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彭安苦笑,“说是双胞胎。但他生性霸道,把好的全抢走了。”
双胞胎……
她的报仇之路走得几分凶险。这一次,她要利用彭安和张均能二人之力,除掉彭箴。
窗外的阳光透进来,彭安脸上半明半灭,嘴角的笑意更像是讽刺。
安静的房间里,一男一女在算计着什么……
*
彭安又说,东西落在楼梯间了。
陆姩回去楼梯上找到了。她翻看里面的东西,全是他的工作文件,都和经济有关。
她细细地把彭安的话一想,信息量颇大。
但正因为如此,他又正好搬来成了她的邻居。过多的巧合让她生疑,彭安是为了那一刀来报仇的吗?
这仇报得有理。她自己都睚眦必报,没立场苛求他人宽宏大量。
眼下,只能静观其变,再随机应变。
*
张均能调查了彭安。
彭安以休养为由,向公司申请了长假。说是休养,却放着洋房不住,搬到了公寓楼。
再一细查,彭安和陆姩还在同一层楼。
张均能觉得出乎意料,仔细一想,又像是情理之中。
或许,彭安也注意到了陆姩……但是因为夜总会的案子而接近,还是去年就已经知道她?
张均能继续询问彭安的同事。
同事们给出的评价非常统一:“彭安是个工作狂人。”天天工作到凌晨。
至于他的性格,同事们表示,工作上无可挑剔,而除了公事,同事们在生活方面和他没有任何接触。
但是,彭安的弟弟彭箴,去年来上海的时间,和陆姩和她男朋友出事的时间有重合。
张均能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了,现在需要做的是寻找陆姩行凶的证据。
第15章
值得庆祝。
调查的进展来自田仲。
田仲:“我突然查到,蒲弘炜有一个叫陈力皓的朋友,去年七月突然失踪了。案子是吕恺负责的,结案记录上说,陈力皓被害,凶手是他的女朋友,已畏罪自杀。”
张均能:“蒲弘炜的关系人,又死一个?”
田仲啧啧地说:“这伙人都这么短命啊。”
张均能吐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个陈力皓,陆小姐认不认识。”
田仲:“你怀疑,他的失踪和陆小姐有关?”
张均能:“我对她的怀疑,太多了。”
二人立即调查陈力皓的女朋友们。
陈力皓有过数任女友,对他有怨言的不在少数。还有两人表示:“他被杀了不奇怪啊,他真的太过分了。”至于如何过分,女的就闭嘴不说了。
张均能和田仲回车上整理线索。
田仲:“死者风评奇差无比,女朋友是有杀人动机。”
“陈力皓的尸体,案件上没有记录。现在,他的女朋友已经自杀,无证无据。”张均能靠着座椅拿出一颗话梅糖,往嘴上塞了一个,又说,“吕恺遭遇火灾,蒲弘炜车祸身亡,彭安遇刺。一个个案件的受害者都和陈力皓有关,却又各不相干。”
“而且,这些案子都差不多结案了,尤其是刺杀彭安的凶手已经被抓了。”
“嗯。”张均能嚼碎了糖果,含着中间的酸话梅。
他第1回 吃话梅糖,是在当上巡捕不久。他接到了一起弑父的案子。凶手是一个十几的小姑娘,趁着死者睡觉时,她刺了四刀,刀刀致命。
小女孩见到他,自顾自地剥糖吃。
他问她,知道自己犯了法吗?
“知道啊,我犯法了就能离开这个家了。”说完,她递过来一颗糖,“大哥哥,你吃糖吗?”
他接了过来。糖果甜到腻牙,吃到最后,却又剩下一腔酸涩。小女孩手脚满是青紫,这是一个长期遭受虐待的小女孩最无奈的反抗。
话梅包在糖果之中,张均能细品着多年前的涩意:“盯一下彭安。他不是有个弟弟吗?”
田仲回答:“彭箴不在本市,偶尔过来。”
“陆小姐的男朋友出事的时候,彭箴也在上海。”
“你是说,彭安不近女色,但彭箴——”田仲顿住,“明白了,我再去问问关于彭箴的资料。”
“你这边的调查就这些,剩下的我跟。”张均能最怕的就是晚了。
他跟陆姩跟着这么紧,最希望她清白无辜。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答案可能让他失望。
他突然想起话梅糖的味道。地狱焚烧的灵魂会因为迟到的救赎,而涅槃重生吗?没有答案。
他执法的信念是不枉直,不漏恶。杀人为恶,无关因由。他唯有一查到底。
*
最近,张均能和陆姩见面频繁。有时候他和她逛街,或者她陪他散步。
朋友们以为她是他的女朋友。
他摇摇头。
他们起哄说不信。
陆姩低头笑笑,不答是否。
这天,他去了陆姩家吃饭。到了楼下,觉得有什么视线。他抬起头。
彭安立即闪到窗帘后。他的表情不那么友善。这名巡捕怎么回事?天天来杀人犯的家里吃饭?
*
陆姩的房子收拾得井井有条。
张均能不禁联想,她处理案发现场,大概也如此干净利落。
饭桌上,张均能问的还是生活日常:“这阵子休息得怎么样?还失眠吗?”
“想睡。”陆姩苦笑一下,“邻居太吵了,吵得我无法早睡。”
“邻居?”彭安?
“新搬进来的,喜欢西洋曲,吵到凌晨。”
哪有养伤的病人天天到凌晨还不睡的?张均能问:“你没上门去说吗?”
“说了,这两天好些,我救了他一回,他当报恩就不敢了吧。”
“救他是什么事?”
陆姩把楼梯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张均能追问:“他受了什么伤?”
“刀伤吧。”陆姩暗自斟酌,哪些该说,哪些需要隐瞒。
“巡捕介入了吧?”
她捞了一块牛肉到他的碗中:“瞧瞧你这探案的警觉。”
“抱歉,习惯了。”张均能吃完那片牛肉,“他报警了吗?凶手抓到了没?”
“抓到了吧,说是他公司的一个人。”
张均能恍然:“听起来像是夜总会的案子,前不久的。”
“夜总会?”陆姩惊讶。
“是,受害者姓彭,算是轻伤。”
“嗯,他姓彭,性格挺弱的。”想起彭安抖腿的傻样,她不免鄙夷。“吃不吃香菜?”
“不,谢谢。”张均能连忙摆手,“我怕那阵味道。”
陆姩把香菜全夹到了自己的碗中:“对了,张巡捕。你了解录音机吗?”
张均能:“怎么?”
陆姩:“听说近来有贼人出没,楼下人家丢东西了。”
张均能:“报警了吗?”
陆姩:“前几天来了巡捕,但没抓到贼人。人心惶惶的,我想装一个录音机。如果有万一,能留个破案线索吧。”
张均能:“好,我送一个给你。”
陆姩:“不不不,张巡捕,你帮了我太多,我不能让你破费。你跟我去买就行。”
“好。”
“谢谢你,张巡捕。”她嫣然姣好的脸颊,红粉可人。
*
陆姩下楼送走了张均能,回来时见彭安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
他转过头来:“这么巧,我刚才敲门,你没在。”
“怎么了?”陆姩上下打量他。
彭安微微笑了下:“这是我家托人送来的腌肉。我朋友不在,我一个人吃不完,送些给你吧。”他长相俊美,神情端正,真诚极了。
“不用了。”她努努嘴,“你派些给其他邻居吧,我家里还有不少菜。”
“给了,一一派完了。再说了,我跟你的交情和她们不一样。”
“谢谢了。”她又暗暗鄙夷,他和她的交情就是生死大仇。
“对了。”彭安又说,“我还有酱料,你试试。我家自制的。”
“好的。”东西是收下了,她却想,这肉不会是用毒药腌制的吧?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邻居,她常有不安。
她有天做梦掉进了陷阱,但连猎手是谁都不知道。
自那之后,陆姩失眠得厉害。她觉得彭安古怪,又说不上来。他这人,弱得过分了。
短短几天,她的黑眼圈已经盖不住了。
彭安一切如常。遇见了她,浅笑地打招呼。
陆姩决定试探彭安。她请他过来吃饭。
他来了她家,开心地停在她的厨房门前,又怔愣说:“啊,要不带上食材去我家吧?你这厨房好小。”
她轻声问:“你那油盐酱醋有吗?”
“……呃,没有。我不会做饭。”他尴尬地低下了头。
“那就不过去了。”她进了厨房,“你朋友回来了吗?”
彭安站在门口:“没有。他去了香港,说不定船上出意外了。”如果陈展星真的死在香港,算得上苍天有眼了。
“哦。”
彭安:“你是不是最近睡得不好啊?”
“嗯。”不说黑眼圈,她那无神的双目就表明了睡眠不足。
彭安讪讪地说:“不会是我不开音乐了,你不习惯吧?”
“不是,生活累。”
“哦。”杀人算什么本事,把人折磨得提心吊胆才有趣。
陆姩请客上的菜,正是彭安的腌肉。他吃得津津有味,就是坐上饭桌就不爱说话了。
气氛沉闷无比,她哪里试探得出重要信息。
吃最后一口饭时,他才说:“我要赶紧把伤养好。下个月我弟弟过来,要是他发现我的事,又告诉爸妈,二老能哭一缸泪。”
“嗯。”闻言,陆姩知道自己该准备计划行动了。
放下碗筷,彭安弓腰道歉:“对不起,我们家吃饭……不许聊天。我嘴上有东西喉咙就跟哽着一样。”弓腰时还险些撞上了饭桌,他露出了傻样。
陆姩瞥他一眼:“没事。”她希望他是一个真正的大傻瓜,这样利用价值才高。
彭安为了表达歉意,主动进厨房去洗碗。
这事让他后悔莫及,活了二十六年都没有这么后悔过。
他摔了两个碗。
陆姩立即凶恶地指着他说:“那是我的十二金碟!”结果她差点踩到碎片,为了避让,不得不撞进了他的怀中。
他托了她一下。
这没什么,坏就坏在他驼着背、弓着腰,她一仰头,高度和他齐平,就那么一下,她亲上了他的嘴唇。
那一瞬间,彭安几乎要爆炸了。他忍,忍到“忍”字上面那把刀掉落。
碗也不洗了,他立刻离开。
回到家,他没有开灯,手背在嘴唇狠狠拭了两下。
忽地,灯光亮了起来。
陈展星不知何时回来了,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眸色潋滟:“去她家吃完饭了?”
彭安深沉的眼睛里布满阴云。
陈展星琢磨着:“她惹你不痛快了?”
彭安没回答,又擦了一下嘴唇,往卫生间走。
“……”陈展星从沙发上蹦了出来,跟着彭安的步子。
彭安先是漱口,再用水柱冲刷双唇。
“你这——陈展星琢磨说,“不会是初吻没了吧?”
彭安的戾气一一映照在前方的镜子里。那个讨厌的女人,他想杀她了。
陈展星双手击掌:“值得庆祝。”
第16章
蛇身一圈一圈向上绕,张嘴吐出了血红的信子。
陈展星很愉快。他自己那天,可没有如此高兴过。
彭安坐着,无压力地放空自己在这无边的黑暗里。
正是此事,他忽然感知到了陆姩的痛苦。短短两秒的亲吻让他起了杀心。而她的复仇之火理应烧得比他更盛。
她害死的那群男人,彭安丝毫都不同情。
相反,彭安认为,大多时候,陆姩处理得不错。只要她心理素质过硬,抵死不认,巡捕没证据,自然没办法。
就看陈力皓的死亡,她有没有露出破绽了。要是案发现场不在巡捕追寻的范围内,可以说没有证据。
怕就怕,第一现场在固定场所。
她是笨了些,不会借刀杀人。
陈展星曾经说起张均能,这个巡捕只要盯上了谁,在水落石出之前是不会罢休的。
陆姩和张均能关系密切,很容易暴露。
彭安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摘下眼镜,缓缓地说:“陈展星,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陈展星听到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问:“你在开玩笑吧?”他不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他没有犯法,就是道德沦丧而已。
彭安反问:“陈力皓宛如人间蒸发,你觉得他死了没?”
“死了。”陈展星说,“从这女人的行事作风观察,她没有耐心享受漫长的复仇,她会迅速利落地除掉陈力皓。至于尸体嘛,巡捕没找到,就是处理干净了。”
彭安:“嗯,最好的方法是原地处理。既没有运送的风险,也没有弃尸的麻烦。”
陈展星:“她有这胆量?”
彭安:“她杀我的时候,果断狠辣。仇恨驱使之下,她什么都能做。”她那副柔弱姿态全是假的。他摔破两个碗的时候,她可凶得很。
“我对她刮目相看了。”陈展星笑了一下。
彭安继续问:“你猜案发地是哪里?”
“她会选私人空间。”陈展星想的是,恐怕张均能正在往这个方向查找线索。
“我也是这么想的。查查她从前的居住地址。我们要抢在巡捕发现之前,把痕迹给掩盖过去。”
“为什么?”陈展星皱了下眉。彭安生性冷漠,连双胞胎都无法唤醒他的亲情。
“彭箴还要她来对付,我不能让巡捕先把她给抓走了。”彭安两指拧了拧眉心,“我会让彭箴早点过来。”
*
这边,陆姩还在收拾晚饭的残余。
彭安的碗洗到一半就跑了,她要把地上的碎碗瓷片扫完,再洗剩下的碗。不过这顿晚饭,好歹知道了彭箴的动向。
她躺在沙发上,回忆彭安落荒而逃的表情。太一言难尽了,似恐慌,似惊吓,似哀伤,似凄凉,复杂到让她觉得自己逼良为娼了。
然而她和他的嘴唇只是贴了两秒而已,没有任何其他的纠缠。
第二天,陆姩去敲对面的门。
开门的是陈展星,这回换了一件长袍类似的白衫,他轻轻一笑,散发出致命的男人诱惑。
她无动于衷,猜疑着,这两男人又高又帅,是不是关系有些暧昧?她向里面探头,想再见彭安的雪色裸背。
陈展星长臂一撑,隔绝了她的视线。
她直接说:“我找彭安。”
“他在洗澡。”陈展星低下眼。她身上的这件真丝裙很短,大长腿明晃晃地露在外面。
唉,彭安长这么大,连女人的腿都没有摸过吧。
“那麻烦你把这锅肉给他吧。”陆姩双手举了下手里的锅,“食材是他的腌肉,但是我翻炒过,有不一样的味道噢。”本来想嗲一些的,不过她的目标是彭安。
她对陈展星没兴趣,这条裙子不是给他饱眼福的。
话音刚落,彭安的声音在陈展星身后响起:“谁?”
陆姩赶紧答:“是我呀。”
这突兀的娇羞让陈展星叹为观止,他缩回了手。
彭安头皮发麻,又不得不出来应付。他走上前。
陆姩笑着抬起锅:“我炒了一锅肉,吃不完,送过来给你。”
彭安温和地推推眼镜:“谢谢。”他不太敢把腰弯低,和她齐平的高度让他回忆起那个亲吻。
他接过锅。
她的手趁机滑过他的手背。
彭安咬咬牙,忍了。
见他脸都青了,陆姩甜甜一笑:”是我谢谢你的腌肉,有空常来坐。”她转身,一摇一摆地向前走,短短的裙摆飘来飘去。
彭安没兴趣欣赏女色,狠狠地关上了门。
陈展星倚在墙边,淡笑问:”她搞什么鬼?”
“谁知道她。”彭安把锅放在桌上,掀开盖子一看,最先飘进鼻腔的是浓香的爆蒜,”味道应该不错。”
“她的心机越来越多了。”
“她还斗不过我。”彭安夹了一块肉,味道真的不错。他吃完问道,”陈力皓的死亡现场找到了吗?’
“我发现,张巡捕在调查她从前的住处。”
“你赶紧去处理吧。”彭安回头,”她如果被逮住了,我要你给她陪葬。”
“呵,好大的口气。”
“你干过的坏事一箩筐,也是个人渣。”
陈展星知道彭安没有出口的后半句话:人渣死不足惜。他勾起一抹笑:”我不犯法,我只背德。”
*
美人计对彭安行不通。
陆姩在房间里踱步。
她想勾引彭安,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她就可以利用彭安,接近彭箴。结果,她和彭安的”合作”十分失败。
但,彭安没有表达直接的厌恶,她还能挣扎挣扎吧。先不论他是敌是友,她需要他在某一方面成为她的盟友。
这天之后的陆姩,每每见到彭安,都露出羞怯的笑意。
彭安调整好失去初吻的沮丧,面对她时,和往常一样温和有礼。有时候,他比她还更羞涩。
她想飞腿踹他一脚。病秧子!大弱鸡!
那天,两人在楼下偶遇。
彭安微微抬眉:”早。”朝阳下的俊脸跟打了舞台灯光一样炫目。
“早啊,彭安。”她浅笑着,”上哪儿去?”
“回趟公司。”彭安双手交握,搁于腰间。
陆姩瞥了一眼。仔细看去,他的双手在微抖。她问:“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他眼神向下,不敢与她直视。
她眨眨眼,长长的眼睫毛一扇一扇的。
两人无意中眼神一对,双双羞涩地躲闪。
陆姩算算日子,她羞涩好几天,是时候打破僵局了:”那个……彭安……”
“嗯?”他的声音悦耳好听。
“就是那天,我……是不小心碰上你的。”后边几个字低得都听不见了。
说起这事,彭安又烦。他的头越垂越低:“我……知道。是我不好意思,没有把碗洗完就走了。我……我……我……”
“……”结巴!让你结巴!
他“我”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地说:”我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吧……”
“嗯。”陆姩嫣然一笑,”对了,你说你在银行上班?”
“是……”
“留个电话给我,万一我有需要,方便跟你谈业务。”
彭安不情不愿地留了号码。
陆姩笑笑:“我先走了。”
两人各自转身。
他冷了脸。
她的笑容消失了。
*
彭箴来了。
他惴惴不安,不知道彭安叫他过来是为何事。
说实话,他对哥哥的社交一无所知。彭安的职业说是银行任职,但关系网非常复杂。
好比,陈力皓那群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彭箴羡慕极了。
彭箴在老家继承家业,金山银山败得差不多了。但是他的哥哥不肯让他在上海安家,三番五次赶他走。
彭箴曲腰走进来:“哥,你现在住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