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大爱 下——琴挑

“你往前头看！”

皇甫良探出脑袋往远处一看，缩小了二分之的眼孔登时扩张四倍，只见那颇具前清风貌的宫殿群在蓝天映衬下，仿若

建立在云端，金顶红墙，层峦叠嶂，红白黄三色交相辉映，雄伟壮丽，仿佛矗立在天地之间，连接苍茫与浩瀚的神砥

。

皇甫良拍手大叫：

“这就是布达拉宫？哈哈哈，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黑熊呼呼地低声叫了两下：白痴啊白痴！

“不是布达拉，是大昭寺！”

大爷给皇甫良浇了一桶冷水，皇甫良登时萎靡，方惊醒，图片上的布达拉宫是一座白色的宫殿建筑，与这清貌的大相

径庭，不过这大昭寺仿佛同样的巍峨，可能受了更多的香火，冥冥之中也可见袅袅青烟蒸腾。

“布达拉在西北郊区的红山顶上，这里可见不到。”大爷补充道。

皇甫良臊了满脸红：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读得再多也要眼见为实，别看自己墨水喝得多，可真论起知识面

来，大爷才是真正的博士，自己只比那赵括，但会纸上谈兵。这样想来，恐怕连他的狗都更盛自己。

皇甫良歪头瞅瞅脚边的黑熊，黑熊依然一脸的痞相，无精打采地把下巴垫在熊爪上，尽情地流着粘稠的口水。

皇甫良问：“大爷啊，听说藏鏊精力无穷，我看黑熊怎么无精打采的，是不是病了？”

大爷回头看了一眼黑熊，眼神中流露出怜爱：

“它有孕在身——三个多月啦，再过半个月就要生了。”

“啥？是个母的？”

皇甫良这才清楚黑熊原来是只母狗，而且还怀了小狗，难怪它一直庸懒怠倦，还对自己特别友好——这符合异性相吸

的原则嘛。

大爷也好像看穿他的想法，笑道：

“黑熊一向喜欢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不然不能一见面就让你撸毛了。”

皇甫良为自己顺便沾狗光受到夸奖感到万分荣幸：时代不同了，连狗都会分美丑了，色胆包天。

“大爷家住哪？”他一边为狗搔痒一边问。

大爷回答说：“八廓街。”

“就是用来朝拜佛祖释迦牟尼的八角街吗？”

皇甫良听说过八廓街，是以大昭寺为轴心环绕的一条古朴而富有浓郁藏族民风的街道，又名八角街。按西藏佛教徒的

说法，八角街是藏传佛教信徒转经的最主要的线路，以大昭寺为中心绕一周称为“转经”，以示对供奉在大昭寺内的

释迦牟尼佛之朝拜。据说每天都会有磕着三步等身长头的人来到这里朝拜，格外地虔诚。

“就是就是。”大爷赞同地说。

皇甫良庆幸自己有佛祖保佑，刚一到西藏就遇到贵人，得以庇荫在佛祖脚下，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心怀虔诚，像众多信

徒那样，围绕八角街转经，向佛祖磕三步等身长头，以示对神明的敬畏，净化灵魂。

不久便来到八角街，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别样风情的古街，街面用亮滑的青石板铺路，街上满是熙来攘往的人群，有

本地藏民，还有外地旅客，从各自的着装和相貌很容易就能分辨。

两旁是原始的白色藏式民房，房高不过两层，一层面向街道摆满了兜售各式各样藏品的摊贩，大爷逐一向他介绍：

“这条街现在很商业了，你看卖什么的都有：这是酥油和酥油桶，那是青梨酒喝甜茶，还有奶渣、牛肉，手工做的卡

垫、氆氇、围裙、藏被、藏鞋，难辨真假的宝石戒指，藏刀、藏帽、藏币、摇经筒、经书、木碗……有空你也买点纪

念品带回去送朋友，保证他们惊喜。”

皇甫良看花了眼，只觉每样东西都在电视节目里看到过，亲见了却又不同，这就是真实。

到了一幢白墙黑瓦的平房前大爷把车停下来，黑熊淄溜一下跳下车，甩开大步就往家门口冲，到了门口叫了两声，不

一会儿就见一位花白头发，穿着藏服的老大妈开了门，看见皇甫良一愣，嘴里叽哩咕噜嘟囔着听不懂的藏语，还狠狠

白了大爷一眼。

皇甫良聪明地从她神态端详出，肯定在埋怨大爷往家里领人了。由此可见，自己并不是大爷的第一只“拾遗”了，也

说不准第几只，反正这位大爷好心肠，乐于助人。

大爷也叽哩咕噜地用藏语安慰了大妈，还拍拍她的腰，大妈这才缓和了脸色，对皇甫良一笑：

“年轻人饿了吧？”

皇甫良被如此慈祥的大妈问候了早就饥肠辘辘的肚皮——在火车上怕东西被偷愣是不吃东西不上厕所——霎那间差点

没感动得落泪，他使劲儿地点头：

“嗯嗯，饿。”

大妈笑得更深，显示出了藏民最美好纯朴的表情，从皇甫良手里接过包裹把他热情迎到里屋，倒了杯茶给他：

“喝点茶，先解渴。”大妈的汉语不如大爷娴熟，但不妨碍交流。

皇甫良环顾着四周，发现家里十分简朴整洁，除了几样现代化的家具和家电，房里的摆设都是纯藏式的，墙上挂着藏

刀，神龛里供奉着观世音，神龛旁边整齐摆放着两个摇经筒和经书，茶几上一套木制碗具颇有特色，但跟自己手里的

茶杯不同，皇甫良猜测那只是摆设，平常该不被主人使用。

喝了一口茶水方觉得味道不对，低头一看，那茶水里泛着一层油光，与平时所饮的草木茶完全不同。大妈见他低头研

究，便解释说：

“这是酥油茶，和你喝的茶味道不一样吧？”

皇甫良点点头，细细品来，果然有一种别样香浓，就夸赞道：

“这个好喝，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酥油茶。”

见他喜欢大妈很开心，又为他倒了一杯，皇甫良美滋滋地一饮而尽，再喝了一碗。

大妈任凭他喝够，然后招呼大爷一起吃晚饭。

晚饭更具特色，牛肉、奶渣、青稞酒，还有一些糕点，皇甫良吃得很带劲儿，直夸大妈手艺好。大妈被赞得兴致高昂

，席间还在皇甫良的起哄下大爷的伴奏下，来了一段奔放的藏族舞蹈，并且拉了皇甫良跟着跳，别提多热闹了。

吃完饭与他们聊天时皇甫良才知道，大妈大爷的儿子儿媳都在别的城市上班，他们有一个小孙子，在S市读大学，一问

之下皇甫良方知，也是赶巧了，小孙子读的大学就是N大，旅游管理学院念大二的，竟然还是自己教过的学生。皇甫良

给旅管的学生上过公共课，可能是学生太多，根本没留意还有个藏族小伙儿。

一说到此关节大妈大爷更开心了，拉着皇甫良就打听N大的情况，N大好不好啊，吃的咋样住的咋样，将来毕业好不好

找工作，甚至还拜托皇甫良回去时多照顾孙子。

皇甫良没有把自己被辞退的情况告诉他们，一是不想提及往事，扰乱了好心境，二是不想老人家失望，好不容易拉上

了关系却没什么用。于是他只略微描述了一下N大未来的发展前景以及旅游管理这个专业的出路，其它只字不提。

晚上睡觉方觉得冷，已经是5、6月份，南方已然入夏，西藏的昼夜温差却很大，他逞能拒绝了大妈的羊毛毡被，只盖

了床薄被，再加上几天几夜的旅途颠簸和高原反应，半夜里就发起了高烧，次日便卧床不起了。

多亏了大妈大爷为他跑前跑后买药喂药、用酒精擦身、还请医生来看，中午时皇甫良的烧终于退了下去，蒙头睡了一

下午的香甜觉，傍晚他在暮色中醒来，望着热闹的八角街景，忽然如梦方醒，脱胎换骨般重生了。

净土，也许这里才是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净土。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感觉身轻如燕，百倍精神，从箱子里翻出照相机后便穿上大衣走出了卧室。

62.审讯

当皇甫良一如圣徒般把自己的满腔热忱与虔诚尽情挥洒在雪域高原苍茫圣洁的土地上时，北京公安局海淀分局的一间

只有十五平米的审讯室里，司徒霄正逐渐沦为被人唾弃的阶下囚。

在铁硬的问讯面前，他运用所有的聪明智慧，与对手们周旋，抵死不认账。

审讯的警察一共三位，年轻的男警察负责提问，中间一个老警察负责监督整个过程，他旁边的女警察则负责记录。

审问进行很久了，年轻男警察愈发不耐烦，端起上位者的架势，向司徒霄逼问：

“司徒霄，还没想通吗？你买通孙石获得证监会委员的名单，进行不同程度的贿赂，连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学老教授也

被你的糖衣炮弹给腐蚀了，害得他被开除证监会，身败名裂，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急救，你就不觉得愧疚？”

年轻男警察刚从学校毕业，血气方刚的青年，特别愤世嫉俗，最见不得司徒霄这类经济案犯，认为这种受过高等教育

，本该像自己一样报效国家，却反过来退化为蛀虫钻国家空子的东西，简直就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斯文败类，该

满门抄斩的，于是他表现得尤为义愤填膺，尤其在上级面前，竭尽所能地对司徒霄的不义之举针砭唾骂，以显示他为

人的正直不阿嫉恶如仇，和三观的坚定崇高。

与小警察的愤然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司徒霄的奸猾。

司徒霄轻浅地笑，眼神中满是嘲弄与轻视，司主任这位半路得来的干爹的名誉与安危，从来就不在他的内疚之列，从

头至尾，他认干爹的目的只有一个：公司上市，司主任能大开绿灯。司主任也确实大开绿灯了，而且利用自己的影响

力，极力游说其他委员投了维亿立康的票，在整盘棋局里，司主任只是一颗棋子，攻敌之炮，现在事情败露，炮弹变

炮灰，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内疚？不。

“呵呵，”他伪善地笑笑，继续坚持一问三不知的套路，摆出一脸无辜相：

“警察同志，我已经交待过了，只是认那位老教授当干爹，如果儿子送爹东西也算是贿赂，那天下就没有孝子了，我

亲爹去的早，好不容易认了个爹，怎么能做不肖子呢？”

小警察忍住气，亮出了铁的事实：

“你也不用狡辩，我们已经详细调查过了，你尽力争取跟N大合作的项目，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用五百万搞研

发，却用一千万搞周边，盖什么校舍，种什么花草树木，我看你实在不像个商人，倒像个慈善家，你真正目的，就是

为了在教授那里加分，获得他的好感，好在公司上市时拓宽道路，这些你还不承认吗？”

司徒霄稳坐钓鱼台，不慌不忙地回应：

“我承认我做过这些，可盖校舍种树木是为大学作贡献，对社会有百利而无一害，如果做好事也要被惩治，相信我之

后的那些企业家，不会有人再站出来回馈社会了。”

小警察脸色一变，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转头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老警察。

老警察目光炯炯，从那满是沧桑沟壑的老脸上清晰可辨生活艰难走过的足迹，司徒霄无端揣测着，一个警察兢兢业业

干一辈子的收入能有多少，恐怕还不如自己为N大种的那棵五十年樟树昂贵。

老警察阅人无数，不温不火地说：

“不错，你确实做了很多有益社会的好事，例如为大学盖校舍种树木修围墙，还援助非典筹集善款，这些都是好事，

可惜你做的虽是好事，目的却不为做好事，你的目的，是想让社会和人民为你的私欲买单，为你做好事，你这样的企

业家，不会成为正面的典范的。”

司徒霄想了想，低头一笑：

“谁又没有私欲呢？没有人会白白做好事，人都是需要别人知恩、图报的。如果只做好事而不求回报，那不成了佛祖

了吗？就算是佛祖，也需要凡人的香火的。”

关于做好事与贪私欲的问题，老警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与他兜圈子，便直接戳他死穴，并且一戳就见血：

“司徒霄，唐小冉这个人相信你不陌生吧？”

司徒霄果然中招，立刻紧张起来，凭直觉猜测，他早就感觉到，维亿立康的功败垂成，一定与这个唐小冉密不可分，

而她在关键时刻的叛变，又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皇甫良住院后，为了弥补对皇甫良的愧疚，司徒霄终于与唐小冉摊了牌，急欲解除婚约，但唐小冉不是一个简单的被

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她心思缜密，手段高明，当初既能帮助司徒霄一路从小职员一步步爬到董事长宝座，当然也能

拉他下马。当她终于彻底明白司徒霄不可能真爱自己时，她愈发憎恨起这个千方百计利用自己的男人，恨乌及屋，连

并着皇甫良也一起恨了，于是她写了两封匿名信，一封信寄给了检察院，告发司徒霄买通证监会工作人员孙石得到委

员名单一案并进行行贿的全过程，第二封则寄给了N大法政学院，有理有据地揭发皇甫良与司徒霄之间的不正当关系，

两人的亲密照片，也是她事先找人跟踪拍摄的。

司徒霄当然不知道这些，他能猜到唐小冉对自己由爱生恨进而告发维亿立康不正当上市一案，却万万想不到，皇甫良

的突然失踪也是她从中捣鬼，他料到她会报复，可没想到报复来得如此迅速而猛烈。

如果他知道她对皇甫良也下了蛊，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一定不会饶了她。

可惜，就算唐小冉逃到天涯海角，司徒霄也没有机会一仇雪恨了，连警察都找不到她，唐小冉仿佛人间蒸发了。

司徒霄无法再坐怀不乱了：

“唐小冉她…..人呢？她都说了什么？”

小警察与老警察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胜券在握。

“唐小冉留下了这两年里维亿立康的造假罪证，包括制造虚假盈利帐目，涉嫌违规药品的虚假质检报告，买通药监局

副局长获得生产批号……更早一些的也有，你还想听吗？”

司徒霄脸色惨白，脑袋里被强塞满糨糊。

早晚还是栽在了这个女人手里，这些年来他想尽办法安抚她，甚至不惜与她订婚，就是担心她狗急跳墙，吃里爬外。

对她，他既怕又恨，怕的是她手里捏着的那些把柄，任何一条都足以致命，恨的是她纠缠无度。这个女人最厉害之处

，就在于无法用金钱来收买，她想要的是金钱所买不到的爱情，可司徒霄什么都能给，偏不能给她爱情。也是可悲，

这两个人，一个讨情不讨财，一个却除了情只有财，这么看来，唐小冉最终的叛变，也在情理之中——既然讨不来情

，那么只能卷财，在司徒霄被逮捕的前一天，她已经携公款逃往一座连地图上也找不到的岛国，杳无音讯。

此刻证据确凿，唐小冉连本带利都找了回去，司徒霄四面楚歌，还在妄想做最后突围：

“这些我都不清楚，这些都是唐小冉背着我干的，你们该抓她，她才是罪魁祸首。”

小警察轻蔑地哼了一下，脖子扬得老高，像一只斗胜了架的公鸡，试图给对手致命一击，彻底让他崩溃：

“如果没有你的授意她会干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维亿立康上市后你才是最大的受惠者，她一个小助理凭什么为你冒

这么大的风险？”

“她，她……因为她……爱我……所以愿意冒风险，这些都是她瞒着我做的。”

面对小警察的咄咄逼问，司徒霄有些语无伦次了，他感到了力不从心，真的，三十六岁不再是一个年轻的数字，三十

六岁的男人虽然如花，但中看不中用，抗击能力明显衰退，与小警察这样二十几岁的小青年相比，他确实英雄垂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