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害怕一个金镯不够,沈凛骁又拿了白夕兰亲手所绣的香囊。除了他自己的,常悟的也在他手上。在挑选的时候沈凛骁犯了难,他更希望自己的香囊陪着白夕兰下墓,可没了这个香囊,他身边真的再也没有白夕兰的东西了。
沈凛骁最终将自己的佩剑、连同常悟的香囊一起放在了棺里。棺盖盖上的那一刻,周遭静得仿佛只听见风的声音。
沈凛骁亲自给白夕兰写的碑文,夸赞赞美之词疯狂往上堆,生怕人不知道,墓主人生前是个怎样贤良淑德、孝顺长辈,毫无挑剔的妻子。
族中长辈见那刻得满满当当的碑面,也不由为之动容。立碑者的怀念之心,光看这个碑,就足以体会。
除此之外,沈凛骁还在白夕兰的碑上多写了行字记录。他们的孩子夭折腹中,按照习俗不能建墓立碑。如果不是长辈提醒不宜取名,会影响孩子投胎,沈凛骁必定要想个男女适宜的名字,给孩子记上。
白夕兰棺材下下葬,沈凛骁埋上最后一捧土,过往人生和现在仿佛被割裂开来,充满了不真实感。
沈凛骁心情在这样的绝望打击下,忽然晕倒在地。
他听见周围人唤他的声音,合眼前看了下白夕兰坟墓旁的空地,想着那里的位置不偏不倚,挺不错的……
战事紧急,沈凛骁没能在南部待太久。他出发前改了沈家族谱,把白夕兰重新添了上去,还在宗祠里给白夕兰立了灵牌。
但是白夕兰毕竟被休过妻,加上宗祠供奉毕竟是全族的事,沈凛骁害怕族内不满、私下将白夕兰的牌位撤了,便像他爹娘一样立了个夫妻牌,放在留给自己的位置上。
沈凛骁抚摸着牌位,总觉得白夕兰名字旁边空荡荡的,忍不住去想,她一个深闺简出的小姑娘,与沈家列祖列宗待在一处,会不会害怕孤单。
临了沈林晓又觉得自己没把事情办好。他应该准备一个夫妻棺的,入土再后悔,却是来不及了。
……
从南部离开,沈林晓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军中。他快马疾驰,一路跑死了四匹马,令身边亲卫非常担心。
林沈两家原本对沈林晓擅自离军颇有怨言,但见沈林晓风尘仆仆,整个人消瘦了一圈,最终还是担忧胜过责备。
沈林晓离开后,林家三舅在压力下也没办法对之前的事守口如瓶。沈凛骁自被接回南部,始终听话懂事,从未令人失望过,如今两家知道沈凛骁是为了白夕兰,心生后怕、又不免庆幸。
尤其是很可能跟沈凛骁结亲的林家,有人私下更是为白夕兰之死欢喜不已。
他们埋怨林家三舅办事不地道,如果白夕兰还活着,就沈凛骁这副感情深厚的模样,哪里还有他们女儿的事。别说沈凛骁的正妻,只怕妾室都不好当。别说林氏家族出来的孩子,最后连个农家弃妇都比不上,可不把他们脸面丢光了。
还好白夕兰死了,沈凛骁荒唐也就荒唐这一会,这么一想,倒变成了情有可原、可以原谅。
……
京都是在两军对峙的第二十一天破城的。
这一次,不仅范歧、连同元帝的兵马也一并被铲除。在范歧‘投诚’后,元帝就不再掌控手中兵马。这些日子以来,元帝坐守皇宫却不动,更像是个摆设。
南部军在傍晚攻入京都,这一次,皇宫大门敞开着,传来了元帝放火自焚的消息。
就在南部军即将破城的半个小时前,元帝亲自为白夕鸾端去毒酒,他的神情依旧是那样的温柔,举止仍如过往那样亲昵,却险些吓疯白夕鸾。
白夕鸾亲身经历后才明白,原著里无比简短的几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偏执残暴的九皇子,根本就是一个疯子。九皇子对她的偏执是爱吗?白夕鸾想,如果这是爱,她宁愿一辈子绝情绝爱,死都不碰这些东西。
九皇子早就知道她和小郡王有染,也早就知道她一直在利用他。
小郡王原著一个温柔男二,心性大变连孩子都不要,她还以为是因为小郡王担不起责任是妈宝,谁知道背后还有九皇子的手段。
九皇子一边威胁小郡王,一边开心的看她挣扎,最后再将绳套套住她的脖子,告诉她、他真的爱她。
白夕鸾快被这样的九皇子逼疯了,白家人的下场,她其实也觉得活该,甚至隐约有点报复的痛快。可是她一个弱女子,没有娘家人保护,又被宫里的那些女人敌视,她想去求九皇子,却不想、她孤立无援的下场,就是九皇子为她打造的牢笼,他就是要让她依附他、再恨也只能依靠他。
在收到小郡王心脏时,白夕鸾其实已经屈从了。虽然很恐怖可怕,但至少九皇子不会杀她,而且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让九皇子为她杀掉所有人,九皇子会给她无尽的宠爱,所有人都不敢惹怒她。
白夕鸾渐渐沉迷在这样的日子中,也不去想九皇子这样疯,最后会落个什么下场。她侥幸的认为,自己比原著的女主更难以掌控、更聪明,一定可以避免被九皇子占有欲害死的结局。
可是没想到,就在南部军攻城,沈凛骁即将君临天下之际,九皇子竟然要杀自己!
白夕鸾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她以为自己苦日子到头了,毕竟她也是受害者,沈凛骁如此痴迷她,只要她低头求沈凛骁,沈凛骁一定会留下她。她不求后位,当个普通妃子也行,毕竟日子还长,总有沈凛骁追妻火葬场求她的一天。
为了未来的美好生活,她从不提沈凛骁,也假装从未关心外面的战事……可是九皇子是谁?他又疯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透她的心思。
元帝是故意的,他捉弄着白夕鸾,让她乖巧听话的讨好自己,就为了看她期待又落空的绝望神情。
元帝见白夕鸾挣扎着不肯喝毒酒,便掐着她的下巴,将酒灌了进去。等灌完酒,他又温柔的帮她擦嘴拭泪,仿佛有多珍爱她一般。
白夕兰被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哭出声来。
元帝一边拥抱安慰她,一边觉得当人真的很没意思,所有人都在因为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挣扎着,身边全是跳梁小丑、没有一个能让他入眼的。
一开始,白夕鸾是有些不同的。她主动亲近他,虽然很蠢,但那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样子,至少有趣。可是白夕鸾很快就失去了耐心,转眼就开始跟人取笑他,他又觉得,她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即便如此,白夕鸾依旧如此美丽,虽然昙花一现,但他还是爱她。哪怕她谎话连篇,见异思迁、不守贞洁,可没关系,金丝雀扑腾怎么也比蝼蚁结群好看。
只可惜,到此为止了。他已经腻烦了这样的游戏,这世上、已经没什么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东西。
他知道,此刻被逼急的沈凛骁一定在谋划些什么。他怎么可能让对方如愿呢?让他空手而归,结局这最后一笔落得才漂亮不是?
元帝还记得,当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在书院里苦苦挣扎的时候,沈凛骁是多么的‘富有’。那个家伙,父母疼爱,兄友弟恭,好友成群……总是不停地在他面前走动炫耀。就连他花心思给沈凛骁准备的妻子,也出乎意料给了沈凛骁毫无保留的‘爱’。
他早就想看沈凛骁跌落深渊的模样,一想到那个‘富有’的家伙,一无所有、变得像他一样身处地狱,他就有种无比畅快的感觉。
只是有点可惜,那个白夕兰,好像也蛮有趣的,而他竟然错过了。
作者有话说:
胖妈拖到现在,本来想今天结束这个故事的。但最后还是写不完,为了防止再发公告,还是断章发吧。结局放在下一章。
额……胖妈本来是赶点12点前发出去的,结果忘记自己把文存在存稿箱里了。结果还是没赶上,彻底躺平,这是什么人间疾苦。溜了,再待下去要被砸平底锅了。
第170章
沈凛骁得知元帝自焚的消息后, 怒红眼睛,已然有些发狂。他冲进皇宫,面对元帝和白夕鸾的尸体, 命人将其高悬城墙,还下了毁尸的命令。
南部军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所有人都忙着计划重建京都。大家商量沈凛骁称帝的事宜, 谋划如何让北部心悦诚服,调派兵马对抗蛮族。
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希望, 唯独沈凛骁, 在皇宫里半刻都待不住, 回了沈家。
太师府的大门封条被撕下,多年没有推动的厚重大门, 一挪就发出刺耳的呜吱声。
沈凛骁被驱逐出京都时,先皇下令查抄沈府内的所有物件, 官员们将沈府洗劫一空, 连大厅的一把木椅都不放过。原本先皇有意再将沈府外赐,所以府内的廊画,假山怪石,勉强被保留下来。后来元帝登基,京都动不动就有世家被灭族,空府邸越来越多,也就没人在意这座曾经的太师府。
至少,沈府曾经的布局被保留下来了。
沈凛骁想着, 如果白夕兰还在, 他们收拾收拾, 沈府肯定没多久就能恢复原样。
沈凛骁看着空荡荡, 满是萧条的院子, 仿佛看见自己幼时在那里踢蹴鞠,逼着大哥给他守门的模样。娘亲满眼宠溺的看着他们,嘴上不停的嘱咐他慢点,他们说说笑笑,正好爹下朝回来,偷偷给娘和大哥使眼色,从背后一把就抱起他,把他吓得不轻。
等到他娶妻,太师府办喜事。大婚当天,到处可以看见红绸喜字,院子里摆满喜桌,宾客络绎不绝,喧嚣之余,却也有不少的欢声笑语。
后来,白夕兰进门,他们日复一日,过着寻常日子。他白天出院子,看门的仆人见他,总会笑着向他问好。若是傍晚才回来,府里的下人便会前来迎他,问他有没有用过饭,想怎么安排。
这是承载了他无数回忆的家。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一点也不想到那冷冰冰的皇宫里去。
如果白夕兰还在,他可以忍耐,可如今、回到自己的家,他身心俱疲,只想休息,哪也不愿意去了。
沈凛骁不觉得自己能当一个明君。就像此刻,在所有人欢庆喜悦的时候,一无所有的他只会满心怨恨嫉妒。他失去了所有,家人、爱人,朋友,到头来,却要求他努力守护别人的一切。他如何能平衡,如何能忍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曾经北部大胜蛮族,京都所有人都陷入喜悦之中,世家们高高兴兴等待着封赏,只有他们太师府,等来了亲人战死的消息。有那么一刻,他恨不得那场战就这么败了,无数的邪恶念头止不住的往外冒。
林沈两家只知道,白夕兰的死对他们有好处。却不想,那是绷着不让沈凛骁跌落深渊的最后一根弦,如今弦断了,一切都没了意义。
他不会心怀天下,他本来就没有那样的一颗心。
沈凛骁命令随从们退下,先是去爹娘的院子磕了个头,又到沈凛骆那独坐了一会。等到他回到自己曾经的院子时,夜幕降临,远远看见屋子里有烛光亮着。
沈凛骁的心情陡然悬了起来,仿佛回到过去,推开门就会看见白夕兰等在屋里一样。
明知道不可能,沈凛骁进门还是往曾经的书案和床榻方向看了看。
有眼力见的亲卫猜到沈凛骁可能会留宿,便命人打扫了这里。与其它屋子不同,这里没有什么尘土味,简单的一张小榻,加上高桌上的一盏蜡烛,有了点家的感觉。
沈凛骁在小榻旁看见一个鸟笼,提起来,一眼就认出是他曾经送给白夕兰、三句话吃遍天下的鹦鹉。
当时他被驱逐离京,情况匆忙,很多东西都没能妥善处理。这只鹦鹉就是其中之一。
沈凛骁将其送回给卖鹦鹉的朋友,在此之后,鹦鹉被辗转了几手,等南部崛起,有人打听到这只鹦鹉曾经的主人是沈凛骁,便特意花大价钱买下、想要借此讨好他。
沈凛骁的手下得到这只鹦鹉已经有一段时日,但一直没找到好时机送这份礼。对方看沈凛骁正是怀念过往的时候,就斗胆将鸟留下了。
沈凛骁在昏暗中摸索,从窗边找到曾经挂鸟笼的铁钩,将它挂回了原位。
沈凛骁拿手去逗鹦鹉,果然听见熟悉的老三句。
“夫人听话、夫人最美,夫人笑一笑。”
鹦鹉还在,它需要讨好的‘夫人’却没有了。
沈凛骁嘴角勾起一抹讽笑,也不知道是笑送礼的人,还是笑自己。这样的世道,连只小玩物都能活,他却护不住她。
沈凛骁命人取酒,不顾劝说,将所有守卫士兵驱逐出府。看见这些穿着盔甲的士兵,他就会想起曾经太师府被重兵把守的日子。太师府无上荣光,任何兵卒都不应该随意进出这里。
没人敢忤逆沈凛骁,他们只能退到太师府外,一边加强巡逻,一边派人求助,询问林沈两家主事人的意见。
林沈两家不是很想在这样的时候得罪沈凛骁。
有了世家之乱做警示,林沈两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沈凛骁已经入主京都,马上就要称帝,帝王心性无常,沈凛骁已经长大了,他们过分插手他的决定,如果被忌惮,会给自己凭白招惹诸多麻烦。
林沈两家眼看就要封侯拜相,谁都不愿意冒这个险。即便是与沈凛骁感情颇深的林家三舅,也不得不考虑家族利益,做出保守判断。
沈凛骁和林沈两家注定只能成为君臣,能毫无保留爱他的亲人,他已经失去了。
……
深夜,沈凛骁没有在榻上入睡。他靠墙坐在地上,对着床榻的方向,望着鸟笼里的鹦鹉,一口接一口喝着闷酒。他的身边滚放了一地空酒坛,早就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沈凛骁从怀里摸出白夕兰送他的香囊,里面装着常悟留下的一颗小石子和平安符。他不知道那颗石子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肯定与白夕兰有关,他就带上了。
想想多可笑,她那时心里还没有他,是他不服输,故意去撩拨逗弄她,引得她上了心。明明说好要离开京都一起建个家,打猎种田卖字……无论什么方法,他都不能让她跟着饿肚子。他还翻书学做弓,计划要怎么给两人盖房子,结果他不仅一个承诺都兑现不了,还害死了她。
元帝要报复的是他,如果她依旧不喜欢他,未必就会死。是他贪心又护不住,她哭得那么可怜,临了到最后还抓着他的衣袖求他。
以前,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执着家人,连林家夫妇那样虐待她的养父母都惦记着。现在他好像懂了,没有了与人的联系,活着就像是浮萍一般,连个停下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一生漂泊无依,他却想着庵里会是个好去处,自作聪明替她抉择、把她推让给了常悟。
他曾经的做法,和如今想着要让他娶妻巩固势力的亲族没什么不同。都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帜,不顾你的意愿和想法,将一切强加给你。
他还可以选择拒绝,她就只能接受。明明连砍头都愿意陪他的人,哭得再撕心裂肺、伤心失魂,也只能被他休弃。
沈凛骁没有那么大的自信,他觉得白夕兰死时一定是怨着自己的。因为怨他,所以去世多年,也没有入梦找过他,都没有句话想跟他说。
他宁愿被冤鬼索命,也不想等她死后三年才知道她的死讯,最后连具尸骸都没能为她寻回。乱葬岗那样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恶鬼怨魂,她一个怀孕的小姑娘,留在那里指不定会被怎么欺负。
她也就是装得凶,矮矮小小的,能打得过谁。他给她立的那个衣冠冢,真的能让她找得到家吗?
沈凛骁不知道,他感觉眼睛有些湿润,用袖子抹了下,昏暗间仿佛看到曾经坐在榻上绣花等他的白夕兰,他急忙挪开手,那里却空空荡荡的,只有盏蜡烛发着微光。他反复抹着眼睛,无论怎么眨眼摇头,都找不回刚刚那个画面。沈凛骁尝试无果,愤怒的将手上的酒坛丢向床榻。
美好的过往如同昙花一现,沈凛骁无法接受,却也无可奈何。
沈凛骁看不见白夕兰,却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他看见自己翘腿躺在榻上,悠悠闲闲的晒着阳光;看见自己入门就喊白夕兰,语气冲得很,一看就是要找人麻烦;他看见自己赌气在撕白夕兰的书,团成一团就往书案扔……
他顺着纸团飞去的方向看,以为会看见被砸的白夕兰,可是书案的方向空无一人。纸团滚落到地上,嘲弄着他曾经的恶劣和此刻的期待。
沈凛骁忍无可忍,他起身拿起地上的酒坛,扔砸自己的幻象。屋里的每个自己都没有逃过一劫,随着一个有一个幻象的消失,‘嘈闹’的屋子变得越来越死寂。
沈凛骁痛恨过去的自己,悔恨自己不学无术、纨绔浪费的时光。他当然斗不过元帝,在别人积极上进的时候,他摸鱼逗鸟,丢失的光阴就是差距。可惜他明白得太晚,哪怕他付出千百倍的努力去追,也错过了需要他的时刻。
在最后一个幻象消失后,沈凛骁忽然浑身无力,茫然不知方向。
他扔出去的最后一个酒坛,酒水渗入地下。沈凛骁看着水渍呆愣半晌,才走去打开那里的暗格。
沈凛骁看见暗格里的艳书,哭着哭着就笑了。他拿起那本书,瘫坐在地上。
他为了藏这本书,特意让人在床下挖了个暗格。他捉弄白夕兰为他举书,又害怕被她发现真相。他自作聪明地将里面带图的页面偷偷撕下,等他一个人的时候,还偷偷把图寻着位置夹了回去。
沈凛骁边看边撕书,书页飘落一地,曾经的记忆也这样被他记起又抹去。
他太累了,坚持着走到今日,复仇驱使着他,作为希望的白夕兰鼓动着他。如今他大仇得报,希望也已破碎,回看过往的人生,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把路走到头了。
书被撕到最后一页,沈凛骁茫然看着空空的双手,他又望向床榻的方向,起身走了过去。
沈凛骁弯腰拿起蜡烛,那一瞬间,想到白夕兰傻乎乎用嘴吹蜡烛的模样。
他忽然就笑了,看着蜡烛上微弱的烛光、凝望满地的碎陶废纸,有了自己的决定。
沈凛骁将蜡烛扔向前方,烈酒燃起废纸,干燥的屋子渐渐凝聚起火光。他走到榻上平躺着,脑子里全是娘亲死后,他和白夕兰蜷缩相依在榻上的模样。沈凛骁对视线前方的鸟笼失神,眼看屋子里的烟气越来越重,沈凛骁最后还是起身拿下鸟笼。
他打开不远处的窗户,将鸟笼里的鸟放生出去。
那只鸟慢悠悠飞上枝头,对着沈凛骁悠哉游哉理着羽毛,此刻发生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沈凛骁平静的合上窗户,从此再也没有踏出那个屋子一步。
……
仙界青灵峰,以九重之师闻名的北辰仙尊正在布法施救自己的小徒儿。
北辰仙尊强大的灵力遍布青灵峰,一时间青灵峰枯木逢春、百花盛开,山间鸟雀纷纷探出头来,没等它们感受这难得的仙气,以峰顶流云阁为中心,一股煞气瞬间袭出,多亏北辰仙尊此前布下法阵,阻止了煞气蔓延。
流云阁内,北辰仙尊对玉床上的小徒弟收起法术,严肃冷峻的脸色逐渐放松下来,悬提多年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二十一年前,北辰仙尊的关门弟子华瑄与两个好友游玩灵山一线天。
他们三人都是天生仙体,养育数十年才化形,用了十几年的人身,正是贪玩胡闹的年纪。因为听说一线天深潭,能够酿出美酒,三人瞒着师门长辈,偷偷结伴前行。
可是他们不知道,深潭底下镇压着魔气,彼时恰逢魔君现世,正是魔气最浓郁的时候。眼看魔气就要突破灵障蔓延灵山。三人便冒险输送自己的灵力,以此镇压深潭魔气。
他们三人出身不凡,天生仙体根骨极佳。但三人年纪尚轻,未经世事、顽劣散漫,一颗道心未稳,虽然阻止了魔气蔓延,却也因此染上魔障,面临着仙身陨落的危险。
好在当时北辰仙尊及时赶到,重新封印了魔气。他将三人带回青灵峰,以法术压制三人体内魔气,救下三人性命。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在与三方长辈沟通后,北辰仙尊决定提前将三人送入人间历劫,破解心中魔障,洗净魔气。
北辰仙尊的方法确实有效,三人陆续被送入人间,近来也接连苏醒,心中魔气皆已化解,甚至有破境顿悟之象。
天生仙体在九重天并不意味着一件好事。他人修炼成仙,都是经历磨难,顿悟者修体练心,以求水到渠成。而天生仙体生来便有仙缘,为天道所不容,仙路一般都会更加困难。他们往往出生就是巅峰,境界上很难再有突破。偶尔出现一两个特例,也是历经千难万险,要花费比别人多上数倍的时间。
原本,北辰仙尊已无意收徒。但容熙上神以身抗敌,击败上任魔尊,身陨道消。九重天感恩敬重容熙上神,因此当姚芳上仙带着遗腹子求到青灵峰时,北辰仙尊实在难以拒绝。
好在华瑄作为容熙上神的遗腹子,天生便是炼虚合道,根骨极佳,已然远胜众人。北辰仙尊无须协助其破镜,只要庇佑教导好他即可。
只是华瑄或许受了母亲翠鸟血脉的影响,他生性散漫,无法忍受修炼的枯燥生活,时常逃课游玩,任性又无畏。北辰仙尊没有教导过这么小的孩子,面对华瑄总是束手无策居多,说是宠爱过度也不为过。
华瑄还是只小翠鸟的时候,七岁便敢动北辰仙尊的案台,九岁就偷溜出青灵峰,十二岁上房揭瓦,将门下诸多师兄啄得是人人避之不及。北辰仙尊为人虽然严肃,但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也从未真正重罚过,这就导致华瑄越发变本加厉,顽劣胡闹出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