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接给顾诗筠拨了个电话。
“你还真是被上天眷顾的孩子, 这么帮你。现在这个节骨眼, 大众可是受不了一丁点儿劣迹艺人。”
顾诗筠走到洗手间里, 一遍洗手一边玩笑道:“上天帮我?秦悠然,不是你一直在帮我吗?哦对,纵教授收关门弟子也是你忽悠的吧?”
秦悠然一听,声音松散地傲慢道:“那你可抬举我了,虽然纵老爷子是我舅爷爷,但我也没到能忽悠他收徒的地步。”
舅爷爷,
啧, 够亲切呢。
不多说, 这藏得也够深呢。
但仔细想想, 也不无道理。秦悠然那种乖张的性格, 糊弄糊弄去个节目组还行,但是收徒上台,那几乎没有可能性。
她玩笑自嘲道:“也是,谁让我医术好呢。”
见她自夸自负,秦悠然冷着嗓音又冷嘲热讽了几句,她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哎对,你知道你老公有多吸引女粉丝吗?”
顾诗筠啊了一声,噎语道:“粉丝?”
粉丝?
女、粉、丝?
就程赟那种一天二十四小时和战斗机一起吃饭睡觉的人,居然还有粉丝?而且还是女粉丝?
秦悠然不紧不慢地笑了笑,说道:“不是有人拍到了飞行员的正面照吗,哎哟喂,可多女粉丝跑去节目组的官博问有没有女朋友,然后你猜怎么着……?”
顾诗筠放下手里的病历,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问道:“你直接说完不行吗?我一会儿还要上台呢。”
秦悠然啧啧两声,冷嗤一笑,道:“你老公所在的军区官博直接回了那个女粉,就四个字,英年早婚。”
顾诗筠一听,不觉有些好笑。
照这么说来,好像她捡了个大便宜似的,明明找不到老婆才去相亲联谊,这反倒成了他扼腕叹息的联动点了。
她闷气一上来,随便回了几句便朝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医生不能跑。
外资私立医院的医生更要注意态度和修养。
但顾诗筠几乎将步伐走出了地震的前兆感,一直到缓冲区,穿一次性手术服的时候,才咬着牙问麻醉医生:“麻一个一米八二,体重七十九公斤的成年男人,要多少计量?”
麻醉医生愣住,转头看了看手术室躺着的白幼瘦女孩,又看了看外面的巡回护士,哑声道:“不是,顾医生,你要麻谁啊?”
再说了,这“麻”,范围有点广。
麻晕,还是麻死。
这可是两种不同的研究方向。
“……”顾诗筠眉头蹙了蹙,烦闷道:“算了,是我欠考虑了。”
等上了台,她双目紧闭,再睁开眼,任何干扰杂绪都已摈弃抛之脑后。一切才归于平静。
手术之后,她疲惫了揉了揉太阳穴,取下口罩和帽子,洗了洗手。
麻醉医生走过来道:“这病人有点厉害,你都刀一半了她手指还能动,吓得我又给她怼了点药。”
顾诗筠皱眉想了想,“她这个囊肿其实局麻就行了,不过她怕疼,自己要求的。”
“也是,万一局麻出点状况,更麻烦。”麻醉医生说完,深吸一口气道:“我先走了。”
“嗯。”顾诗筠换下鞋子,点了点头。
她换回衣服,休息了一下眼睛和肩背的肌肉,便准备回办公室。
可还不等走过走廊,就听见医院大厅的方向传来一阵哭喊声。
她稍稍一顿,不由朝大厅走去。
偌大的吊顶大厅倒映着水晶灯的彩芒,将更多的光都凝聚在大厅正中央坐在地上大哭的女人身上。
见赵医生也在旁边,顾诗筠问道:“赵医生,这怎么回事?”
赵医生没察觉到旁边站了一个人,差点吓得往后一跳,他推了推眼镜,低声道:“这不就是那个王副董事长的新女朋友吗?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了,非生物学上父亲。”
这么快就出来了?
不过这也算是意料之中。
顾诗筠抱着手臂,疑惑道:“这王副董事长到底多少个女朋友啊?”
赵医生朝那女人瞥了一眼,“反正每次来我没见重过样,这次的最年轻,刚大学毕业。哎,可惜……”
大厅的女人还在哭。
哭声愈渐羸弱,最后变成了嘤嘤的啜泣,手中的那张亲子鉴定单和脸上的巴掌印在阳光映照的水晶灯下格外显眼醒目。
进进出出的人似乎都认识她。
但只一眼,又纷纷侧目离去。
顾诗筠淡淡一嗤,“可惜什么?”
赵医生喟叹道:“同样都是男人,还不如找我我这种踏踏实实认真上班工作的好男人。你说是吧,顾医生?”
顾诗筠不觉淡淡勾了勾唇角,问道:“找你?”
赵医生抿了抿唇,“我就是觉得她挺可怜的,长得那么漂亮,年纪轻轻的就被包养了。”
顾诗筠一听,朝女人那边扬了扬下巴,玩笑说道:“怎么,你还想接盘啊?”
赵医生:“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同情吧……”
这时,女人站起身来,眼泪擦干,眼眸里透露的精芒颇有越挫越勇的再战气势。
她深吸一口气,恨恨看了一眼周围旁观的人,见到这站了两个医生,走过来问道:“医生,我要打胎,请问挂哪个科?”
赵医生遽然间愣滞住,左看右看也不知道目光应该停在哪,最后只好朝二楼左手边的方向指了指,低声道:“郑小姐,您是VIP,直接上去就行了。”
女人走后,顾诗筠鼓着腮帮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乐山大佛旁边还能坐个人,你去呗。”
赵医生扶着眼镜,“……”害你三观挺正。
“下班了,走了。”
她摇头笑了笑,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然而刚进办公室的门,正准备脱下白大褂,就看到自己办公桌前已然坐了一个中年女人。
她没穿标志性的黑色女士西装,只着一身暗色的真丝长裙。
露出来的手腕脖子都戴着显山露水却不张扬的宝石,尤其是耳朵上的两枚色标级的祖母绿,隔着三米远都能看出来没有杂质的底色该有多绝。
顾诗筠心底一颤,目光不由紧缩起来。
大股东?
她眨了眨眼,再三确认自己眼睛没有花之后,才赶紧问了个好,“莫董好。”
莫兰英溢着一丝笑容,眉眼之间透着随和温婉气质,就这么慵懒地坐在那,跟走亲访友的姨妈似的。
“顾医生,下班了?”
顾诗筠僵着脸,窘迫地笑了笑,“是的,莫董,刚到下班的点。”
莫兰英淡然起身,将座椅上的披肩搭在手臂上,“那一起去吃饭吧。”
话音一落,顾诗筠心口倏地提紧,惶惶直跳。
吃饭?
她没听错吧,一起吃饭?
不是、她们认识吗?
她急忙说道:“莫董,我老公一会儿要来接我回家……”
她重中之重把老公两个字给陈述托出,可相反的,人家毫不在意,“不用担心,刚才我在护士站让你们护士长通知过你老公了。”
顾诗筠更加慌乱,“啊?”
莫兰英走到她面前,语气依然平静,“顾医生,之前你在古圭拉的事我听说了,我挺感兴趣的。所以今晚你的时间我占用了,吃一顿饭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委婉如斯,却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大股东都开口了,自己当然毫无拒绝的可能性,顾诗筠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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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是平日里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的高端法式餐厅。
光是进门的地毯都绣着优雅的金丝玫瑰边,更不用说抬头一望满是金箔堆砌的浪漫花海。
几乎每半步路,都是香薰烛光燃出的芬芳花香,糅合了雪松后调,清冷又感性。
顾诗筠跟着莫兰英来到预定好的桌子,这才发现这“饭局”还不止她们两个人。
一个混血长相的年轻男人已然入座,见到她们,他起身礼貌握手,抿唇一笑:“你好,我是Matthew。”
顾诗筠莫名一愣。
莫兰英依然笑靥不改,泰然解释道:“我儿子。”
顾诗筠不觉攥了攥手心,忽然觉得这贼船好像不太容易下了,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前面还有更大的钩子等着她。
“我丈夫去世得早,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但我还有个外甥,也是当亲儿子养的。”
随意客套了几句话之后,莫兰英忽地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厚得都快撑破袋子的红包。
她不紧不慢地将红包递到顾诗筠的面前,“顾医生,这是改口费。”
这话一出,顾诗筠立刻就恍悟了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饭局,而是鸿门宴。
面前是个年纪相当的年轻男人,转手又是一打厚实的改口费。
这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
她脸色灰白,将红包推了回去,咬着下唇道:“莫董,我已经结婚了。”
莫兰英却不为所动,亦然又将红包塞了回来,“我就是刚知道你结婚了,所以这改口费才必须要给。”她说完,又示意了一下旁边正襟危坐的年轻男人,“Matthew,你的呢。”
也不知道是中文不太好还是不爱说话,Matthew只淡淡看了一眼顾诗筠,便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瓶精致的香水。
“嫂子,礼物。”
随着这声嫂子,顾诗筠那根最深层的神经就像突然被勾起似的,一下就绷在了弦上。
在古圭拉的一个月里,她听惯了“嫂子”,条件反射的作用下,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其中的含义。
外甥、嫂子……
改口费、套近乎的饭局……
她有些难以置信,又不敢万分确认,只能小心翼翼问道:“莫董,您外甥……叫什么?”
但凡叫程赟,她指不定掉头就走。
然而还不等莫兰英作出回应,高挑精致的金发服务员就领着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昏暗的灯光下,璀璨着高脚玻璃杯里的红色液体,飘零的薄荷叶都湃了一丝马天尼的熏醉气息。
可偏偏的,就是程赟。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看到顾诗筠的一刹那, 程赟明显也愣滞住了。
他脚步陡然间僵住,再抬步, 就没有了应有的轻重缓, 只剩下了迫不可待的急,“筠筠……你怎么在这?”
顾诗筠亦是错愕难治,手中的红包放不下也递不回, 面对Matthew的那瓶香水,更加不知道该不该收下。
她张了张嘴, 只觉得声音十分艰难, “……”
见她支吾不语, 程赟走上前,几乎是以一种质问的口吻,面色不虞地问道:“姨妈, 你不是跟我说要见一个重要的客人吗?”
莫兰英却也不恼, 先是瞥了他一眼, 然后淡然自若地端起面前的柠檬水, 朝顾诗筠扬了扬下巴, “对你来说,她还不够重要吗?”
“……”程赟不觉哑口。
踌躇片刻,他看着顾诗筠那张窘迫不安的脸,愤然不解道:“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哎哟,告诉你?”莫兰英冷不丁地翻了个白眼,手中的柠檬水都快酸出汁来了,她指着顾诗筠旁边的空位, 对他道:“给我坐下, 我就不信你老婆在这, 还治不了你了。”
直指软肋, 程赟没有立刻再理论,他挨着顾诗筠坐下,不是滋味地抵了抵下颌,“姨妈,我说了我会带她见你。”
“我不信。”莫兰英翻起眼帘,又看向顾诗筠,“顾医生,我问你,他有跟你提过我吗?”
顾诗筠凝神一震,先是瞥了一眼程赟,然后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微微挨着他,“提过,但是没说是谁……”
但凡她知道他姨妈就是大股东,她还用得着再受那么多病人的气吗?
光是“大股东是我姨妈”这几个字,她就恨不得纹在脸上。
莫兰英有些诧异,但也没太大的动容,她冷冷哼了一声,道:“程赟父母走得早,是我和他外婆把他带大的,我当亲生的养,呵……哪知道他给我来这一手!一开始吧还能一年见一次,后来就变成了两三年,娶老婆我都不知道!”
程赟一听,眉头拧成一股,“这两年我确实不方便。”
莫兰英眉毛一挑,“你不方便啥啊?电话不能打一个吗?视频不能来一个吗?你不就是怕我叨叨叨又把你逼回来吗?就你那避之不及的样儿,我只能另辟蹊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