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薄寒为池京哼着他家乡的旧曲,我看见薄寒亲自教他习剑,我所知道的,不仅仅如此。
只是每次想起来,我就觉得很不安,也许是我不愿意让薄寒与一个新来者的关系变得比和我还好。
后来,新收的溪宁小师弟用一副很了然的表情问我,是不是也喜欢薄寒。
那时我突然想起了当时沧寂问我的话,他们都自以为看清楚了我,却是大错特错。
我的心理,连我自己都不甚明了,更何况是你们。
也许我所表现出来的太过暧昧,也许是我给他们的印象太过纯良,可实际上我比剑门里的任何人都执着于修仙。
所有人都被骗了,他们从来不知道我真实的想法。
我不会有爱情,这个修仙的大忌,我绝对不可能被它绊住。
对于他们的问题,我只能说,那只是种纯粹的嫉妒心理,我只是不满于薄寒亲近池京甚于我这个更早结识的大师兄。
这个答案,无关风月,无关爱情。
十一月廿一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同时也是我让很欣悦的一天。
那雪花无声地落下,就像我心里不能告人的喜悦一样,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不屑一顾的,可只有我知道,我心里欣喜若
狂。
在演武会上,我成为了敛门门首。
可以很诚实地说,在剑门敛门的地位并不是很高,但是敛门门首的地位确实极其特殊,往往那是未来的剑门之主。
如果成为了剑门门首,那么修仙就更容易了。
我知道很多人若是知道了我真实的想法都会觉得很失望,但没有办法,他们总不能希望所有人都无愿无求,那样简直
是自欺欺人。
来剑门修仙,本来就是对于力量、长生的渴望和欲求,任何人都不能否认。
而天上所谓已经修成的仙,也未必真如书卷经文中所写的“视万物为无物”,他们也会有七情六欲,只是看起来淡薄
些。
而且我认为,越是如此,一旦有所求,一旦爆发就越是可怕。
所有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路上我与池京擦肩,回眸,停驻片刻,在我眼前的他,分明就是他眼里的我。
他的一言一语依旧如常的戏谑,似乎与往日没有什么区别,然而他的心态确实变了,此时身为玄门门首的他,所面对
的将不是昨天的他眼前所看到的那些。
可是,他执着依旧,虽然他所要的,我不懂。
正月初一
今日是春节,又是新的一年,而我对于这个日子却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闲坐在书桌前的时候我想起了过去,我记得当时的我和现在似乎有什么不一样,有一些东西我失去了,可又有一些我
却得到了。
过去的我就像是现在剑门新来的弟子一样,热情、活泼、朝气,可现在的我正好相反,似乎是剑门燃烧尽了我所有的
感情。
上善若水,可我只有表面如此,我用的柔和的外在来掩饰自己汹涌的内心。
此时突然觉得,对于现在的自己,早已无话可说。
师尊说,所谓的修仙最终就是要达到的境界,现在的我已经初窥门径。
那是种什么境界,情不牵外物?
我不知道,如果新来的那些弟子知道自己未来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还会不会这么热衷于修仙,虽然可能对于某些人
,长生的诱惑更大。
我第一次怀疑,我们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然而无论答案如何,早已是退无可退了吧。
趋之若鹜,飞蛾扑火,我们为了修仙实在付出得太多,所有才可以付出得更多!
正月十七
薄寒又要出去游历,我很不理解师尊的做法,他总是让薄寒出去游历修行,却从来不见他对别人有同样的待遇。
在送走薄寒之后师尊对我说,任何人修行的方法都不一样,他不适合在这里。
你早就明白这一点,可就是不想放手是吗?
师尊的借口也许可以说服剑门中的任何人,可是说服不了我,我太清楚他的风格,他对薄寒很坚持。
然后他说,渲,你想不想早日成仙?
听得我不明所以,可我还是点头。
然后他告诉我的计划让我震惊得愣在当场,竟然是“五仪星象法”!
“五仪星象法”将中位所有戾气归于四方,并摄取四方灵气,对于中位的人而言,他就等于是吸取了阵法四周的人的
修为用于己,实在是个很阴毒的阵法。
而让我惊诧的,不是师尊要用“五仪星象法”,而是要让我们——他的五个嫡传弟子之四来布阵!
我早就该猜到了,他当时命我为敛门门首是在安我的心,其实他心目中最适合接任剑门的人,是薄寒。
所以他现在调走薄寒,就是为了不让他知道整件事情,而我,自然就是他牺牲的对象之一。
回到房间之后我感到很荒唐,不愧一直都是我们师尊的人,他的计划还真是绵长。
从见到池京和沧寂生辰的那一刻,他就发现这两个婴儿的命格非同一般,如果阵法有他们的参加,那何止是事半功倍
。
而溪宁和我,也许只是凑齐阵法的人,他从那一刻开始就打算牺牲我。
可是我还是同意帮他进行,因为他许诺日后帮我成仙。
我从一开始都不认为他的话可信,所以我自然不会完成他所有的交代。
也许,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师徒,而是所谓的“合作者”,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我出卖了自己的师弟们。
一切的源头都不在于我,他若不告诉我,我也只不过是单纯的受害者;而我若答应合作,最起码还可以保留自己,为
未来做好一点准备。
可是我没有考虑要告诉他们,因为他们不可信,如果稍有差池,恐怕最先性命不保的人会是我。
谁都是要为自己考虑的,我当然也不例外。
房间外,溪宁叫我去山下采买,我开门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依旧很坦然地和他说笑,原来也没有想象中得那么难
以应对。
或许真如他所说,我真是最得他心意的弟子。
二月初二
对于师尊而言,没有哪一天能有现在这么开心,因为他终于可以肉身飞升了,即使他根本没有那个资质。
不可否认,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周到,于我,也只是没有说破他的动机而已。
在我去找其他的师弟们之前我再次问他,你说的话在之后还算不算。
其实,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我都是不会相信的,自从知道他所有的用心之后,我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
而师尊的回答让我很满意,他竟然还赌了咒,简直让我受宠若惊。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继续犹豫。
在告诉他们要为师尊护法的时候,我发现他们三个都非常的高兴,尤其是溪宁,那似乎是终于可以师尊尽一份力的喜
悦。
我的心里冷笑着,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真为你们感到悲哀,所尊敬的师尊竟对你们那些微薄的修为觊觎良久,而所信任的师兄我竟也知情不告。
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不是叫做良心不安。
本来我以为一切都会像师尊所预想的那样进行下去,我成功地将所有修为“废掉”——我只是用某种方法隐藏起来了
而已——并且在阵法进行的最后做好了必要的准备, 使自己没有遭受到严重的伤害;而其他的三个人也如计划地遭到
反噬,严重折损了修为。
可是事情就在那一刻改变了,师尊竟然出手要杀池京,我惊诧之余竟然下意识地去护他,虽然晚了一步。
沧寂早已赶在我前面,挡下了师尊致命的一击,如果我没有猜错,沧寂的伤恐怕已经无法痊愈。
可是,师尊的表现让我意外,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力量大增,而是全身痉挛,瘫倒在地。
应该是该阵法运行完毕,师尊的身体恐怕一时间难以承受那么大的力量,所以需要长时间的适应,可若是现在沧寂和
池京联手……
既然你我一开始就没有相互的信用可言,那我又何必对你仁义?!
大局如此,你也怪不得我。
我们刚刚摆好对抗的架势,只听得门被拉开,然后一声怒吼,你们干什么!
骤然回头,只见薄寒一脸怒容地站在门口,手中已经拔出了他的长剑。
他为什么会回来,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回来,难道事情不是早已安排得很完美了吗?
我愣在当场,只是看着他,可是他的目光里却只有池京。
池京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佯装不屑,我们做什么,你不都看见了吗?
即使发生天大的事情,难道还能允许你弑师吗?
呵,你哪只眼看到了我们在弑师?
我起身解释,薄寒你确实误会……
可是他却偏偏不信,既然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于是大打出手,于是薄寒一怒转身离去,于是……一切都沉寂。
现场除了我以外,就只剩一个人可以安然地站在房间里,他咧着嘴笑着,我只想到了狰狞。
你如愿了,所以可以走了。
他点头说,他答应我的事情未来会办到。
我摇头拒绝,我此刻并不想成仙,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未来哪天我需要的时候,自然回去找你。
他此时已经不是过去的凡人,所以腾云驾雾,御风而去,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望着他远去的影子,空荡荡的天穹里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
有些茫然,我到底想要些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的师弟们,至少我不能让他们死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友情亲情之类的东西,我实在不忍心由他们自生自灭,也许又是良心不安。
于是下了特别的咒术,在昏睡中你们的伤势可以好得更快一些,而当再次醒来,将已会是沧海桑田。
到那时,很多东西已经消逝了,很多东西又会出现,六界本就是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
当然,也会有很多东西将会被湮没,比如这件事情的真相。
其实一梦千年正是我求之不得,梦里至少不像这儿,真实得冰冷,无情无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