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朵枝

作者:朵枝  录入:05-08

  阿德里赛就是当初世和医院和蓝天救援队营地驻扎的地方。
  经过几个月的整修,已经初见村庄的生机。
  一下车,顾诗筠几乎马不停蹄地跑到当时三辆房车停靠过的小河边,但此时秋风意浓,河流湍急涨水,哪里还有当初安营扎寨的痕迹。

  “……程赟?”
  她浅浅开口,声音是沙哑的。
  风吹过,声音变得更加颤抖,连尾声都是一个凌乱的波段。
  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回应。
  她又走了十几米,站在曾经最喜欢眺望远方的小土坡上,凝望着村庄飘来的袅袅炊烟,用尽力气大喊道:“程赟!”
  呼呼的风声掩盖了她模糊不清的声音,阿且为难地蹙紧眉头,低声道:“顾医生,我听说你老公是半个月前就……”
  半个月,希望何止是渺茫。
  那种情况下跳伞坠落,脚下不是天堂的深渊就是地狱的阀门,一旦打开就是万劫不复。
  顾诗筠心口痛得厉害。
  她几乎用了自己所有的热情去迎合古圭拉吹得最远的风,想聆听程赟的声音,但是她失算了,除了呼呼的风声,这里什么都没有。
  环看四周,她才发现,古圭拉居然那么大。
  大到她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呜……”
  她双手紧贴着小腹,缓缓蹲下身子,失落和绝望地感觉双重交织,将她满腔的希望打得措手不及。
  除了哭,没有任何办法。
  她没有目的,也没有终点,除了凭借自己不愿意相信的执念,就没有任何值得依仗的东西了。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每天傍晚都能听到的口哨声,到底是不是思之如狂的臆想。
  阿且将她扶回车上,开了一瓶水递给她,“顾医生,你先喝点水吧。”
  眼泪早已干涸,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顾诗筠接过水,喝到口中,回荡着却是无边无际的苦涩,她始终无法想象这半个月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又会那么漫长。
  她默默垂下双眼,不想再仰头望天,因为脑袋太痛,痛得她根本没有再继续思考的能力。
  沉默片刻,她说道:“走吧。”
  阿且问:“去哪里?”
  顾诗筠目光愣怔,淡淡道:“随便吧。”
  找不到程赟,去哪里又有什么所谓。
  古圭拉东西走向幅员辽阔,山脉绵延不绝,湖泊川流不息,就算她踏遍黄沙走遍深海,那又如何。
  阿且默默点头,让司机沿途开下去。
  古圭拉的景色确实壮阔绝美,无论走到哪里,都像是一幅映入眼帘的画卷,缓缓铺开,满是可推可敲的细节,更是过目不忘的震撼。
  “顾医生,我们这是边境,你往北看,最高的那个就是珠峰,我们是珠峰南面,登顶的人特别多。”
  阿且指着窗外的云端深处。
  高寒之巅,世界之顶,承载了多少虔诚的希望和读不完的经文。
  但顾诗筠依然平静。
  见她满面的无动于衷,阿且表情纠结得像个被揉乱的纸球,撮不开也铺不平,“顾医生,要不我再带你去我们这里最有名的一个佛寺吧?”
  佛寺,不管信与不信,虔不虔诚,总归也是一种心理寄托。
  顾诗筠垂下眼帘,只字不语。
  随着她的默认,司机径直往佛寺的方向开去。
  古圭拉人多数信仰印度教,只有极少数是佛教信徒,这座佛寺不大,但也小巧精致,尤其是院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顾诗筠跟着阿且来到正殿,大日如来的悲天悯人在头顶高高悬着,弥弥而来的檀香篆刻着喇嘛口中听不懂的忏文。
  她麻木地听着,就像耳边没有声音似的,怔目站在那。
  一个喇嘛走过来,问道:“是有所求?”
  边境的人会流利的汉语,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顾诗筠点了点头,问道:“我想问问佛祖,知不知道我丈夫在哪……”
  阿且脸色一僵,在旁边捂嘴清了清嗓子,用古圭拉语解释道:“她丈夫已经去世了。”
  喇嘛默然听着,先是看了一眼阿且,又凝神盯着顾诗筠,口中经文念念不断。
  “不一定。”他笑笑,又回坐蒲团。
  承上启下,这两句话好像并没有直接关联,顾诗筠茫然地看着彩泥金身的佛像,稍作参拜便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她和阿且快要走出佛寺大门的一瞬间,忽地,就又传来了熟悉的口哨声。
  一声接着一声,就在身边,甚至,就在耳边!
  顾诗筠猛地转头去寻,不管不顾也不听阿且急切的劝,发了疯似的在寺院里奔跑寻觅。
  “程赟!”
  她哭极,脚步飞快,生怕再晚一些这个口哨声就又会悄声匿迹。
  阿且也跟在她身后。
  因为与以往不同,这次,他也是能真真正正能听到口哨声。
  特殊的金属声音,悦耳似若鸟啼,磅礴仿若?吼。
  顾诗筠满眼泪霾,她恨不得将两只耳朵都竖起来,顺着口哨声的方向一点一点寻去。
  淌过冰雪化成的河流,望无际无垠的雪巅,头顶偌大的树冠是百年屹立不倒的银杏。
  秋风萧瑟,轻轻扫过树下的落叶。
  顾诗筠看着树下正在吹口哨的小小身影,目光几乎完全聚集在口哨背面那架雕刻精细的战机上。
  她走过去,半蹲下来,颤着声音问道:“你手里的口哨是哪里来的?”
  小男孩抬起头,认真看了她一眼,用蹩脚的汉语回道:“我救了一个叔叔,是他的。”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银杏树摇晃, 抖落了攒动斑驳的夕阳。
  小男孩手里的口哨,像个被点缀的光芒, 反射进眼睛里, 瞳孔都遽然锁紧了。
  顾诗筠不觉迟迟愣滞住,反应了好久心跳才逐渐加快
  “叔叔?什么样的叔叔?他在哪?能带我去吗?”
  一连串的问题,小男孩懵懵的, 根本就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见她一脸急迫的样子,阿且赶紧用藏缅语翻译解释了一遍, 还顺带提了一句:“顾医生, 这孩子我隔壁村的, 叫巴拉。”
  巴拉明白过来,指着佛寺后的那座山,汉语发音不标准但却十分流利, “就在我家呢, 我放牛的时候发现的。当时我说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妈还不信。”
  “天上掉下来的?”顾诗筠忽地伸手紧紧攥住巴拉的胳膊, 心口怦怦跳跃颤抖, “那个叔叔长什么样?你快说啊。”
  巴拉有些局促地看着她,想说又不敢说,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就是一个穿蓝衣服的军人叔叔,穿着很奇怪的绿色裤子,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身上还捆着降落伞呢。”
  蓝衣服、绿色的裤子?
  还有降落伞?
  顾诗筠紧紧咬着嘴唇,眼中的光倏忽之间就被泪水充盈起来, 一颗心遏制不住地跌宕起伏在心脉的最顶端。无法安宁、无法自持, 仿佛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为这无法预知、但确实来临的一切所兴奋不已。
  程赟!
  万米高空落下, 是她的程赟啊!
  她回头看了一眼阿且, 见他也是满面瞠愕的模样,复又转头对巴拉说:“你能带我去看看那个叔叔吗?”
  巴拉站起来,将口哨塞进口袋里,然后把拴在树上的大水牛解下来,鞭子晃在手里猛地一抽,轻快说道:“走,反正我今天逃学,我带你去!我家可近了!”
  他脚步很快,回头见顾诗筠不太走得动的样子,便走到水牛身边,拉着它的两只大犄角让它前肢跪在地上。
  “阿姨,你上来吧,我牵你走。”
  顾诗筠身上实在酸痛,道了声谢谢便攀上了大水牛的脊背。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村口。
  说是村庄,不过只是几十户用砖块垒成的平房,墙壁参差不齐,屋顶破散凌乱,有的甚至连瓦片都没有,直接铺了一层蓝色防雨塑料布。
  一眼望去,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是一贫如洗、四面透风。
  村庄里几乎没有男人,只有留守的女人和孩子。
  见到顾诗筠和阿且两个陌生人,几个正打算出来洗澡的女人赶紧回到了房子里。
  巴拉牵着水牛停在一个地势比较低的房子前,自豪道:“到了,我家可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了,而且我平时都在边境小学上学,骑牛走好远呢。”
  他说着,将水牛拴在门口的大树上。
  阿且扶着顾诗筠下来,便跟着小男孩进了屋。
  屋里很暗,只有一盏灯。
  双脚踩在地面上,是松散的砂石碎砾,虽然外部环境堪忧,但屋子里面却被规整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阿姨你进去吧。”巴拉指着里面的一间房,“他就在里面,一直半醒不醒,我妈看他是中国军人,都用米汤和虫草汤天天灌他呢。”
  顾诗筠听着,紧绷着神经,心中涩麻发慌,双手的指甲几乎将自己的手心攥出了剜心刺骨的痛感,但她必须强迫自己走进去,没有人可以帮她。
  “好。”
  她一点点迈着步伐,走向那间没有灯光的房间。
  窗外莹雪的光,透过玻璃浅浅落在木板搭的床前,从男人那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帘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了被刻意压制住的情绪。
  本以为最害怕的是告别,却没想到压倒自己的是重逢。
  顾诗筠“呜”地一声掩面而哭,双腿几乎失去了能够支撑自己的全部力量,她将重心承载在床边的木板上,颤巍巍地伏在程赟的面前,伸手捧住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程赟?……程赟……我是筠筠啊……”
  她找到他了。
  半个月了,她终于找到他了。
  她就知道,在喜马拉雅山脉的绝境里,在昆仑天路无尽的回声里,冥冥之中能听到的哨音绝不是偶然,她不再是一个人孤独回眸。
  然而躺在床上的男人没有半点声色,除了微弱的呼吸,就只剩下紧蹙的眉头。
  “程赟?程赟……老公?……”
  顾诗筠紧张极了,眼中迷茫,语无伦次。
  巴拉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阿且,悄声问道:“他俩什么关系啊?”
  阿且呵斥,一把将他拉出了里屋,“老公都喊了你说他俩什么关系啊,让你读书你偏去放牛!你爸出去搬砖就是供你放牛的?”
  巴拉做了个鬼脸,“读书哪有放牛好玩!”
  他哧溜跑出了屋,还顺带牵走了大水牛。
  阿且摇了摇头,回眸看着里屋那个瘦弱的背影,他不再犹豫,直接给秦悠然打了电话,“秦医生,找到了,我的妈呀,真的在古圭拉……”他差点哭出来。
  但是,人虽找到,身上的伤势却非常严重。
  顾诗筠小心翼翼检查了一下程赟身上的伤,腿上有两处被尖锐树枝划破的伤口,长及一掌,只用了简单的草药盖在上面,伤口已经在扭扭曲曲地慢慢愈合,却还能看出来原本的狰狞。
  万幸,这草药效果还挺好,
  没有发炎,甚至收敛了伤口。
  顾诗筠哽咽着,准备好随身携带的医疗包。
  然而伤口太多,仅凭肉眼粗略检查也不知道有没有骨折的地方,只能一点一点处理着几处小伤口。
  她怎么也没想到,再次重逢会是这样的场景,明明走时鲜活,归来却是枯槁。
  “程赟,程赟……”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找到你了,我是筠筠,我是你老婆啊……”
  她双手颤抖得厉害,连纱布和剪刀都拿不稳,声音也哭得沙哑难耐。她想尽量把话语送入他的耳朵里,但男人给予她的始终是没有回应。
  这些天躺在这里,只有米汤和草药,没有及时的医疗也没有营养的输入,他虚弱消瘦到颧骨都凸了起来,脸颊粗糙得没有一丝光彩,就连气息都微弱得难以察觉。
  昏迷不醒,躺在这里绝不是个办法。
  顾诗筠忽地恍然回神,赶紧回过身在包里翻找,她拿出手机,几乎浑身发着抖将电话拨了出去。
  冗长的铃音回响在耳边,一秒、两秒,仿佛一个世纪、两个世纪。
  待漫长熬过,周建义的声音传来:“顾医生?有什么事吗?”
  顾诗筠紧紧攥着程赟冷冰冰的手,那种被迫煎熬的感觉,就如同拔刺一般一根一根刺痛着她的心口。
  她再也如忍不住,痛哭着说道:“旅长,我找到程赟了,我找到我老公了,他在古圭拉……”
  -
  几近深夜,村庄的上空便远远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声响。
  如果要说速度,那绝对比不上 2X旅航空兵出动飞机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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