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杨珊喊她去公司对面的轻食餐厅吃午饭。裴矜应声称好,关掉电脑,随她走出办公室。
午饭时,杨珊随口同她闲聊:“这星期五原本有个加急预案要交上去,现在好了,纪总一出国,秘书室那边不急着要了,估计我们组还能继续无所事事几天。”
裴矜面色微滞,不动声色问:“纪总出国了吗?”
“嗯,昨晚连夜飞国外了。”杨珊说,“好像临时有件急事要去解决。”
顿了顿,杨珊面露八卦,笑着继续说,“据我在秘书室的朋友说,纪总应该是在国外藏了人,突然被谁发现,马不停蹄地赶去处理了。”
在国外藏了人。
值得纪远铭如此大费周章的,除了他的亲弟弟以外,不会再有旁人。
裴矜跟着笑了笑,“珊姐,你知道纪总去了哪座城市吗?”
“这我倒没仔细打听。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根据飞行时长粗略算算纪总还有几天能回来,到时候也好把预案上面属于我的那部分提前赶出来。”裴矜随便寻了个理由,虚心说,“我对预案的撰写流程还不是很熟悉,想笨鸟先飞一下。”
杨珊了然,点了点头,“我下午帮你问问。”
“好啊,麻烦珊姐了。”
“客气。”
-
距离上次见到沈行濯,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周的时间。
裴矜期间没再跟他联系过。
一方面是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再找他,另一方面是因为近期几乎全身心都投入在了跟纪远铭有关的事情上。
几天过去,纪远铭依旧没从国外回来。
那日下午从杨珊嘴里得知,他去了芝加哥的一个小镇。
裴矜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程郁。程郁连夜托人去查,最后得知:纪远生之前的确在芝加哥生活过,只是两天前从那里离开,目前已经不在此处。
线索就这样生生断裂。
又过了一日。
上午,凡锐的董事长黄帆来起晟开会。
裴矜意外得知消息后,以送资料为由去了22楼秘书室。纪远铭的办公室就在隔壁。
在门口驻足片刻,余光注意到黄帆和助理从里面出来。
之前在纪远铭做东的饭局上彼此见过面,且她当时坐在沈行濯旁边。
光是后者,足以给黄帆留下深刻的印象。
果不其然,黄帆在瞧见她以后,脚步微微顿住,之后抛下助理,朝她这边走来。
“你是沈总的……?”
裴矜没答这话,自动忽略他眼里露出的玩味,含笑颔首,礼貌打了声招呼,“黄总您好。”
黄帆看向她手里捏着的员工挂牌,“在这里实习?”
“是的。”
黄帆点头,同她友善话起家常,“沈总最近怎么样?身体恢复得还好吗?”
裴矜笑说:“我和沈总有几日没见了。上次见他,感觉恢复得还可以。”
简单聊了两句,助理上前催促黄帆,说等等要去见郑总,再不走时间来不及了。
他口中的郑总应该就是和纪远铭、黄帆等人有密切关联的郑志和。
于是裴矜适时开口:“我送您下楼。”
电梯内,裴矜佯装无意地提起:“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在报纸上看过一篇报道,是关于您的。从那以后就很‘仰慕’您。”
黄帆明显有些意外,“哦?哪篇?”
裴矜一字一顿:“‘飞祺高管携工程款潜逃数月,其股东出动个人资产,将款项加倍如数归还。’”
肉眼可见的,黄帆面色闪过转瞬即逝的僵硬。
电梯在这时发出“叮”的一声。下一秒,门被匀速、缓慢地自动拉开。
裴矜加深笑意,不等他出声,礼貌说:“一楼到了。您慢走。”
-
裴矜住的地方近日在升级小区的门禁系统。
房东微信联系她,要她在一周内去物业办理好新的门禁卡,顺便填好入住人的身份信息,方便新系统进行面部识别。
当天下班以后,裴矜直奔门卫室,登完记,缓步往住处走。
原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之处。
直到进了单元楼的门,无意间抬眼,瞧见已经换完多日的声控灯。
转瞬联想起什么。
裴矜猛然顿住脚步,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到和小钟的聊天对话框。
发出一条消息:冒昧问一句…你最近有收到过他吩咐的什么特别的任务吗?
那头几乎是秒回。
【小钟】:比如说…找人连夜换您住的那层楼的声控灯?
【裴矜】:所以真的是他。
【小钟】:是的。
【裴矜】:那小区的门禁系统……?
【小钟】:派专业人士为该小区做了免费升级。
裴矜怔然极了。
一向猜不透沈行濯的心思,如今更加摸不准了。
没打算再回复。
过了几秒,小钟又发来一条:沈总就在我旁边…您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亲自问问?
再反应过来时,裴矜察觉到自己已经拨通了他的电话。
没等他开口,她轻声问:“可以见你一面吗?”
另一边的沈行濯沉默两秒,“什么事。”
“好像……没什么重要的事。”裴矜直直看向头顶的声控灯,“只是单纯想见你。”
或者说。
“沈行濯,我想你了。”
第48章 第 48 章
48/“你赌赢了。”
-
裴矜第一次来沈行濯在公司附近的住处——平桎。
是套江景平层, 装修风格偏现代风。
裴矜进门时,临近晚上七点,夜幕降至。
客厅并没开灯, 只有玄关处点着几盏橘色调的暖光壁灯。
换好室内拖,借着微弱光线朝里走, 抬眼便能瞧见客厅窗外的霓虹夜景。
朝南一侧装有整面落地窗,拐角位置立了根浅色系的圆形承重柱。纹路清奇, 不俗的设计, 简约而不突兀。
站在原地踌躇一会, 耳朵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转瞬, 客厅的灯被点亮。视野恢复光明,裴矜偏头, 下意识看向声源处。
映入眼帘的是刚洗完澡的他。穿了件纯黑色居家服, 搭配白色休闲长裤, 气质斐然。
湿润短发随意松散着, 其中几缕遮住了眼睛。随着手中擦拭的动作, 有几滴水漫过眉梢, 顺着英挺鼻梁流淌向下。
整个人陷入一种懒散、漫不经心的状态。
他们之前同床共枕过很多次,可裴矜很少会见到他这副清颓模样。
的确迷人。也太危险。
沈行濯擦了两下头发,将毛巾随手搁到一旁的吧台上。
掀起眼皮, 悠悠看她一眼,随口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矜回答:“刚到没几分钟。”
停顿一秒,补充了句,“小钟把我送上来之后先走了,说要回公司加个班。”
沈行濯没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 继续问:“吃过饭了么。”
裴矜摇了摇头,“还没。”
“想吃什么跟小钟微信说一声, 他会叫人外送过来。”
“你不吃了吗?”
“我不饿。”
裴矜其实也不太饿,想着他的胃病刚痊愈不久,不按时吃饭很容易复发。
于是解锁手机屏幕,给小钟发了条微信,麻烦他寻人送些清淡的粥和小菜上来。
小钟很快回复一句:好的。
收起手机,裴矜抬眼看他,问出心中疑惑,“你刚回来没多久吗?”
“下午一直在这边。”
“……小钟也一直在吗?”
沈行濯瞥她,以目光询问她问这个做什么。
裴矜只好干涩解释:“我随便问问。”
“他过来汇报工作。”
裴矜轻轻“嗯”了声,心里有了数,没继续追问下去。
傍晚的时候她发给小钟的那几条微信大概率是被他看见了,可眼下他却什么都没说。
太冷淡,行为和举止实在叫人捉摸不定。
两人在客厅待了片刻。沈行濯去盥洗室吹头发。
裴矜在沙发上坐了会,觉得无聊,起身,向前迈开几步,坐在临靠落地窗的躺椅上。
这个角度是欣赏璀璨江景的绝佳位置。
三五分钟过去,脚步声再次传来。
裴矜寻声望向沈行濯,见他拿着烟盒跟打火机朝她这边走过来。
沈行濯在她旁边的空闲座椅上就坐,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衔在嘴里,垂目,按动打火机点燃。
浅吸一口,透过缭绕烟雾看她,“喜欢这里?”
“喜欢。坐在这里好像能俯瞰整个清川。”裴矜如实说,“落地窗也很漂亮。”
“落地窗?”
“嗯。”裴矜伸手指向那根承重柱,“窗户和棚顶衔接的位置,还有圆柱表面的纹路复刻,这些都设计得很巧妙……是出自你的手笔吗?”
沈行濯没否认,“很多年前设计的了。”
“真的很精致。”裴矜由衷感叹。
“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设计。”
“……嗯。”最初相识时,她的确和他说过这话。
“但你在设计方面很有天赋。”
裴矜眼底闪过讶异,“我可以当成这是在夸我吗?”
“可以。”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沈行濯将烟灰缸扯过来,食指轻弹烟身,“有天赋的设计者,擅于在现实场景中发现微不足道的设计思路。”
难得听他提及跟设计有关的话题。
裴矜稍微坐直身体,手臂倚在扶手处,托腮,朝他直直看过去。
他正靠在那处散漫吸烟,指间夹带猩红一点。神情无澜,吞云吐雾的空隙间,身上裹携着孤孑的神秘感。
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沈行濯侧眸,浅淡与她对视。
四目相对。裴矜没躲闪,壮着胆子喊他:“小叔。”
沈行濯冷静睨她一眼,“叫我什么。”
“不能这么叫你吗?”
沈行濯没搭腔,“有什么话直说。”
“我以为你不会让我来见你。”
“你想过来我不会阻止。”沈行濯淡淡道,“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不会再提醒你。”
裴矜面色微滞,“我其实不太明白。”
“哪里不明白。”
“……你特意着人去修声控灯和升级门禁系统的原因。”她想不通。
“原因很简单。”
“什么?”
“不是说沈知妤过几日会搬去住?”沈行濯说,“我不认为你们两个女孩子独自在外能有多安全。”
裴矜嘴唇颤动两下,没法再去接话。
门铃声顺势响起。
沈行濯将指间的烟头捻灭,丢进垃圾桶,起身去开门。
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两个保温食盒。
把东西放到茶几上,沈行濯说:“等等有个电话会议。你先吃,吃完叫小钟送你回去。”
裴矜机械点头,试图张嘴回应些什么,话到嘴边只剩无言。
沈行濯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最后径自进了隔壁那间书房。
裴矜没动那两盒餐食,僵直坐在原位,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落地窗中间映出的属于自己的那道影子。
许久,从椅子上站起来,往门口挪步,打算直接离开。
中途穿过长廊,无意间抬眼,看到墙壁上挂着的一幅书法作品。
倏然顿住脚步,因面前的唐作再熟悉不过——是他从前送给她,后被她还回去的那幅。
它就挂在这。
准确来讲,是挂在他家里。
难以磨灭的动容。在原地停驻数秒,终于在心里作出决定。
中途折返回客厅,裴矜来到吧台,从酒柜里找出一瓶已经喝到三分之二的龙舌兰,之后拎起一个空酒杯,移步到书房门前。
书房的门不再如以往那样虚掩着,而是严丝合缝地紧紧关闭。
裴矜无声吸了口气,抬手,用指节轻叩门面。十几秒过去,听见沈行濯语气浅薄的一声应允。
吃力握紧把手,推门而入。
沈行濯正同电话那头的下属讲些什么,看见她进来,语速不着痕迹地略微放缓。
扫了眼她手里的酒瓶,眸色渐沉。
裴矜拖着缓慢的步伐靠近他,站在他面前,将酒瓶和酒杯放到桌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张书桌。
她没急着言语,只是安静在旁等候,等他打完这通电话。
时间点滴流逝。
沈行濯没打算让她多等,中途结束会议。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目光在她脸上短暂滞留,“故技重施?”
“我想赌最后一次。”裴矜轻缓应声。
“赌什么。”
“赌你的第一感觉。赌注是我自己。”
裴矜倒了杯酒给自己,仰面,喝了一口。
龙舌兰的辛辣和苦涩瞬间侵占味蕾。
她不再看他,垂下头,自顾自提及本就结冰的话题,“我知道再去说这些会让你扫兴,但我还是想跟你认真解释一遍。”
不等他有所反应,裴矜温吞说:“程郁……在我心里是很重要的存在。”
沈行濯表情寡漠,耐心等她把话说完。
“或者说,他和杜老师对我来说一样重要。虽然我和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我早就把他们当成了我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我父母出事以后,那段日子很灰暗,是他们陪我走过来的。”
“程郁那里有间卧室是给我准备的,这些年我不常住。这次过去是因为他那几日没在清川,我去帮忙照顾他的宠物……外加上他那离市区近,行动起来比较方便。”
“沈行濯,之前骗你是我不对,可唯独在这件事上……我自始至终没骗过你。至于你提过的和程家有关的事,我真的不清楚,我接近你……只是因为我想替我去世的父母讨回公道。”
“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说完这些,裴矜终于敢抬头,“希望你可以信我。”
“为什么和我解释这些?”沈行濯问。
“我很在乎你对我的全部看法。”她答。
短暂安静过后,沈行濯说:“我相信你。”
裴矜定定望向他。
“你赌赢了。”
如此轻易就做到了。
裴矜不禁有些错愕,莫名生出一种“只要自己开口,无论说些什么,他都一定会相信”的错觉。
急促上头的酒精逐渐麻痹神经,令裴矜的言谈举止开始变得迟缓。
沈行濯来到她面前,接过她手里握着的酒杯,搁到桌上。
紧跟着,将人带离书房,重新回到客厅。
裴矜被安置到落地窗旁的座椅上。
察觉到他似乎要离开,她牢牢攥住他的衣摆,放软语气撒娇,“小叔……别走。”
沈行濯暂时放弃去拿解酒药,站在原地,看她的目光不断发深。
“这么喜欢喊这称呼?”
裴矜有些茫然。
眼下根本顾不了太多,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让他走。
她松开他的衣摆,朝他伸出双臂。因觉得体内冷热交替,出于取暖本能,想抱他。
沈行濯将她的似醉非醉看在眼里,“想好了?”
裴矜勉强寻回一丝理智,隐约明白他的话意指的是那晚他对她说过的:想好了再来招惹我。
她没讲话,依旧倔强地伸着手臂,迟迟不肯垂落。
过了会,裴矜如愿缠住了他的肩膀。
她被他面对面腾空抱起,背部撑在落地窗旁,感知到他灼热的气息席卷而来。
沈行濯说:“矜矜,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
“确定考虑好了?”
“沈行濯。”裴矜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想陪在你身边。”
尾音悄然落地。
下一秒,他单手扣住她的后脑。
过于凶戾地咬住她的唇。
第49章 第 49 章
49/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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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 室内安静得能清晰听见彼此呼吸的交换声。
起初,裴矜还能生涩地作出回应,可没过多久便开始溃不成军。
他的吻技着实娴熟, 不容人拒绝,霸道、强势地同她勾缠, 轻易就能叫人迷失方向。
口腔内充斥着龙舌兰的苦涩酒味,鼻息不断涌入他身上清淡的烟草味道。
裴矜身体开始发软, 下意识攀附住他的肩膀, 以此来寻求平衡。
发烫的手臂和他衣领位置的黑色面料紧紧贴实。
呼吸一再被掠夺, 换气越发困难, 眼里泛起氤氲水雾。
睫毛颤动几下,裴矜睁开紧闭的眼睛。一瞬, 对上他幽深如暗礁的双眸。
近距离对视。心跳得更厉害。
不由自主地重新阖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 他带着凉意的唇逐渐向下, 在脖颈四周滞留、厮磨。裴矜呼吸起伏得更加急促。
她的身体太熟知他, 到最后, 只剩下难捱的渴望。她紧紧攥住他的衣衫, 如同溺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沈行濯注意到她细微的变化,闷着喉咙轻笑一声,嗓音低哑地在她耳边说:想要?
裴矜将脸颊埋在他颈窝, 耳廓红得厉害。在这方面,她从没占过上风,实在太容易被调动情绪。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裴矜生出一种飘然的恍惚感,似乎身心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背后是万家灯火, 与外界的距离仅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窗。
越是如此想,越是有种无以名状的禁.忌感。
她看不到窗外的夜景, 唯一已知的,只有面前依旧穿戴整齐的他。
最后,裴矜大口呼着热气,像是濒临上岸的人重获新生。
沈行濯将人重新抱回躺椅上,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在她额头印下轻柔一吻,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到洗手间洗手。
裴矜一动不动地瘫在那里,身子软成一摊泥,注视前方的视线不断发直,平复许久才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