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霖嗤笑着拍了拍手,“哦对,你和副大队长都是带家属的,这样吧,你俩输了,要么自罚三杯、要么让老婆亲一口。”
冯曼本来还饶有兴趣,听到这话一脸嫌弃地说道:“让他喝吧,我才懒得亲他。”
她说完就带着女儿出去了。
转眼桌上就剩下了顾诗筠,她还回味在刚才那串变态辣的绝味之中,整个人都是冲破头顶的晕。
她愣了愣,见大家都盯着她,声音一哑,艰难道:“我们也不见得输吧?”
然而墨菲定律从不缺席。
偏偏的,程赟第一场牌局就输了。
而且十分非酋,脸黑到连个对子都没有,整场下来不过三分钟,他还能握着一手牌,跟个雕塑似的岿然不动。
顾诗筠第一反应就是:“你故意的?”
“没有。”程赟皱了皱眉,把牌往她这凑过来。
还真是……
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烂牌,比边角料的烂尾楼还烂,一张也打不出去。
顾诗筠十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真惨。”
但这份同情很快就演变成了自己的。
沈浩在旁边憋着笑起哄,“嫂子,你是让你男人喝,还是你亲一口?”
按理说,能亲一口就解决的事情,哪个女人会让自己男人输了喝酒呢。
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顾诗筠却像是陷入了难以抉择的两难境地,明明面对的是芝麻和西瓜,选择起来就如同鱼和熊掌。
程赟并未说话,只微微侧过头,静静等待着她的答案。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尤其是身边的男人,眼神之间的咄咄逼人,仿若战机发现目标之后自动锁定坐标的精准扫射。
顾诗筠攘了攘身上的披肩。
羊绒的料子愈发有点热。
林彦霖讥诮说道:“嫂子,副大队长喝上头了那可是很吓人的,要不你亲一口得了?”
牌局不顺,顾诗筠气也有些不顺,她僵坐在那,脸上两团浅浅的红晕愈渐浓郁。
亲,还是不亲。
这是个问题。
亲哪里,
这又是个问题。
面对问题,总要有解决的方案。而且必须配备必要的plan B。
她微微张开口,皓白的上齿浅浅蹭过下唇,咬在嘴角。
然后,她伸出指节修长的手,镇定自若道:“我代他喝。”
话音刚落,沈浩顿时怔住,下意识地就去看程赟。
这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要知道,他手上的可不是啤酒。
另外几个人也屏住了呼吸,因为很显然,顾诗筠就是不愿意给程赟这个台阶下,反倒一身反骨要和他对着干。
可程赟依然波澜不惊,似乎就打算跟她这么一棋一招地玩下去。
见程赟表情淡定如初,沈浩犹豫地指了指手里的白色圆肚瓶。
“嫂子,这是白的。”
五十二度的烈酒。
这么娇滴滴的人,喝下去就晕了。
顾诗筠才没什么所谓。
她举起杯子,手肘弯曲的时候,特意撞了一下程赟的肩,自恣一眼,“没问题。”
程赟这才掀了掀眼皮,“沈浩,飞机不够你修的,想修脑袋了?”
价,越叫越高。
筹码,越来越大。
顾诗筠挨着他边上,听着这种蓄意的警告,突然觉得莫名上头。
“怎么,你在上级面前,还摆你上级的架子?”
她说着,那股有意识的张狂忽地就带动了无意识的行动。
左脚一勾,便绕在了男人的小腿上。
看,这就是上级的命令。
敢违背我踢死你。
程赟的眼神几不可查地敛了敛,说实话,这种蓄意而谋的行为,不说是有目的,但绝对是毫无忌惮的挑衅。
既然不愿意亲他,那他便不强求。
至于怎么“收拾”她,慢慢来。
见他不再说话,顾诗筠就当他默许了,她才不管,闷下一杯,就跟白水似的。
对面的谢睿倒抽一口凉气,浑身上下只觉得毛孔都在盯着她看,生怕她会什么特异功能似的,下一秒就能运个绝世神功把刚喝下去的酒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排出来。
然而他想多了,人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还将杯子“砰”地放在桌上,“喏,喝完了。”
干脆利落,毫不委婉。
沈浩又晃了晃酒瓶,“嫂子,还有两杯。”
程赟脸色越来越沉,“筠筠,别喝了。”
但顾诗筠偏偏有些上头,尤其是面对男人习惯性的警告,她就是想逆流而上试探他的底线。
酒杯端过来的时候,晃动着透明液体的气泡,隐隐绰绰,倒影着模糊不清的人影。
程赟一把从她手中夺下。
一连两杯。
眉也不皱,气也不敛。
他将酒杯一掷。
“好了,回去睡觉。”
-
酒桌闹得有点晚。
从包厢出来的时候,顾诗筠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了。
吃了一晚上的串儿和酒。
根本就睡不着。
夜色浓郁,覆盖了整个山庄的远景,唯独那片温泉池,还能看到迷迷茫茫的雾,在半山腰的寒气里浅浅落落。
程赟走在前,顾诗筠跟在他身后,迎面的冷风被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大半。
“慢点。”
于是他停下来等她,“好。”
长廊环绕,连着好几间的客房,都挂着溪扬山庄的大牌匾。
但还是有风吹过。
原本迷迷糊糊的大脑顿时清醒了三分。
顾诗筠忽地驻足,抬头问道:“你们大队长不是有事来不了,而是是永远也来不了吧?”
一听这话,程赟身影陡然一震。
他回头看她,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诗筠走过去,说道:“我之前就很疑惑你飞梯队首位,因为我了解过了,基本上都是飞行大队的大队长才飞首位。”
程赟认真道:“然后?”
顾诗筠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如果大队长还在,为什么是你副大队长飞?”
有些话,一单但问出口了,便是冗长的沉默。
但这些话,必须问,也必须有答案,因为迟早要面对。
程赟默了片刻,朝她走近一步,伸出手示意了一下,“过来。”
顾诗筠迟疑了两秒,将手递给他。
“所以马上你升大队长晋少校,不是因为大队长升职或者转业,而是因为你们队现在根本就没有大队长,对吗?”
程赟将她的手攥在掌心,不同于他的粗糙,她的手指长期拿刀,不留指甲指腹饱满,每一根都纤长有力。
他没有否认,“对。”
听到他的肯定,顾诗筠亦没有任何惊讶,因为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沉默不语,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手指交叉与他反握成拳。
心脏怦怦有力地在耳边起起伏伏,她憋着一句话,却不知道怎么问出口,而且就算她问了,可能也不会有答案。
什么都不能问,什么都不能说。
她已经习惯了。
抱了一会儿,她将思路扭转,以另一种方式问了出来:“那你也会突然不在了吗?”
未知的恐惧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悄然而至,说不清也道不明。
明明是盛夏清凉的夜,却让人感觉前所未有的冷。
近乎于想把她糅入心底,程赟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也以另一种方式回答了她:“你在哪,我就在哪,好吗?”
顾诗筠一听,两耳都洇红了,她不敢再继续听下去,因为知道他给不了她任何诺言。
于是她没好气地将手抽回,反手给了他一拳,转身朝客房走去,“肉麻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清晨的浓雾弥漫在葱郁的半山腰。
远离山下的喧嚣纷扰, 溪扬山庄永远都要慢上半拍的节奏。
顾诗筠揉了揉脖子,看着旁边依然睡着的男人, 这才迷迷糊糊想起来昨晚基本上一晚上都枕在他的胳膊上。
她赶紧恍过神来, 低头去看程赟的臂弯。
左左右右、前前后后
翻过来颠过去。
还好还好,除了一点点红,并没有特别明显的神经损伤, 尤其是肌肉偾张的张力,恰到好处地将柔韧的臂力发挥到了极致。
她不觉腹诽:再枕一晚上都行。
盯着看了许久, 想着昨晚喝得太多又睡得太晚, 估计人一时半会也醒不来, 她悄声穿好衣服,便捻手捻脚地走出房间,朝山庄后厨的方向走去。
后厨的门口有一口凉井, 山庄的老板娘正拎着木桶打水, 瞧见顾诗筠, 她指了指厨房说道:“里面有包子油条, 我给你拿一点?”
顾诗筠赶紧点头, 说了声谢谢。
老板娘给她装了满满一盒,“小心点拿,我刚又加热了一些,比较烫。”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然而刚转身,就碰到了林彦霖。
似乎是刚刚睡醒,他左右眼皮仿佛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迎着旭日朝阳, 迷迷糊糊愣道:“嫂子……?我还以为你们一大早就回蓉城了。”
头铁吗, 走到哪都能见到这帮钢铁男人。
“我们吃完早饭再走。”顾诗筠跟他打了个招呼, 晃了晃手里的饭盒,“厨房还有几个肉包子,但已经凉了,你让老板娘帮你蒸一下。”
林彦霖憨憨嗯了一声,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问道:“哦对了,嫂子,十一月底的航展你应该去吧?”
顾诗筠:“嗯,程赟跟我说过了。”
林彦霖点点头,将手机递过来,上面是一张二维码。
“嫂子你加群,到时候会在里面发家属票。”
顾诗筠拿出手机,笑着道:“这么好啊,六百一张的航展票,家属直接就免费了?”
林彦霖挑了挑眉,玩笑道:“咱们在上面玩命飞,那不得给点福利?”
听到这话,顾诗筠忽地侧了侧脑袋,余光朝周围瞥了一眼,问道:“你们开战机,真的是玩命吗?”
林彦霖闻言愣住,垂眸见顾诗筠俨然一副究根究底的模样,不由又懊悔自己心直口快。
想了想,他敛起眉眼,沉声说道":“如果上了实战,那就是。”
顾诗筠听着,像是一口凉水在胃里像是淬了块冰,慢慢融化的时候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度。
她默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道:“所以……你们飞行一大队的大队长就是这样没有的吗?”
疑问覆盖了错愕,听到这句话,林彦霖不觉触目一震。
太久太久,心中的这根刺都无法拔去,因为从鲜活到抔土,只是火光冲天的一瞬间。
他仔细回嚼确认刚才听到的确实是大队长这三个字,才阖了阖眼说道:“嗯,年初,就在古圭拉地震前不久,伽国边境,尾翼被击中之后坠机。”
意料之中,与伽国有关。
从两年前的3 29中伽边境冲突事件之后,两国关系就每况愈下,现在几乎处于一种白热化的阶段,不管是守是攻是僵持,都牵一发而动全身。
顾诗筠沉默片刻,抬头问道:“这个冲突的起因是两年前程赟击落的那架战机吗?”
林彦霖蹙眉深思,摇摇头,“那只能算是其中的一个导火索吧,后来我们还有过几次正面的冲突。年初的时候,伽国人派遣战斗机和两架无人侦查机越界 200公里,多次警告之后才强行交火的。”
虽然他只是规避着做了个简单笼统的描述,但顾诗筠从他的眼神里也能读到当时的交火是多么的惊心动魄。
她没再多问,只黯然地点了点头,因为她不用问都知道程赟当时身在何处。
也在天上,也在那个狭小-逼仄的驾驶舱内,也在为前方那架随时可能被击中的长机护航。但正如他们所说,他们这样的人,没有选择没有终点必须前进,就像为了光明而扑火的飞蛾,粉身碎骨之后再无人提及。
毁灭性和碾压性并存的制空权,她大概明白了为什么程赟会在领证后的两年内都没法回家。
将西部战区的领空完全部署下来,不仅是时间。
正在她出神,老板娘忽地又跑了过来,她将一大盒粥塞过来,“幸好你还没走,我这脑袋,忘了把粥装进去了。”
顾诗筠长舒了一口气,接过粥,对林彦霖说道:“那我们一会儿吃完早饭就先走了。”
林彦霖也跟着回头,扯开了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笑容,“好,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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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已经满眼都是被精疲力尽压榨下所剩余的周末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