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心地捧起男朋友的照片:“一定是你在保佑我。我就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
照片里的男人灿烂又深情。她的灵魂随着他的离去而泯灭,支撑她这具行尸走肉活下去的,也是他。
她轻轻抚摸照片上的脸:“希望我下去陪你的时候,没有皱纹没有变老,否则我配不上你了。”
之后,又有一则新闻:夜总会的受害者脱离了生命危险。
陆姩面无表情,看完了报纸上的每一个字。没想到,姓彭的很命大,她非常恼火当时没有补一刀。
以后可不容易接近他了。
*
这一天,大晴天。
陆姩一出门,见到有两个工人搬着一个大箱子上来。去的方向,正是在她房子的隔壁。
陆姩不禁望了几眼。
这幢公寓有六户,她住的房子最小,像是随便挖的一个勺子。
隔壁的房子大,之前住了五口人,小孩子嘴甜,每回见到她就笑着打招呼。
这一搬走,她有些不舍,她曾经想和男朋友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陆姩买了菜,再回来。
走廊多了好几个箱子,把她的门口给挡住了。她问:“师傅,你这箱子能不能挪挪?”
师傅搬开一个小箱子。
陆姩侧身走着,看到了高高的唱片机。
搬来的是个音乐迷?
到了中午,她要出去逛街。走廊又有一堆箱子。她的门只能推出一半。
陆姩:“师傅,你们这些箱子还要放多久啊?”
“哎哟,这人还没来啊,我们在等他。”师傅又把箱子挪开了。
陆姩不得不横着走,避开箱子。她出了楼下大门,直接转左。
右边来了两个男人。
陈展星半抬眼皮:“这是我买的房子,你跟过来干嘛?”
“你连凶手都安排妥当了。”彭安脸色比较苍白,站在气宇轩昂的陈展星身边,就一病秧子。“再给我安排房子,也是正常的。我都不知道我的公司还有对我恨之入骨的凶手。”
“你不躺医院休养?”
“不喜欢白色。”彭安气力虚弱,上台阶时扶了扶门。
陈展星:“万一她见到你,再杀一刀子呢。”
彭安:“她为什么不杀你?”
“我当时坐得比较远,她可能没看清我的样子。但你这脸就不同了。”陈展星看着彭安。
彭家人,瘦哪都不瘦脸,胖哪也不胖脸。彭安瘦削,彭箴身形略壮,但两人的五官无论如何各自胖瘦,差别极小。
彭安眼镜下的眸子深沉似海:“我不会让她成功两次。”
第13章
这儿来了两个英俊的大哥哥。
“这儿来了两个英俊的大哥哥。”楼下的小孩子说话时,还用双手比了一个大圆圈,示意英俊的极限。
如果这两个英俊的大哥哥是指新搬来的对面邻居,陆姩仅剩冷笑。
她的房间和隔壁相隔一道墙,她天天能感受得到对面唱片机的声响。
有一天,过了午夜,对面“咚咚咚”的声音还不停,她烦躁,跑去敲门。
里面“咚咚咚”。
她敲门也“咚咚咚”。
过了一会,一个男人出来,他斜斜披着一件铺满夏花的长衫,怪里怪气。
陆姩觉得他有些眼熟,却又认不出。
陈展星优雅地倚着墙。就是现在,他仍然无法将她和那个无助的女人画上等号,她的气质已然蜕变。他悠哉地问:“深更半夜的,美女有事?”
“原来你知道深更半夜?”陆姩实在烦,懒得再摆柔弱姿态,皮笑肉不笑地说,“让不让人睡呢?”
“哦。”他一双丹凤眼瞟向她,“我们这就关掉。”
她接收不到他的暧昧眼波,站得直直的:“我在这儿守着你们关掉。”
“安。”陈展星回头唤了声,“我们吵到邻居了。”
透过门板和陈展星的距离,陆姩见到一个朦胧的裸背。灯光下,皮肤白得像天山映雪。
这色泽近乎病态了。
裸背男往里面走。
音乐终于停了。
“美女,晚安。”陈展星关上了门,又说,“她果然认不出我。”
“嗯。”彭安走出来,拿着一件黑色开衫迅速穿上。他没扣扣子,胸襟黑,皮肤白,煞是夺目,“你要在这住到什么时候?”
“过几天,我要去香港一趟。”陈展星黑眸凌厉,“我担心她杀了你。”
“不会。我问过楼下的孩子,这位陆姐姐挺和气的。不过,我们的音乐震碎了她的和气。”本性露出来才好玩嘛。
陈展星提醒说:“她背着几条人命。”
“人渣死不足惜。”彭安无所谓。
“彭箴呢?他可是你弟弟。”
“你的表弟陈力皓失踪几个月,你眉头也没皱一下。”
陈展星没再说话了。
要说世上谁最像陈展星,又最不像陈展星,就是彭安了。彭安的生活乏味枯燥,不近人情。他和陈展星成为朋友,两人流淌的血液都没有温度。
彭安拿起一个苹果,咬一口:“她当过吕恺的姨太太?”
“是啊。”陈展星看着苹果上的齿印,“吕恺吃了一口毒苹果,赔上了所有。”
“……”彭安扔掉了苹果。
*
彭安自受伤以来,没有上班,偶尔去公司走走。
陈展星说,换个角度,彭安应该感激凶手。要是没有这场谋杀,恐怕彭安要工作到猝死才知道人生还有休假这回事。
陈展星去香港的那天,彭安要去散步,两人一起走。
又那么正好,陆姩开门出来。她冷然扫视前面的两道颀长身影。
这两人的音乐,还是晚晚响到午夜。她衷心希望,上天能降一道雷劈死他们。
彭安和陈展星听到高跟鞋的声音,转过头来。
她低着头,没有正眼给他俩。
两个男人向楼梯走。
陈展星漫不经心地问:“刀伤怎么样了?”
“死不了。”彭安气息有些喘。
“虽然凶手是个精神病人,但要一笔赔偿费是没问题的。”
“嗯。”彭安一手捂着胸部,眉头皱得紧紧的,“都由律师去处理了。”
陆姩觉得这对话像是说中了某件事,她稍稍抬眉。眼前的男人侧脸让她险些惊出声。她迅速低下了头,借着长发遮掩自己。
这个男人,这张脸……为什么她那一刀就没杀死他?他无需卧床休息,证明她的那一刀力量浅弱。她闭了闭眼,深怕怨毒的情绪从中泄漏出来。
楼梯里一片静默。
陈展星回眸,想探究陆姩的脸色。
她的头越垂越低,径自下楼梯。
陈展星和彭安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没再说话。
到了一楼,陆姩恢复自然,从容地走了出去。
姓彭的住进来会是巧合吗?大太阳下,她的身体泛起了冷意。
*
第二天,陆姩在外面吃了饭回来,晚上十点多了,还有人来敲门。
“谁呀?”她问。
“那个……”有个嗫嚅的男音,“我是住对面的……”
陆姩整了整裙子,拧锁前一秒在想,他是来报仇还是谋杀?接着她笑了笑,其实这两个词意思是一样的。
开了门,她戒备地望着他:“你有什么事……”
彭安驮着背,拢在腰间的一手抬了起来,推推眼镜:“邻居你好,我是刚搬来不久的。”
“哦,晚上听音乐的。有事吗?”说起音乐二字,她心烦,脸色冷漠不少。
“是这样的,我家的门锁出问题了,开不了门。修锁的很晚才到,我赶着要拿东西,能不能……”他语速慢。
她稍稍不耐:“嗯?”
“从你家窗户爬过去我家……”他姿态局促,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
“孤男寡女的。”陆姩靠着门框,“我哪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礼貌地说:“我叫彭安,在银行工作。”
没错,他就是她要杀的那个姓彭的。她打量他的身形,明明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居然一刀下去还没死?而且,他现在的态度似乎没有认出她来。
就怕有诈。
陆姩:“你说我就信啊?”
“等我回家了,我就有身份证明。”他的背,在她冷然的目光下越来越驼。
她看两眼,让开两步:“进来吧。你要有不轨行为,我立即报警。”
“没有,没有,我没有不轨企图。”他连连摆手,“这里左邻右舍都在,我犯了事不等着被抓嘛。”这话其实也是在提醒她。
陆姩看他一眼。早知他这弱鸡样,她就做足准备再杀他一次了。
彭安踏进玄关,犹豫地问:“……可以吗?”
她拿来了纸和笔:“这样吧,爬窗户这么危险,你把事情的缘由写一下,免得摔下去了,变成我的责任。”
“哦哦。”他擦了擦手,自言自语解释道,“我手心出汗多。”
“……”
彭安接过纸笔,又问:“介意我坐着写吗?”
她抱臂:“不介意。”
于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陆姩的目光没有离开他半秒。角落放着一个小小的花瓶,她在考虑能不能砸死他。
彭安写完了责任书,递给她检查。
她接过,第一眼惊讶他的字迹——和小孩子练字一样。她又拿来印泥:“按个指印。”
他听话地完成了一系列动作,问了一句:“这样可以了吗?”
“去爬吧,别影响我睡觉时间。”陆姩想把他从窗户边推下去,摔成尸泥,万事大吉。
“好。”彭安走到窗前向下望。
底下是花池或者路面都不重要,反正三楼摔下去不死也残。
他呵呵笑了一下,又搓搓手:“有点害怕。”
她站在一边,怒火叫嚣着让她赶紧行动。她缓缓上前。
这时,他已经一脚踩上了窗户:“咦,那边有人在招手,他是不是以为我要跳楼啊?”
陆姩正要伸出去的手迅速地缩了回来:“你快点行不行?”
“我还是害怕,要不,我拴条绳子吧。”彭安回头,轻轻问,“有绳子吗?”
“没有。”
“实不相瞒,我前不久在鬼门关走过一遭,胆子小了很多。”
他音调软绵绵的,让她产生一种柳絮吹进鼻腔的不适感:“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干嘛。”赶紧死吧!
他好心地劝道:“女孩子还是温柔点吧。”
“你到底还爬不爬了?”
“爬。”他坐上窗户,探身去攀隔壁的窗户。
陆姩的手指动了动,她在犹豫推还是不推。窗户对面有人在张望……
她咬咬牙,还是忍住了。彭安住在这里,她报仇机会多的是。
谁知彭安一个不小心,身子前倾向窗外。
陆姩心中一喜。
他却抓住了窗框,后仰摔在地上。站起时,他的腿在发抖,他面露窘态:“我还是不爬了,回去等修锁的过来。”
接收到她鄙夷的目光,他捂住大腿不给抖了,尴尬地说:“我从小就怕事。我弟弟就不一样了,胆大包天。大家都奇怪,为什么一对双胞胎的性格会南辕北辙。”
“你还有双胞胎弟弟?”陆姩眨了眨眼。
“嗯。”彭安问,“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呢。”
“你没必要知道。”
“那个男的……”他指指墙上的照片,“看着比你和气。”
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杀了他吧!就在此刻!陆姩轻轻掩上窗帘。
“……”彭安见到她的动作,俊脸微红,“我知道我长得不错,霸王硬上弓的遇过不少,但我们不合适吧……”
她静静盯着他。他和杀她男朋友的彭某,感觉完全不同。是故意伪装吗?还是……真的是双胞胎?
敌不动,我不动。
她忽然笑了:“拉窗帘是因为我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吧?”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彭安躬着腰出去了。
回到房间,他微弯的背挺直。
这女的是一只毒苹果,是一尾毒蝎子。不过,以毒攻毒也能酿出一壶好酒。
第14章
一男一女在算计着什么……
陈力皓失踪至今,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彭安在想,凶手是如何处理尸体的。
要么沉湖,要么弃山,要么……
假如陆姩是凶手,一个弱女子要处理陈力皓一个大男人,不大容易。如果没有帮手,转移尸体很麻烦。
她和陈力皓不是完全无关,吕恺肯定调查过她。就是不知道,吕恺有没有色迷心窍,故意让陈力皓女朋友背锅。
不管如何,杀人见血肯定会留下证据。
彭安呼了呼气。得想一想,哪里才是陈力皓的死亡第一现场。
*
第二天,陆姩回家的时候,望了望彭安家的窗户。
玻璃倒映着对面的灰墙,她完全看不见里面的人。但他站在窗边,能一眼看见有人回来了。
她冒出一个想法,这算是敌在暗,她在明吗?
窗前的彭安退了退,进去卫生间,把后背弄湿了大半,接着对着镜子喘了两口气,再捂捂胸口的伤。
疼痛让他的脸色迅速变白。病美男的神态出来了。
他梳梳头发,戴上眼镜,出去了。
陆姩上到三楼,突然听见有微弱的求助声传来,伴随大喘气。
像是那只弱鸡。
陆姩的脚转了个方向,往楼上去了。
上面是天台,少人出入。她看到了半坐在楼梯平台的男人,脸色惨败。
彭安发出一声央求:“邻居……帮帮我啊。”
“你怎么了?”她停在楼梯边的脚步没有向前半步。
“我上去晒被子,到这里崴了一下,不行了,走不动。”他捂住胸口,大抽气地说,“而且,我伤口裂开了,痛……”
她没有回答。
窗外日光灿烂,她细长的影子投在梯级上,扭曲而狰狞。
彭安的深沉藏在镜片下。
两人静默了有十几秒。
他抬眼,委屈地说:“邻居,我再也不听音乐了,你来搀扶一下吧。”
“生病了,还跑上跑下的?”
“我想,楼梯也不高。走几步锻炼也是好的。”他又痛呼两声,接着说,“但……身子弱没办法。”
她每回见到这张脸,就有谋杀的念头:“哪儿崴了?”
“脚。”彭安叹息:“我被公司的坏人刺了一刀,医生说元气大损,要休养好久。”
她终于走向他,一步一步上楼梯:“怎么被刺了?”
“凶手脑子有问题。”他的声音低了许多,“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谁料对我仇视很久了。”
陆姩上了六级梯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的脸是白的,唇色尽失,这么一个病秧子,能扛得住那一刀是命大了。
彭安伸出手:“扶我一下。”
她抚抚旗袍,在楼梯坐下,坐得比他低三级,眼里冷冰冰的。
他尴尬地收回手:“这里脏,裙子这么好看,可惜了。”
“喂。”
他礼貌地说:“我叫彭安。”
“哦。”和他一比,她反而成粗糙硬汉了,“你恐怕是母胎开始就元气亏损了。”
“呃……”彭安皱了皱眉头:“营养被弟弟抢走了。”
她抱膝,下巴枕在纤细小臂,别有目的地问:“你弟弟在哪儿?”
“不在上海,我过来这里工作,弟弟照顾家里。”他一手捂着伤,另一只撑在地上。
不在上海?“看你的样子,一只脚踏进棺材了,他还不过来照顾你吗?”
彭安又再劝:“女孩子说话还是温柔点好,‘棺材’这类不吉利的词语,能少用就少用。”
“……”这男人这个孬样,就算两人没仇她都想踹一脚。她见他驼起了背,喝了一声,“给我坐直!”
他吓得立即挺起了腰,可是扯到了伤口,又弯了:“唔……”
陆姩站起来,一步跳到了楼梯平台:“我说真的,你伤成这样,最好请个人照顾。否则这次没死,下次也见棺材。”
“我说,‘棺材’这种字眼实在是——”在她的冷眼之下,他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她这时才见到,他的后背湿了大半,衬衫贴在上面,十分清瘦。她记得,姓彭的那个人生得壮实,而彭安比她男朋友还瘦。难道真的杀错人了?
彭安察觉到她的目光,尴尬地解释:“出了好多汗,爬楼梯有热汗,伤口痛出冷汗。”
陆姩:“我扶你回去吧。”
“谢谢。”他连连道谢,又多嘴地补充说,“你就是面相比较凶,人还是很好的。”
“……”她搭上他的手臂。想不到瘦不拉几的他,手臂的肉还算结实。
他借力靠着她,下楼时呼吸比较重。走下半层,他脸上沁出了密汗。
陆姩险些扶不住他。
好不容易他开了家门。
她松开手,看着他扶墙跌在沙发上,腰弯了下去,捂着胸口痛吟。她勉强表达一下关心:“伤口裂了?”
彭安点点头,指了指柜子:“那里有药箱,能帮我拿过来吗?”
她掩上门,向着柜子走去,忽然见到了柜上的三个相框——分别是双胞胎兄弟的从小到大的三个年代。她脚步停在柜子前,“这是你和你弟弟?”
小时候的那张照片还写着“彭安彭箴十岁”字样。
彭安:“嗯,认得出哪个是我吗?”
陆姩认出了。一个壮,一个瘦,一个没有眼镜,而另一个,还是个小孩子,却戴上眼镜了。
对了,伤害她男朋友的那个人没有戴眼镜。
她皱了下眉:“你伤成这样,你弟弟没有过来探病吗?”
“他不知道。”彭安摇摇头,“他一年来两三次吧。今年没来,上次还是为了追女明星的电影,才来上海。”
陆姩看着彭安。
她杀错人了。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她之前杀的全都不是好东西,她心安理得地享受复仇的快意。但无辜的彭安承受了那一刀……
“那个……”见她半天没动,彭安不得不提醒她,“你能不能快点……”
“噢。”她拿了药箱过来,再看他的眼神里少了奚落。
彭安解了纽扣,掀开衬衫。
陆姩见到的又是莹白如雪的肤色。他脸上、身上唯一的血色只剩伤口绷带上的斑斑红迹。
她给他拆了绷带。
缝针的疤痕仍在,三条白线趴在深褐的刀口上,排成了一个“王”字。
“别怕。”彭安安慰她,“医生说,这属于轻伤。”
“那是你运气好。”陆姩有些内疚。她只为报仇,而非滥杀无辜。她低头给他上药。
“我就只剩运气了。真羡慕我弟弟翻江倒海的威风。我要是有他一半勇猛,也不至于挨这一刀。”
“你和你弟弟相差好大。”无论体型还是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