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在土中扎根,只会不断扩大。
疑心一起,先帝反过来再看那东宫所作所为,竟是隐含弒父夺位之嫌。
恰巧又发生昆山血案,终于导致夺宫易位的大事…….
「然后呢?」秦羽急着等待下文。
晴阳笑看着秦羽,「如此惨案,你居然当茶余饭后闲嗑牙的话题?」
「那又如何?人活着便要向前看,老是斤斤计较过去的事情,又不会因此有所改变?倒不如放下,被过往的事情
拖磨着,就看不到现在、甚至是未来的美好,不是吗?」
晴阳闻言为之语塞,「你这幺说…….也不无道理……」
秦羽努努嘴,「就是嘛!成天找人报仇,弄得你打我、我杀你,为什幺不干脆让以前的事跟逝者一起埋入黄土?
伤心难过是当然的,可是每个人都只有一辈子,下回阎罗王给不给你当人都不知道,镇日老惦记几十年前的事,
反而没看到现在身边关心你、爱护你的人,一味念着死人、不顾活人…….到老时,才赫然惊觉自己须掷了光阴,
到那时才来懊悔….何必?」
秦羽只顾着说教,没注意同桌的两人因自己偶发的一席话而各自沉思,直到他再次追问,晴阳才从思绪中回过神
,继续往下说。
据说当时昆山一族的长老,除了拒绝择选下任占星官,且依使者所言,他们甚至暗中拉拢朝中重臣,打算煽动改
立九皇子为东宫。
而就在使者回朝复命的第二天,那名使者无端暴毙于自家宅内,时日后,便传来昆山一族被土匪袭击,一夜之间
百余人毙命刀剑之下,竟无一人生还。
唯有一人!
此人其实是前任占星官从家乡带来的老仆,五十多岁上下,平常再占星官府抵担任管家一职,虽在耳濡目染下多
少会些占卜之术,但并无身为占星官所需的特殊能力。
所有迹象都透露着二皇子的豺狼心性,他居然因为有人不服,阻挡了他迈向王位之途,进而痛下杀手,歼灭昆山
一族。
之后朝堂上下涌起废去东宫的言论,二皇子被捕入狱,由九皇子继位东宫,其后便成了当今的皇帝陛下。
至于那阴谋不成的二皇子,抑郁死于牢狱之中,按礼法本该草草处理后事,但在九皇子的极力主张下,才将他葬
于皇家陵墓之中。
封辛爻紧咬下唇,「当时那仅存的老仆…..也就成了今日的老星官?」
晴阳喝了口茶水润润喉,点点头,「没错!也就是此人提出昆山上有残存族人,力劝皇帝派人寻回。」
「等等!」秦羽表情怪异地大叫:「你怎幺知道老星官在朝堂上说的话?」
晴阳略有深意地微微一晒。
「我自有我的门路,虽说不上有多厉害,但总比只会涂涂抹抹的秦大公子强上许多。」
「你!呜…..讨厌,爻爻你都不帮我…..」
「可是…..他说的没错啊!你包袱里带着许多瓶瓶罐罐,不是吗?」
「唔…….」
见秦羽的眼珠子在两人间就这着东转转、西转转,一副想反驳却又找不到理由的模样,惹得另外两个人忍不住哈
哈大笑,冲淡了不少之前的阴郁。
* * * * *
隔日│
三人两马继续往北前行,而背地里跟踪的追兵也越来越多,如秦羽形容的一样,就像是一群烦人的苍蝇,有时候
秦羽嫌他们太烦,干脆下马打算一次解决。
怎知那群人还真如同苍蝇般一驱便走,不一会儿又再围了过来,几次下来,搞得秦羽亟欲抓狂。
晴阳却是老神在在地说:「别理他们,看样子这群人不知奉了谁的命令,必须紧跟着咱们。」
「他们到底想要干麻?真的很烦耶!」
封辛爻略略转身,用袖子帮秦羽擦汗,柔声地说:「看样子….那群人也对老星官所说的传人有兴趣呢!」
「可是……为什幺呢?不就是找人接替老星官的位置,用得着这样吗?」
封辛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有时候你不在意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却是重要无比,甚至不惜用尽各种手段来夺
取。」
「哈哈…..辛爻啊!你跟他这种天生乐观的人说起这些话,恐怕他的脑子会打结的……喏,瞧瞧!他的脸都绞成
麻花了,哈哈….有趣!真是有趣!」一旁的晴阳放声大笑。
伸手抚平秦羽那紧皱的眉心,拍拍那撅着嘴的俊容,封辛爻疼宠地笑了笑,不再多说什幺。
* * * * *
越往北行气候越寒凉,秦羽买了几件御寒的毛裘穿在身上,这才阻挡了些冻人的冷意。
「哈啾──哈、哈、哈……哈啾!」
「哈哈……」
「嘻嘻!」
睨了没有同情新的两人一眼,胡乱抹去不断流出的鼻涕,眼睛一暼,居然连飘影那只臭马也状似讥讽地掀了掀嘴
,秦羽火大地将车蓬的布帘扯下,气呼呼地钻进马车里头自个儿声着闷气。
这哪能怪他,从小到大他都生活在暖和的杭州,就算到了京城为官,也不过降些雪花,反正窝在屋子里头抱着暖
炉,再温上几壶美酒,还能闲情逸致地赏雪。
哪知道北方真正的雪却像洪水般,夹杂着寒冷刺骨的北风阵阵刮来。
等到他发觉时,已经是喷嚏直打、鼻水直流,好端端的俊逸形象瞬间破功,这已经够他呕的了。
怎知道另外两人雇了辆马车,在里头塞上厚厚的毛毡,问也不问地就把自己扔进车里。
眼巴巴地望着他们两人驾着高大的飘影,那画面说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可自个儿却像乌龟似的窝在马车里,不
时还得被那两个没同情心的人取笑,套句惊大宰相常说的一句话│
真他娘的呕!
怪不得燕珩那家伙指名要他去昆山,摆明整人嘛!
臭燕燕、坏燕燕、你他爷爷的浑蛋烂燕燕,我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
「哇…..哈…..哈啾!哈啾!哈啾!」秦羽猛打喷嚏,心里仍暗骂着。
他娘的!
第四章、
夜里,秦羽等人寻了间客站住下,秦羽终于能脱下让他变成个球的一大堆衣服,就着火炉取暖。
门板被人推了开来,封辛爻跟着小二哥一块儿走了进来,店小二手里还捧着棉被枕头,将之搁在床上,很不好意
思地猛对封辛爻道谢。
「爻爻?怎幺回事?」秦羽疑惑地问。
送走了店小二,封辛爻关上门,将提在手里的酒瓶放在火炉上温热。
倒了杯温酒递给秦羽,封辛爻很不自在地回答:「客栈临时多了对夫妻要住店,但是店里头客满没别的房间,我
就把我那间让出来,所以…..今晚得跟你挤一间房了。」
「那你睡哪?」
「待会儿把棉被铺一铺,我睡地上好了。」
「那怎幺行?好冷耶!你跟我一起睡床上啦!」
封辛爻笑了笑,「这床…..挤不下两个大男人的。」
走到床边比量了会儿,两个人睡确实挤了点,秦羽歪着脑袋想了想,开口道:「我抱着你睡不就成了?」
「什、什幺?」
秦羽比了比床的宽度,连忙解释:「你看,只要两个人侧着睡不就得了?而且这样很暖和….哈….哈啾!好啦、
好啦,爻爻就跟我一块睡嘛!」
封辛爻无奈地微笑着,拿起手巾帮秦羽擦掉鼻涕,然后拉下他的头,用自己的额头测了测温度,「还有点烫,明
天我去街上找个大夫帮你把把脉。」
秦羽就着两人额头相碰的暧昧姿势,伸手扶着封辛爻的腰,怂恿地说:「所以说,我不能再受凉了,不然病情会
更严重。你就当做件好事,帮我暖暖被子嘛!」
「唉….好吧!」封辛爻苦笑着。
「我最喜欢爻爻了!」秦羽开心地抱紧他。
「最….喜欢?」
见封辛爻表情有异地喃喃自语,秦羽以为自己的话把他吓到了,毕竟燕珩曾说过,要是不太知悉他性子的人,不
是被他气死,就是被吓死。
挠挠头、擤擤鼻子,秦羽尴尬地解释:「嗯…..爻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要说的是…..谢谢你,嗯…帮我暖被子
….爻爻?」
「夜深了,睡吧!」
说完,也不管秦羽作何反应,封辛爻把厚重的被褥抖开铺在床上,掀开被子脱了外衣径自躺在内侧。
没多久,便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显然已经入睡。
不知自个儿又做了什幺蠢事惹得封辛爻不悦,秦羽支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幺,只觉得这一路上,封辛爻总
是怪怪的,明明对人温柔又体贴的他,有时候却又刻意要跟人划出界线似的把人排拒在外。
打了个呵欠,秦羽伸伸懒腰,悄悄地钻进被褥里….哇….好暖和哟!
背对着封辛爻睡在床的外侧,那暖和的体温从背后传来,没多久秦羽的眼皮子也抵挡不住睡意地渐渐合起,没多
久,就响起阵阵打呼声。
而原本装睡的封辛爻,却突然转身坐起,见秦羽一双脚丫子就这幺露在棉被外,他苦笑地摇头,拉起被单盖住那
冰冷的脚。
月光透过紧闭的窗子洒落在秦羽安然的睡容上。
这时的他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爱撒娇、爱漂亮,怪不得老跟轩辕闳吵在一起,封辛爻想到这哩,不禁笑了出来,两个同样都很孩子气呢!
从秦羽身上找不到一丝江湖阅历的怀疑与算计,若非知道他武功非凡,还真会误以为他是哪家备受娇宠的公子哥
儿。
可是每当有正经事时,他那种从容无惧的神情,却也着实令人心慑。
熟睡中的秦羽挣动了几下,看着他几日来擤得红通通的鼻子,封辛爻心头一揪疼,眉心不由得轻皱,终究还是下
定决心,拉出系在脖子上的细绳。
系绳末端系着一个小巧的绒布袋,打开袋口绳结,从袋里倒出一颗似玉又似石的东西置于掌心。
封心爻将那东西放在左手掌心,右掌覆于其上凝神低声呢喃。
不久,那玉石居然隐约透出五彩光芒,封辛爻轻轻拿起,放在秦羽眉心。
不一会儿后,待那光芒渐渐消失,封辛爻将它收起放回绒布袋里,塞回衣内,合上衣襟翻身躺在枕头上,嘴角漾
起笑容缓缓沉睡。
* * * * *
「哈、啾!」
晴阳把身前的人儿捞进怀哩,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幺回事?这会儿唤你生病了。」
封辛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怎知晴阳缰绳一抖,命飘影靠近一旁的马车,长腿一伸,猛地踢向车蓬。
一团圆滚滚的人球吃力地掀开车帘,车夫识相地闪到一旁,省得有人一不小心把自个儿撞下马车。
「干麻啦?」唔…外头果然很冷,秦羽打个冷颤想缩回车内。
「滚下来!」晴阳威严地喝道。
「不要,我怕冷!」
秦羽丢了句话后,又裹着大团衣物滚回车内,晴阳又是一脚踢去。
不想再花大把力气起身,他干脆直接在车内回吼:「什幺事啦?」
「辛爻生病了!」
「那又怎样…..什幺?爻爻病了?」
刷地拉开车帘,秦羽探出脑袋,着急地问:「爻爻病了?怎幺会呢?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晴阳拧起眉峰,不耐地说:「你不是没事了吗?还不快滚出来,把马车让给辛爻?」
「好好好….」
手忙脚乱地扒开身上的厚实衣被,也不等马车停下来,秦羽便急忙跳下车子跑到飘影身旁,张开双手,「来,爻
爻我抱你下来。」
封辛爻一脸错愕,吶吶地说:「我….我没关系…..」
「怎幺会没关系?你就去马车上坐,两个人挤一挤还可以的。」
说完,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晴阳一把抱起封辛爻小心翼翼地交给秦羽,见两人全都坐进马车后,才又依着预定的
路线前行。
* * * * *
马车里,秦羽难得神色凝重地绞着手指头,过了半晌后才开口:「爻爻,我对不起….」
「哈、哈啾!怎…怎幺了?」
「是我不好,硬要你跟我睡,害你…..害你被我传染风寒,所以、所以……..」
封辛爻吁了口气,拉来毛毡盖在两人身上,捧起秦羽自责的脸,「你这人啊!真不知该怎幺对你…..」
「爻爻,对不起!你打我、骂我好了,都是我害你生病的!」
「真的?」
「嗯,你打吧!」
瞅着秦羽闭上眼睛侧过头,一副等着挨打的模样,封辛爻噗哧一笑,捏了捏他的脸颊,挪了挪身子靠在他身上。
「我点冷,你让我偎着取暖,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秦羽睁开双眼,开心地搂着封辛爻,嘴里还哼着小调想帮他入睡,没发现怀里的人露出疼惜的表情,安心地合上
眼,渐渐地放松身子靠在秦羽肩上沉沉入睡,唇角还漾着笑。
车轮在雪地上轧出两道深陷的印子,秦羽悄悄地伸手探向封辛爻的额头,那灼热的高温令人心疼又歉疚,小心翼
翼地将毛毡拉起覆盖在他身上。
夜里,来不及到下一处驿站,幸好寻到一户好心人家,挪出个空房,这才有了个落脚之处。
* * * * *
入夜后降下大雪,阵阵夹杂着雪花的狂风吹起。
秦羽连忙将不时作响的门窗紧紧关闭,见晴阳抽出利剑把一旁堆栈的木材劈开,扔了几根到炕里,不一会儿,屋
内渐渐有了暖意。
秦羽抱起硬是被两人喝令包成一团大球,只露出张脸在外头的封辛爻,将他身上的毛毡被褥摊开铺在炕上,这才
放心地开口问:「怎样?暖和些了吗?要不要再添些木材?」
「我已经没事了。」
「不行!虽然你已经不再发烧,可是还会咳嗽,要是再染上风寒,那可就难治了。」
「可是….我真的没事….」封辛爻吶吶地说着。
秦羽红着眼眶,自责地说:「上回因为我一时粗心大意,没能早日发现燕燕中毒,现在又害你生病,我….」
封辛爻不忍他再自责下去,急忙将被单盖在身上,安分地窝在炕上。
一旁的晴阳又扔了几根木材,用火钳拨了拨炉里的柴火,「这样….暖和些了吧?」
「谢谢晴大哥。」
晴阳转过头,对着秦羽吩咐:「喂,去找些柴火来!」
「为什幺要我去?」
「辛爻生病!」
「那怎幺不是你去?」秦羽不爽地看着他,要他离开爻爻身边,休想!
「是谁害别人生病的?」晴阳半眯着眼睨看着秦羽。
「唔…..」秦羽语塞。
「你不去也成,这柴火只能烧到半夜,到时候辛爻冻着了,我可不管。」
「去就去…..爻爻,你不能下炕哦!我马上就回来。」
随手抓起一件皮裘裹在身上,秦羽开门冲进刺骨冻人的寒风中,身形瞬间被漫天飞舞的白雪掩去。
「这笨蛋!」
晴阳低咒了声,连忙将房门关上,这才阻止了不断灌进屋内的冷风。
封辛爻将身上厚重的毛毯推开了些,笑道:「晴大哥可以说了吧!」
「什幺意思?」
「你心理是什幺意思,辛爻所说的就是什幺意思。」
晴阳冷哼一声,瞬间表情变得阴很,手中宝剑一抖,架在封辛爻白晰的脖子上,轻轻一划,一道血痕隐隐浮出。
「我要杀了你。」
「敢问原因为何?」封辛爻好笑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