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缠(出书版)中 BY 十世

作者:  录入:09-18

迦罗遥回头,隐隐听到光线处传来微弱的啼哭之声。

啊……

那是他的孩子。他还没有出生的孩子。

迦罗遥脸色一变,模模糊糊地有些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了。

迦罗坤雅温柔地拍了拍他:「孩子,回去吧。你不该来这里。」

迦罗遥想起孩子,心中忧急而坚强起来。

他急切地站起身,向著光亮处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转身望著站立在黑暗中的父皇,还有黑河对岸那看不清容颜

的母亲。

他突然跪了下来,冲著父母二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迦罗坤雅慈爱而笑,对他挥了挥手:「去吧。快去吧。」

迦罗遥忍著热泪转过身,向著光亮处跑去,但却突然发觉自己双腿沈重,一步都迈不出去。

他大惊失色,猛然忆起自己双腿瘫痪,如何能走路奔跑来著?

这麽一想,登时冷汗直流。

不!不行!他要回去!他要回去啊!

他的孩子还没有出生,他不能留在这里。他要回去生下孩子!

他心中忧急如焚,奋力挣扎,却迟迟无法摆脱桎梏。忽觉一阵巨大的推力从後袭来,好似被人推了一把,身体身不由

己地向光亮处扑了过去。

遥远的身後,隐隐传来父皇母後温柔的声音,但却听不清楚了。

第十七章

迦罗遥恍恍惚惚地醒来,腹中的剧痛再次唤回他的神智。他隐约听见屏风外子荷失控的声音。

「这可怎麽办?王爷已经这样了,清瞳又生死不明……这可怎麽办好?」

「子荷,冷静点!子墨现在还在寻找清瞳的踪迹,是生是死定会有个结果。现在还是王爷的事要紧,你先静下心来。

那不是高虎吗?他怎会在这里?我不是派他去西凉了吗?

迦罗遥昏昏沈沈地想,突然心底一惊,清明起来。

卓凌风对屏风外的事漠不关心,正在一心一意地为王爷施针。突觉王爷微微一动,抬眼看去,见摄政王不知何时睁开

了眼,双眸倦怠,却坚定清亮地注视著自己。

卓凌风大喜叫道:「王爷,您醒了!」

屏风外的对话戛然而止。

「叫……子荷进来……」

迦罗遥声音低哑而无力,但却带著一种不容反抗的气势。

未等卓凌风应声,子荷已经转过屏风,飞奔进来。

「王爷……」

迦罗遥见他面色苍白,双目微红,却没说什麽,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过来扶起自己。

子荷连忙过去,将他半扶半抱起来。

迦罗遥垂眼看著自己的腹部,见原本隆起的肚腹已经下移很多,整个肚皮都压在了最下端,呈现出一种梨子般诡异的

形状。

他知道孩子已经临近出生,只是卡在自己骨盆处不能移动。只是这样被子荷半抱起来,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孩子的头

颅好似巨大的堵塞物,紧紧卡在他双胯之间,有种快要被撕裂、胀裂、碎裂开的痛楚。

「卓大夫,我们再试一次。无论如何……」迦罗遥猛然顿住,浑身僵硬,双手抓紧身下床褥。

待咬牙忍过这波阵痛,他冷汗涔涔地续道:「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孩子。」

「王爷──」子荷痛叫一声。

迦罗遥轻轻摇了摇头,无力而坚定地道:「我不会放弃……但必须、必须保住孩子!这是命令……呃、啊──」

他猛然扬起头,向後挺去,圆隆的腹部再次暴烈地挣扎起来。

卓凌风大叫:「就是现在!快!快!」

「啊、啊──」

「王爷,用力!快用力推!」

迦罗遥咬紧牙关,脸颊憋得通红,整个人好似弹簧一样弹起,竟挣脱了子荷的扶持,自己挺身坐了起来。

子荷大吃一惊,只见王爷竟猛然抓住了束套双腿的巾环,不顾臃肿粗圆的肚子,整个身体曲在一起,双肘甚至贴到了

膝盖上。

「啊──」

迦罗遥长长地大吼一声,自虐一般以这种极为不可思议的姿势挤压著腹部。

蜷缩的身体大大加重了腹部的压力,胯间传来一股剧烈的撕痛之感,卡在骨盆处的胎儿,终於艰涩而缓慢地被推挤了

出来。

卓凌风见机不可失,立即伸手进迦罗遥早已大开的後穴,扶住孩子的头,向外慢慢拉扯。

稀少的羊水混著血水汩汩溢出,迦罗遥用力拽著巾环,窝曲起身子,似乎想将自己折断般,忍受著这巨大的痛楚。

「唔啊──」

「呜哇……呜哇……」

孩子终於被拖了出来。几乎在被拖出的刹那,孩子便迫不及待地发出了细小,但却让人安心的哭声。

「王爷,该喝药了。」

迦罗遥侧躺在床上,搂著身旁的孩子看著。他的神色沈重,但眸底却流露出对孩子浓浓的怜爱之情。

「嗯。」迦罗遥接过药碗,一口仰尽,将药碗递了回去。

他刚生产完,下身伤口严重,几乎不能著床,只能这样侧卧著。而且因为暗双生子,产道便是後穴,所以产後只能喝

些流质的食物。

好在他身为当朝摄政王,此次出京带了不少珍贵稀少的大补之物,兼之内力深厚,因此第二天便恢复了力气,精神也

好转许多。

子荷忐忑不安地看著王爷,想起前日凌晨王爷生产时他与高虎的对话,不知当时从昏迷中醒来的王爷听到了没有?

当日迦罗遥产後脱力,下身又流血不止。都未来得及看孩子一眼,便沈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整整

睡了一天一夜。

他让子荷抱来孩子,放在身边,一看就是一上午。

这孩子也乖,可能早上吃得饱了,一直也没醒,抿著小嘴呼呼睡著。

迦罗遥给她掖了掖裹得严实的小被褥,低声吩咐道:「让高虎进来。」

子荷脸色一变,颤道:「是。」

王爷果然知道了……

高虎走进内室。寝室中点著清淡安神的熏香,已不见了当日生产时的血腥和恐惧,但高虎不知为何,还是感觉冷汗涔

涔。

「王爷。」他在榻前跪下。

迦罗遥淡淡道:「说。」

高虎抖了一下,斟酌片刻,低声道:「六日前夏国再次夜间突袭,王将军率军抵抗,但沙兰河上忽然燃起了大火。原

来夏军前一阵突袭时使用的浮木、栈桥,都已涂上了厚厚的松油。那些浮木留在河面上,大火一燃,登时融化了冰层

。我军没有防备……损失惨重。」

「继续!」

「与此同时,夏国人不知如何掘开了西面矿山的密道,从密道中转出一队军队,从後袭击西凉城。王将军被前後夹击

,奋力反抗,最後战死……沙场。」高虎顿了顿,咬牙道:「白清瞳也失踪於沙兰河中。目前生死不明,子墨还在沿

岸寻找。」

迦罗遥闭了闭眼,原本拍抚婴儿的手不由加大了力气。孩子被他弄醒,登时大哭起来。

迦罗遥愣愣地看著嚎啕大哭的婴儿,却没什麽反应。

高虎忐忑不安地跪在床前,见小郡主哭了半天,王爷却置之不理,自己都有些心疼,过了片刻,终於忍不住小声道:

「王爷,小郡主……」

迦罗遥温柔地摸了摸孩子的脸,忽然低低叹息一声,声音微不可察:「为何是个女儿……」

孩子让子荷抱了下去。迦罗遥倦怠地躺在床上,双眸没有焦距般地盯著某处发呆。

高虎一直垂头站在一旁,没有王爷的命令,他一动不动,好似木头桩子一般。

过了良久,迦罗遥终於出声:「你再派些人去西凉寻找白清瞳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王将军那里……」迦罗遥闭了闭眼,心中一阵难过,似乎疲倦不堪,顿了半晌,道:「让子荷准备一下,我们立即

返京。」

高虎惊叫:「王爷!」

他便是再不明白,也知刚刚生产不久的人不宜挪动,也不能见风,有诸多的规矩。可是王爷刚刚生产的第二天,便要

起程返京,又是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

他急切地想再说什麽,迦罗遥却不容他多说,淡淡道:「本王累了。你下去吧。」

高虎无言地张张嘴,只好退了出去。

迦罗遥不顾众人劝阻,第二天便启程赶回京城。

他不得不这麽做。王崇勉此次战败身亡,京里必有大的动作。王家虽然一直低调,但皇帝已经亲政,定少不了要打压

王家,此次正是一个大好时机。

王崇勉是迦罗遥的亲舅舅,与他感情深厚。此次王崇勉战死沙场,对迦罗遥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皇帝肯定会对战败之事大怒,借机对王家出手,迦罗遥於情於理都不能置之不理。何况他出京之事乃是秘密,若是此

时他不出头,定会惹人怀疑。

因此迦罗遥不得不放弃去西凉寻找白清瞳的念头,压下心头的担忧,拖著产後未愈的身子往京城赶。

「哇哇……」

迦罗遥听见孩子的哭声,皱了皱眉,睁开眼唤道:「子荷。去问问奶娘,孩子为何一直哭?」

「是。」

子荷跳下马车,展开轻功跃上後面的马车。过了片刻回来道:「奶娘说小郡主一切安好。可能是一路颠簸,睡不好觉

,这才哭闹不休。」

迦罗遥叹了口气:「把孩子抱过来吧。」

他的马车虽然外表普通,但内里却是经过特殊加工的,十分平稳舒适。他没想过要这麽快赶回京城,因怕影响他休息

,孩子一直与奶娘在後面那辆马车中。那辆马车是在汾州匆匆置备的,毕竟比不过自己这辆。

子荷将孩子抱了过来,迦罗遥小心翼翼地接到怀里。

他半躺在马车的软榻上,对抱孩子没什麽经验,女儿到了他怀里还是不舒服地哭闹著。

迦罗遥皱了皱眉,耐心地哄了哄,却见她没有止哭的打算,不由略带烦意地道:「不要哭了!」

子荷知道王爷得知西凉的消息後一直心情不好,可小郡主刚出生没多久,哪里听得懂他的话,忙道:「王爷,还是我

来吧。」

迦罗遥将孩子递给他,然後转过脸去不再看。

子荷手法熟练,没多久就将小郡主哄睡了。他望著孩子娇嫩的小脸,不由感叹这孩子虽是郡主之尊,但刚出生就要奔

波千里,也实在可怜。

「王爷……您不喜欢小郡主?」他这些日子见迦罗遥对孩子不冷不热的,终於忍不住开口问道。

迦罗遥好似被刺中心事,抬眼扫了他一眼。不过子荷毕竟是他心腹,伺候了他十多年,二人情谊亦主亦友,所以还是

答道:「没有。」

子荷小声道:「那您……是嫌小郡主是个女儿?」

迦罗遥沈默不语。

「王爷,小郡主毕竟是您的亲骨肉啊。也是……他的孩子。」

迦罗遥心中一痛,脸色有些苍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用说了,我只是心里有些烦……唉,把孩子放我身边

睡吧,你抱著她也很辛苦。」

子荷见王爷松动,赶紧将孩子放到他身边。

迦罗遥将孩子往自己身边拢了拢,神色之间还是带著无限怜爱的。

子荷趁机道:「王爷,还有几日便到京城了。您要不要给小郡主起个名字?」

迦罗遥一愣,道:「还没满月,不著急。」

「王爷,都说孩子有个乳名好养活。小郡主身分尊贵,自然不怕妖邪入侵,不过女儿娇贵,还是先起个乳名好。」子

荷心里明白,王爷不想给孩子起名字,大概是想将这个权力留给白清瞳。

可是已经半个多月了,西凉城那边还是没有消息,谁知白清瞳是否……还在。王爷就算抱著这份希望,也不能让小郡

主无名无分地养活啊。

迦罗遥心中一痛,想起白清瞳拟了几十个名字,有男孩有女孩的,但挑来挑去,哪个都不十分满意,结果到最後也没

定下来。後来白清瞳说,等亲眼看见咱们的宝宝後再定吧,到时让宝宝自己选个名字。

那时只是笑谈,谁知现在……

迦罗遥按了按胸口,哑声道:「那就先叫梦儿吧。」

他想起生产时自己做得清瞳落水的梦,也许就是个警示。还有自己昏迷之际所去的那个地方,仍然历历在目。

这些梦他记得清晰,各种念头纷纷扰来,索性就让女儿先叫「梦儿」吧。等瞳回来,再给她起个好名字。

瞳……他还能回来吗?

迦罗遥心尖一痛,好似被刺了一刀。

他不敢再想,连忙低头去看女儿,见半个多月来孩子的小脸已经长开些,圆圆嫩嫩的,颇有几分白清瞳的影子。

迦罗遥描了描孩子的眉眼,心中默道:梦儿梦儿,但愿你长得多像你父亲些……

迦罗遥偷偷回到京城,此时京里已经变天了。

皇帝刚刚大婚,新封的皇後正是王崇勉的孙女王婉儿。许是看在新後的面子上,迦罗宇并未怎麽为难王家,只是调任

王崇勉的长子王绪之立即奔赴西凉,为其父戴罪立功。但王家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各方面的压制,相关人员贬职的贬

职,调任的调任。

迦罗遥了解到情况,心里安心不少,对於自己的一些势力受到的打压,反而不太在意。

他花费了两个多月时间,将各方势力打点妥当,立即给皇上写了封奏折,说自己因为腿伤恶化、身体不佳等原因,想

离开京城,回遥京属地去。

这份奏折一呈上,立时引来各方不同的反应。迦罗遥却都顾不了了。他见京里的形势稳定,暂时没有需要他的地方,

而且皇帝已经亲政,自己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也是保护自己直系属下的最好办法,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

何况……白清瞳一直没有消息,他怎能安心留在京城?多年来,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早已让他操够了心,此时他只盼

望有朝一日能与白清瞳再度聚首。

匡啷──

小皇帝迦罗宇摔碎了宫中珍贵的百年白瓷。他大发雷霆,一通猛砸。

皇叔还是走了!皇叔居然不顾自己的苦苦挽留,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而且那些可恶的老臣们还都劝他放摄政王走,

不许皇叔留在京城。

可恶!真真可恶!

迦罗宇心中的郁卒无法言语。

若不是看在皇叔的面子上,他怎会娶王婉儿?他怎会对王家手下留情?他怎会……将白清瞳的私生女封为皇叔的郡主

那遥西郡主虽然才几个月大,但眉眼鼻嘴,分明都是白清瞳的影子,当他认不出来吗?

皇叔只喜欢男子,自然不会生儿育女。这遥西郡主肯定是白清瞳不知和外面哪个野女人生的私生女,皇叔竟然还爱若

亲生,认作自己的女儿,真是、真是……

迦罗宇其实心里有些烦乱,说不出自己到底气愤什麽。白清瞳在外面和别的女子生了孩子,按说他该高兴才是,因为

这样一来那家夥再也不能纠缠皇叔了。但是偏偏他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那个骄傲清贵、像阳光般坦率俊朗的少年,竟然做出这等失德之事,简直让他失望透顶。

不过想起白清瞳眼下下落不明,十之八九是……牺牲了。迦罗宇的心里再骂不下去了。

不管怎麽说,对已死之人,还是留些口德吧。

迦罗宇这样安慰自己,渐渐冷静下来。

「陛下,您还好吗?」

迦罗宇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皇後王婉儿竟已站在自己身边。

「朕没事。皇後没有被朕吓到吧?呵呵……」

快十六岁的迦罗宇,已经懂得如何在外人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

「陛下,臣妾听说人心头烦躁之时,当适当发泄,对身心都有好处。陛下虽然贵为万乘之尊,但也有烦恼之时。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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