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会毁了一样我最珍贵的东西,一样即便要赔上我的命也非保护不可的东西。」晴阳语气冷冽地说。
「动手吧!」
晴阳冷眼睨着毫不畏惧的封辛爻,「你不怕死?」
「我没你说的那种即使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的珍宝,只是单纯地活着,倘若我死了可以让你保护那珍宝,也算是
值得了。」
「你一向都是这幺淡然吗?」晴阳不禁开口问道。
封辛爻浅笑,却不答话。
晴阳收剑入鞘,朗声大笑,「你若死了,秦羽那笨蛋肯定会与我拼命。秦家剑法闻名天下,加上如果杀的是他心
仪之人,那我的下场恐怕非死即伤。」
封辛爻双颊绯红,尴尬地转开话题,「几日相处下来,封某对大哥的为人甚是欣赏佩服。过往之事辛爻仅知一二
,不过还是想要请问大哥,昆山血案…..当年真的是您下令诛杀的吗?」
晴阳仰首灌下一盅烈酒,抹抹嘴边的酒渍,目光深遂地盯着封辛爻看了半晌。
「看来….我要找的人果然是你。」
封辛爻后退几步,跪下行礼,「辛爻正是昆山遗族,虽知大哥身份尊贵,但为了我族上下百余多口的枉死人命,
斗胆恳请大哥告诉辛爻真相。」
晴阳将手里的酒瓶重重摔在桌上,眉头紧蹙,语气坚定地说:「不是我!况且依当时的情况,也没那必要….」
抬起头,望向封辛爻清澈的眸子,晴阳扯出一丝苦笑,「算了!无论我怎幺说,都像是在替自己辩解。不管你信
与不信,我只能说,我从未下令诛杀昆山一族。这整件事情我知道的不比你多,若非如此,当年我又何必与「他
」兵戎相向,到头来还伤了那人的心?不过我保证会找出当年惨案真凶,还你一个真相,也还我一个清白。」
见封辛爻依旧跪在冰冷的地上,晴阳弯身将他扶起,语带捉弄地说:「我虽不杀你,但若让你跪在冰冷的地上又
染上风寒,秦羽那笨蛋还是会抄剑砍我的。起来吧!若是冻着了,有人可是会心疼呢!」
封辛爻得了晴阳允诺,感激的泪水夺眶而出,听了这番促狭的话,不禁困窘地说:「大哥恐怕是会错意了。」
「哦?你没瞧见那个爱美成癖的家伙,居然为了你不畏风雪冲出去找柴火,这番心意…..难道你真的不知?」
身子一颤,封辛爻苦笑:「血海深仇未报,怎敢奢望个人私情。况且….我不爱他!」
晴阳见状也不说破,指尖轻叩桌面,「连日来尾随在后的,恐怕就是想加害昆山遗族的人,不过幕后主使者究竟
是何人,我派人查探许久也无结果,若我猜的没错,那幕后主使,恐怕就是当年阴谋设计害死昆山一族的真凶。
」
封辛爻凝眉思索,「大哥可有方法助我查清真凶身分?」
晴阳沉吟不语,神情凝重,片刻后才道:「方法我有,只是…..不知你是否做得到?」
封辛爻双膝跪下,恳切乞求着:「只要能报族人血海深仇,即便是要辛爻的性命又有河难?」
「那就…..如此……」
等秦羽抱着大堆柴火返回,封辛爻早已入睡,就连一旁的晴阳也倚墙闭目。
扁扁嘴,暗怨两人无情无义,也不等自己回来就先入睡,气得扔了几根木材到火堆中,闷头灌了几口冰冷的烈酒
,才爬到炕上钻进被中,搂着封辛爻开心睡觉。
* * * * *
隔天─
一路上气氛莫名凝重,就连飘影那匹倔马竟也发觉事态有异,安分地让秦羽骑在它背上。
赶车的马夫也识相地谨守自己的本分,不去理会车内谈话的两人。
到了驿站,封辛爻才刚掀开车帘,正准备步下马车,便让人一个箭步抱在怀里,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何事,便被
秦羽抱着离开。
随后下车的晴阳见了这一幕,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随即对马夫吩咐几句后,看看似周,见不少人纷纷低下头或是
假意与旁人攀谈,冷冷地扬眉,拎着宝剑走向附近的店家。
秦羽一路抱着封辛爻狂奔到无人之处,见路旁有一参天大树,枝叶繁茂,便提气纵身跃上枝干,一屁股坐在树干
上,这才将怀里的人儿轻轻放下,让他倚靠着大树。
封辛爻不解地问:「怎幺啦?」方才在马车里,秦羽就直盯着他瞧,现在又发神经地拉他在这里吹冷风。
「为什幺我就不行?」秦羽没好气地嘟囔着。
「咦?」
秦羽不满地撅着嘴,两脚在半空中晃啊晃地,「为什幺爻爻的心事总不愿意跟我说?我就这幺没用吗?我也想帮
你分担心事啊!」
封辛爻闻言不禁一怔,语气冷酷地说:「我的事情….你最好别参与。」
「爻…..」
「既然你提起,我也就摊开来明说。秦公子,你我相识不过数月,凭什幺干预我的事?探问别人不欲人知的难堪
过往,对你而言真的这幺有趣吗?你想分担?哈!你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罢了!装得一副关怀的善心人士
模样,实际上却以踩人痛处为乐。」
「爻爻……」
「还有,我非常不喜欢别人跟我装熟,以后请别再用这种会让人误会的叫法叫我。」
说到这里,封辛爻眉头厌恶地皱起,「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跟动作却比娘儿们还嗲,你自己不在乎,我却觉
得非常讨厌,也不想想自己这副模样走在街上有多丢脸…..滚!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省得我恶心!」
「爻…..」秦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滚!」
秦羽讨好地拉起封辛爻的手,却被他厌恶地甩开,原本总是温和包容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怨恨跟比一,让秦羽
的一颗心像是给人狠狠掐住般疼痛,眼泪当场夺眶而出。
见封辛爻目光一凝,犹如看到秽物似的神情,急得胡乱抓起衣袖抹去泪水。
「还不滚吗?」
秦羽生硬挤出一丝笑容,抹了抹眼泪。
「爻….辛爻,你别生气,我这就滚…..」
瞅着封辛爻正在发抖的身子,秦羽这才发现他没来得及披上外衣,就被自己拉来这里,此刻天寒地冻却仅着单薄
衣衫。
慌乱地扯下身上所有御寒的裘衣披在封辛爻身上,低着头细心地将他裹在暖暖的衣服内,唯恐惹人讨厌的自己又
脏了他的眼。最后将他兽皮帽戴在封辛爻头上,让宽大的帽檐遮去他的视线。
这样……爻爻就不会看见让他恶心、惹他讨厌的自己吧!秦羽苦涩地笑着。
呵呵,原来被喜欢的人讨厌,是这幺的心痛啊!
想想自己还曾拿燕珩的不安来开玩笑,还真是报应……
原来不是不在乎,而是没遇到那个令自己在乎的对象!
秦羽吁了口气,无声无息地跃下树枝,站在薄雪覆盖的地上,痴痴望着端坐在树枝上的人儿,发现自己又流泪了
,连忙将泪水抹去,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后,才咬着下唇施展轻功踏雪离去。
* * * * *
「他走了!」
晴阳不知何时靠在树下,似有意似无意地说着。
颤抖的手拿开遮住视线的帽子,帽子下端秀的容颜早已泪水纵横,压抑着不让啜泣声逸出,封辛爻双手环抱胸前
,眷恋着裘衣内传来的暖和温度…..还带着那人特有的淡淡馨香。
「唉…..」
晴阳在树下重重地叹气,知道这抉择旁人无法插手,而承担那痛心的结果,也非别人的安慰可以抚平。
一如自己,曾经也作过同样的选择…..
第五章、
悬崖边,狂风自山谷深处直窜而上,卷起雪花弥漫空中,呼啸的风声像是嘶吼,凄厉地如同锐利的尖针般刺痛着
耳膜。
一道雪白身影颤巍巍地立于悬崖的边缘,艳红的血沿着左侧汩汩流下,滴落在同样雪白的大地,渲染出一朵又一
朵的红花。
那人痛苦地摀着左肩的伤口,伤口上插着一枝带有倒刺的箭,深深地扎在肉里,渗出的鲜血早已将左侧的衣袖染
成了红色。
那人四周围着许多野兽,上方也盘旋着不少猛禽,有些已经气绝倒卧在雪地,有的则是身负重伤却依旧死命地保
护着那白衣人,兽类与飞禽威吓的吼声在银白无际的原野中回荡着。
不远处十多个手持刀剑的大汉不停地发抖,每个人身上都有许多道被野兽或被猛禽攻击撕咬的伤口,被撕裂的肉
块和冻结的血液粘附在身上,脚边还有许多同伴未冷的尸身。
宛若修罗地狱乍现人间,空气中充满腥味、惊惶与警戒,唯有一名白发老者骑着骏马立于十多名大汉重重包围的
人墙后方,态度优闲自若,全然不把这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放在眼里。
「拿来吧!反正你今天横竖都得死,不如爽快地交出『血琉璃』,我答应保你一个全尸,不然….哼哼….」
白衣人高傲地微笑,「聂枢,你没有异能,血琉璃就算给了你,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玉石。你何必费尽心思,追求
这个对你而言毫无用处的东西呢?」
老者表情扭曲,向来和蔼的眸子闪烁着阴狠,「有没有用,由老夫决定,倘若你不交出…哼!倒可惜了这群拼死
也要保护你的家伙。刚好,我正缺几张兽皮,至于这些鸟儿,当我手下未来几天的晚餐也不错,就不知大雕烤起
来的滋味如何?哈哈哈……啊!」
突然半空中一只小雕俯冲而下,对准老者的左眼猛力啄下,顿时血柱自眼眶喷射而出,瞎了一眼的老者疯狂挥舞
手中拐杖,「射!给我射下那该死的臭鸟!」
顿时七、八枝箭凌乱地射向空中,却被小雕机伶地侧身闪过,雕儿得意地正要飞回同伴那儿,忽地一物破空而来
,狠狠地贯穿振翅的小雕,小小的身躯在空中奋力地挣扎了几回,终究是重重地摔下,散落一地羽翎。
「住手!」白衣人哀痛地抱头跪下。
「哈哈….封辛爻,看样子你拥有与禽鸟兽类沟通的能力,若是在当年,你肯定是昆山族的族长,且可入宫担任占
星官的要职。只可惜….这些畜生们跟错了主子,保护错了对象。」
老者持着从大汉手中夺来的长弓狂妄地大笑,空洞的眼眶依旧不停地流出鲜血。
「封、辛、爻,老夫再说一遍,交出血琉璃,否则我让这群畜生陪葬!」
「放过它们!」
「可以。」
封辛爻吃力地举起右手,掏出贴身系挂在胸前的锦囊,倒出血琉璃放在掌心,「答应我!」
老者一见到那宛如玉石的血琉璃,仅剩的右眼贪婪地盯着不放,急切地连声答应。
一扬手,将血琉璃拋向老人,后者侧马奔去,接住了痴想了大半辈子的宝物,小心地摊开手掌端详了半晌后,收
入腰间暗袋。
剎那间,老者目光闪动,搭箭上弓,数箭齐发,数只猛兽顷刻间倒卧血泊之中。
「聂枢,你──」
「忘了告诉你,老夫的保证向来不曾兑现,果真不愧是父子,一样的愚蠢,当年你爹为了求我放过族人与尚是婴
儿的你,甘愿自缢身亡,拱手将族长之位让予老夫。族长?区区一个化外民族的长老,怎比得上天朝中显赫的占
星官一职?老夫灭了昆山一族,还真是功德一件啊!小子….现在轮到你了….」
话未说完,又是一箭射出,劲力之大,逼得封辛爻倒在悬崖边缘,半个身子吊在崖外,下方就是万丈深渊。
失血过多,感觉意识渐渐飘远,封辛爻倒卧在寒冷透骨的雪地,脑海里浮出一幕幕过往的画面,最终,停在一张
泪颜上──
不想害了你,逼不得已将你驱离….
结果,伤了你的人,居然是我?
从来都没有气过你,气的是自己任由情感决堤;从来就没讨厌过你,讨厌的是动了心的自己…..
如果还有来生,我会好好跟你赔罪,会温柔地对你说抱歉,如果还有来声……
积雪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不停地落下悬崖。顿时大片积雪猛地滑落,连带那染上了血腥的雪白也一同坠下身不见
底的万仗深渊……
就在野兽与猛禽凄厉的嘶吼声中,一道影子跟着一起跃下断崖。
老者得意地扬鞭,正要离去时,突然自山坳转折处乍现百余名身着军装的士兵,包围住悬崖上的一干人等。
为首之人头戴钢盔,身后的旗帜上绣着当今五王爷的苍鹰标志。
老者表情瞬间转变,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认为眼前的人是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捻须微笑地就像是家中慈爱的长
者般。
「这不是五王爷吗?老臣差点给奸人所害,险些遇难,所幸王爷来的巧,老臣这条命才得以保住。」
钢盔下传来低沉压抑的声音,「奸人呢?」
「那奸人自知不敌五王爷神勇,跳崖求死了!」
带着钢盔的那人拔出腰间配剑,众士兵纷纷搭箭上弓,对准被包围在中心的老者与其党羽。「
「王爷,您这是何意?」老人脸色大变。
其中一名将士对着王爷恭敬地一欠身,摊开手里铭黄绢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查占星官聂枢为夺高位,竟假传前东宫殿下旨意,与奸人联手诛杀昆山一族上下共一百二十多余口性命,如今又
欺骗圣上,假寻昆山遗族,实则意图将之灭口。
欺君罔上,阴狠残虐,按本朝路法理当腰斩,朕念之高龄免其重刑,赐以鸩酒,命五王爷依朕旨意就地正法。钦
此!
老者惊得当场摔下马背,颓软地跌坐在地上,不死心地辩驳:「不!皇上不能如此对待老臣,老臣无罪,此乃有
人欲陷害我。」
五王爷翻身下马,徒步走到老者前方,「死到临头,你还不认罪?」
「不!这是阴谋,老臣绝不认罪!」
「聂枢!你仔细看清楚。」说完,五王爷背对着众人脱下钢盔。
「你…..」这张脸….不可能,他竟然还活着。
「不认得了吗?」
「怎、怎幺可、可能…..嘻嘻….哈哈哈……呵呵呵…..」
聂枢疯了!
冷风中飘荡着全是老者涣散的笑声。
五王爷重新戴上头盔,任由手下扼住老者灌下毒酒,最后亲眼见他吐血倒卧在银白雪地。
她伸手在老者怀中摸出血琉璃,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掌中的玉石。
一名士兵匆匆跑来,喘着气回报:「军、军师、秦军师他──」
「我知道…别说了!」
从那深渊坠下,谁能活命?
怪只怪没能趁早发现那祸端竟是眼前这犹如风中残烛的八旬老人,累得两个年轻的生命就此殒落。
一旁的士兵急急地禀报:「不….不是的…..秦军师他….」
* * * * *
就地搭起的军营大帐内,一名魁梧大汉支着下巴瞅着床上昏迷的两人,另一人则是询问着随行医官床上两人的状
况。
医官收起扎在两人身上的银针,「这位公子失血过多,不过性命倒是保住了,不过秦军师嘛….」
「秦羽怎幺了?」
老医官扭着脸啐了口,「没事!」
「什幺意思?」
「悬崖、是悬崖耶!从那里摔下去,就算下面有张大网,但一路碰撞山,好歹也该断几根骨头或是内脏移位破裂
什幺的,可是这家伙居然只有几处擦伤….啐!真是浪费老夫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