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咬着唇看着在人群中心笑的一脸温雅的纪文南,暗暗骂:“伪君子!”
情不自禁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块,欢喜向四周望了望,寻了一个方向走去。
四
街边摆了许多小玩意,欢喜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左摸右看拿到手中把玩。那摆摊的小贩笑眯眯的问:“公子,要买
么?买回去给家里的孩子玩是最好不过了,价钱也便宜。我敢说,这十里八乡的,我这儿的东西可是最便宜的了,出
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公子,你看如何?”
“不如何。”
欢喜放下手中的东西往前走,走了几步丧气的垂下了头。
怀中的银子是用来买菜的,如果买了这些小玩意的话不够怎么办?它又不能凭空变出银子来。
转了个弯,眼前的景象竟比原来那条街繁华百倍。人挤着人,街道旁都是铺子,质朴的招牌上烫金的大字幌的人眼睛
痛,无一不是吉利的字号。
欢喜走了半条街,没有看到哪儿是卖菜的地方,头一偏,便看到了一处茶馆。
这茶馆极为醒目,是因为它的破。
不过是用几根竹竿撑起来的屋顶,跟旁边装饰的美轮美奂的商铺来比,实在是不堪入眼。但里面却出奇的坐了许多人
,喝着茶吃着瓜果,怡然自得。
欢喜好奇的走了进去,抬眼便看到里面坐着一人,素白的衫,挽好的发髻,上面插着素朴的木簪。额间的发被风吹的
一荡,唇角的笑便露了出来,宛若天人。
那人面前摆着一张桌案,上面摆着茶杯和折扇,还有一只惊堂木。
欢喜还愣在当场不知所措,店小二已奔了过来,“公子要喝茶么?”
茶应该不贵吧?
欢喜点了点头,在一张桌子旁坐下,好奇的问道:“那人要做什么?”
店小二笑了,“公子莫非第一次进城?我们老板自然是在说书的。这次说的是天神的故事,公子你可有耳福了。”
天神?故事?
欢喜一脸茫然,猛然听得一声响,抬起头望去,原是那人拍了拍惊堂木。欢喜心内无端的紧张起来,连忙喝了一口茶
。
“话说这天宫之上,那神仙可是逍遥自在,与天同寿。那班天神每天没事做,便东家喝喝酒,西家聊聊闲话,偶有一
次,这喝酒便喝出了事。当时天上有位洛卿真人,应邀去了兜率宫喝酒。你们知道这兜率宫是何处么?”那人声音清
亮悦耳,说到此处,眉眼上挑,唇角掠出笑,竟是风情无限。
欢喜接口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那兜率宫,便是太上老君的府邸。”
那人眼神望了过来,幽幽的带几丝笑意,“这位公子猜的不错。那兜率宫的酒自然好喝的紧,洛卿真人多喝了几杯,
竟有几分醉意,拉着旁边的仙女耍起酒疯来,欲要非礼。”
欢喜撇嘴,“原来神仙也是这般德行。”
那人轻笑,折扇轻舞,续道:“太上老君发了怒,让洛卿真人道歉。那洛卿平日便是个狂妄的,何况此刻多喝了几杯
。酒气上涌,坚决不道歉。两位神仙说着说着,眼看便要打起来。那太上老君修为高深,将要动手之际,突然停了下
来,说:‘洛卿,我们相交几千年,何至于为此等小事难堪。今日便散了罢。’那洛卿真人只是不肯,撸了袖子非要
动手,正争吵之时,竟将玉帝招了来。”
旁人正自入迷,听到此处,心下一惊,都“咦”出声来。
那人不紧不慢继续道:“众仙分别向玉帝说明了缘由,玉帝当下发怒,将那洛卿真人贬下凡间,要他修行几十载后,
才能重返天庭。”
众人唏嘘,纷纷道:“天上的规矩不免严厉了些。”
那人淡笑,手中的扇子又摇了几下,轻饮了一口茶,“这事儿还没完。洛卿真人心下自然也是不服,想他修行几千载
,历经多劫,只不过出言调戏了一个小小的仙女,玉帝便做出如此决定。洛卿真人当下出言质问,玉帝沉吟不语,众
仙也有意让此事平息,便纷纷求情。正当玉帝想要收回成命之时,之前那仙女却不依。她虽只是小小的一个仙子,修
为不过数百年,心性却刚烈。她痛斥洛卿真人的言行,并扬言,如若玉帝不严惩,她宁愿坠下畜生道,也不愿再待在
不明是非的天庭。”
欢喜佩服的睁大眼。
那人收了折扇,“玉帝迫的没办法,只能依言行事。”他说完,眉眼一挑,站起身来,拱手道:“众位乡亲,今日便
到此,明日请早。”
众人意犹未尽的离去,欢喜也站起了身,看着左右两边却愣了神。
刚刚是从左边来的?还是右边?
身后有脚步靠近,欢喜以为挡了别人的道,微微往旁边站了站,那人却停在他面前。“公子怎么还不走?”
语气悦耳好听,正是刚才说书那人。
欢喜抬了头,满脸懊恼,“我忘记路了。”
那人低低的笑了一声,很快又忍住了,“今日有缘相遇,不如多坐一会儿?”
欢喜犹豫,突然晴空一声霹雳,吓得它往后退了脚步,满脸惊恐。
那人不以为意的微笑,“想是快要下雨了,这夏日的天气,可真如孩童的脸,说变就变。”他话音刚落,天边又响起
了雷声,雨也跟着倾盆而下。
欢喜吓的又退了几步,脸色骇然。
那人似有所觉,“公子怕打雷?”
欢喜连连点头。
“不如去后堂坐坐?”
小黑狗犹豫了一下,在一道闪电后,连忙点头。
后堂干净素雅,有别于前方的破旧。欢喜吓的恨不得找个角落躲起来,一双手捏的死紧。那人关了门,微微笑道:“
公子请放心,这儿雷声不会很响的。”
欢喜自然放心不了。
有人端了茶进来奉上,欢喜紧张的喝了一口,烫的直呼气。窗边闪电掠过,雷声接而响起来,果然如那人所说的般没
有那么大声,只是隐隐而发。
看到欢喜脸上的惊骇散了许多,那人笑意盈眶,道:“这电闪雷鸣本是自然现象,一般情况下不会劈在人身上的,公
子大可放心。”
“要是劈到了怎么办?”
那人微怔,随即淡笑,“不会如此巧罢?”
欢喜不予争辩,有人又送了糕点上来,欢喜伸出手轻轻触碰,确定那糕点不烫之后才抓在手里往嘴里送,边嚼边问:
“我叫欢喜,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善柳。”
第一块糕点已吞下腹,欢喜抓起第二块,“你名字好怪。”
善柳笑的依然温雅,“给我取名字的人,大概喜欢柳树罢。欢喜公子,看你像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家在何处?”
“小武村。”第二块糕点下喉,欢喜吹凉了茶喝了一口,“就是在左边那个村,你知道吧?”
善柳点头。“来镇上玩么?”
“不是玩……”欢喜忽然停住动作,眼睛睁的老大。
它来这不是玩,是跟纪文南来卖胭脂,顺便买菜。
而它没有跟纪文南说便跑到这儿来了……
纪文南是不是在找它?
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善柳看着它阴晴不定的脸,好奇道:“欢喜公子,怎么了?”
欢喜放下手中的茶碗,抬起头看着窗边倾盆而下的雨,心下一阵一阵茫然。想安慰自己说纪文南应该不会找它罢?
可是,如果是在找它呢?
一这么想,欢喜便再也坐不住,也不去考虑外面是不是还有它最怕的雷声。“对不起,我得先走了,我要找一个人。
”
善柳脸上并没有惊愕,伸手抓住要离去的它,“带把伞再走吧。”
竹骨做的伞递了过来,油绿油绿的印着什么花纹。欢喜接了过来,咧开嘴笑,“谢谢了,下次我带来还你。”
手指松开抓着它的手,善柳微笑。欢喜头也不回的离了去,步履匆忙。
刚走出凉棚,雷声又响了起来,吓的欢喜顿了步。咬咬牙,它还是毅然的往街道上走。
刚才熙熙攘攘的人已散了个干净,商铺前大多是在避雨的。雨下的很大,连撑伞都感觉到了吃力。
脚上的鞋子渐渐侵湿,衣摆也被雨水打湿了,一会儿连头发上也全是水,滴溜溜的往下掉,极为不舒适。
左边?还是右边?
大雨弥漫了视线,本是乱如麻的大脑更加不清楚,沟沟壑壑,全是迷雾。欢喜走了半条街,还是没有看到熟悉的景物
,再走了一会儿,连那茶棚在哪也不知道了。
全身的衣服都已经湿了,欢喜停住脚步,努力的回想该怎么找人。
手指轻捻,小小的光亮盈开来,轻轻一弹,便如萤火虫般四散分开。
欢喜松了口气,这下应该能找到了吧?
雷声越发的响,它紧握着竹伞继续往前走,在路过一个转角处,有谁抓住了它的手腕,将它拉到了屋檐下。
“纪文南?”
纪文南扬起笑,“小东西,那么大的雨还有兴致游走?”
眼前的人灰白的衣纤尘未染,头发衣物都是干的,甚至连脚上的鞋也没有多少水迹……
欢喜突然就觉得堵的慌。
自己以为他会满大街找自己担忧自己所以即使打雷也跑了出来满大街的找人甚至不惜动用自己并不高深的法术而结果
要找的人好好的站在没有雨的地方笑的灿烂阳光……
欢喜越想脸色越黑,配着湿衣湿发,更显狼狈。
最后,它咬牙,“小爷我就喜欢雨中漫步怎么着?”
纪文南笑,一口大白牙闪耀,“莫要淋病了才好。”
欢喜咬唇。
纪文南纤长的手指抚上它湿软的发,“若是病了,谁来给我做饭?”
五
过了一会儿后雨便停了,天空清明的仿若刚刚刷洗过,太阳也重新冒出了头,灿烂的扬着笑脸。
“怎么不吃死你?”欢喜气恼的踢着脚下的碎石,咬着牙切着齿,格外忿恨。它的头发干了大半,衣服却仍然湿湿的
贴在身上,难受至极。
纪文南走在前方,手中提着菜,原本的挑担却是托村里的人先挑回去了。他停下脚步,看着身后的小东西,“在说什
么?”
欢喜不抬头也不说话,一阵风似的往回赶。
纪文南看着它的背影漫笑,身后传来翅膀拍动声,他回头,一只小小的纸鹤停在他手心,一道光亮后,被他收入手心
中,消失无痕。
纪文南慢悠悠走回家时,那扇老旧的木门紧紧闭着,屋顶上的茅草晃晃悠悠的摇摆着。他推了推门,没有推开,显然
是从里面栓住了。
“小东西果然是不能宠的。”
纪文南从旁边找了把平日用的柴刀,木门中的缝隙很宽,足够将刀伸进去一点一点将门撬开。打开门,小黑狗没有在
厅内,显然是回了房。纪文南也不去打扰,洗净买回来的菜,淘米做饭,然后生火做菜。
排骨被油爆的发出阵阵香味,待成了金黄色,再倒上调味料,翻炒后起锅,看起来格外诱人。
盛了饭,特地夹了几块最大的排骨堆在上面,纪文南端着进了房。欢喜正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身上盖的被子是前
两天被它洗的发白的,干净的不得了。
“小东西,吃饭了。”
小黑狗不动。
纪文南将碗放在一旁的木柜上,伸手将被子掀开来,“欢喜?”
小黑狗还是不动。
“欢喜?好欢喜?欢喜小爷?”纪文南伸出指尖,逗弄着它垂下来的黑发,语气充满戏谑,“起来吃饭了,我做了排
骨哦,很香很脆的。”
小黑狗肩膀抽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转过来。
纪文南暗笑,“要再不起来我就全部吃光了!”
小黑狗慢悠悠的将头转了过来,眼圈周围泛着一抹红色,眼珠里波光粼粼,显是强自忍着,才没把眼泪眨下来。
纪文南看着它额间的湿发,伸出手拨了拨,“起来吃吧。”低头看了看它身上的衣,微皱了皱眉,“换了衣服再吃,
你看,床都弄湿了。”
欢喜敛了眉眼,纪文南从柜子里拿出衣服递给它,然后走了出去。
排骨很香,欢喜啃的时候脸上的阴霾全部散去,换上了满足的笑,唇角被汁液沾染,一脸孩子气。
纪文南吃的很慢,看着它好奇的问:“你多少岁了?”
欢喜牙齿咬动,将嘴里的肉吞了下去,才回答:“小爷已经修行五十八年了。”
纪文南沉吟,“寻常妖怪修行个百年,长生不老已不成问题,我怎么看你连法术也不如何高深?”
欢喜脸色微窘,随即争辩,“那是他们没有追求,小爷我岂是小小的长生不老便能满足的?”
纪文南忍笑,“那什么才能满足?”
“至少是成仙!”
“那如若当真成仙了呢?你想做点什么职务?”
欢喜暂时停了咀嚼的动作,歪着头一脸憧憬,“我想做西山的山神,管着那一整片山林,山里的老虎啊豹子啊以后都
得听我的,如果它们不听的话,我就将它们抓起来关到笼子里面去,让它们饿上个七八日。哼。”
纪文南继续忍笑,“嗯,你的目标很远大。”
欢喜重新啃着排骨,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纪文南,“我……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什么是交 合?”
看着眼前的小东西一本正经的模样,纪文南确定它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不知道。这种认知,让他心底升起股怪异
的感觉。
欢喜看着纪文南阴晴不定的脸,犹疑道:“到底是什么?”
纪文南咳了咳,“其实……也不是什么,那什么,小东西,你若真想知道,以后就乖乖听我的话,不准再无缘无故生
气。嗯?”
欢喜连连点头。
“记得,还不准问别人。”
“嗯。”
小武村右边是村里各家的农田,此时田里的稻子长势正好,绿油油的喜人。在一片绿当中,匍匐着一大片花海,远远
望去,格外壮观。
欢喜走在那花田前,后悔的立马想跑回去。纪文南抓住了它的衣袖,“不准走,跟我去采荷花。”
欢喜翻着白眼,“小爷受不了那么浓烈的味道。”
“荷花的香味是清幽的,没有那么浓。”纪文南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况且西山那块全是深山老林,小东西你肯定没
有见过荷花,现在去看看也好。”
欢喜老大不情愿,无奈之下只能任他拉着走。
稻田旁的路且小且窄,土地被阳光照的裂了开来。走了好一会儿,欢喜看到不远处一大块地绿意萦绕,那些叶子又圆
又大,像一小把伞。那些绿叶当中,有白色的花瓣绽放着,微风拂过,左摇右摆,竟是格外好看。
“那便是荷。有一种荷花是粉色的,这里的却是白色。”纪文南拉着它走近,解开绑在一旁的竹筏,“小东西,上来
。”
欢喜迟疑了一下,乖乖跳了上去。
竹筏轻移,纪文南手持竹蒿,语气中有丝难掩的欢愉,“这荷不是专采莲子的,乡亲们种来是为了取泥下的莲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