大的身影, 看他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消失在花园回廊的尽头。
她终于慢慢地回过神来,想, 这好像还是李怀叙头一次主动跟她说, 夜里不回家过夜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反思自己这两日是不是真的待他太差劲了。
可是亲眼目睹那等事情, 叫她如何还能对着他笑逐颜开,嬉笑怒骂依旧从前?
她站在园子里,心下情绪复杂, 一半的悸动在告诉自己,要不还是追上去看看他吧;一半的理智却又在劝告, 这时候追上去, 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如今就是尚未想清楚, 自己往后究竟该以怎么样的姿态面对李怀叙,而今这般贸贸然地追上去, 没想出答案, 又有何用?
反正他是去找程尽春喝酒,公孙遥想, 就当他出去散心了吧,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
她兀自闷闷不乐地在园子里站了会儿,杵在一片姹紫嫣红间,看着一簇簇争奇斗艳的杜鹃同牡丹, 最终还是将视线放回了最能吸引自己、占据着整座花园正中的荷花池塘上。
这片池塘, 其实大到能泛舟。夏日里, 带一顶凉帽,两个人独自划着小船,穿梭在绿意盎然间,是李怀叙一个月前便与她畅想过的画面。
他当时说,这样的日子最是惬意,他可以盖着荷叶,在小船上就这么躺上一天,清凉又快活。
可是如今盛夏已至,划船的事,倒是也没有再听他提过了。
公孙遥盯着那片荷塘良久,到底还是觉得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没有什么事情是有意思的,抬脚又往回走,坐回到了原本她同李怀叙一起吃饭的小亭子里。
她独自又吹了一下午的风,坐着发了好几个时辰的呆。
也许是李怀叙特地吩咐过了,这日府中无论大小事宜,都没有人来打扰她。她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至日落西山,门房才捧来一封说是来自她娘家的书信,要她过目。
公孙遥不解,娘家还会有人想起要给她写书信?不会又是同上回赵氏一样,妄图想要她帮什么忙的吧?
她狐疑地展开信笺。
出乎意料,这封信居然是公孙绮写的。
好歹是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姐妹,公孙遥自然认得她的字迹。
“瑞王妃娘娘亲启。
展信佳,见字如晤……”
公孙遥单看第一句便开始皮笑肉不笑。
公孙绮对她自己难道就没有点自知之明吗?她的来信,她嫌晦气都来不及,还有什么佳不佳可言?
她冷笑着,继续往下看。
公孙绮的来信不长,抛开第一句的常用问候,剩下的便再没了废话。
她看东西向来也快,不到片刻钟便将她的信读完,同时脸上本就僵硬的笑意,堪称是冰冷至面目全非。
“送信的人呢?”她问门房。
门房毕恭毕敬答:“已经走了。”
公孙遥直接将手中的信笺捏成了一团废纸。
她的五指纤瘦,手心手背更是薄到不像话,稍微一用力,青筋便在夕霞的光晕下暴露无遗。
“备马车,我要回一趟公孙府。”
她紧咬着牙关,目光涣散,仿佛是在眺望着远处的霞光,仿佛又是在计算着如今这个时候回公孙府,夜里还来不来得及赶在宵禁之前回来。
可就算赶不及,这个家,她今日也是非回不可。
长安城的夜色在逐渐攀升,街上行人也在肉眼可见地在减少,公孙遥一路催促着马车飞快到家门口,不等人将脚凳放好,便直接从马车的横板上跳了下来。
“二小姐回来了!”刚走到门口的张叔见到是她,甚是惊奇。
公孙遥冷冷地应了一声,问:“张叔可知道如今父亲同母亲正在何处?”
“正在花厅里吃茶,与几个少爷小姐问话呢。”张叔道。
“我明白了,多谢张叔。”
公孙遥没有再多的废话,道完谢后便直接掠过了他,脚步生风般往最适合一家团聚闲聊的花厅方向去。
她的脸色从始至终都不是很好,甚至透着一股隐隐欲燃的杀气,导致一路碰见她的丫鬟同小厮,都是大气不敢喘,只会愣愣地望着。
她怒气冲冲地闯进花厅里,公孙云平同赵氏都正笑盈盈地坐在上首,看见她的到来,两人脸上的笑容又同步僵硬,默契地像是一对双生胎。
“遥遥……”
还得是赵氏,对于这等情况反应最快,怔愣不过片刻,便又再度笑容满面地起身。
“遥遥怎么来了?”她走到公孙遥跟前,想要挽上她的手。
可是公孙遥没让。
她直接退避了两步,将挨着赵氏的那只手臂背到身后,盯着坐在上首的公孙云平。
“不是你们喊我回来用家宴的吗?”她道。
赵氏道:“家宴是晌午……”
“你们晚饭用了吗?”
“……”赵氏默了默,“尚未。”
“那添我一双筷子也不算多吧?”
公孙遥极为熟练地坐到厅中还剩下的空位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赵氏。
或许是因为心虚,面对着她的咄咄逼人,赵氏只得去看公孙云平。
而坐在上首的男人,此刻神情实在也说不上好看。
一半是因为公孙遥的没规没矩,一半却是因为他私底下的心虚。
他刚背着她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便回家来了,这实在叫他无法从容地面对自己这个女儿。
不过要他做出赶自家女儿出门,不许她留在家里用饭这样的事,那也是决计不可能的。
他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示意赵氏别计较这么多。
“遥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添双筷子的事,自然不成问题。”他道。
“不过,遥遥,父亲午时便想邀你和王爷一同回家用饭,你们为何都言没空?府上最近可有什么事情值得忙碌的?”
“那可多了去了。”公孙遥喝起丫鬟刚送上来的茶水,脸不红心不跳地接道。
“父亲不知道吗?我和王爷马上便要搬去父皇新赐的宅邸了。那里的宽敞是如今这座王府的两倍还多,我同王爷这几日都累的慌,忙来忙去地布置着新家,午时实在没空,便只能夜里抽空过来了,没能提前告知父亲,是女儿之错。”
她的回答可称是滴水不漏,既解释了自己为何午时没来,又将理由安排的合情合理,无有错处可挑。
公孙云平恍然大悟,好似才想起这回事。
“是,你们得搬家了。”他呢喃着,不禁往花厅外又张望了一眼。
“瑞王殿下不曾与你一道回来?”
公孙遥听到这个名号,眼皮子突然跳了一跳,正想随便找个理由把他们搪塞过去,哪想,一直蛰伏着的公孙玉珍总算是找到了可以笑话她的地方,急急忙忙嚷道:
“父亲还不知道呢吧?您不在京中的这段时日,二姐姐与二姐夫可是发生了不少事情。我前几日赴宴,便听闻有人才新婚不到两个月,丈夫便夜半摸去了青楼,还被夜间巡查的金吾卫给抓了个正着,关押在金吾狱住了一晚。”
她说着说着,也不知是看公孙遥的笑话好笑,还是此事本身便足够好笑,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黄莺似的舒爽笑意巡游在整个厅中,叫有人听了是同样与她笑弯了眉眼,有人听了是恨不能撕碎她的嘴。
“玉珍,住口!”
赵氏知道,她今日是威逼利诱,才迫使公孙云平同意让出了公孙遥的聘礼去救她的兄长。
他如今对这个丫头,愧疚之情当正在兴头上,如今又给他说这个,他岂不是还得更上一层楼?
她简直恨不能用线缝上公孙玉珍的嘴。
可是为时已晚,公孙云平听到她的话,已经是深深地蹙起了浓眉。
“他竟如此待你?”
他的眼中可见滔天的怒意,若非李怀叙是皇子,是天家的儿子,他恐怕是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的。
“那个混账东西……”
他磨牙凿齿,紧接着吐出的话又叫满厅的人都愣了一愣。
好歹是皇子王爷,他竟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他?
公孙遥是最为震惊的那一个。看着公孙云平这般义愤填膺的样子,她想,她差点都该以为他是真的慈父情深,对她疼爱有加了。
可明知他是个混账,还要她出嫁的人,不也正是他吗?
她攥紧了手中的拳头,既对公孙云平如今的惺惺作态有些不满,又因为他不住地在责骂李怀叙,心下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李怀叙她可以打,可以骂,可是这份责骂从别人的嘴里吐出来,她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很不对劲。
想要替他说说好话的心思逐渐占到上风。
奈何他去逛青楼这事,她实在没办法向外人解释,只能起身打断道:“饭好了吗?我饿了。”
公孙云平对她正心疼到最上头,听见她说饿了,自然又要赵氏赶紧去看看晚上的吃食。
是夜除了公孙绮不在,一桌子人围在一起,勉勉强强倒也算一场家宴。
公孙遥用完饭后便被公孙云平带去了书房。
“那个混账东西,除了夜半偷偷去逛青楼,可还曾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他紧张问。
“做过没做过的,要紧吗?”公孙遥站在他的身前,个子才刚到他的肩膀。
曾几何时,她还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世上最高大、最遥不可及的人物,她就算踮起脚也够不到他的头顶,他还能将她整个人都托起来,抱住她,给予她最足的安全感。
他是世上最厉害的男人,最伟大的父亲。
可是随着这份安全感渐渐的流失,她发现,世上高个子的男人有很多,能够一手便将她托起来,护在身前的,也有很多。
譬如,李怀叙。
在李怀叙面前,她不想承认自己对他的心动,但在公孙云平面前,她在心底里很清楚地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父亲给予她的安全感,还不如认识不足三个月的李怀叙来得多。
她仰望着公孙云平,公孙云平亦俯瞰着她。
良久,他叹一声气:“孩子,是父亲错了……”
“知道错了,那父亲便最后再为我做一件事吧。”
公孙遥自回门那日过后,便告诉过自己,不许再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而伤心,即便他知道他错了,即便他真的很想弥补,真的很想对她进行忏悔。
她噙着淡漠的眼神看着公孙云平:“我的聘礼,先前父亲说过,是先替我保管着,待我有朝一日需要的时候,您便会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