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求世代安稳,子嗣延绵。”
听完他的话,楚逢月手指握着茶杯,垂眸思索片刻,应了。
“我可以答应您。”
白老爷子笑容和蔼,他认真道:“多谢楚师傅,这份人情白家记下来了。”
白垣全程听着楚小姐和曾祖父聊天,偶尔发表自己的见解。
楚逢月对于卜算这一块完全是靠蒙,听完专业人士的话,醍醐灌顶,还问了许多一直以来的疑惑。
白老爷子没有藏私,全数回答,楚逢月打开手机备忘录,一一记下。
在和曾祖父探讨的过程中,白垣也受益匪浅,看着满头白发慈祥的老人,他眼眶中泛着泪光。
一直到有人来请他们去吃饭,交谈才停止。
白老爷子难得遇到知己,和楚师傅探讨后,他觉得自己的瓶颈有所松动,可惜自己大限已至。
他婉叹:“如果让我早二十年遇到楚师傅,现在……”
现在恐怕已经踏出那一步了。
南张北孔和他面临的情况差不多,那两位年纪已经过百了,加起来两百多岁,现在也卡在这一步,迟迟不得前进。
“……生死有命。”老爷子茫然懊悔过后,眼底带着释然,“是我着相了。”
楚逢月能感觉到他的不甘,眉心紧皱又松开,最后只剩幽幽一口浊气。
白老爷子身体不适,能坐在桌前和她聊天已经是极力支撑,所以没有去前厅吃饭。
白垣陪在她身边,从屋檐下穿行,劝慰道:“楚小姐不用太过伤怀,曾祖父提前算到了自己有这一天,他老人家也做好了准备。”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心里也难受。
“有些东西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比如生死。”白垣想到曾祖父慈祥和善的面容,心酸不已。
楚逢月本来有些恍惚,听到他的话,骤然停住脚步。
“你刚才说什么?”她瞳孔一缩。
“不用过多伤怀……曾祖父他老人家——”
不等白垣把话说完,楚逢月脑海中闪过一道精光,她摆手:“我知道了,先吃饭吧。”
生死非人力可以改变?楚逢月忽然想到以前一个典故。
七星续命灯。
很多人不知道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其实也是一位风水师,他在行军打仗时熟练运用易经推演法则,对于天文地理、奇门遁甲以及符咒研究颇深。
诸葛亮在命理预测和天文星象当面的造诣已经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所以也被称为天机军师。
传说中他南征北战积劳成疾,观天象算到自己大限将至,于是便想借用道家的七星灯续命法为自己续命。
七星灯在道家术法里,是一种还魂的玄术。
可惜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如果这件事到此为止也就罢了,可明朝的诚意伯在将死之际,施展七星还魂术,拜斗为自己续了十二年的寿命。
“楚小姐?”白垣不知道她为什么走神,轻声提醒道:“到大厅了。”
“……好。”楚逢月抬脚跨过门槛,她脑海中思绪翻涌,有一个想法缓缓浮现。
白老爷子和她有缘,这种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
风水师信缘,缘分也算是一种因果。
如果能帮的话,她会尽全力施以援手。
“楚师傅。”开口喊她的是之前在玄学协会见过的白玉,白垣的叔叔。
楚逢月点头示意,她被白家人请到主桌坐下。
白家现在当权的是白垣的祖父,七十多岁依然精神矍铄,头上不见白发。
他身上穿着宽大的玄色法袍,袖角和衣摆有暗纹,背后是玄武图案。
除了家主,其余人的法袍皆是白色,制式和他的一样。
只有白垣因为要去机场接她不方便,所以穿的便装。
“麻烦您走一趟了,老爷子说他的大限就在这两日,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楚师傅尽快择地。”
虽然面上不显,可楚逢月能看出来这位家主眼底带着悲痛。
对于这种传承千年的玄学世家来说,白老爷子这样的存在就像是定海神针,是家族的主心骨。
家族老小都盼望着他老人家能安然无虞,福寿绵长。
可天道不可违抗。
楚逢月暗自叹了一口气:“你们选了大概的地方吗?吃完饭让白垣随我走一遭吧。”
脑海里的想法还没成型,所以需要再仔细斟酌,还有这件事白家会不会同意,她心里也没有数。
毕竟七星续命灯对于现在的风水师来说,只存在于传说,就连道家流传下来的典籍也翻不到这一页。
她在青玄道长那里看了不少道经和他的师门典籍,对于七星灯续命法并未有提及,所以没人可以确定诸葛亮和刘伯温是否真的用过这个方法。
这顿饭白家人都没有什么心思,只不过因为她来了所以勉强扯出笑意招待她。
楚逢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所以吃完饭直接招呼白垣去他们圈定的大致区域。
连绵不绝的山脉浮现眼前,这块山白家早就买下来了,为的就是今日。
“家里长辈都有事要忙,所以不能过来相陪,楚小姐不要见怪。”白垣把车停在山脚下,从后备箱拎出一个黑色布袋,拿出布鞋换上。
楚逢月也脱下运动鞋,接过他递来的布鞋,摇头道:“没事,应该的。”
白家人现在忙着准备等老爷子故去后要办的身后事,这也是老爷子要求的。
还要请玄学界的同行,所以要做的事很多。
白垣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角,最后咽了回去。
这一路上他都很沉默,楚逢月杵着登山杖,躬身从荆棘刺丛中钻过,累了就停下来靠着树歇一会儿。
喝了口水,又把瓶子塞回背包里,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秋天山里也很萧瑟,到处是枯黄的落叶,还能看到野柿子树。
楚逢月偏头问身后的白垣:“你的卜卦能力应该还不错吧?”
“……还可以?”在她面前,白垣不敢说大话,“不过通过卜算择地恐怕不太行。”
他还以为她是要他算个大致方向,自己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卜算风水相结合,说不定就没她什么事了(bushi)
为自己有些不敬的念头忏悔片刻,白垣从背包里摸了个旺旺雪饼补充体力,还给她分了一个。
“不是这个,”楚逢月咬了一口,嘎吱脆响,她懒洋洋倚在树干上,说:“你帮我算算,我儿子有没有在认真上课。”
她凭空多了个儿子的事已经在圈内人尽皆知了,楚巫的照片传得到处都是,有些风水世家甚至想破例拉拢他跟着自己学风水。
能被风水宗师看中,肯定是好苗子。
可转念一想,谁教能有她亲自教来得更好?
这事也就作罢了,不过对于楚巫还是有着重关注的。
二十多岁的风水宗师能带出一个怎么样的妖孽?
他们都在期待着。
没想到她会让自己算这个,白垣从背包里拿出龟甲和铜钱,开始起卦。
过了片刻,他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直接说。”看到这幅表情,楚逢月就知道多半出什么事了,她揉了揉眉心,太阳穴突突地痛。
“楚巫他……应该是和人打架了,卦上显示犯口舌之灾,招啰嗦。”
楚逢月:“……”
仰头看天,她歇了两分钟,也懒得管那个臭小子,反正多的是人去管。
“继续走吧,天黑之前回去。”
学校。
因为下午是马师傅轮班来接他,马师傅正好没什么事,就提前在学校外面来等了。
接到楚巫的电话时,他还有些讶异,以为孩子提前放学了。
“乌云,你在哪个门?正门还北门?马爷爷来接你。”
那边沉默片刻,一道无奈的声音响起:“是楚巫同学的家长吧,楚同学在课间和同学打架了,您现在有空吗?麻烦来二楼办公室一趟。”
“呃,好,我马上来。”马师傅反应过来,匆忙下车锁门,健步如飞往校门口走:“你们当老师的别骂孩子啊,更不能打!”
听到这话的张老师表情有片刻凝滞,她把电话手表还给楚巫,叹气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家长认为老师会打骂孩子。”
波浪女士也在赶来的路上,她就知道自家这浑小子是个不安生的,回去还得有顿揍!
在楼梯间碰到马师傅,她急声道:“借过一下,谢谢啊。”
高跟鞋踩得震天响,把处于茫然状态的马师傅给吵回神了。
他都一把年纪了,还因为小孩子打架被请家长,马师傅有些脑阔痛。
他们那个时候不敢和老师呛声,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然家长一巴掌就呼过来了。
待会儿是不是得替乌云挨骂?他犹豫不决,又有些拉不下这张老脸。
波浪女士到了办公室门口,看到吊儿郎当靠着饮水机的男孩,她也头疼起来。
怎么又是他啊!
从他叫时诩舅舅以及校长亲自接待来看就知道,这孩子身份不简单,周家虽然在豪门家族中也算是能排上号的吧,可跟某些家族来比还是有些区别的。
不然为什么校长对于她和之前那个戴口罩的女人态度截然不同?
对她是客气,对那个女人是恭敬。
“妈!”鼻青脸肿的周宇站在角落,他腮帮子高高鼓起,像个发面馒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拔完智齿。
看到自家儿子这样,波浪女士瞬间抛下所有思绪,心疼不已:“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啊?这张脸都没法看了。”
马师傅也进了办公室,看到楚巫没事,他松了一口气,然后走到他旁边,对坐在那批改作业的年轻女老师说:“老师你好,我是乌云的爷爷……之一。”
张老师自动忽略最后两个字,看到这么年轻的爷爷,不由怀疑那位年轻女士到底是不是楚巫的亲生母亲。
从年龄来算,怎么样也不可能吧。
打消这个乱七八糟的念头,她合上笔盖:“楚爷爷,楚巫同学今天又和同学打架了,而且还是他先动的手。”
“您看这事该怎么处理?正好周宇同学的家长也来了。”
马师傅想了一下,从布兜里摸出一个支票本,他交给老师:“打人是我家孩子不对,不管起因怎么样,我家孩子没受伤。”
看了眼角落里对男孩嘘寒问暖心急如焚的波浪女士,又看到男孩脸上的伤势,马师傅瞥了眼乌云,眼神询问“怎么打这么重”?
“他活该。”楚巫冷嗤:“没打死他是因为法律管着我。”
听到他狂傲的话,张老师脸上透着深深的疲倦。
今天一定要把这件事解决了,然后和校长申请调走一个。
这两位转学来的同学凑在一起就是打架,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不合。
而马师傅一听到这话,脸色也差了很多,没有之前的小心翼翼:“我家孩子从来不轻易打人,老师,肯定是别人先招惹的他。”
张老师:“……”
波浪女士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恼火道:“你家孩子身上没有一点伤,我儿子身上没一块好肉!这还算不轻易打人?”
马师傅直接回呛:“谁知道我家孩子有没有内伤,他可是有先天性心脏病,要是有什么事你们都得完!”
没有心脏但是被迫两次心脏病的楚巫不敢吱声,他就安静听着两人在办公室堂而皇之对骂吵架,还顺手取了个一次性水杯,接了杯水递给旁边的人——
“马爷爷,喝水。”
“看看!”马师傅也是个火药罐子,一点就炸,他接过一次性纸杯,表情不善:“我家孩子多听话多孝顺,怎么可能会主动挑事!”
张老师全程插不上嘴,张了张又闭上,继续批改作业。
这所私立学校环境好资金雄厚占地也广,老师们都有自己的单独办公室,就是面积大小不一样。
张老师任由他们对骂,看到旁边的支票本,好气又好笑,等他们消停了才问:“楚同学和周同学的家长,你们想好了怎么处理吗?”
这种事老师只能从中调和,没办法做决定。
马师傅抓起桌上的支票本,塞给波浪女士:“金额随便你填,但是你儿子必须和我孙子道歉。”
刚才争执中,周宇说出了打架的原因——
“他不就是个后娘养的吗?谁妈那么年轻啊!”
这话一出,波浪女士顿时偃旗息鼓。
哪怕她也觉得儿子说的是实话,但是你这个蠢货干嘛要当人家面这么讲?这不是找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