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凛骁将香囊握在手里,他想起白夕兰,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全然没了主张。
作者有话说:
啊,虽然胖妈昨天没能按时更新,但看在胖妈日七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吧。溜了、溜了~
留爪、留爪。
第168章
在南部军的有意拖延下, 西南起义军率先攻破京都城门。两军交战,伤亡惨重。好在元帝人心尽失,他的大军最后死的死逃得逃, 并没有留下做最后的坚守。
范歧是盗匪出身,手底下的也皆是暴民, 破城后他们不受控制, 开始了无纪律的屠杀抢夺。京都百姓本以为同为反暴君的百姓,起义军们会善待他们, 许多人都没有逃亡。于是在他们没有准备的情况下, 死亡的屠刀就落在了他们身上。京都一夜间沦陷, 烧杀掳掠、遍地哀嚎,不知情的人, 看到这样的场景,还以为是蛮族过境呢。
这期间, 元帝所在的皇宫还在做最后坚守。范歧见大军死伤惨重, 士气低迷,竟动心思带着士兵去掘大齐帝陵。
范歧原本就没打算跟南部军争天下,他不傻,知道自己领的是帮什么人。他之所以急于入京都,不过是想像以往那样,率先进城分羹。世家们个个富得流油,先到先得,每入一处城, 他们就杀一地世家, 眼皮子虽浅, 却受益颇多。
范歧也早就想好, 等将京都抢得差不多了, 他就主动退城迎南部军,混个侯爵来当当,也算光宗耀祖。
可他没想到,京都这么难打,而且还这么穷!京都的世家都被元帝杀光,金银珠宝无处可寻。元帝躲在易守难攻的皇宫,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士兵们各个等着他的交代,掘人坟墓的事虽然不光彩,但那可是皇帝地宫,能一样吗?
范歧没读过什么书,不懂‘正义之军’的重要性。以前他们在西南活跃,还能用西南世家当挡箭牌,如今他们杀到京都,再对京都百姓下手,就站不住脚了。
范歧只知道烧杀抢掠的痛快,却不想他的恶名传到北部,引起北部诸多反感。
当下北部被蛮族入侵,眼看危急存亡,哪怕明知南部军的打算,也只能请求南部军入主京都。各地听说京都的惨状,也纷纷支持南部军。
百姓们虽然厌憎世家,但他们会对比,如今大齐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找不到一处安生的地方。而南部百姓能够不受战乱影响,依旧正常过日子,这还不代表,南部军与过往世家不同,是爱戴百姓的正义之师吗?
百姓们恨极了元帝,如今范歧的军队闯入京都犯下累累恶行,却还是杀不了元帝。除了南部军,谁还有这个力量?
先前因为沈凛骁决定而不满的沈参将,眼看南部军越发的得人心,嘴角的笑容就没落下过。他以前对沈凛骁确实留有偏见,沈家为了保下沈凛骁,担了不小的风险。后来沈凛骁回到南部,家族更是尽心培养他,还特意为他求请名师,给了他不小的地位。
看见自己父亲把外来的堂弟当宝,还是个有纨绔之名的家伙,沈参将当然不服。
可是这两年,沈参将也是被磨得没有脾气了。
沈凛骁以前确实不行,但他后劲很足。沈凛骁一点就通的本事,沈参将自认不如。沈参将很少佩服过什么人,曾经,他眼里的沈凛骆,站在了家族同辈无法企及的高度,而现在的沈凛骁,已经能够和他父辈平起平坐,令长辈们赞叹信服,颇有些沈太师在世时的模样。
沈参将明白,如果没有沈凛骁,林沈两家不会如此和气的走到今天。南部世家内部不是没有争斗,而是因为有沈凛骁的存在,得到了一个平衡。
所以,无论沈家再怎么不满林家,谁也不会起心思越过沈凛骁去,他们都知道,近在咫尺的那个位子,是给沈凛骁留的。除了沈凛骁,谁挨过去都会有人不服。
这也算是林沈两家的默契了。谁能想到呢?当初曾经的京都纨绔,那个家破人亡、灰溜溜被赶出京都的家伙,竟然也可以设想那个位子了。
沈参将摇摇头,倒也没什么不满,只是心生感慨。
……
占下京都的范歧,在大肆掠夺后,也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所为不妥。可是底下的暴民他已经无法约束,南部那边越是没有表态,范歧就越是慌乱。
范歧原本是想献上元帝的脑袋和京都,向南部军投诚。但眼看形势失控,他果断决定率兵逃跑。手底下那些人已经杀疯抢疯了,他想要献上京都投诚,也得有人听他的。
现在范歧手下已经有人对皇位动了心思,他此刻的任何退让、夺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他自己都难保能否全身而退。
范歧果断带上金银宝贝出逃,将与他有分歧的二把手弃在京都。
……
西南军入城十九天,闹剧忽然散场。沈凛骁得知消息的时候,前去辛城接人的林家三舅也回来了。
正逢战乱,路途奔波。林家三舅出行一趟,风尘仆仆,整个人消瘦不少。
回程的路上,林家三舅几乎没有停下做任何修整,待他回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便立刻去见了沈凛骁。
林家三舅是带着传喜的心情去接人的,心里想着如何不负沈凛骁重托,要如何稳住心态,又忍不住计划,以后能从这件事中获利多少。
看他外甥的态度,白夕兰接回来,肯定还是会以正妻相待。等以后坐上那个位子,林家就能跟正统嫡系提前打好关系,也恰巧抹消掉林家之前劝休之过。
林家三舅想得周全,连如何向白夕兰赔罪都安排好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等到了辛城,循着线索去打听,竟然只得到一个噩耗。
林家三舅大概是当前除沈凛骁外,最希望白夕兰活着的人。毕竟当年是他前去劝休,如果白夕兰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去接人的他,很可能会被沈凛骁记恨上。
沈凛骁原本也是算准林家三舅的心态,才派他去辛城的。
林家三舅不愿意相信那个结果,花时间在辛城打探调查了一番。他为沈凛骁带回了许多人,却唯独没有白夕兰。
……
主将大帐,沈凛骁看着被押上前的几个人,脸色一沉,撑在书案上的手微微收紧。
他跪坐在书案后,僵直后背,牵强地朝林家三舅露出抹笑,硬声问林家三舅道:“舅舅这是什么意思?”
林家三舅心里紧张,没发现沈凛骁的不对。他整理着措辞,面露悲痛,遗憾道:“凛骁,舅舅有负你所托。”
林家三舅向沈凛骁一一道来。“我循着线索去找外甥媳妇,可是听人说,她三年多前已然……”
林家三舅指着被押跪在地上的一个疯癫乞丐。“此人名唤林杰,属京都一脉,不是我南部人。他自称是外甥媳妇的养父,有打更人作证,曾经亲眼看见他在湖边将外甥媳妇推落水……外甥媳妇不幸遇难。”
林家三舅为了向沈凛骁说清此事,接连找了不少证人。
常悟确实让了信得过的母族长辈照看白夕兰,但白夕兰身份特殊,一旦走漏消息,不仅是侯府有难,连常悟的父族母族都会受到牵连。加上两族都不会容许常悟与有孕的白夕兰有牵扯,所以常悟只能非常低调的处理此事。
常悟隐瞒了白夕兰的身份,只说是已故友人的妻子。那长辈也没料到会有人向白夕兰寻仇,她将白夕兰安置在城内一处闲置的屋子,派了个丫鬟照顾她,自己也时不时登门探望。这就导致,白夕兰身边缺乏保护的人。
林杰犯案时,元帝为其解决了常悟安排的守卫。林杰特意选了长辈离城办事的时机,他迷晕了丫鬟,因为药量问题,丫鬟直接被毒傻了。
林杰追杀白夕兰到湖边,被醉酒的打更人看见。第二天,打更人想起此事,便主动去报关。官府在湖中捞出一名身怀六甲的女子,他们很快根据打更人的证词,找到林杰。但打更人当晚醉得厉害,林杰被抓到时又身患癔症,整个人疯疯癫癫,说着胡话。
当地官员难以确认凶手,元帝派去的人从中作梗,授意说服官员掩盖这件事。官员便将林杰押入牢内,给了打更人一笔银钱,把溺亡的白夕兰送去了义庄。
等常悟的母族长辈办完事回城时,只看见被毒傻了的丫鬟。元帝派人抹除了白夕兰的痕迹,常悟在京都的乱局下无法脱身,勉强只查到此事与元帝有关,又或者、这就是元帝想让他们知道的。
林家三舅带回的证人,犯案的林杰、隐瞒的官员、受贿的打更人、毒傻的丫鬟、常悟的长辈,义庄看守尸体的老伯,甚至于将白夕兰抛尸乱葬岗的两个运尸人……
元帝本可以干净利落的处理他们,却偏偏将他们留了下来。
如果不是元帝的安排,常悟不可能这么多年查不到线索,沈凛骁也不可能一派人去就有了结果。
元帝是故意的,他在明晃晃的告诉沈凛骁,‘由不得你不信’。
林家三舅偷看沈凛骁略有湿意的阴郁神色,他交上自己搜缴的证物,道:“外甥媳妇停在义庄时,有人对她身上的物件动了心思……”
那是一个断掉的小金镯,里侧刻着白夕兰和沈凛骁的名字。
林家三舅将其小心放在沈凛骁的书案上。
林家三舅也不愿相信,可事实就是这样。他不敢再打量沈凛骁脸色,只是埋头将消息补充告知沈凛骁。
他押着两个运尸人去过乱葬岗,可是没有挖到白夕兰的尸身。他已经留人搜寻白夕兰的尸骸,但那么多年过去,荒山野岭,只怕难以找全。
林家三舅不忍心说得太明白。
别说找全,就算找到,同样都是尸骨,他们也辨认不出来。
林家三舅被请出了营帐,他自己也有些头晕脑胀,回营后不停的叹息。沈凛骁虽然没对他多说什么,但他心情也非常不佳。
他没想到,当时外甥媳妇竟然怀了身孕。林家三舅自认自己造了孽,不用沈凛骁责备,他也自觉无颜以对。
林家三舅回营的消息,被族中的小辈得知。林家三舅离开得突然,回来又莫名其妙带了几个人去沈凛骁营帐,他们都很好奇,想要林家三舅为他们解惑。
小辈们给了林家三舅充足的洗漱时间。两个时辰后,夜幕降临,他们备好饭菜去见林家三舅。众人坐成一桌,还没开始交谈,就听说沈凛骁在外面斩了几个人,还有个人被处以极刑,行刑过程惨烈,连久经战场的士兵们都不敢围观。
林家三舅的护卫见其关心,便上前为他解惑。
林家三舅走后,沈凛骁将他带来人的逐一审问,严刑逼供,丝毫疑点都不放过。
原来,白夕兰的尸体不是挖不到,是义庄的那两个运尸人嫌麻烦,直接将她弃在外面,根本没为她掩埋。
最终,除了被毒傻的丫鬟,和常悟的母族长辈,其他人都被沈凛骁斩了。尤其是林杰,处以极刑,磨了整整一个多时辰才咽气,场面非常血腥。
林家三舅知道沈凛骁是在发泄恨意,忍不住又深叹一口气。
“三伯,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爹,表哥到底派你去做什么了?我们都快好奇死了。”
围着林家三舅的两个小辈用满是求知欲的眼神询问着。不怪他们,在他们印象里,他们的这位表亲性格温和,从来也没对人发过什么大脾气。对长辈彬彬有礼,对同辈也不居高临下,对小辈更是亲和有耐心。今日听说他亲自审人,谁都忍不住打听。
林家三舅喝了一口闷酒,不肯多言。
有个很有眼色的小辈,主动转移话题道:“没想到凛骁表弟还有这样的一面。呵,我那庶妹妹私下里总念着凛骁表弟,若是被她知道,只怕要害怕了。”
林家三舅的幼子冷笑道:“谁让她喜欢。你要让她学会安分守己,一个庶出,也配得上表哥。”
那小辈苦笑着。是不配,可谁让她的生母姨娘受宠呢,什么梦都敢做呢。
“也不能这么说。”有小辈说和道:“毕竟,等入了京都,表弟身份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多少女人要惦记,就算身份差些,沾了林家的光,未必不能在这上面享点福。”
有些话点到为止,大家心里也都明白。
等沈凛骁坐上那个位子,可不得为自己的外祖家安排几个位子。现在的关键是,大家都想着曾经的那桩婚,争着要借此拿下沈凛骁的正妻位。
林家三舅当然明白自己族人的心思。他忍不住为白夕兰惋惜道:“可惜、福薄,明明富贵近在眼前,却没有命享。”
林家三舅说到此处,眼角有些湿润,倒真情实意起来。
几个小辈面面相觑,好奇内情却不敢随意开口。
也在此刻,沈凛骁召集各将领议事,准备商讨攻入京都之事。
他要取元帝的首级,恨不得现在就发兵,比任何时候都要迫切。
……
沈凛骁审完所有人,耳边仿佛还能听见林杰疯笑后哀嚎的声音。
‘鬼!有鬼!哈哈哈,淹死她!白养了她那么多年,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娘子,我为你报仇了!我们女儿当皇后了,哈哈哈……’
没有人教过沈凛骁如何复仇,在他的认知里,杀死对方,就是对仇人最大的惩罚。
可是他看着林杰被折磨致死,心里的恨意没有得到半点的抚慰,他后知后觉的懊悔,自己似乎让对方死得太轻易了。
元帝的手段就很好,他被报复痛得无法思考,绝望得哭都哭不出来。
沈凛骁不由得想,他到底哪里把元帝得罪得那样深,以至于他要毁掉他人生的全部。
他在书院时确实总是嘲笑元帝,也没有给予元帝一个皇子应有的尊重,他还带人打过元帝……可是这些,竟然让元帝记恨到对他杀父、杀妻、杀子吗?
沈凛骁本以为,他以往在书院对元帝的所为,都不如元帝设计他娶妻严重。
可如今,明白了元帝的报复心,沈凛骁悔恨不已。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一切,哪怕要他跪在元帝跟前磕头认罪,任由他生杀予夺,他也绝对没有二话。
元帝为什么要杀她呢?哪怕只是把她抓起来,就足以威胁他做任何事。
难怪大家都会说元帝是个疯子,难怪常悟会觉得自己只是像蝼蚁一样被玩弄。
因为白夕兰的死,沈凛骁二十余年树立的认知被敲出一条裂缝。
他的家人总是教导他‘仁义礼智信’,可这些并没有用,既没有办法保住父兄,也没有办法让他在受伤后逼对方付出代价。
为什么要当个君子,像元帝那样当个疯子不就行了?
常悟派去照顾她的人根本没用心,伺候她的丫鬟护主不利本就该死。
留她们性命做什么?直接杀了她们给她陪葬。
还有那个官员,他就该派人把官员的妻子和孩子一并押来,让官员看着她们死,也体会一下他此刻的痛。
是什么阻止了他,大概是官员用家中幼儿来请求自己,大概是常悟长辈提及她时、那些好似非常美好的相处时光。
沈凛骁不想堕落成元帝那样的疯子,但有那么一瞬,他觉得最好的报复,应该是在元帝眼前杀了白夕鸾。林家夫妇最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被他们换掉的女儿;元帝发疯最爱的,是多年稳坐后宫的皇后。
白夕鸾夺走了她的一生,没道理在她死后,白夕鸾就那么了无痛苦的结束掉一生。
元帝不怕死,但白夕鸾应该是怕的。
沈凛骁仿佛听见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崩裂。他抓着那个没有什么花纹的手镯,不断摩挲着上面白夕兰三个字。
被邀请议事的各将领陆续到达营帐,书案后沈凛骁的脸色阴郁发白,受烛光影响,阴森压抑的感觉向每个将领弥漫开来。
山雨欲来。
作者有话说:
胖妈这个月更新有点不稳,零零碎碎的事太多了,这个月完情况会好一些。
之前胖妈都会借楼公告,最近忙起来,写着写着就过点了,所以公告也不是,不公告也不是。让大家晚上等久了,胖妈之后会注意的。
这段时间胖妈家里事情比较多,周末更新都会受到影响。不过胖妈一周更新字数还是能保障的,随榜至少一万五起步。如果周末断更大家看得难受,可以屯一个星期再看。六月份会变好的,以上。
留爪、留爪。
第169章
南部军对京都发起进攻, 范歧的残余兵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惶逃窜。
已经潜逃的范歧见状,害怕南部军入主京都后忘了自己的‘功绩’, 缓过神将自己打为乱民,又折返给予城内士兵支援, 以此要挟南部军。范歧去而复返的行为, 对城内残留守军来说,堪称‘重情重义’, 获得不小的美名。
南部军本就忌惮这群敌对世家的暴民, 跟范歧设想的不同, 南部军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其起过招安的心思。范歧的来信要求皆被拒绝后,察觉出南部军的态度, 有种被戏耍的恼怒。
范歧虽然出身低,但他带领西南军一路打到京都, 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哪里能够忍受别人如此羞辱。范歧见状, 竟主动调转目标去与元帝谈和,决心要将南部军打个落花流水。
起义军反暴君、反世家,一直以来颇得人心。原本范歧逃跑,南部军还不好如何处置他,可是他狗急跳墙,与元帝合作,让自己彻彻底底落了个反贼的名号。
南部军和京都守军僵持着,陆陆续续打了近半个月。
期间, 沈凛骁离军几天, 偷偷回了一趟南部。
……
白夕兰的死讯令沈凛骁备受打击。复仇和希望坚持他走到今天, 眼下大仇将报, 白夕兰已死, 沈凛骁觉得人生茫然无望,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他郁郁寡欢,整日整夜的失眠,为避免乱了军心,还必须强装无恙,身心俱疲。首次尝试进攻京都时,他骑在马上、远远看见京都城墙,忽然觉得无比的陌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眼看京都将破,冥冥之中有个念头趋势着他,仿佛有什么未尽之事,必须要在城破前完成。沈凛骁再也坐不住,率领亲信、带着白夕兰的金镯,回了一趟南部。
他去为白夕兰下葬。
沈凛骁送走了身边全部亲近之人,沈家墓地里,父母兄长的坟包一个个挨得很近。沈凛骁为他们扫墓斟酒,用手为几个墓碑扫去沙土,做最后的描红。
他举着酒杯,看向身边的墓碑,仿佛回到了沈凛骆离京赴战场前的那个深夜。家里人围坐着为沈凛骆践行,爹在病中还是坚持饮了酒,白夕兰也被倒了半杯,娘不停的哭,他心里难受、没节制喝得很醉。
那时候他答应大哥,会照顾好爹娘。结果爹不久就被埋在了大哥旁边。爹被杀死至今,他才从犯人的施舍中得到真相。
娘离开的前夜,拉着他不停的嘱咐,就连白夕兰都察觉到异样,夜里担心的跟他说起,他但凡那晚去看一眼,娘都不会死。
娘要他照顾好白夕兰,可是现在,白夕兰的棺椁里、连副尸骸都找不回。
沈凛骁悲痛自责,上香时弓着身体,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压弯了他的脊背,只要稍微不小心倒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与第一次亲人入葬的陌生相比,这次的沈凛骁,对每个环节都熟悉到令他生俱。族里德高望重有经验的长辈,也是头回在帮忙入葬时觉得自己或有或无。
白夕兰的出殡,虽然仓促,却也样样俱全,没有什么遗漏。唯独在封棺入土的时候,长辈忽然多嘴问了白夕兰的衣冠。
长辈也是那时才知道,沈凛骁备的衣冠,白夕兰身前根本没穿过。
这怎么行?没有尸体可以立衣冠冢,可未穿过的衣裳,死者的魂魄怎么寻物归乡?
沈凛骁被长辈问得忽然,他怕误了时辰,在哀乐的催促下,竟然手忙脚乱,急得掉下泪来。
这可是沈凛骁,随南部军征战,面对世人、举旗为兄讨公道,一路杀到京都的人。
长辈明知道沈凛骁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但见沈凛骁悲痛非常,还是忍不住对晚辈心生怜悯,将他当四年前那个为父送葬的十六岁少年来劝慰。
沈凛骁坐在白夕兰还未立起的石碑旁,白夕兰在南部本就没有留下衣物,太师府被封,四年过去、京都只怕也找不到白夕兰穿过的衣裳了。
这成了压死沈凛骁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像个孩子一样,抱臂坐着,不停哭泣,眼泪抹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抹不完。
如今的沈凛骁,只有在家人身边,才能放下防备,暴露脆弱的一面。
他爹娘和大哥都在,不会有人敢笑话他的。
沈凛骁最终还是拿出自己送给白夕兰的金镯子,本来已经是唯一的念想了,最后还是被放在他精心为白夕兰挑选的衣裳上。
他为她选的衣裳可美了,只是她死前他们分离数月,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长高了、腹中有孕会不会变胖一点……他本来牢记她的身高尺寸,随便在身上都能比个大概来,结果绣娘改尺寸问得细些,他一下子就没了主张,最后也不知道,衣裳是改长了还是短了、胖了还是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