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映在月光里

作者:映在月光里  录入:05-09

  众人面面相觑,接着又压低声音交谈了起来。
  “上公堂可不是好事。”
  “以前上公堂,哪能坐着,还有茶水吃。既然来了,且瞧瞧看吧。”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大堂内窸窸窣窣,隔着一条夹道的后堂屋中,岳飞带着张宪等七八个部下,一大早就到来。
  姜醉眉与韩皎低着头,神色专注翻看着手上的册子。徐梨儿提起茶壶,替她们碗里加了茶水,笑嘻嘻道:“你们且歇着吃口茶。赵统帅说了,莫要紧张,就当他们是犯人,你们在审案就是。”
  赵寰伸出碗去,道:“别打扰她们,替我加点茶吧。”
  徐梨儿见两人连眼皮都没抬,只得走到赵寰面前,将她茶碗里加到了七分满,揶揄道:“那些册子,竟长到了她们眼里去。只这份定力,我就比不上。”
  岳飞接到赵寰的消息前来,他也不明就里。端看这阵仗,只怕赵寰有一场大动作。
  张宪他们见识过了赵寰的本事,端坐着不敢作声。心里好奇到极点的同时,又感到莫名的兴奋与期待,等着一探究竟。
  过了片刻,秦素娘走进屋,禀报道:“时辰到了。”
  姜醉眉与韩皎蓦地抬起头,明眼可见的紧绷。韩皎先开口问道:“来了多少人?”
  秦素娘将手上收集起来的纸递上前,答道:“我点了数,共计三十四人。”
  姜醉眉不由得皱起了眉,飞快翻看之后递给赵寰,忐忑地道:“竟然只得这几人?”
  赵寰扫了几眼,心里大致有了数,不算好,也不算坏,宽慰她们道:“够了,没事。”
  起身上前,与她们各自用力拥抱了一下,道:“别慌,按照昨晚的商议来就成。”
  姜醉眉看向韩皎,怀抱间,仿佛还留着赵寰所给的力量,暗自呼出口气,道:“走吧。”
  两人一起来到了公堂,堂内众人一齐朝她们看了来,说话声戛然而止。
  姜醉眉走在前,韩皎随后,一左一右坐在了台上。姜醉眉眼神扫过底下,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道:“此地宽敞方便,诸位无需担忧,我与韩安抚并非在审问你们。”
  轻松的语调,总算令众人悄然松了口气。有人斗胆问道:“听说赵统帅到了兴庆府,为何没见她露面?”
  韩皎笑问道:“你们想见到赵统帅?”
  做买卖的人都走南闯北,消息自是比寻常人灵通些。赵寰的事迹,如雷贯耳。
  要是她坐在上面,估计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那人呃了声,忙道:“不敢不敢,是我多嘴了。”
  姜醉眉没追究,道:“闲话待后再聊,先说正事吧。兴庆如今成了大宋的疆土,你们也变成了大宋百姓。”
  户帖地契都做了变动,堂下众人心里不管做如何想,全都没有做声。
  姜醉眉坐得高,将底下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心下稍定,问道:“如今城里的铺子,大多都关张了。我知道买卖不大好,你们对眼下的局面,可有什么想法与打算?每个人都说说看。”
  众人的神色很是复杂,互相掂量着,一时没人做声。
  “每人说几句,说重点,休要扯得太远。比如老天下雨,刮风;李乾顺朝廷与权贵有钱人逃到了肃州等地的事情,就莫要再提。因为,这些是你们无法改变的事情。”
  姜醉眉强调后,指了左手边的第一人,道:“你先来吧,先说说你是什么行当,买卖如何。”
  那人正是昨日在茶楼遇到赵寰的汉子之一,他硬着头皮道:“在下罗有,平时将西宁州的皮毛肉食等贩卖到兴庆府,专几个嚼用。在兴庆府有两家铺子,如今生意不好,门可罗雀。”
  姜醉眉听完不置可否,问道:“铺子买卖不好,那你有何打算?”
  罗有摸不清姜醉眉的用意,斟酌了下答道:“只能关张大吉了。”
  姜醉眉唔了声,没再追问,继续点了下一人:“你呢?”
  那人见罗有起了头,学着他那样道:“在下梁三,是兴庆府粮食行的行首,在城里有四家粮食铺子。两家卖精细粮食的铺子,都关了张。卖粗粮杂粮的铺子,还勉强开着。只仓库里就那么些粮食,只出不进,我们也没办法,不得不涨价啊。”
  姜醉眉只眉头微拧,韩皎也如此。不过,两人都没多说,点了下一人说下去。
  接连着,堂内的人都全部说完。他们的话,岳飞他们全都一字不落听到耳中。
  岳飞虽不懂买卖,心里却感到阵阵不安,侧身过去,问坐在旁边的赵寰:“赵统帅,按照他们的说法,兴庆府的买卖做不下去,铺子都要全部关张。这般下去,可不是好事啊。”
  赵寰道:“关张不了。人要吃饭,要穿衣。柴米油盐酱醋茶,缺一不可。”
  岳飞一想也是,“可,其他的行当呢?”
  赵寰抬起手指,对他嘘了声,微笑着道:“岳将军别急,且再继续听下去。”
  岳飞忙坐好,忍不住斜瞄了赵寰一眼,她眼底一片青色,眉眼间带着浓浓的疲惫。
  看来,她夜里肯定没歇息好,一直在操心堂上的事情。
  岳飞苦想了会,却始终不通。暗忖她为何坐在后面,而不亲自出面处理。把他们这群武将叫来,又是所为何意。
  姜醉眉的声音从公堂传了来,她不疾不徐道:“我从诸位的嘴里,所听到的都全是困难。你们很是沮丧,认为铺子很快就得关张大吉。只是我不甚明白,眼下你们都在做亏本的买卖,以后也没甚盼头。为何不早些关门,好减少些亏损呢?”

  岳飞怔了怔,再次转头看向赵寰,目露赞赏,道:“姜转运使这句话问得好!”
  赵寰笑而不语,道:“姜转运使非常人可比。”
  岳飞很快想到她那篇气冲山河的休赵构骂书,煞有其事点头应道:“的确绝非寻常人可比,姜转运使着实厉害。”
  赵寰笑而不语。
  岳飞心里好似明白了几分,没再多言,专心听了下去。
  公堂之上,雅雀无声。
  姜醉眉不客气指出了他们那点小心思:“权贵大户们逃了,对你们来说,却是大好的时机。我先前看了下,你们的铺子,有些以前在兴庆府排不上名号,但有些却是数一数二。比如梁东家太自谦了些,你的粮食铺子虽只有四间,城内其他好些小的粮食铺子,都是从你这里拿了粮食再去卖。以前兴庆府的三成人,都吃着你的粮食。”
  梁三知晓姜醉眉他们既然点出了此事,定是对兴庆府的买卖有所了解。
  她们这群娘子官员厉害得很,梁三也不敢狡辩,讪讪笑了下,道:“姜转运使,你也说了是以前。现今兴庆府的人虽少了大半,哪还能卖出那么多粮食。这还不算,最最麻烦的就是,乃是只出不进。以前我的粮食,都是从其他州府买来。比如肃州,沙洲,瓜州,加上黑山,白马等镇军司。这几地属于西夏,与大宋剑拔弩张。唉,难呐!”
  拿了西夏盐引的盐商王季,跟着叫叫苦不迭:“库里的盐快告罄了,人哪能不吃盐,那牲畜的草料里,也同样要加盐。特别是羊,更离不得盐。青盐进不来,我也只能干着急。”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诉苦,岳飞听得脸沉了下去,不由得转头看向赵寰。见她依然气定神闲坐着,那股怒火,就莫名散得七七八八。
  赵寰既然叫他们来,肯定不是为了听他们抱怨。
  姜醉眉低头吃着茶,韩皎这时开了口,道:“休说肃州沙洲,算上整个西夏所产的粮食,也不过而而。西夏的盐池,岂只有盐州。已归还大宋的夏州,定远皆产上好的白盐青盐。至于布料绸缎,锅碗瓢盆,细到一针一线,西夏如何能与大宋比?”
  众人一下哑了声,韩皎冷着脸,厉声道:“你们不过是想要求得更多的利,趁机发大财罢了。你们铺子的买卖,为何不好,心中难道没有数?一石粮食,你们有本事涨到三千钱。在金人入侵大宋时,一石粮食也不过最高三千钱。西夏能与大宋比?你们真是敢要价啊!”
  韩皎讥讽一笑,叹道:“卖盐要盐引,你们手上拿着西夏的盐引,心里没底,赶紧拼命涨价。夏州等地的盐,没官府明示,你们不敢碰。以前西夏私盐泛滥,你们有的是门道。从私盐贩子手上拿了盐来,再翻数倍卖出。”
  “百姓尚在惊惶中,你们从百姓手上,几乎跟白捡那般,从他们手上收了上好的皮毛,香药,枸杞等等。如今都屯着,等着以后卖大价钱。”
  韩皎看着众人清白交加的脸,沉声道:“你们的做法,就好比是杀鸡取卵。百姓才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他们活不下去,你们从谁身上赚钱?达官贵人?达官贵人可都逃了。卖到大宋其他州府去?以前大宋与西夏互市关了多年,你们没门道,万万不敢轻举妄动。”
  岳飞诧异不已,不禁低声问道:“韩安抚使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
  赵寰难得活泼地道:“因为韩安抚使她们厉害啊。”
  岳飞顿了下,很快笑起来,赞道:“你们都厉害。”
  那点老底被拆穿,众人皆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梁三毕竟是行首,大着胆子问道:“先前秦娘子说,叫我等来是好事。如今听姜转运使与韩安抚使的话,好似对我们颇为不满。在下愚钝,斗胆问一声,两位将我们叫来,究竟所为何事?”
  姜醉眉直接下令道:“你们铺子里的粮食,盐等等,将价钱全部降到兴庆府去年这个时节的九成价钱。”
  听到要降价,等于生生从他们手上抢钱,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姜醉眉不疾不徐道:“九成的价钱,玉你们并没有损失,比不上你们这段时日多赚的钱。若是你们舍不得,兴庆府很快会有大宋的买卖人进来。无论是买卖的大小,以及货物的多寡,你们都比不过他们。”
  梁三神色变了变,心里开始隐隐不安起来。
  姜醉眉并没吓唬他们,大宋自来比西夏富有,大宋买卖人的厉害,他们从不敢小觑。而且能迅速来的,都是那有门道的大商户。
  倒是那罗有,他从百姓手上收到的皮毛等货物,如今已经在手上。巴不得大宋其他州府的买卖人前来,他好卖了发财。
  姜醉眉直接将他指了出来,道:“罗有,你手上的皮毛等货,就自己留着吧。百姓就靠着这点皮毛山货,卖了买点粮食糊口,都被你黑心肝赚了去。衙门会下令,让买卖人直接向百姓买,不许中间贩子参与。”
  罗有瞬间傻了眼,他屯着的那些货,岂不得全部砸在了手上!
  脑子转得飞快,罗有马上哭诉道:“姜转运使,都是我的错,我贪心。你给我条活路吧,我真上有老,下有小,底下还有群伙计要养着呢!”
  姜醉眉没搭理他,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算是买卖人,亦当如此。你们做买卖的,无论赚多少钱,那都是你们的事,衙门只管收取该收的赋税。但你们昧着良心赚钱,这可不是什么本事啊!”
  梁三眼珠子转来转去,当机立断表了态,道:“姜转运使教训得是。我是兴庆府人,如今尚有些余力,定当回报兴庆府的百姓们一二。姜转运使放心,明日起,我就将消息传出去,铺子里的粮食,照着以前的九成价钱售卖。”
  姜醉眉垂着眼皮,没反对,也没答应。
  梁三心一横,再道:“姜转运使,若是你觉着不够,只要梁某能做到,定会万死不辞!”
  姜醉眉这时方抬眼看向了他,道:“既然你还算心存一丝善念,不若这样吧,明年开春时,你借些种子给穷苦的百姓耕种。”
  梁三呆住,一下跟吃了黄连般苦不堪言。打仗之后,没种子的百姓多了去。
  借出种子,这风险着实太大,一个不小心收不回来,他就要倾家荡产了。
  姜醉眉道:“你放心,衙门出面作保,你借种子出去,以后百姓的粮食收割之后,会如数归还。他们若要出卖余粮,先问问你可要购买。朝廷常平仓粜出的陈粮,先让你得。”
  梁三迅速一合计,百姓那点粮食他看不上,但常平仓的就多了。这买卖划算,当即喜滋滋拍板应了。
  姜醉眉讲完粮食,再转向了盐,声色俱厉道:“不管是西夏还是大宋皆如此,售卖私盐,按律该当砍头!”
  王季一听,脸都吓白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姜醉眉语气缓和了几分,道:“以前混乱,就既往不咎了。除了低价售盐之外,盐引得重新立,你且需要将你库房的私盐,全部充公。”
  王季听到不用被砍头,还能重新拿到盐引,悲喜交加,一下软倒在了案桌上。只将私盐充公,这点损失,对他来说真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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