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还不忘鼓舞啦啦队的士气,居然引来了一呼百应的效果。
“决定了。”就在集合前的一分钟,队长忽然不怀好意地搭上我的肩膀,“祁裔那小子就交给你了。”
我愕然,“有理由么?”
“嘿嘿。”队长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奸笑,“谁让你们势均力敌呢!”
比赛正式开始十分钟后,我切身体会到所谓‘势均力敌’远不仅只于亲卫队的啦啦声大小,在那修长身形
中隐藏着的力量、速度、判断力以及瞬间爆发力都令我刮目相看。
“又见面了。”
他朝我微微一笑,那双纯黑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我正试图贴身拦截他传球动作的身影。
“是啊,很特别的再见。”
他的动作很敏捷,也很轻快,但仍未脱离我的防守。
“很不错的防守技术。”他继续快速运球,左右移动的速度也未曾因为说话而慢上半分,“虽然开场才十
五分钟,不过我猜的没错的话,你的任务对象似乎已经锁定了我。”
“宾果。”
我扬眉一笑,在他迅速抄球上抛的同时,借助弹跳力单手把球挡离了既定的轨道。
在持续不断的来回奔跑,跳跃,截球、运球以及抢篮板的过程中,我们的视线数度交汇又分开,周而复始
,直到我以一个强力灌蓝宣告了上半场比赛的终了。
‘厉害。’
站定在篮下,他依然镇静的眼神并不吝于称赞对手。
‘你也不赖。’
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我回以积极的目光,他的黑眸里随即泛起淡淡的笑意——
‘下半场来一决胜负吧!’
‘乐于奉陪。’
短暂的休息时间过后,紧张而激烈的下半场比赛在裁判的哨声中再度开始。
即使经过上半场的剧烈运动,我们都流失了相当一部分的体力,但他的判断力、瞬间爆发力,以及乐于与
其他队员合作的良好团队精神仍是为景观设计系队追回了大部分比分,两队的差距始终维持在十五分以内。
“对手相当难缠啊。”
等待传球的空档,队长面带佩服地咕哝了一句。
“确实。”
在接到传球开始快速奔跑的同时,我回应了他的喃喃自语。
“知道你小子还不加油!”
队长挥着拳头紧紧追随在我身后,随时等候着被传球的那一刻。
“这一次轮到我防守你。”
不知何时已取代了队长接近我身侧的祁裔镇定自若地向我微微一笑,堵住了我前进的路。
“拭目以待。”
向左虚晃一招,然后迅速朝着一定的高度跃起,最后一个动作朝队长所在的方向投出球。
以我的判断和计算,比我后十分之一秒跳起的他即使能达到比我更高的位置,球也已经沿着抛物线的轨迹
向前而去,他的手可以碰到球的概率仅有百分之零点一。
然而就在我双脚重回地面向上仰望的那一刻,我竟然看到了那百分之零点一的奇迹——他修长的中指指尖
在那短暂的一瞬间触到了正在向前快速运动的篮球,而球的既定轨迹,也因此偏离;‘砰’地一声,因为太过
集中意念而导致身体失去平衡的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顾不上让视线跟随着球降落的位置移动,我立即蹲下身查看他手上的伤势——
在那触到球的指尖,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那片被球力撬开的指甲缝中冒出来,很快便流到了我的手上;我
果断的站起身,在一片混乱和尖叫声中朝裁判打了暂停的手势。
“送他去保健室。”
无视他的暗示,我朝匆忙前来的救治人员如此吩咐道。
“明白。”
一左一右地架起犹想自己简单处理后继续比赛的某人,我也略带遗憾地目送着他们快速离开场地。
——因为仅剩的小半场比赛已经失去了我想挑战的意义,随便混混就已足矣。
日落时分,我站在保健室门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校医略带警戒的脸随之出现——
“哦,原来是金融系的樊沐风;你的话应该没问题,进来吧。”
“刚才有许多人想要闯门么?”我随口和校医开了个玩笑。
“是啊,大部分是女孩子,吵得我头晕。”
校医稍稍压低了声音,领着我朝休息室走去。
“收了个受人欢迎的系草病人真不容易。”
我失笑,“祁裔怎么样了?”
“右手中指因为被篮球撬掉了指甲,所以残不忍睹,现在被包成蚕蛹状态,估计到新长出指甲位置右手的
使用可能会不太方便;另外,右手手腕也有轻微骨折的症状,不过不严重;至于其他地方的擦伤之类的就是小
意思了。”
“挂彩的地方似乎不少。”我轻啧一声。
“是啊。”她轻轻地打开门。
休息室里一片宁谧,落日的橘金色光芒静静地撒满整个房间,受伤的人此时也正躺在床上平静地熟睡着。
“忘了问,你跟这支景观设计系的系草是什么关系?”校医露出狐疑的神色。
“算是朋友吧。”我扬眉。
“算是?”
“我们的女朋友是堂姐妹。”
我朝她做了个‘要保密’的手势,她恍然大悟。
“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精明的校医立即见机行事,“既然你们是朋友,女朋友又有渊源,那么
这支系草就交给你了。”
“咦?”
“等祁裔醒过来,你就可以回家了。”校医快乐地脱下白大褂,包袱款款地向大门走去,“拜托啦,走的
时候记得帮我锁门。”
下一秒,门就被关上了,只留下我和那位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系草。
‘马上摇醒他’和‘再等一会儿’的矛盾念头顷刻在我脑海里开始了国内战争,而与此同时,我重回休息
室,在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等待‘战争的结果’。
从窗外照入的夕阳将柔和的光线映照在那张比普通人端正许多的脸庞上,将他那独一无二的轮廓刻画得极
富立体感,完美得一如史册上青年阿波罗的雕像。
由此看来,系草这个美誉确实名副其实——如此思忖着,我继续观察他的五官。
基本上,上扬的剑眉通常代表着主人绝不会轻易服输的个性本质;鼻子修长而挺直,即使略大却依然很有
型;嘴是适中的大小,总体而言虽然比普通人略薄,但上唇却比下唇略厚,从面相学来说应该是代表着他爱自
己的恋人会比恋人爱他更多;而这张脸上唯一显得阴柔的地方便是眼帘下长得不可思议的睫毛,末端微微上翘
的天然造型不会像女性那么夸张,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全然中性意味的妩媚……——唔,想到哪里去
了。
发现自己的视线不自觉地跟随着我的想法移动,而且似在这张属于同性的俊美容颜上逗留了太久的时间,
我刻意收回下意识流连于其上的眼光。
“哟,睡美男,醒一醒。”我伸出手摇了摇他的肩膀。
好一会儿,那双略显迷朦的眼眸才忽忽悠悠地睁开了——
“……樊沐风?”
“是我没错。”
“我以为会是校医。”醒透了,他用左手撑起身。
“看到我来探病,她就快乐地背起包袱回家了。”
发现可能是由于几小时前失血的缘故,他有低血压的起床症状,我伸出手借了他一把力。
“谢了。”他站稳后微微一笑,“耽误你回家了。”
“我待在这里的时间不会比半场篮球赛更长。”我替他拿起大约是由其他队员带过来的随身书袋和外套。
“但叫醒我回家的人是你没错。”
依然是我借手助他穿上外衣,并将书袋递到他的左手上,“OK,可以走了。”
“床铺。”他在说话的同时放下书袋,单手开始整理方才睡过的地方。
“我来比较快。”
三两下,我替他解决了琐事。
“现在可以走了。”
他爽朗一笑,比夕阳更灿烂。
——这一天,我不仅知道了他家的住址,也多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自那一天以后,我们偶尔碰面的次数也开始多了起来——其实这么说也不完全正确,T大虽大,但还不至于
入校两年内都没有遇到过一次,只是我们都不太注意在校园里曾经与什么人擦肩而过。这样的习性虽是性格使
然,同时也能避免某些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有了曾经一起回去的经验,所以每当在校园里碰上时,微微一笑是家常便饭;如果刚好之后都没有课
,一起回去便又成了一个习惯之为。即使同路的时间并不长,但久而久之,我们对彼此倒是有了不少深入的了
解。
这年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才十一月底,校园林荫道上的法国梧桐叶子已经掉得半片都不剩。瑟瑟寒风中
,常见同校的某些系草为了风度打肿脸充胖子,个位数的温度天照样只穿T恤加单薄外套;当然也不乏隆冬还没
到就把自己裹得犹如冬眠熊一般的系花。
弯过小路走上主干道,我下意识地往右手方向的景观设计系学院大楼看了一眼——美观雅致的希腊式六十
八层大理石阶梯上来来往往的人固然不少,但其中并没有祁裔的人影——如果我记得没错,现在应该刚好是他
结束最后一堂课的时间。
算来大约有一星期没看到他了,虽不致得了相思病,但通常一周内会遇到三四次的人却有十天没瞥见过一
次也就不免会有些疑惑和奇怪的想法——他生病了?或者家里有事?最无聊的就是——无故旷课赖学?
百无聊赖地天马行空了十几秒,我决定不再浪费金钱——俗话说:时间就是金钱,夹着厚得可以砸死人的
《全球经济纵观》三格阶梯一跨地混入了景观设计系的教学大楼。
凭着过人的方向感,我很快就在三楼的拐角处找到了祁裔所在的班级,刚探进头,女生的目光便齐刷刷地
扫过来——
“不好意思,请问祁裔在么?”
问话的同时,我朝教室里看了一圈——他不在。
“你找祁裔吗?他现在应该在图书馆里查资料吧。”一位看起来像是班长的女生提供了我想要的答案,“
这一周的这个时间他几乎都在那里。”
“谢了。”
假装没听到教室里传来兴奋的窃窃私语声,我再度大踏步地走下楼,直奔图书馆而去。
静悄悄虽然是图书馆的本质,但之所以能静悄悄仰仗的大部分原因应该是少得几乎看不到踪影的利用者;
当然,现在已极度接近各系的课程结束时间也是一大原因。
因为只有小猫两三只,所以几乎是在我踏入阅览室的同时就看到了那个靠在窗边沉思的修长身影。
“唷。”
我放下‘书砖’,拉开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好久不见。”
没有放开撑着脸侧的左手,他微微扭过头来看着我,“唔……确实。”
“在忙教授布置的设计图?”
我看了一眼摊在他面前的数本景观设计画册,还有他旋转着的笔掉落的地点——一张寥寥数笔的草稿图。
“严格说来是为了交出本次期末考的主观答卷。”
他的声音少了几分往常惯有的活力,可能是有些倦意的缘故。
“十天不见,还以为你成为无端失踪人口里的一员。”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对视之后他淡淡地转开眼——
“不好意思,忘了和你打声招呼。”
“无所谓,本来就是因为巧遇发展而来的友情。”虽然很短暂,但我确信我在那双纯黑中看到了一抹黯淡
。
“也对。”
他的视线,再度投向远方红如火的夕阳。
“有什么困扰的事么?”我舒展开手脚,几乎是有些着迷地盯着那完美的侧面轮廓。
“困扰的事?”他怔忪了片刻,“……也许吧。”
“不想说?”
我的心里忽然浮出一丝莫名的寂寥。
“没什么大不了的,庸人自扰而已。”他以简单一语带过这个话题。
“这样啊。”寂寥感又扩散了几分,开始变为淡淡的郁闷。
他回头,“今晚和唐逸云没有约会?”
“有,不过是在七点之后,所以还有很充足的时间。”
“不需要准备一下么?”他问。
“又不是第一次约会。”我失笑,“她已经不吃我这一套了。”
“是啊。”他也笑了,但浅得几乎看不见,“你们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
自他口说说出的的这句话本该是很自然的调侃,但不知为什么,我的胸口却有一秒被堵住的压迫感。
“你呢?”我随口反问。
“也有,不过是八点以后,凝羽今晚有课。”他合上画册,并站起身把它们一一放回原位,“我们走吧—
—虽然不需要准备,但晚餐还是要吃的。”
“一起吃?”我忽然有了灵感。
他再度一怔,“不了,难得你这么盛情,不过我已经跟父母说好回去吃晚饭。”
“哦。”
失望的感觉,毫无缘由地占据我的脑海。
“下次吧。”
肩并肩地走出图书馆,傍晚的寒风竟冷得有些刺骨。
“还是坐公车吧,这样不容易感冒。”
走出T大,他看了看我身上的外套,又看了看自己的。
“看起来都不是很暖的样子。”
“确实。”我也看了看他的,“那就一起坐公车吧。”
因为坐了车,所以平时可以一起度过的短短十五分钟被缩短为七分钟,没聊上几句,我便目送着他下了车
。
“再见。”
他站在十字路口朝我挥挥手后转身离去。
在这一刻我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今天以后,如果我们不能变得更亲密,那么我们便会再度成为——熟悉的
陌生人。
一连数天,我都借着复习的名义在图书馆频繁地出入。入,一定坐在他对面;而出,则肯定有他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