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意扬剑想要斩开,但那水阵被她一剑劈过之后,依然不曾破毁,反而越卷越大,最后形成一个漩涡将虞意吸入其中。
水波停荡之前,虞意听到他的声音从外传来,说道:“主人,我送你去个地方,你会喜欢那里的。”
第52章 恶欲珠(1)
与先前一次相似, 漩涡消散后,虞意的身影从这里消失。
薛沉景漂浮在水中,周身袍袖飘扬, 勾唇浅笑。他的面目在水波晃荡中有了些微变化,凌厉的眉梢变得婉约秀美,双眸褪去阴郁, 五官如同被水洗过,又重新描摹,化为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暗色的衣袍蜕变成了鲜艳的衣裙,绯红的披帛蜿蜒地漂浮在水里,躁动的沉阴木林霎时沉寂下去, 宁静得毫无声息。
姜嬉身上有鬼王的气息, 将周遭骚动的魑魅魍魉全都震慑住,驯服地匍匐下身躯。她转过身,望了一眼魍魉宫殿的方向, 低喃道:“这一回,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魍魉宫殿处在沉阴木林最深处,这里的沉阴木已经粗壮得超乎了想象,魍魉宫殿是在这些粗壮的沉阴木上, 掏空了阴木内部,建造而成的殿宇。
是以,魍魉宫殿从外到内皆是通体的黑色,黑色的屋檐, 黑色的墙和窗,黑色的走道, 虞意走在其中,有一种正走在阴曹地府的森冷感。
薛沉景要送她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魍魉宫殿?他明知道她不想进来这里,却还是不顾她的意愿将她送进来了。
这里有他需要的东西?又是系统要求,必须要她配合才能拿到的东西吗?
他真是一点都没变,为了自己的目的,永远都不在乎别人会怎么样,哪怕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虞意紧紧握着青竹剑,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心中难以抑制的愤怒情绪让她一时没能闭住气,几个气泡从口鼻里吐出去,声音在这寂静无声的宫殿中显得异常清晰。
呛进气管里的水让她的喉咙里一阵刺痛,胸腔更是窒息得快要爆炸。
她连忙捂住嘴,退靠在墙壁边,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催动体内灵力循环,拼命扼制自己想要张嘴呼吸的本能。
眼角被逼出了泪,和周围的水融合在一起,好半晌后,这种窒息感才缓慢消退。
她重新站起身,继续往前走,想要从这个压抑的鬼地方出去,但身周的环境一成不变,走道像是永远没有尽头。这种阴暗而寂静的环境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只余下心中越积越多的躁郁。
虞意怀疑自己在打转,她在墙上刻下标记,在心中读秒来稳定自己的注意力,约莫又行了半个时辰,四周仍是漆黑的墙,漆黑的窗,和漆黑的走道。
她拔剑劈开窗,从窗棂翻出去,眼前出现的依然是那一条漆黑的走道。她又试着破开了几道窗翻出去,情形没有丝毫改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就像进了什么重叠的空间,就跟鬼打墙似的,不论她走多久,翻多少次窗,永远都困在这一条阴暗的走道里,没有尽头,找不到出路。
哪怕是有一个什么魍魉鬼怪出现在她面前,能够打破这种现状也好。
虞意双眼爬上血丝,也不知是水压之故,还是她此刻心情之故,这让她的眼睛看上去红通通的,眸色压抑,脆弱得像是生了裂纹的琉璃。
薛沉景,该死的薛沉景,她受够他了!受够了他的任务!想杀了他,薛明渊说得对,只有杀了他,她才能摆脱他。
这样的念头在她心里叫嚣,渐渐占满了她全副心神。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如此想要杀死他。
虞意挥剑又斩开了一扇窗,没有收敛剑的锋芒,仿佛这一剑是对着薛沉景劈斩而去。
彤鹤从剑锋上展翅飞出,翅羽上烈火沸腾,尖啸一声,往前冲出,炽烈的剑火将冰凉的湖水烧得沸腾,周遭瞬间被白色的气泡淹没。
虞意身周镀着一层护体灵力,发红的眼紧盯着剑灵,看它带着刺眼的火光破开水波,冲向前方,火焰照亮了四面漆黑的墙壁。
但这条长道没有尽头,彤鹤的光芒越来越弱,最终还是被周遭黑暗吞噬。
光芒虽灭,鹤唳声依然回荡在整个宫殿当中,满含着愤怒的情绪,撞出一声又一声的回响,重叠在一起,再反馈至虞意耳中,再次激化她心中怒意。
虞意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执剑扬手,又要一剑挥出。眉心的剑纹亮起微茫,犹如一缕清风拂进她脑海,她的动作忽然一顿。
不对,太奇怪了,她好像自从进来这里后,情绪就特别暴躁。从她被薛沉景传送到这里开始,她心中那一刻产生的愤怒情绪就在持续地膨胀。
因为薛沉景不顾她的意愿,毫不犹豫地将她丢入险境,完全不在意她的死活。所以她生气,恼怒,甚至觉得委屈,伤心。
但是,她分明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早就知道他会为了达成目的不折手段。她一直都看得很透彻,想得很明白,清醒地警告自己不要对他抱有期待。
既不抱有期待,那现在又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
虞意心生犹疑,她还是被湖水惑乱了心神?这里是蛊惑她的幻境么?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陷入幻境的?
从掉入那朵食人花开始,还是薛沉景出现之时?那真的是薛沉景吗?
虞意扶住额头,运转逐春剑诀,艰难地从因愤怒而发晕的脑袋里抽出一丝理智。
青竹剑在手中嗡鸣起来,剑身中缝的白痕亮起刺眼的光。长剑悬浮于她身前,剑身一寸寸褪去朴拙,变得雪亮。
虞意从剑身的反光里看到自己,另一个她张开手臂,被禁锢在一个法阵之上。一枚赤色的圆珠悬浮在她身前,珠子内似乎烧着一丛火,火光罩在她身上,牵引着她的七情六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哪一边是真,哪一边是幻?
“快把恶欲珠喂给她,否则不等薛沉景来,她自己就能挣脱恶欲珠的控制了!”一道尖利而急切的女声刺来耳中。
虞意心中一定,抬起的双眸里,眼神清明——那边才是真实的。
她握住剑,朝着声音来处一剑劈斩过去。漆黑的甬道在剑光之下彻底崩碎,困住她神识的幻境崩解,虞意倏地睁开眼睛。
恶欲珠的光映照在她眼中,虞意看着珠子内摇曳的火苗,刚刚清醒的神识,又不由恍惚了一下。
就在她恍惚的这么一刹那,一股力道撬开的嘴,恶欲珠后伸来一只恐怖的爪子,在珠子上轻轻一撞,弹进了她嘴里。
圆珠顺着喉口滑入腹中,虞意腹中一热,烧得她难受。
人体内天生便有三火,心君火,君火主神。肾臣火,臣火主欲,亦称作精火。气海民火,民火主人体中气。虞意体内三火本相生相成,浑然一体。如今多了外欲加入,瞬间打破了她体内的平衡。
尤其这珠子里的欲丨火,沉积经年,既浊且恶,入体之后与她的精火相融,将她的精火亦催发得沸腾起来。
虞意双眼被欲望烧得通红,理智的弦“啪嗒”一声断了,不论是爱也好,恨也罢,一切皆脱离了她的控制,变得全然不由自己。
将恶欲珠塞进她嘴里后,姜嬉撤回了禁锢的符阵。
虞意从半空飘落至地,表情木然,转头看到殿中高大的阴沉木圆柱,她瞳中忽然亮起精光,猛地扑过去,提起青竹剑对着圆柱疯狂劈砍,每一剑都在那粗壮的圆柱上斩下一道缺口。
殿中嗡嗡震向,一条半腐的蛟从阴暗中冒出头来,喉中传出浑浊声波,“她砍柱子干什么?”
姜嬉并不在意她砍柱子干什么,她很满意虞意现在那疯狂劈砍的杀气。
沉花海的水翻涌起来之时,沈情之找了个理由将仙盟一行人撤出去,张哉踌躇片刻,终究已无后悔余地,只得跟随离开。
在照花宫修士有意放行和引导之下,薛沉景很快便踏入了秘境最后一层,可进入沉花海后,他对于自己精火的感应却不知为何忽而断了。
这一层秘境几乎只有这么一片湖,湖中隐约可见一些散落的岛屿。
他踏入沉花海的时候,湖上正下着濛濛细雨,昏昧的天光下,湖面上黑影攒动,水里的魑魅魍魉正在狂欢。
薛沉景沿着湖岸走了一段距离,杀了几只试图爬上岸来想蛊惑他的小鬼,绕过岸边一片树林,来到沉花海另一边。
如烟如雾的雨帘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艘颇具规模的画舫。其上有两层楼阁,檐角飞翘,下方挂着铜铃,四面垂挂红绸,很是喜庆。
幽幽喜乐随风飘来,那画舫船头立着一个有些扭曲的人影,掐着尖利的嗓子高声喊道:“鬼王迎亲,魑魅魍魉,一律回避,不得挡道。”
随着那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唱和声传开,湖面上涌动的鬼魅影子四散退开,让出一条通往湖心岛的道路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又是成亲的戏码,没有一点新意。
真不愧名为情花谷。
薛沉景站在岸边,目光追寻着船上透出的一缕灯光,往画舫上二楼的窗前望去。橘黄灯晕中端坐着一道窈窕的身影,正对镜而坐,手执朱笔,往眉心绘制花钿。
薛沉景眼神微动,眨了下眼,挤掉睫毛上的水珠,伸手挥了挥恼人的雨雾,再次望过去。
啊,他的主人真忙,又要成亲了。
系统也在他耳边叫道:“女主又要成亲了!”它顿了一顿,补充道,“这次是真的!”
“嗯。”薛沉景敷衍地从鼻子应一声,目光一直定格在那窗后的身影上,沿着湖岸边往右走了几步,找到一个更好的角度,能更清楚地看到画舫上的人。
虞意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头上带着凤冠,两边垂坠的珠串被灯光映照下莹润生辉,衬得她的脸庞也光润玉颜。
许是因为朦朦雨雾遮挡,柔化了她的五官,使得她的面目看上去格外柔和,有一种他未曾得见的温柔缱绻。
薛沉景死死盯着她,眼中似也被雨雾侵染,蒙上一层阴郁之色,沉声道:“她这一身嫁衣更好看。”
系统麻木道:“主人,你不会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女主嫁给别人吧?”
薛沉景随着画舫走动,踩进了岸边的泥水里,眯着眼睛想了想,气急而笑道:“不,我这回改变主意了。我要先去湖心岛宰了那个什么鬼王,等着她嫁过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便有些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说,如果她在喜堂里看到的新郎是我,她会有什么反应?是高兴还是生气?”
第53章 恶欲珠(2)
薛沉景光是这般想想, 便已经心痒难耐。他的身影在地浊包围下化雾,沉入水里,往湖中心而去。
水下的魍魉鬼影更是多如水虱, 但薛沉景并不惧怕它们,也不讨厌它们。比起行走在鄞州城那样满是人类的大街上,这飘满魑魅魍魉的湖, 更让他觉得惬意。
更兼之,这水里还残留着令他熟悉的气息,是曾经从他身上剖离出去的精火残留的欲念。薛明渊极度憎恶它,视之为恶欲,将它视为招引妖魔鬼怪的罪魁祸首, 所以他不惜重损自身, 也要舍弃这一火。
但他没料到的是,薛沉景欲念强烈,就算斩去这一火, 也依然无法扼制住他丛生的欲望,他一直都在渴求,拼命地想要索取,贪婪而从不知足, 就像一块永远都吸不饱水的海绵。
就算没有精火,他也能从魔物身上汲取到恶欲的养料。
湖里的魑魅魍魉将薛沉景当做了同类,他的身上有恐怖的魔物气息,所行之处, 没有魍魉敢来挑战他,只会受他的气息所震慑, 俯首甘拜。
妖魔鬼怪就是这么残忍却又单纯的生物,以实力为尊, 强者为主,弱者为仆。
薛沉景游至画舫水边时,从水中悄无声息地散出了几只魔灵。魔灵飞出水面,摇晃脑袋抖掉身上的水珠,肉须吸附上船身,往上攀爬。
很快,它们便滚进了船舱里。这画舫上也皆是一些魑魅魍魉幻化而成的人,有的甚至并不愿完全维持住人形,甲板上到处都是它们行过之后黏糊的水痕。
魔灵跟着两名侍女上了阁楼,那两个侍女外形倒是正常,走路的姿势稍微古怪,干净的罗裙套在它们身上也似透着潮气,五官虽僵硬,可也算得清秀。
只有那双眼睛,有着异于常人的诡异之处。眼瞳幽深,黏湿,从瞳孔里透出湖底淤泥的沼气,它们看人的目光也是湿漉漉的,仿佛是用目光从她身上湿漉漉地舔舐过去,在品尝咸淡。
身为同类的他太清楚它们这样觊觎的眼神了,这里的每一只怪物都在觊觎他的主人。
薛沉景咬了咬牙,触手失控地从身周射出去,卷住旁边几只魍魉,用力将它们捏爆。乌血在水里蔓延开,将湖水染得浑浊一片。
偏偏虞意在那样冒犯的眼神下,却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她甚至还对它们笑,问它们,“这样的花钿好看么?描绘的是芙蓉花。”
薛沉景的目光透过魔灵看向她额心,在心中冷嗤,“这些怪物懂个屁的好看,它们都不知道芙蓉花是什么东西。”
那两个侍女并未回答她的话,它们的心思根本无法集中在她所说的花钿上。两人走上前,放下托盘,一个托盘里放着绣鸳鸯纹的盖头,另一个托盘里放着一双红色绣花鞋。
它们跪到她身边,一人手里捧着一只绣花鞋,低声道:“姑娘,奴婢帮你穿鞋。”
它们距离她很近,超过了正常的距离,低头时,鼻翼疯狂阖动,嗅闻她身上的气息。
薛沉景听到了它们喉咙里吞咽口水的声音,他脑子里嗡一声,怒火上头。
想把它们杀了,想杀了它们!
魔灵顺应他的心念,飘飞过去落在那两个侍女的后颈,柔软的肉须钻进它们脑后的头发里,探出一根毒刺,扎进去。
虞意略微倾过身子,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你们起来吧。”
语气真温柔呢。
薛沉景突然又不想杀它们了,他的毒刺扎入两只魍魉的脑子里,魔灵完完全全吸附在它们后脑上,薛沉景轻而易举地接管了它们的意识。
这两只魍魉并不是多厉害的怪物。
两个侍女身体僵硬了一瞬,又转眼恢复正常。
它们同时缩回手,将绣花鞋抱进怀里,仰面看向虞意,在魔灵的操控下开口说道:“不行的,就让我们帮你穿吧,奴婢本就是来伺候姑娘的,姑娘,就让我们帮你穿,好吗?”
两人同时开口,声调语气分毫不差,就连面上祈求的神情都如出一辙,看起来实在古怪。虞意惊得往后仰了一下,瞳中显出挣扎之色,有一瞬间的清醒。
不过也只有那么短暂一瞬,她很快又陷进当前这诡异的情境里,不由自主地颔首配合了她们的请求。
侍女冰凉的手指同时握住了她的脚踝,隔着纤薄的足衣,冰得她禁不住缩了缩脚。
但随即,脚腕上的力道更重,手指箍住她的脚,又硬生生将那双玉足拽回,不让她缩回裙下。
两名侍女跪俯在虞意脚边,低垂着头,脸面几乎要贴到她腿上。
它们仿若是两个心有灵犀的孪生姐妹,力道相同,连动作都丝毫不差。手指从脚尖抚到小腿,细致地将她的足衣抚顺,系上系带,再握住她的足跟,将绣花鞋套上她的脚。
水下,薛沉景焦躁地搓揉着指腹,这种透过他人隔空瘙痒的触碰,非但没有平息他的怒火,反而在他心中滋生出了一种难言的焦渴。他明明在水里,却觉得无比干渴,喉咙里好似有火在烧。
他刚刚才驱使那两只魍魉给她穿上了鞋,现在又想掀开她的裙摆,将那双鞋拽下来,脱下足衣,直接触碰她的皮肤。
薛沉景的双手无意识地张开又收握,想将她的脚抓在手心里,想要抚摸她小巧而莹白的脚趾。但是他现在不能,他只能透过那两只魍魉的手触碰她。
薛沉景这么一想,又有些生气,他不想让它们碰她。可他现在又很想碰她,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想。
画舫楼阁内,魔灵再一次顺应了他的心念,驱使着两个侍女重新抓住虞意的脚,将绣花鞋从她脚上脱下,顿了一下,又同时托住脚跟再给她穿上。
她们就像一对卡壳了的木偶,反复地脱下她的鞋,又给她穿上,虞意的脚跟被绣花鞋的鞋口磨得生热,些微刺痛,在侍女第五次试图扒下她的鞋时,她蹬脚从榻上跳开,疑惑道:“你们在干什么?”
侍女跪在原地,双手还保持着托住她双脚的姿势。薛沉景被虞意的声音唤得回过神来,握紧手指,控制两个侍女从楼阁里跑出来,跑到甲板上翻身从船舷跃出去,跳进了湖里。
哗啦的落水声引来甲板上吹拉弹唱的魍魉回头,但它们仅仅是看了一眼,又事不关己地转回头,并不在意发生了什么。
站在船头的扭曲人影依然在高声唱和,“鬼王迎亲,魑魅魍魉,一律回避,不得挡道。”
虞意坐回阁楼窗前,如先前一般,对着镜子自照。
落下水的两个侍女很快退去人形,恢复了本来面貌,是两条人面鱼身的鲶鱼精,它们入水就被魍魉包围,毫无反抗地被撕碎吞吃了。
薛沉景这才满意,他又搓了搓指腹,隔着迷离雨帘又望了一眼楼阁上的灯光,沉入水下。
他倒也没有狂妄到一无所知便往湖心岛上闯,薛沉景一路在水下抓了不少魍魉,直接侵入它们的意识,攫取关于鬼王的信息。
这沉花海的鬼王,是一条被杀后沉入水底的蛟,尸身腐化成泥,魂魄盘踞不散,因而成了水底魍魉,它得了一枚宝珠,借助宝珠之力降服了湖中鬼怪,最后称王。
令薛沉景意外的是,这位沉花海鬼王早已有一位夫人,且甚为惧怕那位夫人,湖中魍魉们也皆臣服于那位夫人之下。
他的主人嫁过去,竟是要给鬼王做妾的。
这鬼东西怎么敢的?!
薛沉景气得撕碎了挡路的魍魉,径直往湖心岛上而去,他浑身湿透地上了岸,像一只夺命的水鬼,踏上地面鲜花铺成的迎亲道上。
他脚步一顿,垂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花瓣,姹紫嫣红的新鲜花瓣铺了厚厚一层,蜿蜒的花路从水边延伸进湖心岛的深处,花路两侧的树上垂挂花灯,在细雨朦脓中,亮着一团橘黄的暖光,这么一看,景是极美。
薛沉景没有破坏花路,他从旁边的林子里钻进去,顺着花路到了深处的庭院。
庭院大门上挂着两盏喜庆的红灯笼,屋檐下亦披着红绸,院子里面更是欢声笑语,喜庆非凡,和人间成亲的喜宴别无二致。
新娘未到,堂上也不见新郎身影,画舫即将靠岸,薛沉景也没有耐心在这满院子的魑魅魍魉中去寻找那条蛟,他更不想给它大打出手的机会,以免破坏了这些美妙的布置。
总不能让虞意在被打得破破烂烂的地方和他拜堂成亲吧。
薛沉景想要速战速决,但鬼王的实力想必也不是他现在这点子金丹期的修为就能随意解决的,所以只能铤而走险。
他袖中探出一条拟足,镀上了蛇鳞,将柔软的末梢武装成了尖锐的锥。
薛沉景扯开半边衣衫,抓住拟足划开自己心口皮肤,将锥尖捅进深处,心头血顺着透明的触手滴落。他蘸取心头血,迅速在虚空中画了一个阵。
薛沉景扯开拟足,心口血洞里的血狂涌入阵,法阵之内涌出浓郁的魔息,一双长耳从法阵当中缓缓探出来。
长耳之下冒出的半颗脑袋形如兔,身形并不比兔子大多少,但其面相却极其凶恶,口如血盆,獠牙尖锐,双眼暗红,透着嗜血的狂气。
系统大惊道:“犼,你怎么把犼召唤出来了!你现在能控制住它吗?哎呀,主人,快点让伤口愈合啊,否则你的血会被它抽光的!”
薛沉景按住心口的伤,鲜血还是从他指缝里抽离出去,飞快汇入身前法阵。
他垂下眼,与法阵里的犼对视,双方无声地交锋。
周遭魔息翻涌,庭院里的魑魅魍魉皆被一墙之隔那恐怖的气息惊动,沉花海里的魍魉都往这座小岛而来,游动时在湖里掀起巨浪,差点将水上画舫掀翻。
好在画舫已经临岸,虞意在拍起的水浪中从甲板上跳下,飞跃至岸上花路。铺在路上的鲜花沾了一层薄薄的雨气,娇嫩可爱,香味十分浓郁。
她只轻轻闻了一口气,方才有些清亮的眸子又蒙上迷离,像是醉在了花香当中。
周遭怪相再引不走她的注意力,虞意看也没看从水里爬出的密密麻麻的怪物,提起裙摆沿着花路往里走。
身后有人追过来,将盖头罩到她头上,扶着她前行,她也没有拒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沉景听到了湖边的动静,一脚踩上犼的脑袋,在它愤怒的嘶吼声中,不耐烦道:“我没有工夫跟你上演熬鹰那一套,想起来了么?你已经死在神魔战场上了,死得渣都不剩,只剩一口魔气和我共生在一起。”
“受我血阵召唤才能现世的东西,还想反抗我不成?”薛沉景松开按在胸口的手,心上的血洞愈合,他悬手停在它头顶,指尖的血滴下去,滴到犼雪白的皮毛上,“你可以试试看,杀了我你还能不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