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楼台第几重 上——玉案青

文案

慕青：师父，月迷津度，玉面知何处？雾失楼台，你在第几重？

卿尘：慕青，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你总是不懂。

（本文为忠犬徒弟攻+美人师父受，再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妖孽腹黑受，最终1V1 HE）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主角：慕青，卿尘 ┃ 配角：容若，宣冉，郁米，桐花，紫澜，无邪

1

夏日炎炎，尽管时近傍晚日头已经偏西，天仍然热的厉害。树上的知了十分聒噪，没命地叫着“死——了，死——了

”。

慕青翘着二郎腿躺在树荫下的草坡上，嘴里衔着一茎草叶，一手搭在额头上，透过指缝眯眼看蓝得刺目的天空上飘过

大朵大朵的白云。

不远处的场地上，四个少年人分作两对正乒乒乓乓打得热闹。

一套七十二式的阙衡剑法拆到第六遍时，四人中唯一的小姑娘桐花的招式开始失去章法露出破绽，与之对打的容若不

得不出声提醒：“小师妹，这么急躁可不行，刚才你出的那一剑有些虚了，背后露出一个空门，若是……”

不等他说完，桐花就收了剑势撅着嘴委屈道：“天太热嘛，手上都是汗，剑柄都抓不稳了。”

抬起袖子擦了把额上的汗水，她转头朝草坡上躺着一动不动的那个人看去，眼中霎时一亮，小声道：“老虎打盹了，

此时不歇更待何时！”

容若正想说好歹把剩下的几招练完，桐花已经提了剑走向草坡，没奈何他也只得跟上前去。

这边不打了，另一边厢的宣冉和郁米也没了动力，三下五除二匆匆将自己那套剑法拆完，一起抹着汗珠子退下场来。

离慕青还有两丈远的距离，桐花见一只斑斓彩蝶绕着他的头上下翩飞，嘴角不由得向上弯起，回头朝三位师兄眨了下

眼睛，三个少年会意，分散开来轻手轻脚朝慕青包抄过去。

四柄长剑织成一道绵密的剑网，无声无息迅疾如电朝地上那人当头罩了下来。

这帮扰人清梦的小兔崽子！慕青叹口气，夏日炎炎正好眠，他美梦才刚刚开头，只见茫茫云雾中隐约可见一个风姿卓

绝的背影与一头披散肩头的如瀑青丝，尚未来得及看美人的脸长什么模样呢。

心中不满，反应却不敢慢了，他这几个好师弟妹们向他出手从来不会手软的。当下腰背一缩，整个人如同没了骨头一

般，贴着地皮哧溜一下顺着草坡滑了下去。

四个人扑了空，失去了最佳进攻机会，不由大感无趣。三少年纷纷将剑一抛，四仰八叉地摔在草地上。

桐花嘴巴向来不饶人，嗔道：“大师兄，原来你装睡！”

慕青从地上一跃而起，吐掉嘴里的草叶，瞪她一眼，笑骂道：“臭丫头，大师兄就算睡死了也得醒过来，不然就被你

们四剑八洞了！”

然后给那三个躺得七歪八扭的少年一人一脚，“胆肥了嘛，居然敢偷工减料，赶紧给我起来接着练。”

圆圆身子圆圆脸的郁米向来比较乖巧，顺势抱着他的腿哀哀泣求：“大师兄，你发发慈悲饶了我们吧，再这样练下去

你就快看不到我了！”

慕青捧着他肉乎乎的脸蛋左看右看好一顿揉搓，然后忧心忡忡：“老四，你要不多练练，照你这大好长势，大师兄担

心过不了几天你就该改名叫苞谷了——煮熟的。”

“啊，我不要当苞谷！”又俗又土，一点气质都没有，会娶不到漂亮媳妇儿的！郁米惨号一声，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

来，一路挥着剑朝场地狂奔而去。

宣冉背转身子开始他的例行抱怨：“往常师父在的时候还只让我们练四遍呢，还以为这些天他出门了能够偷一下懒，

谁料换个人居然如此心狠手黑丧心病狂，硬生生加了一倍。我们练得累死累活，他躺在一边倒睡得安逸，真是没天理

。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才回来……”

慕青挑挑眉：“老三，你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什么黑不黑狂不狂的，大师兄我听的不大清楚。是不是觉得八遍不够，

还想让大师兄再加一倍？”

宣冉转过头来一脸谄媚：“我是说大师兄一点不黑，一点不狂，根本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才对，而且还英明神武见识

过人呢！八遍最好了，既累不死人，又能让我们得到充分锻炼，简直是再合适也没有了！啊，对了，我想起来我还有

两遍没练，失陪了！”

然后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慕青笑眯眯地转向已经站起身来时刻准备着的容若，“老二——”

容若二话不说，十分干脆地走下草坡。

慕青满意地目送他离开，赞道：“还是老二知晓事理深明大义，明白大师兄的一片苦心啊！”

末了，转身摸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向桐花。

桐花撇撇嘴，扭着身子一脸哀怨：“大师兄，你看看，人家这两天是不是晒黑了？”说着仰起水蜜桃一般红白娇嫩的

脸来就往慕青跟前凑。

慕青以手抚额，后退一步：“桐花，大师兄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你在这里监督他们三个练足剩下两遍，我去看看师

父回来了没有。”

桐花笑得眉眼弯弯，脆生生道：“是，保证完成任务！大师兄请慢走，要是见到师父了先代我们向他问个好，说我们

都很想念他，日日夜夜都在盼他早些回来！”

“知道了，你们一片孝心大师兄代师父笑纳了。”慕青不知廉耻地应道，然后回身朝山谷里走去。

慕青师兄弟五人都是孤儿，几岁大的时候被师父卿尘或拣或救或受人之托陆陆续续收养起来。慕青年纪在五人中稍长

一些，十八岁，二师弟容若、三师弟宣冉与四师弟郁米三个在十五至十六之间，小师妹桐花最小，十四。

说起来五人年纪也相差不多，但入门有先后，排名有高低，用宣冉的话来说，慕青为人“心狠手黑”，整治起人来“

丧心病狂”，他们四个从小到大联合起来对其进行过无数次全方位立体化偷袭围剿，却始终棋差一着屡试屡败，继而

遭其变本加厉血腥镇压，以至吃了无数苦头。

卿尘生性淡泊随意不耐琐事，对徒弟们向来疏于管教放任自流，慕青却极有大师兄的身份自觉，从几年前开始就自告

奋勇承担起对师弟妹们的督促调教之职，俨然以半个严师自居。卿尘对此乐见其成，并时常对其赞许有加，于是四人

只得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如今，容若几个见到师父就如沐春风，见到慕青就牙根发痒。多年来卿尘不问世事鲜少出谷，这次说出门拜访一位旧

友一去一个多月之久，慕青行事越发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四人被他修理得苦不堪言，因而对师父日思夜想如盼救星驾

临。

慕青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进了沉香谷，透过一片高大繁茂的沉香木，远远地看见院门大开，院中有个白色的修长身影

，心中骤然欢喜，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2

到得院门口，慕青嗅到一股有些异样的淡淡血腥气，心中顿时一凛，冲进去叫道：“师父！”

厅里的卿尘回过身来，额上挂着亮晶晶的汗水，见到慕青眼中霎时透出几分欣喜，却并不寒暄，直接道：“慕青，你

回来的正好，去后院采些土茯苓、玄黄子、雀翎草与蛇胆果来。”

这一回身，慕青就见到卿尘原本纤尘不染的前襟与袖口上沾染着斑斑点点的紫黑血迹，不由惊道：“师父，你中毒受

伤了？”

卿尘摆摆手道：“为师无恙，是这位姑娘受了伤。”说着让开一步。

慕青关心则乱，这才发现卿尘身后的椅子上还斜斜倚着一名年轻女子，约摸二十上下年纪，手中紧紧抓着一个布包，

裙衫有些零乱破损。

看得出来女子五官姣好，不过脸色青紫双目紧闭，唇边凝着血渍，右肩的位置有一片紫黑血污，想必受了淬过毒的刀

剑之伤。

慕青稍稍放下心来，卿尘天生一副慈悲仁善心肠，路见不平施以援手是他的处世原则，不然也不会收了他们五个亦师

亦父地从小抚养至今了。

其实卿尘只比慕青大了八岁而已，而且面相与实际年龄存在差距，眉目如山泉清风般秀逸雅致。因为常年在与世隔绝

的沉香谷中静养清修少问世事俗务，心态又是一派淡泊闲散，以至几个少年老成人小鬼大的徒弟们都不放心他单独出

门，唯恐他被江湖上的邪戾狡诈之辈给欺骗伤害了，又或者再发善心拣回几个流浪儿来削减了他对自己的宠爱，因此

从来不赞成他出谷远游。

好在卿尘一年也难得出山一回，偶尔谷里有生活用具欠缺了，多半也都放心地遣自己的徒弟们去沉香谷附近的村镇采

买，像此次这般出门一月有余才回来也是近年以来的头一遭。

现在谷中一师五徒六个人之间都有将近十来年的深厚情谊，彼此之间熟悉了解得如同自己的掌中纹路，再亲密有爱也

没有了，所以徒弟们都小心眼地不希望再有第七个人进来打破这一和谐格局。

如果说非得再有一人进来，那估计就得是师娘了吧？以卿尘的年纪，换作世上任何一名普通男子，也该是儿女成群承

欢膝下了……

想到此处，慕青又看一眼椅上昏迷不醒的年轻女子，心中隐隐泛起一股莫明情绪，如风一般顷刻消散，既看不见亦抓

不着，让他有些不舒服。

“慕青，怎么了，有事？”卿尘见他半晌不语，不由问道。

慕青回过神来，心里有一肚子问题，这受伤女子是什么来历路数，卿尘与她是旧识还是偶遇，她又是如何受伤中毒而

被他救来山谷的……又觉得此时问这些未免失了轻重缓急，于是应道：“无事，我这就去后院采药。”然后转身出了

门。

不多时，慕青采了卿尘说的几味药材返回厅里，卿尘已经将那女子移到偏厢一间空余的房间躺下，此时正坐在床边拿

着一方湿巾为她擦拭脸上的血渍污迹。

卿尘见他回来，起身道：“你看着她些，为师去配药。”接着取过他手中竹篮去了药房。

卿尘言行举止坦荡无邪，只当那年轻女子是一名普通病人一般，慕青却觉得自己孤身一人留在房中与她相对有些不妥

，于是退出厢房来到厅中。

他见那女子方才坐过的椅子扶手上残留着几点紫黑血滴，不由伸指一拭，然后举至鼻下轻轻一闻，心中很快有几分了

然。随后，他到门口倚柱而立，耳朵里留意着厢房里的动静，眼睛却忍不住朝药房频频望去。

一会儿，山谷中响起叽叽喳喳的说笑之声，是容若四人练功完毕回来了。

离着一段距离，桐花就高声喊了起来：“大师兄，师父回来没有？”

慕青点点头，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四个人虽觉诧异，但也笑逐颜开，争先恐后地奔了过来。

等四人透过竹帘见到屋里躺着的陌生受伤女子后，不由得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然后一起将狐疑询问的目光投向慕青。

慕青挑挑眉头将手一摊，表示无可奉告，然后对桐花道：“师父去配药了，我去打个下手，小花你来照看她吧。”

桐花会意地点点头，进屋到床边去察看那女子的情况。

慕青将三个满身臭汗、凑在门边好奇窥望的师弟撵去冲凉洗漱，自己径直去了药房。

到药房的时候卿尘正在桌边将四味药材按比例研磨捣碎成糊，他自然而然上前道：“师父，你远道回来辛苦了，先歇

一会儿，我来吧。土茯苓五钱，玄黄子两钱五分、雀翎草一两，蛇胆果两枚，加水三碗，中火半个时辰熬成一碗药汁

，我说的对不对？”

卿尘侧身让出药案，赞许道：“不错，慕青，你看的很准。不过，雀翎草再减三分为好。”

慕青微一思索也就明白，应道：“是。”

之前他凭着那股有些怪异的血腥味道及那女子的中毒症状，初步判断她中的是一种揉和了数种罕见毒物的复杂奇毒，

卿尘吩咐他采的草药也更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这副解药配出来依然无法药到毒除，只是目前而言最为稳妥安全的疗法，雀翎草再减三分药性会稍稍温和一点，

不至于对那女子的心脉造成过大损伤。其实这种毒性要彻底清除也不算太难，只是解毒不能操之过急，需要一个不短

的调理过程。

慕青迅速利落地配药，然后将混合草药加水入罐上炉熬制，一切妥当后，他忍不住问道：“师父，那姑娘……”

“我进谷前在一处崖底见到的，当时她已经昏死过去，所以尚不清楚她的姓名来历与中毒经过。她中的毒有些麻烦，

我随身带的解毒药只能暂时抑制毒性不致扩散，起不到根治作用，于是索性将她带回来观察医治了。”卿尘耐心解释

。

慕青轻舒一口气：“原来如此。师父此次出门比原定时间长了近半个月，见到了你要拜访的那位故交吗？不知是哪位

高人异士？”

卿尘随意道：“恩，见到了，不过说了你也不认识。慕青，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五个都还好吧？”

慕青略顿一下，答道：“我们都好，容若他们练功都很刻苦，也很挂念你，都盼着你早些回来。师父，这次在外面遇

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你比出去前要清减些了。”

慕青说着抬头看向卿尘，他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看出他神情有些许憔悴，眼底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与郁结之色，原

本丰润的脸颊也消瘦了一分。

3

卿尘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是吗？没什么了，天太热，饮食有些不适应吧。慕青，不过一个多月没见，你就变得这

么心细如发会关心人了，真是长大了。看来为师出趟远门对你和容若他们倒是个不错的锻炼机会呢。”

慕青直觉卿尘有事不愿或者不屑跟他讲，后一句话口吻轻松调侃听着是在夸奖他，却让他有种不信任与被敷衍的不良

感觉，霎时胸口就有些发闷。

冲动之下慕青三两步走到卿尘面前，看着他认真道：“师父，我已经成年，不是没心没肺不懂事的孩童了。我也不是

现在才开始关心人，只不过你以前可能一直没有留心罢了。”

此时他与卿尘对面而立，呼吸相闻四目相对，中间仅仅隔着一尺的距离，他清楚地捕捉到卿尘墨玉一般温润而幽深的

眸子里闪过一抹异样流光。不过那光芒有些复杂，转瞬即逝，似乎有惊讶，有诧异，有震动，还有些别的什么他却分

辨不清了。

短暂的静默后，卿尘也正色答道，“是了，是为师糊涂，你已经满了十八岁，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个子比为师

还要高出一截呢。”

果真是他忽略了。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哭天抹泪一心寻死的小男孩儿，已然成长为青松翠柏一般清俊挺拔的男子了

。

得他如此认可，慕青心情由阴转晴，然而接下来又听卿尘继续说道：“慕青，你跟着我学艺已经整整十载，我会的那

些东西已经全部教给你了，如今再也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可以让你学习。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可以随时出谷历练闯荡天

下了。”

耳边仿佛响过一记炸雷，慕青愣在了当场，卿尘这是要赶他走么？

尽管他一向自信，觉得自己早就应该可以独当一面，却从未想过有一日要离开沉香谷去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