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诗筠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在他大臂上鼓励似的拍了拍,满眼都是同情。
“没事,回头让你老婆给你生个孩子。”
女人的手掌轻轻拂过臂膀的肌肉,在偾张的膨胀感中带了丝丝的悸动,难以隐忍。
蓦地,程赟将所有的目光和神情都凝聚在了她的脸上,四目眼神交接,从隐晦的柔和到暗藏的波澜,丝丝入扣。
他淡淡开口:
“顾医生,我也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让她生!让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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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张爱玲说过一句话: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该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
关键就是,两个没有交集的“陌生夫妻”,开个轰炸机来连环炸,也炸不出一星半点的火花。
顾诗筠就是这样的人。
她眼中的同情已经泛滥到如同洪水猛兽,但这种问题她也没法解决。
生孩子呢,也不是一个人就能生的。
如果一个人就能生,她还要男人干什么?
于是,她放下手中的听诊器,交叉抱着手臂,与他好言相劝:“既然你都这么想了,那你直接跟你老婆说呀。”
帐篷厚实,阒然之中穿插着若有若无的呼呼风声,不止亦不休。
分不清是怦然的心动,还是止水般的爱意。
程赟眼眸遽然倏忽,微微阖着看破不说破的深究,他后退半步,缓缓沉吟道:“我已经跟她说了……”
话没说完,他就陡然打住。
接下来,就是话语间隙里的心摩意揣,他言简意赅,目光直逼内心,希望她能懂。
顾诗筠搓了搓发麻的手掌心。
“啊,已经说了?”
程赟话中有话,淡道:“对,我已经说了,但是……”
众所周知,一句话后面加个犹犹豫豫的“但是”,那必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惊天转折。
难言之隐?
一定是。
要不然两个正值青壮年的夫妻怎么会因为生孩子而闹心伤神呢?
顾诗筠认真地凝视眼前的男人,有那么一瞬,在他试探的目光里找到了那么一丝丝难以察觉的痛惜。
最初的满心同情已经成了扼腕叹息。
纠结半晌,才小心翼翼问道:“你不孕不育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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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圭拉的山峰,埋藏着雪原的高冷,傍晚的日落像极了天河里坠落了一弯金色的月亮。
程赟站在3号帐篷的外围,抽着不浓不淡的烟。
烟圈在周身绕出一道清丽的影子,将身后的连绵雪山幻化出不一样的美感。
可这烟,越抽,越觉得烦躁,甚至还有些说不出的不甘怒意。
果然啊,闪婚的结果就是开盲盒。
盒子上画个漂亮的吉普赛女郎,开出来给你个灭霸。
摧毁你的人,还要摧毁你的心,渣都不剩。
嘶,就……明明相亲的时候,对他挺温柔多情的啊。
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就是两节藕白的手指,扯着自己的袖口,小声怯怯:“……能不能直接结婚?”
碧波浩澜,眼眸如水。
他喜欢得要死,怎么可能说“不”。
蒋乔端着不锈钢的托盘走过来,瞧见他伫立在帐篷外许久,问道:“程队长,你怎么不进去?”
程赟回头,将烟灭了,朝帐篷扬了扬下巴,问道:“我们飞行员怎么样了?”
蒋乔眉毛撇成了八,叹道:“都脱水了。”
程赟眼中闪过一丝焦郁,踌躇片刻,他转身朝营地外走去,“跟林彦霖说,我去趟老陆那。”
“好。”
蒋乔点头。
她转身走进帐篷,就看见林彦霖站在床前,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急得乱转。
瞧见她来了,林彦霖赶紧走过来,问道:“大夫,他今晚能飞吗?”
蒋乔狐疑地挑眉看向他,“首先,我不是大夫,我是护士。其次,他都成这样了,站都站不起来,你还想让他开飞机?”
林彦霖一愣。
嗯?
怎么世和医院的医护都这脾气?
跟个小炮弹一样,一点就炸了。
关键吧就是,他还没点呢。
林彦霖不觉有些好笑,但这个场合又实在笑不出来,只能老练沉声:“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特效药之类的,能让他快点好起来。”
古圭拉穷得叮当响,这次执行任务,连机务都是自己带的,派了这么多人,不能全在这里耗着。
蒋乔给飞行员量了体温。
依然高烧不退,神智亦不清晰。
她回身看他,视线在他高大的身躯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满眼新奇问道:“哎对,你不也是飞行员吗?要不你开回去?”
林彦霖张了张嘴,迂回半晌,才道:“不是……护士,我是开战斗机的。”
蒋乔将温度计放进口袋里,然后熟稔地将兑药,将吊瓶高高挂起,调整了一下输液速度,回头问:“啊?你连战斗机都会开,运输机就不会吗?”
林彦霖愣了半秒,脑袋昏昏沉沉一转,竟不知道怎么去回应她。
他咬了咬下颌,双手兜在抗荷服的两侧,欲言又止了几次,才转移话题道:“算了,我出去了。”
“哎对了。”蒋乔回头道。
想起来刚才程赟说的话,她指了指东面的方向,“你们程队长刚才说他要去一趟陆军那,不远,就在蓝天救援队旁边。”
林彦霖顿住,恍然点头,没再多问,道了谢便转身去寻。
刚出营地,就见程赟匆匆赶回来。
“刚去打了个电话,直接请示了旅长。”
程赟边走边说:“一切以飞行员的身体为重,不差这一天,等他好了再飞。”
林彦霖略有些诧异,但也算在自己意料之中,他思忖几秒,问道:“加上机务我们一共 22个人,9个人在机场酒店,那我们俩今晚还住老陆那?”
“不用。”
程赟侧目远瞥,视线缓缓落在“世和医院”这面迎风飘扬的大旗上。
来都来了,为什么要挪地方?
再说了,运输机的飞行员躺在这,也不好再移动。
“我跟他们红十字会的队长打过招呼了,就住这。”
他随手一指,便是世和医院的生活区,数顶天蓝色的帐篷,顶尖挂着大大的logo,帐帘外的小玩偶颜色代表着入住者的性别,一目了然。
旁边,则是可容纳30床位的病房帐篷,防风厚实,比人家种瓜的大棚还大。
再看,还有三辆3A级房车。
这两天,连老陆的军医都跑过来借手术室了。
啧……
程赟垂了垂眼帘,有光若无光。
世和是真真正正的有钱,都快在这建一座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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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顾诗筠疲惫地回到起居帐篷,抱着一个热水瓶,蜷缩在床上坐着。
幸好古圭拉淡水资源极其丰富。
虽然没多少发电站,但至少不愁水。
而且背靠中国,国际关系上又格外亲中,该有的援助都基本到位。
连中国联通都开展蓬勃繁荣的业务了,微弱的信号能勉强让她刷刷手机缓解缓解压力。
可是再怎么刷手机,也解决不了大姨妈一阵一阵的强劲攻势。
明明算准了还有两三天,但这两天太累了,再加上水土不服还有时差,紊乱不定,提前来了。
痛,当然可以。
但是不能自己一个人难受。
于是她打开微信,试探性地给程赟发了好几条消息。
【老公,我大姨妈来了】
【肚!子!痛!】
【我不管,你安慰我】
她发完消息,将手机扔在一边。
管他看不看得见、管他回不回呢,先发了再说。
就算当个吐苦水的吐槽垃圾桶,那也是作为丈夫的职责所在。
顾诗筠抱着热水壶,疲倦地又往杯子里缩了缩。
蒋乔正洗完澡回来,见她还没睡,不由搓了搓手心,凑过来盘着腿问道:“顾医生,问你个事儿呗?”
顾诗筠将头一偏,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
蒋乔扯着唇角悄摸笑了笑,“你是不是认识那个程队长?”
顾诗筠痛得皱眉,“哪个程队长啊……”
蒋乔挪蹭着往她这靠了靠,压低了声音:“就是早上开歼击机给运输机护航的那个。”
“噢……噢噢……”顾诗筠会意,“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会认识。”
“这样啊。”蒋乔精神气耷拉下来,一脸无奈,“我看他经常找你,聊得也不错,我还以为你们本来就认识呢。”
顾诗筠摇了摇头。
她一边抱着水壶下床,一边拍着蒋乔的肩膀,说道:“别想了,他已经结婚了。”
“啊?……”蒋乔愣住。
好不容易燃起的一丝希望转瞬间就破灭了,她长吁短叹泄了气,见顾诗筠往外走,又赶紧问道:“顾医生,你去哪?”
顾诗筠指了指房车停靠的方向,“我去烧一壶热水。”
三辆房车,两辆被改装成了手术室,另外一辆则是用作医护人员的生活用车,洗漱洗衣烧水做饭,居家用品一应俱全。
蒋乔瞧见她脸色一般,立刻明白过来,“那我陪你吧。”
顾诗筠摆了摆手,“不用,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说完就往外走。
然而呢,刚从帐篷里出来,没走几步,就听见前方鞋底碾压碎石,铿健有力的步伐之声。
雾色浓郁之中,人影攒动。
古圭拉的山巅满是厚霜尘埃,但月光皎洁,落在二人之间,双方就如同在夜色里的两缕淡光,慢慢交错融合。
不过转角,就遇到了刚才被她们简短讨论的那位“程队长”。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
这才来三天,就跟他擦肩好几次了。
照这么说的话,上辈子她颈椎肯定不好,光跟他回眸脖子都能回断了。
既然看见了,总不能装作没看见。
顾诗筠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礼貌跟程赟道了个晚安。
正欲往前继续走,哪知男人忽地伸手拦住她,“顾医生。”
顾诗筠一怔,脚下顿时退却半步,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程赟低头,在她略有苍白的脸上淡淡逡巡,确实没什么血色,也没什么精神,看着惹人心疼,更想糅进怀里抱着。
他克制几分,走近几步。
然后将自己手里的热水瓶递了过来,“热水,我刚烧的。”
作者有话说:
不管你感不感动,反正我感动了
第12章
顾诗筠看着程赟手里的热水瓶,因为刚刚烧好,瓶口还冒着嗞嗞的热气,在高原的深夜里显得轻烟袅袅。
见她岿然不动,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清,程赟又将热水瓶提了提,放低了声线、也放缓了语气,“拿去吧。”
白雾缭绕,熏了眼睛。
顾诗筠愣了两秒之后才抬眼去看他,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热水?”
程赟淡然看着她,朝她怀里抱着的水壶扬了扬下巴,“你不是去打热水的吗?”
顾诗筠这才反应过来。
哦,好吧,不愧是开歼击机的,这敏锐的观察力,她都快把水壶塞进衣服里了,结果人家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用,你们还要赶着回蓉城,你早点休息吧。”
她不想再多做掰扯,便绕过他径直朝房车的方向走去。
3000多米的海拔,空气太冷,呼出的气体都在鼻尖凝了晶。
走走晃晃停停,不用别人说,顾诗筠自己都知道自己像个穿着大皮袄的 20 2,鼓足了力还要歇两口气。
“顾医生。”
身后的男人喊住她。
她肚子疼,耳朵也嗡嗡响。
根本听不见风中的说话声。
程赟转身,走快了几步,“顾医生!”
这一声,顺着耳畔的冷风,就这么直接吹进了耳朵里,听多了“顾医生”,顾诗筠还真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她懵了懵,虽然大脑有所停顿,但脚步却没停。
程赟大步追上她,伸手拦住她的胳膊,纤纤细细落在手掌,下一秒,却是她防备至极地错愕转头,一把挥开了他的手。
“你干什么!”
她后退两步,紧紧抱着怀里的热水瓶,两道目光落在他身上跟伽马射线似的,恨不得直接凿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