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楼台第几重 下+番外——玉案青

“哎，你说，如果刚才被济沧海压的人不是商雪如而是芳铭，那戏一定会演得更好看些吧？”

慕青心中一阵恶寒，“你别问我，我没兴趣看这种无聊的戏。你要没看够就接着看去，我先回去了。”说罢径直朝院

墙边掠去。

无邪一边跟上去一边继续小声打趣：“喂，你不是吧，我说济沧海和芳铭你脸红个什么？你可别跟我说你活到这把年

纪了还没做过这种事，要不要小爷教教你……喂，姓慕的，你跑那么快赶去投胎啊！刚才要不是小爷我，你说不定就

被姓济的活捉了，我可又救了你一回，你说你该怎么谢我？”

慕青十分、极其、非常后悔今晚与无邪共同行动了，按他的说法，他欠他的债到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回到小院后，卿尘从房中迎了出来。

慕青一路受够了无邪喋喋不休的聒噪，烦得一个头足有三个大，此时见到卿尘方觉解脱，轻声道：“以后早些睡吧，

不要等我了。”

卿尘看他一眼，疑惑道：“你脸色不大好，出什么意外了么？”

无邪跟了进来，接口道：“没什么，只是看到一出活春宫，有人定力不够受不了了。”

慕青倏然转身瞪着他，“你别胡说，谁定力不够了！”

无邪笑得十分邪恶轻佻，“是谁谁明白。啧啧，守着个人还要过和尚一般的清苦日子，可怜啊，作孽啊！”

卿尘隐隐有几分明了，不由玉颊生晕尴尬不已。

慕青恨不得冲上去撕了无邪的嘴，“你有完没完？你再胡说八道以后别想再跟我去商家堡了！”

无邪毫不动怒，冲他眨眨眼，“哎，我实话实说而已，你急个什么！我刚才的提议你不防考虑下，我很乐意手把手教

你的。”

说罢，他嘻嘻一笑，赶在慕青提着拳头冲上来之前闪进了自己的屋子。

卿尘明白无邪嘴里绝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但在某种心理驱使下依然忍不住问道：“无邪要教你什么？我没有教过你么

？”

慕青耳根子再次热了起来，那件事件卿尘的确没有教过他，但他显然不能据实回答他。

45

慕青只得忙忙扯了个由头：“啊，没什么，他想把他那套短剑剑法教给我，我觉得不必了，一来我用不惯短剑，二来

其实他的剑法与阙衡相比本质上大同小异。”

卿尘点头作了然状，“原来如此。”顿了顿又道：“你已经去过两回商家堡了，有什么进展没，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

慕青松了口气，答道：“我想等到完全有把握了再动手。其实我也有些好奇，究竟商千奕与谁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

大恨，居然会出十万两银子要他的命，但看商千奕的表现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危机之中。”

“对了，今天济沧海来商家堡了，此人当真是个厉害角色，不动声色几句话就镇得一肚子火的商老爷子不敢轻忽怠慢

。本来商雪如对他也是满怀怨恨，夫妻俩之间的关系僵滞多年，可是架不住他几句哄劝就对他回心转意了……”

话未说完，慕青发觉卿尘脸色有些苍白，不由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卿尘牵动唇角勉强一笑，“没有，可能是有些困了。”

慕青忙道：“是了，现在好晚了，回房歇息吧，以后我夜里再出门晚归不许再枯坐等我了。”

卿尘胡乱点点头，然后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慕青目送他匆匆关上房门，心中不由轻叹一声，卿尘，我是不是又触碰到你难以释怀的心结了？我何时才能真正走入

你的世界？

他忽然觉得，与卿尘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反倒越是不了解他了。尽管他们已经有过十分亲密的身体接触，但那些显然

离他想要的还相距很远，卿尘的心与他的灵魂，依然隐于重重迷雾之后，让他依稀辨认出一些轮廓，却无论如何也看

不甚分明。

第二日傍晚，慕青正在厨房做饭，忽听院外一个兴奋的声音高声叫道：“师父，你怎么在这里？你没回沉香谷吗？”

然后是卿尘同样满含欣喜如释重负的回答：“小花，你们总算找来了，可把为师担心坏了，我来这里还不是为了找你

们。”

慕青大喜过望，将手在抹布上匆匆擦净就奔了出去。

慕青从后院冲出来时正遇到站在厅里朝外张望的无邪，无邪见他一脸喜不自禁的模样，不由得撇撇嘴，“那几个就是

你的师弟妹？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傻。”

慕青懒得跟他扯嘴皮子，绕过他冲向前院。

院子里，桐花拍着手欢喜得又蹦又跳，小脸红扑扑的，“师父，我们四个一起打遍天下无敌手，你不用为我们担心啦

！”

容若、宣冉与郁米站在一边看着，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却都笑的很开心。

卿尘皱着眉头佯作生气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害为师担心了这么久，等下要罚你们蹲一个时辰的马步才行。”

桐花吐吐舌头，小声嘀咕道：“两个月不见师父怎么又狠心了一分……”

慕青见到眼前一幕只觉满心欢喜，真好，他们六个人终于又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团聚了，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又

回到了多年以前。

快步出了前厅进到院中，经过卿尘身边时，慕青见他衣衫单薄唇色有些发白，想也不想就脱下外衣十分自然地披在他

肩上，柔声叮嘱道：“外面天冷，以后出来的时候记得加件衣服。”

卿尘抬头朝他微微一笑，眸光温软如水。

宣冉、郁米和桐花本来看到慕青出来正要眉开眼笑打招呼，突然见到慕青与卿尘之间那般亲密默契的举动不由变了脸

色愣在当场。

慕青尚未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之处，一边朝他们走去一边笑骂道：“你们几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兔崽子总算舍得

现身了，快来排好队让我挨个掐一遍！”

他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过他们了，别说，手还真有点发痒。

三个少年人脸上笑意冻结在唇边，互相递了个犹豫不定、忧心忡忡的眼色，竟无人应答。

站在旁边的容若脸色尤其难看，眉心紧紧纠结在一起。

慕青过于兴奋，见他们这样也没往深处想，只当他们几个太久没见面了，此时乍见之下不免激动到不知说什么好，于

是拉下脸来作哀怨状：“怎么，才三个月不见就不认得我了？真让人伤心。”

宣冉咽下一口唾沫，慢吞吞道：“当然认得了，你化成灰我们都认得……”

郁米还算比较直接，“大师兄，你和师父怎么都在这里？”

慕青终于发觉情形有些不对，不由诧异道：“老三老四，你们说话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你们几个不是专程出谷来找

我的么，怎么现在见到我又是一副见鬼的模样？”

卿尘也觉不解：“是啊，刚才不都还很高兴么，怎么现在一个个都垂头丧气了。小花，你来说说，你们究竟为什么要

出谷找慕青，为师当初还担心你们遇到什么意外状况了。”

桐花咬咬下唇，神情显得颇为为难，半晌现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正色道：“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回二师兄夜里说梦

话骂大师兄，说他对师父不敬，说他是狼子野心的无耻之徒什么的，总之是些很难听的话。三师兄四师兄觉得奇怪就

问二师兄为什么要这样骂大师兄，结果几个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我和三师兄四师兄都相信大师兄不是二师兄说的这种人，可是二师兄赌咒发誓说他亲眼所见绝对没有冤枉他，我们

问他到底看到什么了他又打死不肯说，只说将来有一日见到大师兄了自己问就知道了。我们几个实在想早点搞清楚究

竟出了什么事，所以等不及师父回来就一起出来找大师兄求证了。”

“我们是一时头脑发热才跑出来的，出来后才发现要找到大师兄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向很

多人打听过，可是都没有大师兄的消息。后来我们想到了清平镇，这是除了沉香谷外我们唯一还算熟悉的地方，想着

大师兄说不定会来这里看看，于是我们就抱着一线希望找过来了。”

“想不到一来这里就看到了师父，刚才我们真是高兴坏了，因为我们出来的越久心里越是不安，知道我们匆匆离开一

定会让师父很担心，如今大家平安见面了也就可以放心了。然后，然后我们就见到大师兄了，他对师父那样，那样…

…我们就，就……”

桐花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个名堂来。

慕青一听开头就心惊不已，容若为何要骂他？他又究竟看到什么对他不利的画面了？

当日他离开沉香谷时他的表现就十分反常，对他的态度戒备而冷漠，他当时虽然心中生疑，但因为即将离开沉香谷令

心情黯然的他无暇去深究，容若当时也只说他是开玩笑罢了，所以此事就此搁下了。

他自问离谷前并未对卿尘做出什么有碍观瞻的出格举动，当时他将自己的爱慕之情苦苦压在心中绝不敢稍有流露，唯

恐表现出一星半点的反常迹象会被卿尘与师弟妹们鄙夷。

他对卿尘唯一一次超出正常范围的接触就是离谷前一晚在荷塘边发生的意外事故了，难道……

慕青心中一沉，下意识朝容若看去。

容若也正转头看向他，眼中交织着羞愤、犹疑、厌恶、痛苦诸般情绪，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一分。

卿尘僵立在旁边，脸色有些微苍白。

厅里的无邪发觉院中几人之间气氛不对，霎时生出好奇之心，走出几步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旁观好戏上

场。

桐花说完后，大步走到慕青面前，仰着红透了的一张小脸认真道：“大师兄，我想二师兄对你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

三个相信你不是那种人，你对师父没有不敬，你和师父之间没有那种，那种龌龊下流的关系，对不对？你刚才对师父

那样照顾也只是出于一片孝心，对不对？”

宣冉与郁米同样以期待地表情看向慕青，盼望着他能干脆利落地予以肯定。

慕青嘴里有些发苦，他对卿尘的爱慕之情果然是不被世人理解与接受的，即便是与他关系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四个师

弟妹。

如果他要向全天下人宣告他对卿尘怀有离经叛道的情感，那么就从他的师弟妹们开始吧。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小花，我对卿尘永远不会不敬，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他发自内心的热爱，所以，我

也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龌龊下流。”

这句话显然让桐花有些费解，慕青虽然否认了容若的指控，但她听在耳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心中蓦然一动，她发现一个问题，自以为发现症结所在，不由嗔道：“大师兄，你爱师父我们也爱师父啊，不过你怎

么能直接称呼师父的名讳呢，实在不象话。二师兄说你对师父不敬，就是指的这个吧？你赶紧跟师父道个歉，我想师

父会原谅你的。师父，你会原谅大师兄的，对不对？”

卿尘身体一震，微微动了下嘴唇，却没有说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难堪。

“小花，我对卿尘的爱与你们对他的爱是不尽相同的。”慕青笑的有些酸涩，小师妹真是单纯烂漫，希望他接下来说

的话不会吓到她才好。

桐花目瞪口呆。

慕青走到卿尘身边，握住他满是汗水微微颤抖的手，斟酌着缓缓道：“很抱歉，我的事情让大家困扰了，今天大家难

得聚在一起，我就澄清一下吧。”

“第一，我与卿尘已经解除师徒名分了，虽然我依然敬他爱他，但这种爱已经不是像你们那样徒弟对师父、晚辈对长

辈的单纯爱戴，更多的是成年人之间的爱慕之情。我爱卿尘，我现在与他是……恋人关系。”

“第二，我与卿尘之间的事情或许让你们难以接受，但我想说我对他的情感与世上任何其他一种情感没有什么不同，

对我来说它甚至比任何事物都要珍贵和神圣。”

卿尘心中一颤，若不是慕青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他想他刚才已经被自己脑海中钻出来的可怕回忆撕碎并吞噬了。

面对四个徒弟带着猜忌、审视与怀疑的目光，他只觉自己似乎又一次置身于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场景中，而他赤身裸

体无处可逃，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没有一个人替他遮掩，他只能闭上眼睛绝望的承受着一切羞辱与诅咒，浑身彻骨

的寒凉，唯愿自己在那一刻死去永远不再醒来。

可是，他没有想到，慕青居然会当着徒弟们的面向他如此表白，如此的无所畏惧，如此的坦荡磊落，如夏日骄阳般将

他心中令人窒息的愁云惨雾与寒冰碎雪消融瓦解了个干净。

那一瞬间，他有种死去又再复活的感觉。

他不自觉挺起背脊昂起头来，如果这一次面前依旧是火海，只要慕青能一直这样握住他的手，他愿意与他一同跳下去

。

从容若到桐花四人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震惊得无以复加，万万没料到慕青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

檐下的无邪也笑不出来了，慕青说话时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郑重，他看卿尘的眼神比往日更加执着深沉，他与卿尘

五指交握的手那般坚定有力，刺得他眼睛发痛。

46

桐花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眼中渐渐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不，我不相信

，这不是真的，大师兄你骗我……”

慕青心中不忍，上前抬手去擦她眼泪，柔声道：“小花，我没有骗你，我并不是故意要瞒你们这么久的，希望你们能

够原谅和理解。当初我也有顾虑，我也会担心，以为自己只是一厢情愿，但后来发现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悲观无

望。卿尘对我不是没有感情的，他，他也是在乎我的。”

曾经他以为自己对卿尘的爱慕只能放在心中一辈子，永远没有可见天日的时候，如今情形大不一样，卿尘逐渐对他有

了回应，他愿意给他机会证明自己，愿意尝试着慢慢接纳他，他为此感到无比骄傲自豪，恨不得向全天下人宣告他的

幸福。

慕青这么一劝，桐花的泪水不但没有止住，反而更加汹涌，几乎哽咽不成语，“大师兄，你，你和师父都是男人，你

们怎么可以在一起……男人，男人不是应该喜欢女人才对吗……”

慕青看的心疼，摸着她的头发叹道：“小花，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可能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我喜欢卿尘也无关男女，我

只是喜欢他这个人而已……”

“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我根本就没有冤枉他！他，他已经完全疯狂了，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容若愤然叫道

。

宣冉与郁米无言，一脸愁苦地垂头叹气。

慕青皱起眉头，沉声道：“我对卿尘的感情你们可以不理解，但也请你们不要将我视为洪水猛兽，我并没有伤害到任

何一个人。”

容若猛地抬起头来怒视着他，连珠炮般说道：“怎么没有？你伤害了我们的感情！师父教导我们养育我们，我们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