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米一听就老实了,乖乖坐回椅子上,“那好,我等晚些时候再问吧。”
等桑如不顾诸人阻拦自行收拾了桌子碗筷去厨房清洗时,慕青接着拍拍手:“好了,你们也歇的够久了,该去练功了
。”
“哦。”
从容若到桐花习惯性地同时应了一声。宣冉发现一个问题,迟疑着举了下手。
慕青下巴一抬:“说。”
宣冉鼓足勇气,伸出双手各屈起一根大拇指,弱弱道:“请问,是八遍吗?”
然后收回左手只留右手,“还是四遍……”
慕青眸光一凛,宣冉打了个寒战,正要说一句“当我什么都没说”,慕青又缓和了眼神,笑得如春风般和煦,“自然
是四遍。我发现原来对你们似乎有点苛刻了,以后还是按师父原来定下的标准来练功吧。”
四人齐齐欢呼起来,连道大师兄英明,然后取了各自长剑高高兴兴一同出了门。
慕青看着四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彻底柔和下来,一句话就能让他们这么开心,看来他前阵子对他们的确过于严苛了
。既然与他们相伴的日子过得一天少一天,他何妨做下好人,多看看他们纯真烂漫的笑颜呢!
他取了自己的剑也出了门,余下时日不多,抓紧时间与他们多些切磋交流吧。
出院子时,他忍不住朝蔷薇架下看了一眼。
卿尘眉间舒展神情澄静,肤色如玉仿佛透明一般,墨似长发随意披散肩头,阳光透过沉香木叶在他身上洒下点点跳跃
光斑。红红粉粉的蔷薇花瓣无风自飘零,落在他如雪的衣衫上。
他似乎是睡着了,本来手中握着的一卷书落在了身旁的草地上。
慕青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快步走出院子。
8
当晚,桑如本来还要下厨做晚餐,被慕青婉言谢绝,然后将轮到做庄的宣冉赶去了厨房。
饭毕,郁米果然将白天与桐花争论的问题再次提到桌面上来,向卿尘问道:“师父,你见过鹤九霄没?”
卿尘略怔一下,然后不答反问:“怎么这么关心这个问题?”
郁米不满地瞥了一旁朝他挤眉弄眼的桐花一眼,答道:“我说鹤九霄是个丑八怪,小花非认为是个美男子,所以我就
跟她打了个赌,谁输了谁帮对方顶一回庄。”
桐花朝郁米做个鬼脸,跟着道:“四师兄,你肯定输了,你就是不希望人家生的比你好看,所以故意将人家往坏处想
!”
郁米一听涨红了脸,嚷道:“谁说的,我哪有这么想了!他肯定又老又丑,不然干嘛常年戴个破面具,那不是吃饱了
撑的吗?!”
桐花也火了,眼睛一瞪,“你说谁吃饱了撑的?”
郁米立马瞪了回去,气呼呼道:“我说的是鹤九霄!你要认为我说的是你,那我无话可说!”
慕青一见这两人怒目相向跟两只斗鸡似的,就差跳起来咬对方一口了,不由皱眉斥道:“行了行了,白天就争了半天
了,晚上又来吵,不嫌烦啊!”
容若与宣冉都不便出来帮腔,当下颇为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连最初提及九霄宫由来的桑如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挨了慕青的训斥,两个还要争吵的人乖乖闭了嘴。桐花气咻咻地白了郁米一眼,郁米也觉得自己挺委屈,可怜巴巴地
看向卿尘。
卿尘清咳一声,淡淡道:“这个问题争起来没什么意义,耳听为虚眼见为识。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功夫练好,有朝
一日自己出去闯荡江湖了,若有机会不妨求证一下。既然说到九霄宫,为师今日就提前警告你们,这个组织里的杀手
为人行事乖张诡异不循常理,你们日后最好避免与他们发生冲突,如果一旦遇上须得多加小心。”
说到此处,卿尘加重了语气,“尤其是鹤九霄本人,武艺已臻化境,当今世上能够与之匹敌者不会超过三人。若是为
师与之交手,恐怕只能支撑五十个回合。所以你们要是想要打败他揭下他的面具,首先要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份量。
”
一番话说的五个徒弟同时心中一凛,在他们眼中师父卿尘自然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了,可若是连他也只能与鹤九霄对
上五十个回合,那鹤九霄得厉害到什么程度去?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如此一来,除慕青外,另外四人都觉得自己关于鹤九霄是美是丑的争论实在幼稚得有些可笑了,一个人若是修炼到他
这种地步,相貌好恶已经无关紧要了。以他们现在的身手,到了鹤九霄面前只能如鱼肉上了砧板任人宰割。
几人感到有些气馁,旋即又不约而同振作起来,暗自下了决心从明日开始一定要苦练武艺,即便无法企及鹤九霄的高
度,争取缩短一下与他之间的差距也是好的。
容若、宣冉、郁米与桐花齐齐抬头看向慕青,目光炽热坚定,眼中都写了一个字——八!
慕青赞许地大力点头,孺子可教!
卿尘看着五个徒弟之间心有灵犀的互动,不由欣慰地微微一笑。
桑如静静退了下去,作为唯一的外来者,继续留在此处只会令人尴尬。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又顺畅,生活与之前相比有了不小变化。
从慕青到桐花都在自觉勤修苦练再也不需要人来督促,一旦用心投入就连白日的酷暑也不觉得难捱了。
此外,慕青本人的言行举止也收敛许多,不再如往常那般时时对着师弟妹们露出貌似无害、却獠牙森森的微笑了。
另化的变化是桑如带来的,这个温婉娴静心灵手巧的女子很快就融入了沉香谷的生活之中,每日不但将屋子收拾得窗
明几净纤尘不染,还时常下厨变着花样地做出精美可口的菜肴,既丰富了沉香谷的饭桌,又调剂了诸人的口味。五个
徒弟们吃人嘴软,对桑如更是赞不绝口。
桑如对师徒六人每一个都很好,但显而易见,她对卿尘尤其好,关心与体贴落实在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细微之处。
卿尘喜做画,她总是适时出现在他书房内为他研磨换水;卿尘爱吃鱼,她可以一连七天不重样地烹制鱼肉;卿尘贪凉
,她每日将自制的酸梅汤与莲芯茶用瓦罐密封了湃在清凉的井水中,等卿尘要喝时再临时取出来……
最初几个懵懂少年只以为桑如是感激卿尘的救命之恩才对他格外用心关照,日子一长渐渐的连心思最单纯的郁米也发
觉事情没那么单纯了。
不过至此徒弟们已经不再像桑如初入沉香谷时对她抱有抵触与排斥的情绪了,反而完完全全接纳了这一新成员的加入
,并为其带来的变化感到由衷欢喜。
桑如与卿尘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对,有这样一个慧质兰心善解人意的妙人儿陪在师父身边
,他们还有什么可挑剔的?更何况他们还能跟着沾光揩油吃香喝辣呢!
不过,令人不解的是,卿尘对桑如的态度始终温和淡然,一如当初救她入谷之时那般,既不过于亲密,也不疏远冷漠
,与她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客气有礼的距离,以致让几个徒弟无意中数次见到桑如人前欢笑、人后神伤的黯然表情。
徒弟们开始同情心泛滥了,同时对卿尘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是真没察觉到女儿家的良苦用心,还是过于害羞矜
持不知如何对桑如的示好进行回应?
前一个猜测很快被他们否决,卿尘天纵奇才博学多识,这样聪明绝顶细腻敏感的人物在情之一事上怎么也不会太过迟
钝吧?
后一个猜测倒极有可能,卿尘又不是摒弃欲念吃斋礼佛的出家人,面对桑如这样美貌贤淑的女子怎么可能不动心?只
是他常年呆在沉香谷中,没有机会与适龄女子接触,所以不知如何应对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9
一转眼过了大半个月。
这一日下午,师兄弟五人练功练到一半后照例一字排开坐在树荫下稍事歇息,桑如提着一只食盒娉婷袅袅地走了过来
,到跟前后笑着招呼道:“渴了吧?我煮了些银耳莲子汤,清热润燥的,过来喝一碗吧。”
大汗淋漓热气蒸腾的几人闻言精神一振,欢呼一声围上前去。
待一碗清甜可口的银耳莲子汤下肚后,桐花浑身舒坦地叹了一口气,放下碗忍不住又来打趣桑如:“桑如姐姐,你这
样贤惠,我若是男人一定要娶你!”
桑如白了她一眼,顺势笑道:“好啊,我正愁无人肯娶我,你若是男人,我就一定嫁给你。”
桐花眨眨眼睛,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你这么好怎么会没人娶你呢?除非天下的男人全都瞎了眼。”
桑如幽幽叹道:“可事实正是如此啊!从前我与爹爹四海为家卖艺为生,根本无法安定下来,如今只剩了我一人,无
亲无友无依无靠,更是难以找到可以依托的人家了。”
桐花十分同情地握住她的手,想了想后认真道:“桑如姐姐,你说实话,你愿不愿意一辈子留在沉香谷中?”
桑如微微红了脸,略垂了头,神情似羞涩似惆怅,“自然是,愿意的……这里山好水好人也好,有谁会不愿意留在这
里呢?只是,这里并没有我的位置,我受的伤、中的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想过不了几日我就该离开这里去别的地
方了吧……”
桐花笑眯眯道:“你愿意留下就好,你要是想走我们还不舍得呢!是吧?”
她前面一句话是对桑如说的,后两个字却是问的四位师兄。
容若、宣冉与郁米怎能不凑趣,当下异口同声道:“没错!”
这下子桑如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但桐花并没将话头挑明,她只得站在那里绞着手里的帕子,羞也不是恼也不是。
桐花正要将话题深入,忽然发觉不对劲,少了一个人的回答,于是伸长脖子一瞧,慕青不知在想些什么,视线悠悠投
向远处,手里仍旧端着满满一碗银耳莲子汤。
桐花微觉诧异,提高音量再问一遍:“大师兄,你说是不是?”
慕青抬头望过来,神情有些茫然,“什么是不是?”
众人一时语滞。
片刻后,容若一语道破天机:“大师兄,你近来很不对劲儿。”
慕青眉头轻跳一下,旋即不动声色道:“此话怎讲?”
宣冉抢答:“我来讲我来讲!老大,你原来精明如鬼狡诈似狐,整天变着法儿地折磨我们,可是最近——好像就是从
师父回来之后开始,你就变了个人似的,好些事情都不上心了。”
慕青嗤笑道:“什么话,难不成你们被我虐待上瘾了,我现在改邪归正弃恶从善了你们反倒不适应了?”
他本以为这句话说出来一定会遭来一顿抢白,谁料不但没人驳斥他,郁米反而还老老实实地点头予以肯定:“大师兄
,我开始挺高兴的,可现在又觉得没了你的虐待好像有点不自在了,总觉得缺点什么。对了,就跟菜里少放盐一样不
够味。”
桐花有些忧心忡忡,走到慕青跟前歪着头问道:“大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原来从来没有这样的,有什么事
你告诉我好不好?”
慕青不由苦笑,这让他如何回答?他心中的迷茫、苦闷和对卿尘的爱慕与渴望全在与日俱增,他本以为自己克制力足
够强大,但事实上他愈想压制,某种难以启齿的欲望却愈加勃发。
他想吻他,想触摸他,想拥抱他,无时无刻都想见到他,可这些根本就不可能实现。这些愁绪苦思他除了烂在自己腹
中,又能与何人诉说?
不过,另外有件事现在说出来也是时候了,既能让师弟妹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又可以不着痕迹地转移一下他们的注
意力。
于是他也认真对桐花答道:“小花,大师兄是有个心事,现在告诉你们吧,再过些日子秋凉了我就要出谷历练了。”
“出谷历练?”四人闻言同时怔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慕青笑了起来,祭出往日如城墙一般厚的脸皮,将额前一绺发丝朝后一抚,挺胸抬头做意气风发状:“是的,师父说
我的根基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出去闯荡天下了。啊,外面的花花世界在向我召唤,广阔天地在等我驰骋!江湖
因为有了我的出现将更加精彩,黑白两道为争夺我这个人才必定要斗个你死我活!”
“不过,想着不久就要离开你们,大师兄我可真舍不得。”
说着他抬起袖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
本以为这个夸张做作的动作会惹来师弟们更加夸张做作的一番嘲笑,尤其是桐花,这小妮子向来最喜欢与他抬杠,整
日琢磨着怎样才能打击到他的嚣张气焰,可慕青再次估计错误。
容若、宣冉与郁米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桐花一听就急了,想也不想就大声道:“大师兄,你真的要离开沉香谷了吗?那我也要跟着你一起去!”
慕青弹着她脑门戏谑道:“真是孩子话,你跟着我做什么,留在沉香谷里不好么?大师兄不在了还有师父和其他三位
师兄嘛,难不成你不舍得大师兄,就舍得下他们?”
桐花撇撇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师父与四位师兄,她有哪一个能舍得?
只是,大师兄在她心目中似乎又有些与别不同……
她从未想过他们这个一师五徒的铁打组合有朝一日会解散,曾经以为他们会在沉香谷中这样无忧无虑斗嘴嬉闹一直到
终老。
即便前阵子他们曾对江湖风云有过种种猜测联想,卿尘对他们日后闯荡江湖也提出了警示与告诫,她也并没有真的把
这些事情跟自己挂上钩。时隔不久慕青突然提出离开,实在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见桐花这副难过不舍的模样,慕青顿时心中一软,揉了揉她头顶秀发劝慰道:“别难过了,大师兄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有时间肯定还会回沉香谷看望你们和师父。而且师父也说了,等到你们把基础打牢固了也是要出去历练的。你学了
这么多年的功夫,难道不想去外面检验一下自己的能力么?大师兄可是很想见识一下桐花女侠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英
姿呢!”
最后一句话说得桐花霎时破涕为笑,巴掌小脸上现出骄傲自信的神采,重重点头道:“恩!我要跟着师父师兄继续苦
练本事,以后出去了一定会把所有瞧不起女人的男人全打趴下!”
慕青伸出大拇指,喝了一声彩:“好,有志气!”
容若、宣冉与郁米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气氛重新变得轻松活泼。
不过几个人也忘了之前关注的桑如去留的问题,转而兴致勃勃地讨论起闯荡江湖可能会碰到的趣事与麻烦,而没注意
到桑如眼中滑过一抹冷色,默不作声地收拾了食盒后悄然退下。
10
当晚,再次享用了一顿美味大餐后,桐花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
旁边的桑如问道:“桐花,这就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添半碗饭?”
桐花拍着圆滚滚的肚子连连摇头:“饱了饱了,桑如姐姐做的饭菜这么好吃当然要吃到十分饱才行。不要说半碗饭,
就算半口我也吃不下了!”
桑如笑道:“你觉得好吃就好。你想想还有什么菜想吃还没吃过的,我试试能不能做出来,不然等我走了可就没办法
再做给你吃了。”
桐花心中一动,想起了白天的话题,于是转头对上首位仍在细嚼慢咽的卿尘笑道:“师父,你回来那天还说要罚我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