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青面獠牙。”
往常总会在六点前十五分钟到达店里准备接班的另一位店员今天却在三点时分便出现了。
“难怪亲爱的老板大人终于忍不下去了,十万火急地索命连环CALL我——来之前是一笔糊涂帐,不过现在
我明白了。”
“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了。”
我准备走向更衣室换下制服。
“小意思。”他朝我眨眨眼,“回家好好休息哦,虽然病中的帅哥也别有一番风情,不过还是正常时更养
眼。”
“你的建议我记下了。”
我微微地扬起嘴角朝他比了个‘谢了’的手势。
落地更衣柜中的仪表整理镜清晰地映照出一个状态不佳的我,至少从皮相上来看是如此,而事实上我的身
体内外部都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所以这样的苍白在我自己看来未免有些异常——唯一合理但却仍然勉强的
解释只能是:梦境中的心悸直到这一刻的现在还未完全消散。
——那不是一场简单的梦,然而我在梦境中看到的一切却是那样虚幻——梦中的‘我’消逝在那场车祸里
似乎已是不争的事实;但现实中的我却依然活着,只是在沉睡了整整一年后失去了过往三年的记忆——似梦境
而非梦境,似矛盾却又非矛盾的记忆的碎片……
公车窗外的景物在飞快得往后退去,一幕幕,一层层;当风景开始时我未曾多加注意,而它结束时我却未
必能够亲眼看到——正如我曾经的,现在的,和未来的人生。
沿着熟悉的大街随心漫步,一米一米地接近自初次入住后便再无搬出去的念头的‘风之咖啡’,和附属在
它二楼的雀巢——那是我的私人自留地,因为有他,亦有梦。
再往前十米便是我们蜗居的大本营,然我却在这十米的距离前停下了脚步——
不同的天气,不同的咖啡馆,不同的街道,不同的站立位置,唯一相同的,是曾经在梦境,不,或者称之
为记忆碎片中的人——他,凝羽,她的父母,我;而缺席的是唐逸云和她的父亲,还有,我的父亲。
——并非碎片中的争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争执不会这样平和;也绝非单一的恳求,因为恳求不会以如
此心平气和的神情告终;当然,也不会是单纯的观赏,而是三位一体的尝试,是为人父母的因着那一份微薄而
渺茫的希望而做的最后的努力。
——而我们,终究还是让他们失望了;虽然那失望并不强烈,也早有准备。
重新迈开平稳的步子,我走上前去,和他一起陪着他们走过由灰与白组成的斑马线。
“裔……”
凝羽轻轻地,低低地,像是自语般地唤着我的名字。
“如果想让我更加幸福,你的幸福就是一种必然的诱因。”我看着她,说着我最真实的想法。
由淡淡的残留的痛到宁谧的平和,再由宁谧的平和到浅浅的美丽的微笑,无需言语,她的每一个想法,每
一份释然,每一次转变我都能看得到。
“我会努力的。”
挽起同样已经释然的父母亲,凝羽转过头来看了我最后一眼,并与我话别——
“再见,裔。”
“再见。”
我们肩并肩地站立着,欲目送他们远去。
可就在凝羽回头向前看的那一刻,她颈间那一串精致细巧的项链忽然断了,如羽翼般的贝壳饰物顿时洒落
了满地,而她在失声惊叹的同时也连忙蹲下身去捡那些顽皮地跳跃着,四处滚动着的珍珠色小圆球。
我蹲下身,把在我附近滚动的贝壳小球收集起来放进她的手心,“还打算回去把它们串起来么?”
“对。”凝羽凝视着我,低低道,“因为这是你送我的二十四岁生日礼物;而那一年的裔和我,永远……
都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事出突然,所以沐风和凝羽的父母都加入了收集的队伍之中;很快,二十三颗珍珠色贝壳球便失而复
得,只剩最后一颗。
视力颇佳的我在阳光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那颗于车轮前一闪而过的光芒;但与我同时,凝羽的母亲也找
到了它——
爱女心切的母亲忘记了考虑斑马线尽头禁止行人通行的灯是否会在她去捡起那一颗微不足道的遗失时仍然
灭着,在尽快收回女儿所失的想法驱使下,她毅然折回头去走上红灯即将亮起的斑马线——
而当我们发现时却为时以晚,凝羽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前去阻挡母亲身后已开始发动引擎的车辆,而坚信
自己速度远比她快的我在她企图踏上斑马线的那一瞬间拉住了她并试图取而代之;然我却仍没有成功,因为起
先一直站在我身后的沐风在这一刻以不可置信的速度推开我,毫不犹豫地向凝羽母亲所在的位置飞奔而去——
比千分之一秒更短暂,比千万年更漫长的瞬间过后,我看到了凝羽母亲惊魂未定地倒在斑马线那一侧的人
行道上,而曾经引领着我的那阵风……此时,却静静地躺在一片渐渐弥漫开来的鲜红之中……
——我的世界,在那一瞬间粉碎成千万片,毫无留恋地风逝在人世间……
Chapter 08
原来我们的曾经,是旁人想象不到的幸福与快乐;同时,却也是旁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折磨——一如我们
短暂的过去和看不见未来的现在。
清醒的我,终于能够体会当你这样清醒地看着我仿佛会在下一刻消失的身影是怎样的心神俱裂;
而沉睡的你,在你那或许永远也无法再醒来的梦中……是否看见了也曾这样沉睡的我?
Chapter 8
天高气爽的深秋,世界是一片璀璨的金色。
金色的落叶片片飞舞,将道路铺满同样美丽的金色;金色的夕阳悬在天际,将四周的云与天空染成夺目的
金色——或许这就是连小学的课本里也会出现‘金色的秋’这一浪漫指数颇高的词汇的原因吧。
踏在金色的路面上,脚下发出‘沙沙’的轻响,下意识地在嘴角牵出一丝笑容,我继续平稳地前行,直到
看见早已等候在街心花园喷泉边的那抹浅蓝色身影。
“风。”
发现了我,她微笑着举起手轻轻地挥着。
“等很久了?”
在她面前站定,我从牛仔裤袋中抽出我的手借她挽住。
“还好,十分钟左右。”
唐逸云,我的现任女友,自我们在Y大和T大的某次联谊会上初识至今大约已交往了一年半的时间;但拜我
们相对低调的个性所赐,无论是在Y大还是在T大知晓我们恋情的人都是少之又少,刚好能让我们幸免于对方亲
卫队的炮火攻击。
“直接去么?”
问话的同时我才看见逸云手里早已提着的浅粉色袋子。
“礼物我已经买好了,是凝羽最喜欢的CHANNAL手袋。”她举了举手中的袋子,朝我眨眨眼,“凝羽20岁生
日party准六点开始,现在是五点三十分。”
“那就快走吧。”
“唔。”
因为是下班时间,所以即使我们乘坐的交通工具是出租车却仍是在到达目的时比预定时间晚了五分钟。
下了车,逸云忙不迭地拉着我向着那幢已有阵阵欢声笑语传出的白色小别墅而去。按下门领,很快便有人
来应门。
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位和逸云有三分相似的美丽少女——
“哈,堂姐,你迟到了!”
“怎么?要处罚吗?”逸云边笑边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20岁生日快乐,凝羽。”
被称为凝羽的少女转了转眼睛,“谢谢,不过处罚还是要的,只不过——延缓执行。好了,快进来吧!大
家都在等着呢!”
屋里热闹非凡,大多是全然陌生的面孔,料想是唐凝羽所在的W大的学生。
“请W大的帅哥美女们注意了。”
站上表演台的唐凝羽清了清嗓子,带着俏皮的微笑晃动了一下麦克风——
“在party开始之前,我先要为大家介绍三个不属于W大的帅哥美女。”
下面顿时发出兴奋的嘘声。
“第一个,是我的堂姐,Y大中文系系花——唐逸云小姐。”
众人无数颗热情的‘菲力普’便立即随之探照到了啼笑皆非的逸云身上。
“第二位,是站在我美丽堂姐身边鹤立鸡群的那位帅气男生,T大国际金融系最有名的九头身系草——樊沐
风。”
至此,我不祥的预感终于成真,众人喧嚣的百应此起彼伏,太过热烈的视线焦点有灼烧我的嫌疑——所幸
唐凝羽的介绍还没有结束,下一个牺牲品仍能转移一干好事者的注意力。
“最后一个,”情绪正high的唐凝羽故意顿了顿,“现在他正站在大家的正中央。”
所有的目光如我预料的那样在几秒之内聚集到了最后一个牺牲品所在的位置,而我的视线亦然——
一个同样高且修长的男生,非常出众的外貌,亦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优雅气质。
“同样是T大——景观设计系系草,祁裔。”
众人兴奋的口哨声顿时不绝于耳。
“原来凝羽的男友跟你在同一所大学。”逸云的口吻有几分惊讶,更多的是高兴。
“看来是这样没错。”
至少,我可以肯定自己曾经听到过这个特别的名字。
“以上是我为大家宣布的好消息。”唐凝羽的笑里多了几份慧黠的味道,“接下来,我还要宣布一个‘坏
’消息。”
趁着众人目瞪口呆的档儿,她继续道——
“‘坏’消息就是——刚才我为大家介绍的这三位帅哥美女已经全部死会了,一个都不剩哦。”
众人哗然,不平之声犹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
“大家看到了,我美丽的堂姐正和她闻名T大的九头身亲亲男友站在一起;而祁裔——在这里我要和众美女
说声抱歉啦,因为我已经领先了大家一步。——OK,我的发言就到这里,大家开始尽情party吧!”
在众人的笑闹声中,唐凝羽跳下舞台,亲密地挽住那个被称作‘祁裔’的男生的手臂,然后朝我们所在的
位置挤过来。
“怎样,逸云堂姐,有没有小小地吃一惊?”唐凝羽朝逸云眨了一下眼。
“有啊,还是拜某只坏心眼的寿星仔所赐哦。”逸云伸出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后者嘿嘿一笑。
“唔,系草级的学长学弟不打声招呼吗?”
唐凝羽好奇地看看我,又瞅瞅自己的男友。
“你好,我是樊沐风。”
看着那双纯黑的眼眸,我向他伸出手。
“你好。”他在露出耀眼笑容的同时伸出手与我相握,“我曾经听过你的名字。”
“同我。”
“原来你们对彼此都是听说过没看到过啊;不过也难怪,T大的占地面积确实很可观。”逸云含笑而言。
“以后就可以是朋友了。”唐凝羽点点头。
我们同时松开手,向对方微微一笑。
——我们的相闻不相识,到今天为止;而我们的相识,亦从今天开始。
根据T大的惯例,每学年的10月底至11月初,校园里会开展‘球类竞技黄金周’的活动。既然是球类比赛,
自然脱不开篮球、足球、排球、乒乓球之类的重头戏,每个系都会派出实力数一数二的参赛队伍以期获得优胜
。
虽然篮、排、足三球都擅长,不过今年我选择参加篮球比赛,因为前两年分别选择了足球和排球。
昨前两天队伍的正常发挥使我们国际金融系队顺利地进入了决赛,而我们进入决赛后的第一个对手——我
仔细地看了看场外贴着的参赛队排片示意图——是景观设计系的篮球队。
——景观设计系?
我下意识地扬起了眉,那应该是逸云堂妹的男友——祁裔所在的系。
不过据我所知,景观设计系的篮球队实力并不强,前几年在决赛时完全没有看到过他们的队名出现在示意
图上,或者今年会有什么比较擅长篮球的低年级生加入?
自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狐疑被篮球场内忽然传来的女生尖叫打断了,转头望向场内,原来是景观设计系的
篮球队员进入场内开始坐热身运动,而与此同时,自家的队长也跑了出来——
“喂,沐风,别摸鱼了,比赛还有二十分钟后就要开始了。”
“知道了。”
将毛巾挂在脖子上,我大步走进场内。
“啊——!!”
又是一阵震动耳膜的女生嗓音,我掏了掏耳朵,在自己队的休息区里坐了下来。
“樊沐风,加油!”
所谓我的亲卫队里的数位女生一起挥动手里的小旗子齐声呐喊,她们的热情程度之高让我想装作听不见都
不可能。无奈之下,我只得转过身朝她们挥挥手。
“谢谢,我会尽力的。”
只可惜,我的‘尽力’二字还未出口,自对面传来的一阵响彻云霄的加油声便淹没了我的发音——
“祁裔,TOP 1;祁裔,最高(日语)!”
被惊吓到的队长摸了摸脑袋,颇似自言自语,“原来是祁裔啊,这小子今年居然破天荒地参赛了,难怪会
出动这么多女生。”
“就是啊,居然还三语加油!这不是明显特殊待遇嘛!”众‘寡男’顿时对享受‘特殊待遇’的对象投去
又羡又妒的眼光。
我下意识地失笑,如果他们知道这位‘对象’已经死会了,十有八九会以开香槟吃鱼子酱的方式大肆庆祝
。
“耶?沐风这小子居然在一边偷笑。”
显然我的悠闲就像炸弹掉进厕所里——激起了民愤,自家队员们纷纷扑过来,掐得掐,捏得捏,搞得我一
身狼狈。
“哼哼。”先前还有几分丧气的队长此时忽然振奋起来,“说的也是,要论女生加油的响亮,沐风的亲卫
队绝对不会输给那家伙的啦啦队。”
“老大说的没错!”
小‘喽罗’们顿时也意气奋发,令人啼笑皆非。
“金融系的沐风亲卫队,要为我们队的巨星加油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