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颇老矣。
小警察涉世不深,相信正义相信爱情,对女人这样的弱者尤其报有偏执的同情心,对司徒霄的过河拆桥当然更加嗤之
以鼻:这样的败类还有什么资格谈论纯洁的爱情呢,他轻蔑地翻起大半个眼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
“爱你?爱一个同性恋者?哼,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跟你有不正当关系的那个男教师被人揭发,已经被学校开除了,
在这件事上,你也不会感到内疚吧,为了从中捞取好处,这种丑事你也干得出来!”
司徒霄无暇顾及他用词的刺耳,惊诧地问:
“小良……皇甫良被开除了?他不是自己辞职的吗?”
“名义上辞职,其实是因为同性恋的身份被开除,这是N大的于校长交待的,为了不影响校企合作,所以说他辞职。”
小警察如实奉告。
司徒霄震惊了,一切的防备武装抵抗,在知悉皇甫良被赶尽杀绝后,全部土崩瓦解.
这么多年他所坚持的,所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甚至连自己都不耻的极致的卑劣,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两人可靠的
后半生: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可是到头来,再厚实的衣物也难掩心寒,再可口的食物也不知甘苦。缺了一个人的半生,何谈完整一生?无人分享的
荣华,何谈富贵?
彻底的一败涂地!
“他在哪?……皇甫良在哪儿?……你们是警察,你们一定知道!这样吧,只要你们告诉我,我什么都交待,一切都
交待……”
“司徒霄!皇甫良跟本案有关,警方也在寻找他,用不了太久就能找到了。你该交待还是要交待,别跟别人扯上关系
,这里是公安局不是公司,还跟我们谈条件?”
小警察很难理解他缴械的迅速,仅仅为了另一个男性,一直应对自如的企业家、精英,也会慌不择路。
二人的关系细想来,小警察忍不住的作呕。真恶心!如果法律规定同性恋也算犯罪就好了,那么仅此一条,就可以令
他轻易伏法。
司徒霄缓缓垂下头,佝偻着脊背,高大的身躯瞬间缩小了一半,仿佛从体内流失了大半的精血般,顷刻间就苍老了几
岁——警察们当然无法理解,对于司徒霄来说,皇甫良的丢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丢失了唯一的挚爱,更意味着丢
失了跋扈于世的自信,皇甫良曾让司徒霄有这样的自信,但现在人没了,自信也就跟着没了。
人可以与天斗,可人终究斗不过天,人只能与人斗,可也有斗不过的人,这便是命数。
司徒霄不想斗下去了,再斗下去,只有死无葬身,他想留得全尸,等皇甫良哪天良心发现过来祭拜时,能在坟墓里偷
望他一眼也好。
司徒霄默默叹气,打起精神,对老少警察行了一个明显悔悟的注目礼,娓娓道来:
“警察同志,我交待,我所有的罪过都始于我爸爸所做的一件好事……”
63.即日起程
师弟被捕后,师兄和周佳任前去探望,着实吃惊不小。
师弟的下巴长满了密实的胡茬,头发蓬乱,面如土菜,本就矮小的身躯瘦削得像根晾衣竿子,身上穿的还是刚被抓进
来时的那件格子衬衫,衬衫皱皱巴巴地缠绕在师弟身上,使师弟看起来就像一个发育不良的蚕茧。师兄暗自哀叹着,
意气风发的师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未老先衰,心若死灰,在风雨中飘摇着,不知何去何从的殉道者。
师兄说:“梁师弟,你受苦了。”
师兄是发自肺腑说这句话的,可以师弟现在心态,太容易就失去平衡,把师兄的问候当成了一种嘲弄,一种站着说话
不腰疼的夹讽。
师弟抬起沉重的榆木脑袋,怨恨地瞪了师兄,突然发狂笑道:
“苦?哈哈哈,错!正相反,我觉得很好!相当好!好得不能再好!从来没这么好过!这里不知有多好哪!哈哈哈!
哈哈哈!”
周佳任望着狂笑的师弟,胆寒地拉了拉师兄的袖口说:
“小生怎么了?好像是疯了,这看守所有什么好的?”
师兄悄悄说:“他这是怨我们呢。”
周佳任一时还没明白师兄所说的意思,就听师兄柔声劝慰道:
“小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你得把事实告诉我们,我们才好想办法救你出去啊。”
师弟闻言眼里瞬间闪现出两点光芒,但随即黯淡下去:
“算了吧,你们巴不得看我好戏呢,会好心救我?”
周佳任一听这话气极了,挥起拳头照他面门捶去,被师兄拦住了:“佳任别忘了我们说好的,救小生要不计前嫌。”
周佳任这才忍耐住,不停地从鼻孔里喷气,像只斗牛:
“哼!要不是师兄劝,我才懒得理你,爱谁救谁救!你这是自食恶果,不招人疼!”
师弟倔强地闭紧嘴巴,看也不看两人。
师兄接着说:“小生,为维亿立康代理上市是不是唐小冉指使你的?你真傻!唐小冉这是明摆着害你呢,她瞅准了你
急于立业的心理,鼓动你代理他们公司上市的案子,其实她早背地里策划好了一切,不但曝光了自己公司的虚假账目
,还揭发司徒宵行贿的事实,你只是一个间接受害者罢了。”
师弟一怔,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不对……不对!小冉明明跟我说,她欣赏我的才华和学识,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公
司上市案子由我代理,这是双赢,我们两方都不吃亏的,等赚了钱她就跟我结婚。她怎么能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一定是你们嫉妒我们,才编造谎言!”
“放屁!”周佳任见他仍然执迷不悟,气不打一处来,“谁嫉妒你们!唐小冉那种货色白给我我都不要!当初真不知
道搭错哪根筋会喜欢这种女人,她在我们兄弟中间搅来搅去,很明显使得就是离间计。师弟你想啊,她能跟司徒宵订
婚,说明她爱的人只有司徒宵一个,连自己最喜欢的人也能背叛,你算个鸟啊?你被她卖了几次还替人家揉腰呢!她
一个人玩儿我们仨简直是鬼推磨——我们被她玩得团团转还得替人拉磨,还有司徒宵和皇上,你知道不知道,老师被
学校开除就是她搞的鬼,连司徒宵也被收监在案了,你还指望着她跟你结婚?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师弟更为震惊,放在胸前的双手抖得跟发报机似的,哆哆嗦嗦的说:
“小,小冉,不会的,她,她,一定有苦衷,她说过愿意嫁给我,跟我白头偕老的,她一定吓坏了,躲起来了,一定
,她就快来了,来看我了……”
“愚蠢!”周佳任拍桌而起,拽着师兄就要走,“师兄咱们走!让他自己等那毒妇来救他吧,如此愚蠢至极的人不配
做我们师弟,哼!”
师兄却不走,拉住周佳任说了一句话,周佳任立刻偃旗息鼓,乖乖坐下了。师兄说:
“那个时候,你非要发明真心药,不也一样执迷不悔,鬼迷心窍吗?”
周佳任便不吭声了。
师兄怜爱地望着师弟,眼神中饱含着深深的同情,师弟看到这样的师兄,仿若见到了神明下凡,普度自己脱离苦海,
他伏案大恸,哭得十分可怜。
哭了一会儿师弟不哭了,抬起头擦干了眼泪,对师兄和周佳任说:
“两位师兄大恩不言谢,等小弟出去一定不会放过唐小冉那娘们儿,我会把这笔帐好好讨回来的,一笔一笔清算!”
师兄满意地点点头:“清算不必了,她早跑出国了,连警察都找不到,你能出去就万事大吉,我们以后仍然是师兄弟
,好好做人,什么都可以重头开始。”
师弟也点着头,目光坚定:“我一定会重新做人!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
周佳任激动地握起师弟的手说:“这当然了!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怎么把你弄出去,所以你得把事情经过详细跟
我们说说,我们才好想办法请律师为你打官司。”
师弟不解地问:“师兄我记得你考出律师资格证了,你不能做我的辩护律师吗?”
师兄怅然摇了摇头:“我虽然有资格证,但没有实战经验,不把握啊,关系到你的生死存亡,必须要找一个既可靠又
值得信赖的好律师才行。”
师弟茫然了:“既可靠又值得信赖,这样的律师不好找啊。”
周佳任补充道:“其实有一个人可以胜任,但此刻他不在这里,如果他做你的辩护律师,一定能把你弄出去,可惜他
至今也下落不明。”
师弟问谁,两个人都沉默了,师弟就明白他们说的是谁了,师弟哀痛地问:
“皇上出巡还没回宫吗?”
周佳任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啊,这趟恐怕凶多吉少了,他一个人溜的,也没个人在身边照应,能不能找回家还不清楚呢。哎,真不让人省心
啊。”
师弟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之火暗淡了下去。
师兄安慰师弟:“你放心,我们会抓紧找他的,已经有点眉目了,前些天他的一个朋友叫大张的我们跟他联系上了,
说半个月前皇上打过电话给他,来电显示是从西藏的拉萨打过来的,皇上肯定到那里游山玩水去了,我们已经买好了
到拉萨的机票,明天就出发去找他,只要他回来,你肯定能出来。”
师弟的希望之火苗又蹿高了,感激地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呜呜呜……”他又哭了起来,悔恨与感动
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溶化了满腔的怨恨。
师兄与周佳任长长舒了口气,相视一笑。
从看守所里回来师兄和周佳任就收拾囊,准备即日起程。
第二天凌晨四点钟,黎明前,还看不见曙光,他们便起床洗漱吃早点,五点打车到了机场,乘早上六点的飞机飞往拉
萨。
安检过后半个小时,飞机准时起飞。
这个时间的机票便宜很多,这个时间乘飞机的人也很少。
周佳任坐在位置上望向还未亮透的天边,心情是忐忑不安的,五味陈杂的。回想这大半年来发生的大事小情,简直就
如恶梦一场。他看得眼睛发酸,便去观察四周的乘客,机舱里的每个人无一例外都戴着白色的防病毒口罩,歪在后座
上恹恹地睡着,他赶紧也把口罩拉上。
非典时期,人人自危。
病毒无孔不入,就算你百般设防,也是防不胜防。
过了一会儿,他感到疲倦了,下意识地便把头斜靠在邻座师兄的肩膀上,分外安心、温暖地睡去……不设防。
师兄低头看了看熟睡的周佳任,眼神无比的温柔,更打起十二分精神,为“佳人”护航。
周佳任做了一场梦,梦里,好像听到有人在这样唱:
我知道悲伤的晚上还有最美的希望
小小的曙光就是飞翔的方向
爱就是信仰
我知道悲伤的晚上还有最美的希望
倔强的我们有双坚强的翅膀
让这世界都听到我们的歌
坚强的我微笑地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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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他从远方来
中午的阳光,格外明媚。
周晓雯在去接机前特意穿上了新买的连衣毛裙,浅咖色的高腰及膝长裙,胸前还缀有一围刺绣精美的花朵,她站在穿
衣镜前全方位地审视了一下,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很得体,很大方,从某种程度上讲,还很漂亮,她满意地笑了。
——皇甫良要回来了。
在接到周佳任从西藏打来的长途电话后,她便开始忙碌起来,精心准备着迎接他的归来。
出门前,她又仔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放心地锁门离开。
这样的自己,在他面前,应该会有自信了吧。
自从皇甫良突然失踪后,周晓雯陷入了极度的忧心和郁结中,茶饭不思,工作无心,导致体重锐减,徘徊在六十公斤
以下,完全可以称得上苗条了。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失去了所爱,竟意外获得了美丽:头发长了(因为懒得理发),皮肤白了(因为经常宅在家里
缺少日光照晒),也光洁了(因为胃口不好,很多油炸零食都不碰,油脂分泌明显减少,没事就睡觉,起到了养颜功
效),眼睛变得深邃而楚楚可怜(因为消瘦,眼部的脂肪减少),与人对视时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能令对方怦然一动
。
周佳任在出发去西藏寻找皇甫良前,特地去探望她,面对周晓雯的突变吃惊不小:
“周老师,你好像……越来越憔悴了。”
周晓雯摸了摸脸蛋,果然触手扁平,她又拿起几个月不照的镜子,觉得面色晦暗,双眼无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唉,真的很憔悴啊。”
周佳任明知故问:“老师是不是……想什么人了?”
周晓雯一震,一想到皇甫良,立刻悲从心来,眼圈红了。
周佳任说:“老师我劝你还是忘了那个人,你想也是白想。”
周晓雯怅然:“我知道……我就是怀念他上课的样子。他上课的时候很风趣,很潇洒,很……酷,有时我都忍不住偷
偷跑去听他的课。”
周佳任笑道:“原来您只是忘不了他的课啊。”
周晓雯低下头,心绪满怀:“也不是……还有很多,一时也说不清楚……”
周佳任一语中的:“老师,你该是很爱他吧?”
“嗯?”
周晓雯一怔,对跟自己的学生谈论这么私人的问题,而且问题直接触及情感最薄弱地带,还是有些尴尬,便遮掩道:
“什么爱不爱的,我们同事这么久,他就这么走了,我当然会担心。”
周佳任也不追问到底:“老师您真伟大,皇甫老师要是知道了还有个人这么在意他,他一定会很感动的。”
周晓雯有些委屈:“他在哪儿都不想告诉我,他连感动的机会都不给我。”
“他谁都不想告诉,不是你一个。”
周佳任当然很清楚周晓雯对皇甫良的单恋是无望而苦涩的,经过司徒霄的伤害和唐小冉的迫害,皇甫良的感情世界一
定千疮百孔了,表面上坚强却内心脆弱的他,本就缺乏爱人的勇气,何况被一次次的赶尽杀绝,要逃到任何人都找不
到的地球屋顶上去?
不过,也许像周晓雯这样对他十分执着的女人能挽救他也说不定,周佳任很清楚,现在的皇甫良,缺少的不是爱,而
是一个值得信赖又信赖自己的人。
于是他鼓励到说:
“周老师,你爱皇甫老师吗?”
周晓雯脸色一红,羞赧着低下了头。
周佳任就说:“你不说就代表默认了。”
羞涩和面子作祟,周晓雯本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确实如周佳任所说,她爱。
“就算他一无所有也会爱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