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没有立即对官员的提议表态,官员假意冷脸恐吓,离开也给足下马威。沈夫人不慌不忙地回屋,她让枣儿为她满了杯茶,平静喝去大半后,让枣儿去把白夕兰叫来。
沈凛骁被下狱以后,沈夫人带着白夕兰四处想办法周旋,沈夫人求助外家时,白夕兰就在旁边陪着一起磕的头。白夕兰和沈凛骁一样,他们的力量太小,不能为家里做些什么,但他们都是好孩子,出了事、也在努力陪着家人。
沈夫人越想越心疼白夕兰,这孩子嫁进府,就没享过几天好日子。如今还要陪着太师府遭罪,沈夫人放心不下。
白夕兰听闻沈夫人要见她,二话不说就赶来她身边。
自从沈凛骆离世,太师府接连遭难,白夕兰的先生也被迫停课离开。王先生跟沈太师是忘年之交,听闻沈太师病逝,还以此大病一场,家里人担心,便将王先生接回去赡养。
沈夫人因为察觉皇帝的目的,早早遣散放出府里仆人,也送了一大笔银子给王先生。
没了先生,白夕兰的课业几乎就放下了。她现在每日都在书房里待着,沈凛骁入狱一次后越发沉默,他似乎察觉到家里正遭受着什么,某种很矛盾的心理,也不去打扰白夕兰,不与她亲近。
白夕兰见到沈夫人,被沈夫人拉到身边说话。
“我可怜的孩子。”沈夫人摸着白夕兰的头,不知想起什么,红眼眶落下泪来。“怪家里没本事,护不住你们。”
“娘,不是这样的。”白夕兰摇着头,这段日子以来,白夕兰听沈夫人说了太多这样的话。
沈夫人疼爱孩子,觉得是家里没能保护好孩子,白夕兰却自责自己不能为家里做些什么。
这怎么会是家里的错呢?如果她能讨得亲生爹娘喜欢,让尚书府愿意帮沈家一把就好了。是她没用,害得娘得回西南跟人一个一个的求,受那些人的冷眼。
“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沈夫人当然知道白夕兰是怎么想的。她从未因此怪过白夕兰,太师府迎娶儿媳妇的时候,他们就知道白夕兰的情况,没道理因为沈家落难、就埋怨白夕兰帮不上忙。
孩子本来就是个可怜人,他们许诺会保护她,结果却让她跟着受苦。
其实沈凛骁入狱,白夕兰一直都是沈夫人的依靠。如果没有白夕兰陪在身边宽慰开解,沈夫人未必能保持理智,坚持到现在。
“你放心,也别怕,娘一定会保护好你们。”沈夫人抓住白夕兰的手,两手微微颤抖地叮嘱道:“只要家人在身边,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我知道的娘。”白夕兰知道有官员来找沈夫人谈过话,她想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太师府被重兵包围,白夕兰没见过这阵仗,她甚至有次做梦,梦到他们都被拉刑场砍头了。她跟娘说她不怕,还说下辈子也要给娘当女儿、当儿媳。她甚至还对沈凛骁说了话,说了对不起、但又想不出什么缘由来,生死之际,也放下不恨他了。
她连死都想过,还会怕什么呢?
沈夫人低泣,道:“我知道,你生骁儿的气,也不怎么喜欢他。都怪我,从小宠他太过,没教好孩子,让他做了那么多混账事。”
“娘……”
“不过孩子,你信娘,骁儿本性并不坏,哪怕不提感情、你与他相互扶持,总归要比一个人好的。劫难总会过去,日子渐渐会好起来的。”
白夕兰点点头,沈夫人说什么她便应什么。白夕兰原本就没想过跟沈凛骁分开,她恨他,不想对他动情,但他们是一家人,即便砍头、也是会被一起押上刑场。
她和沈凛骁相互疏离冷淡,但沈夫人如果有这个要求,她肯定会放下自己的情绪,重新接近沈凛骁。哪怕是为了不让沈夫人担心,她也会这么做。
白夕兰和沈夫人相互依偎,沈夫人说了很多叮嘱交代的话,说到白夕兰都觉得不对,担心问起情况。
沈夫人顾左右言它,她不肯说、白夕兰那么乖,自然不会逼问,从沈夫人口中得不到什么答案。
等从沈夫人那离开,白夕兰主动去找沈凛骁,跟他说了自己的担心。
她跟沈凛骁现在疏离得就像陌生人一样,除了家里的事,也没有了别的交流。
“今天有穿官服的大人来府上找娘,娘找我说了会话,心情似乎很不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相公,晚饭以后,你要不去问问娘……”
沈凛骁从牢里出来,虽然没受什么苦,但也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他两眼无神,总有点郁结的情绪在,听见白夕兰的话,他点点头,没什么大的波动。
他失去跟白夕兰赌气时的热烈情绪,或者说,接连遭逢的巨变,他已经无力去想这些。
他不知道自己能为家里做些什么,现在他回想自己曾经的每一刻,都觉得光阴虚度。他难得愿意再看书,沈太师书房里的书籍被他搬出来,只是毫无目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了能有什么用。
但沈凛骁不敢停,连觉也没办法多睡,似乎他不做点什么,就对不起死去的爹和大哥一样。
沈凛骁跪坐在书案旁,翻着一本他看了只觉晦涩的书籍。他失落地想着,如果他争气点就好了,如果他能像大哥一样有用,现在就没人敢欺负他沈家。
太迟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白夕兰见沈凛骁沉默,主动在他身边坐下。
她懂沈凛骁,因为她也做不到什么。
白夕兰道:“相公,我们跟娘好好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在一起。”
沈凛骁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白夕兰的话。
……
夜里,沈凛骁、白夕兰陪着沈夫人用饭,这顿饭比以往用得更久,沈夫人让下人开了坛酒,就连沈凛骁也感觉到不对。
晚饭结束后,沈凛骁留下来跟沈夫人说了会话,同样被沈夫人拉着叮嘱了一番。
沈凛骁跟白夕兰想的一样,觉得是不是皇帝准备下手处置他们了,但家里现在万事都是沈夫人做主,沈凛骁也是个没主张的,沈夫人推脱不肯说,沈凛骁也只能靠猜测安慰着沈夫人。
等沈凛骁回屋,还跟白夕兰说了会话,交流了下沈夫人的情况。
他们两个都没有想到,当晚、沈夫人就上吊自缢了。
沈夫人为保沈太师声誉,决心跟皇帝斗争到底。
她害怕牵连沈凛骁、也不想拖累家族,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无声地对抗……
作者有话说:
留爪、留爪。
第159章
太师府虽然失势, 但沈太师多年来对大齐的功绩并非三言两语可以抹消。
沈夫人的死,给世家们敲了个警钟。
皇帝离间林沈两个世家的计谋没有成功,这两家紧紧抱团在一起。沈夫人宁死也要维护沈太师的名声, 沈家对林家有愧,自然要多帮衬。而林家痛失爱女, 这笔账无疑是要算到皇帝头上。
皇帝听闻沈夫人上吊, 大骂沈夫人不识好歹,送上来的药汁被他直接扫摔到宫人身上。
自北部大胜后, 皇帝一路顺遂, 哪能想到最后栽到个妇人身上。皇帝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 他不能退让,否则会让世家觉得他怕了沈家。
但沈夫人已死, 如今不仅是沈太师旧派不满皇帝,就连跟皇帝走得很近的主战派也颇有微词。
皇帝在跟大臣争执时晕倒, 接连躺了数日, 除了九皇子谁也不见,将有关沈太师的事搁置再议。
林沈两家怀疑皇帝是假晕,他们本想借沈夫人出殡的机会,让沈凛骁和白夕兰回到南部,可皇帝避而不见,折子也递送不上去。
沈夫人停丧在家,度过的头七。
沈家被重病把守,里面的人出不去, 而沈凛骁又不可能一直不让沈夫人出殡。
林沈两家都劝过沈凛骁, 让他再留沈夫人一段时日, 跟皇帝拖延到底, 好让他随着沈夫人回南部。可沈凛骁怎么忍心呢?他母亲死得那样惨烈, 总不能让母亲连下葬都不能。
皇帝就是拿捏沈凛骁这一份孝心,皇帝顶着压力,赌沈凛骁狠不下心。反正又不是皇帝的母亲,大过年停尸十数日与皇帝又没什么关系。皇帝甚至想好,如果林沈两家真被逼急了,他就下遗诏,无论如何都要处置了沈家。
被沈夫人这么一逼,皇帝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了。哪怕将死落个昏聩无能的名声,他也要为爱子铺条平摊的路。
……
沈凛骁没有皇帝心狠,朝堂波橘云诡,沈凛骁当了十数年的纨绔子弟,心性和能力都无法与之抗衡。
沈凛骁只知道,入土为安,他得让他娘出殡,回到爹和兄长的身边。
皇帝一直派人盯着太师府,得知沈凛骁的想法,自然立刻派人去与他交谈,说服他让林沈两家先送沈夫人出殡。
皇帝的手段令人看不起,但这样恶毒的阳谋,却能够让皇帝如愿。
沈凛骁披麻戴孝,迎了前来当说客的大臣。他知道这个大臣就是拜访过沈夫人的人,眼里隐藏着恨意,牢盯着对方,像是生怕忘记仇人一样。
沈凛骁还太稚嫩,大臣看穿他的恨意,却没放在心上。
一个家中败落的纨绔子弟,自己都性命堪忧,还想要报复他?不是笑话是什么?
大臣佯装不知,受沈凛骁相送离开。
……
白夕兰同样穿着白袍披着白麻,她等在一旁,见大臣离开,便走到沈凛骁身边,牵起他的手。
沈夫人上吊,给了沈凛骁和白夕兰很大打击。
沈夫人上吊的尸体,是沈凛骁亲自抱下来的,当时沈夫人的身体还有余温,府医探脉摇头,沈凛骁竟然不管不顾给府医磕了头。他哭求纠缠着府医,说自己只有这一个娘亲了。眼看府医就要被晃散架,还是多年忠心的管事上前阻止沈凛骁,在混乱中大胆回了句‘谁都只有一个娘’。
当时沈凛骁并没有听进去管事说了什么,他只是因为管事的大声失了魂。
沈凛骁原本还在睡梦中,稀里糊涂赶来看到沈夫人的尸体,只觉眼前仿佛就像一场梦。
沈凛骁崩溃的模样深深震撼了白夕兰,她顾不上泪,冲上去抱住了他。沈凛骁撑靠着白夕兰才没有倒下,他回抱她、委屈又无助,哭得像个孩子。
那天后,沈凛骁就一直浑浑噩噩。他守孝跪在灵堂,好看的眉眼盛满悲痛、再也没了往日的明亮。
白夕兰一直跟在沈凛骁身边,不仅是为了沈凛骁、沈夫人的死同样折磨着白夕兰。她恐惧害怕,也需要人依靠。
白夕兰幼年苦难,好不容易认了亲,也没有一个家。太师府众人就是她的家人,对于白夕兰来说,她现在只剩下沈凛骁了。
白夕兰不敢让沈凛骁离开自己的视线,仿佛自己一个不注意,最后的亲人也会消失。
白夕兰开始有些信起神佛来,她之前跟沈夫人四处奔波,没能绣完送给沈夫人的香囊,直到沈夫人死了,她才把半成品随纸钱一起烧给了沈夫人。
原本以白夕兰的性格,她是不会将一个没绣完的香囊送给沈夫人的。可她害怕,想要尽快把沈凛骁的香囊绣完给他,仿佛有了那个香囊,就能保沈凛骁一世平安。
白夕兰的不对劲沈凛骁也看在眼里,就像沈夫人叮嘱的那样,现在、他们只有对方可以相互依靠了。
沈凛骁从没这么默契地跟白夕兰‘翻篇’,曾经的矛盾,早就变得不再重要。
……
沈夫人出殡后的当晚,白夕兰和沈凛骁两人一夜未眠。风吹打窗户呼呼作响,外头又下起大雪,炭火已经不够暖了。
白夕兰起身检查门窗,她抱着自己的枕头,来到榻边放下烛台。
黑夜昏暗,沈凛骁平静无光的眸子对上白夕兰。白夕兰没说话,只是将自己的枕头强塞在床榻边缘,掀开沈凛骁的被子,把自己缩到沈凛骁怀中。
白夕兰起身一趟,身子已经有些发冷,沈凛骁感觉被子里多了道寒气,没拒绝、没吭声。
白夕兰抓着沈凛骁的衣摆,主动依靠着他,汲取着他身上的力量。
白夕兰现在很讨厌晚上,也不喜欢入睡。沈夫人是在晚上她入睡时去的,她闭上眼、全是沈夫人的模样。在沈夫人出殡的夜里,白夕兰很怕沈凛骁也就这么去了。她极度缺乏安全感,沈凛骁自己都顾不上,只能她主动来讨。
沈凛骁似乎从这样的寂静中感受到什么,他主动伸出手,把白夕兰往怀里揽了揽。
沈凛骁对白夕兰的感情因为家逢变故戛然而止。他不怪白夕兰之前冷待他、也不觉得白夕兰现在依靠他有什么不对。他一颗心冷了,本能地、只知道抓住白夕兰,自己家里唯一的亲人。
“相公,外面下雪了,娘回去会不会有事……”
“堂伯和叔叔们会把娘安全送回去的。”
大雪会封路,沈夫人这一趟未必能走得顺利。沈凛骁心里也没数,他只是下意识地安慰白夕兰,自己也没有多走心。
白夕兰把沈凛骁抓得更紧些,她道:“相公,我不要睡床,以后就跟你睡榻好不好。我在床上合不了眼。”
有那么瞬间,沈凛骁觉得白夕兰或许是在可怜自己,他觉得讽刺可笑,可白夕兰说的是真心话,她语气可怜哽咽,很难令人误会。沈凛骁甩开这个念头,没有说话。
都说沉默就是同意,在沈凛骁理不清思绪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给出答案了。
他们已经‘翻篇’了,他不可能跟白夕兰闹一辈子。
沈凛骁心性没有白夕兰成熟,说是相互扶持,真相处起来,还是白夕兰在拉帮沈凛骁。
白夕兰自己也很难过,但她却能主动亲近沈凛骁,为拉近两人关系努力。白夕兰道:“相公,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两个都在一起。就算砍头,我们也一块,绝对不分开。”
沈凛骁明白自己生死未知,但林沈两家都在努力救他,他虽然有最坏的打算,却从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沈凛骁心情明明那么低落,伤心且悲痛,却因为白夕兰直白真诚的话,逗得有些想笑。
沈凛骁竟然开始想着,谁要跟她一起砍头,他的命长着呢。
不过想归想,沈凛骁还是没有将话说出来。这样的时刻,仿佛情绪稍微轻松些,都是对母亲的不孝不敬般。
沈凛骁将白夕兰揽得更紧些,故意伸腿去探她的脚,知道她两脚冰凉,想为她捂捂。
白夕兰误以为沈凛骁要挪动身子,把脚往后缩了缩。
沈凛骁碰了个空,摸不准白夕兰的心思,心敛了敛、没有再动弹。
半晌,沈凛骁才出声回应白夕兰,清冷的嗓音夹杂着些许威胁的意味。
他道:“你说的。”
沈凛骁恶劣地想着,说出口的话就不能反悔。夫妻本一体,白夕兰既然嫁给他,就算砍头,也得跟着他一起。
沈凛骁对沈夫人的离去,其实是有恨的。理智上,他知道沈夫人是为了保住沈太师的声誉,情感上、他却怨恨沈夫人为什么要抛弃他。
爹和大哥已经死了,娘宁愿为他们死,也不愿意陪着我活。
这个念头一旦生起,沈凛骁就很难再将它压下去。
他时常会思考,是不是因为他没用,不讨娘喜欢,让娘失望……因为他不好,所以娘才不要他。
爹为了调查大哥死因拼命,娘为保爹的声誉自缢。
那么他呢?他算什么?为什么爹娘都不在乎他?
沈凛骁不想被任何人抛下,于是这一刻对他许诺一起砍头的白夕兰,忽然勾起他的执念,被赋予了别的意义在。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白夕兰休想甩掉他。他没逼她,是她自己说的。
沈凛骁想法已经有些走偏,就在他思考越发极端的时候,他以为已经睡着的白夕兰,忽然开口回应他。
白夕兰道:“我说的。”
沈林晓的心忽然被头蛮牛撞了一下。
偏偏那头蛮牛撞人不自知,不明白某些人心门后方有多深幽泥泞、充满危险。
“相公,我们一直在一起,绝对不分开。没什么能击垮我们……”
……
白夕兰不知道自己的话对沈凛骁带来多大影响,她在践行对沈夫人的承诺。
白夕兰就像是向阳而生的野草,她遭受了太多的苦难,只要有一丝光亮,就能在绝境中爬起来。她努力让自己活得更快活,积极地去处理府里的每件事,沈夫人离开了,她便很自觉要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太师府这个年没有过成,但紧随而来的沈凛骁生辰,被白夕兰记住了。
白夕兰要给沈凛骁过生辰,没日没夜守着他绣香囊,沈凛骁受白夕兰感染,渐渐也有些精气神来。
白夕兰是特殊的,那晚过后,沈凛骁对白夕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沈凛骁受白夕兰的一举一动影响着,他仿佛狂风急雨下的一个风筝,决定去留的线由白夕兰紧紧拽着,靠白夕兰而生存。
对于沈凛骁这样细微的变化,白夕兰是不懂的。
所以她也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己将绣着松鹤的香囊、当生辰礼送给沈凛骁的时候,他会那么的生气。
作者有话说:
留爪、留爪。
第160章
沈凛骁这辈子过了十六个生辰, 多贵重稀奇的生辰礼都收过。白夕兰能够出于担心、没日没夜地为他绣香囊,这个生辰礼就不会轻。
沈凛骁只是觉得上面的松鹤碍眼,刺得他难受。
曾几何时, 当他知道常悟收到绣有松鹤的香囊时,就认定那是份单纯的祝福。所以当他收到香囊时, 他才会那么生气。他想要的是独一无二, 可现在他所拥有的,和常悟是一样的。
沈凛骁将香囊里外翻个遍, 连独属于他的小记号都没有。
一个愿意陪他死的女人, 心里却没有他。
沈凛骁将香囊随手搁置在一处, 冷脸不见喜色。他的变化太过明显,以至于白夕兰当即就察觉到了。
以往, 沈凛骁发脾气时都是外放的,唯独这次他收敛藏在心里。
一向自傲的沈凛骁, 在一无所有之际, 靠着份偏执的独占欲,不想给白夕兰任何逃开的机会。只是沈凛骁却将自己息事宁人的选择,归结于白夕兰是他的妻子,是他娘喜欢看中的儿媳妇。
他是为了家人才这么做的,并不是害怕像以前一样行事,会令白夕兰离开他。
可是沈凛骁不懂,他安静阴郁的表情,可比大吵大闹还要令人心惊。
他非常的生气, 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白夕兰想要弄清楚原因, 但她在府内本来就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人, 她的示好都只得到沈凛骁冷漠的回应。沈凛骁以往不知道怎么对待白夕兰, 是因为他看不懂白夕兰、也想不明白自己。
直到现在, 他仍然没有往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过白夕兰却被沈凛骁看透了。
沈凛骁的固执和强势用在了白夕兰身上。
多可笑,一个农家养大的女人,姿色才学俱无,竟然还学人挑拣、看不上他。
她的身份,嫁给他都是高攀,谁给她的勇气和胆子……
难怪她在府里也整天见不到人,原来是在躲他。所以她什么都要一半,划清界限、才好分出你我。
新婚第二天她跟娘哭诉,是因为他落她脸面;她提出要跟他玩,是想讨好他、稳定她在府里的地位;她庙会后发那么大火,不过是出于对白夕鸾的嫉妒……
总归没有什么是因为喜欢他沈凛骁。而他还因为她挨了几顿打,特意买鸟来哄她。
这不公平,白夕兰耍了他。
就这样,她还想跟他谈生死与共,莫不是怕他受保获救后抛弃掉她。
沈凛骁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他因此心生怨恨,再看白夕兰时,眼里没了往日的欣喜。
……
白夕兰亲手给沈凛骁煮了碗生辰面,她将面端给沈凛骁,因为知道对方在生气,所以主动开口说话,小心翼翼观察试探着。
沈凛骁对白夕兰的认识从没这么清晰过。他觉得自己能轻易读懂对方的表情和动作,多么愚蠢的女人,而他竟然被这样的人动摇了情绪。
沈凛骁埋头吃着面,一根面条在嘴里反复咀嚼着。
心里生了恨,就忍不住想要报复回去。
她又笨又蠢,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骗到她。
她不是看不上他吗?他偏要她喜欢得不可自拔,掏空她一颗心,看她还怎么维持现在的镇定自若。
沈凛骁的坦荡磊落消失得无影无踪,白夕兰成了他第一个谋划算计的人。
眼看碗里的面就要见底,沈凛骁抿着嘴里的面,将面的另一头夹起来伸向白夕兰。
长寿面不能断,沈凛骁含糊缓慢地说道:“分一半给你。”
白夕兰疑惑不解地望着沈凛骁。
沈凛骁不方便说话,他端起碗,用筷子将面强行去碰白夕兰的嘴。道:“同生共死,我的命分一半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