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於是相当吃惊,“干嘛急著要走?”
卓澜左侧嘴角抽搐似地勾了一下,似笑:“七楼闹鬼,但你不用管。”
“哪里有什麽鬼,不过是骗孩子的把戏。”秦月翔哂笑。
卓澜直勾勾地望著他:“昨晚我在七楼看见了,黑色长袍,飘下楼去,不要不信。”
“好好好,”秦月翔做出和解状,“我不管有没有鬼,总之,我要再住三天才走,这三天,我要和苗真说话,我还要
跟她出海玩去,这是秦家家主的决定。”掷地有声,秦月翔摁著桌子,一字一顿,说得卓澜面色阴沈下来──家里规
矩,家主说话了,就一言九鼎。
卓澜撤了薄毯站起来:“你这不算数的家主,我还在呢。”
“除了方方,我看哪个人敢不听?”秦月翔高声叫起来,几乎要把昂雅的实心墙壁穿透,“三天!秦家家主说,再住
三天!”卓澜的眸子里滑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落寞还有复杂的骄傲,拉开门作势要走,惯常的时候,秦月翔都会挽留她
,一挽留,母子俩就有许多话可说,关於死去的秦崎秦月阳,还有没出生就消失了的弟弟,每每都会缓和争执的气氛
,但今天不同,秦月翔已经腻了。
他冷漠地吩咐:“方方,关门!”
六楼里只有几盏晦暗的灯火,方方打开壁灯,卓澜望了一眼通向七楼的台阶,心里很沈。她不敢告诉秦月翔的是,昨
天晚上,她看见了秦峻。活生生的秦峻,穿一袭黑色的夜礼服,从楼梯上飘下。
当时她只是想要去秦峻生活过的七楼看看而已。关於这个哥哥的失踪,她几乎不知道,秦崎更是没有什麽悲痛感,他
们沈浸在快活的夫妻小日子里不可自拔。甚至没有葬礼,找不到尸体,谁也不敢说秦峻死了。失踪。一个含混的词,
让这个人的一生在痛苦的“寻找─找不到─寻找”循环里永远走不到尽头,她当时还小,并不觉得这有什麽,事到如
今,她怕起来。七楼的房间全是秦峻的,书房、卧室、花房、休闲室、茶室一应俱全,他失踪後就再也没人动过这些
摆设,先主人的气味早就随著海风飘走,桌上甚至有一本翻开的书籍,一只笔夹在中间,早就锈成一团,卓澜秉灯看
了看,一本游记,布津帝国南方的作家,在山水秀丽的地方写了18万字,风景人文,细碎可爱。她在这些曾经有人气
的地方看了看,出门的时候,走廊中间站著一个黑色的背影,夜礼服,上面的金线压边闪闪发光──卓澜几乎叫出来
──怕他转过身子来却又想让他转过来,惊恐之余,她说:“秦峻。你就是秦峻。”
影子晃动一下作为回应,卓澜举灯一步步走过去,秦峻却忽然向楼梯口飞去,转瞬就到了楼下。卓澜愣在原地半晌,
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却又知道这是真实的事情,跌跌撞撞地扑下去──月翔在楼下,秦峻莫要害他──六楼灯火通明
,方方见她一脸冷汗,赶紧扶住。方方的手滚烫,不不不,是自己的手太冰冷,卓澜稳住呼吸:“看见秦峻了吗?”
“谁?”方方瞪大眼睛。
卓澜的心跳骤停。再恢复的时候,她轻描淡写地说:“我是说,我在楼上看见了秦峻的照片,很风雅的男人。”
这就是昂雅。卓澜洗脸,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眼角的皱纹。她忽然後怕起来,怕秦峻此时出现在镜子里面,也许,脸上
还有血痕?不不不……他是失踪了,失踪的人,大约面黄肌瘦?卓澜甚至不肯擦干脸,匆匆躺下。方方道了声晚安要
走,卓澜叫住她:“今晚还跟我睡吧。”
“是,夫人。”方方从壁橱里搬出一架简易弹床搭在窗口下,“夫人休息吧,我还没有将今日的状况报告发给离岛监
视,我一直在这里,您放心。”
卓澜不放心。她的心放不下。也许,她的心,已经挖得太空太轻,飘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如何放?
江扬也有他的不放心,但这天夜里却睡的很好,醒来的时候天色似亮非亮,太阳正要从海面升起,於是他起身,拥著
毯子坐在窗台上看日出。海水一波一波的涌动,海面上一线粼粼金光,他看著天地间一点一点的亮起来──和在基地
的时候不一样,办公室通宵後的日出往往只会让他一边喝咖啡一边感慨责任的重大,并因此而心甘情愿地投入浩繁的
工作中去。但在这里,一切都变得很简单,日出仅仅是日出,有海鸥三三两两的掠过海面,发出响亮的鸣叫声,江扬
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学生时代,同班有个女同学拍爱情文艺片,男生们都去帮忙,结束了夜戏以後就躲在帝都海
滨的电话亭里过夜,等待日出的时分。
日出的时候女主角和男主角在沙滩上重逢,他们相视无言,镜头一点一点的摇开,拉远,故事就在那里结束,片尾的
时候太阳跃出海面,退潮後的水洼里,小小的寄居蟹正试图躲进沙砾深处。
时隔多年,尽管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女同学的名字,却清楚地记得那个半明半晦的清晨,记得那个如梦如幻的瞬间。
如果放弃……
江扬推开窗,深深地呼吸著微咸冰冷的海风,身体的每个毛孔一下子被唤醒,起身的时候,往日情怀已经再次深埋心
底,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程亦涵在电话的那头说:“我已经开启线路保密,关於这次的事件,我们有新发现。”
不知名的雀鸟从常青藤深处的巢穴里飞出来,唧唧喳喳地迎接新的一天,江扬靠在玻璃窗上听程亦涵的汇报,他又是
那个喜怒不形於色的指挥官了,纵然这情报称得上惊悚,他也只是眉角微扬,问:“可信度?”
“通过识别系统模拟确认,可信度超过97.56%。”程亦涵盯著大型计算机运算一夜得出的报告一字一句,“是否需要
通报……”
“不,暂时不用。”江扬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找时间跟他谈。就这样吧,保持联系。”
说完他就收了线,一丝不苟地洗漱,然後换上妥贴的休闲装下楼。卓澜和秦月翔都习惯了晚睡晚起的贵族生活,仆人
们也遵从他们的习惯,现在不过是清晨七点十五分,古堡里处处都很安静,甚至一个仆人都没有。
江扬直接去厨房,自己动手榨了杯鲜橙汁,又热了一片白吐司,拿著走出去,外面已经是阳光灿烂,红嘴白羽的海鸥
一点也不怕人,竟然直接飞到江扬身边咕咕地要东西吃。石头长椅上都是露水,江扬就站在沙滩上,啜著橙汁把吐司
撕成小块喂鸟,这场景莫名其妙的让他想到退休以後的生活──找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城市,牵著苏朝宇的手,两个老
头安安静静地散步,钓鱼,喂鸽子,倒真是再幸福也没有了。
想著,琥珀色眼眸的年轻人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却听到身後有脚步声响起,他一下子被扯回现实,转身看到管家
站在五步以外,依旧是妥贴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地打领结,见他转过身来,便略一躬身,说:“清晨风冷,请江少
爷小心身子。”
江扬想起自己一直在装病,就逼真地咳嗽了两声,肩膀颤动,一面往回走一面说:“睡不著,就起来了,辛苦您了。
”
管家不动声色地跟著,谦逊道:“并没有什麽,厨房已经开火,请问江少爷早餐要用些什麽?”
江扬已经走到门口,穿制服的男仆从里面替他拉开了门,管家低声地吩咐了句什麽,立刻就有人递过菜单来,江扬随
手翻了翻,便吩咐:“要一份竹包糯米鸡,一份煎饺,馅要素肉各半,别弄得油腻腻的,一份蔬菜沙拉,一碗虾仁蛋
花汤,少放葱花,辣椒油炸香单装个小碟子,另外再挑四样拿手的点心,攒个拼盘,并一碗红豆粥一起送到苏朝宇房
间。”
管家一一应了,却不走,只是垂著头问:“请问江少爷要用些什麽?”
江扬把半杯橙汁一饮而尽,玻璃杯轻轻地放在桌上:“一碗白粥就好。”
管家在卓家多年,此刻却微一迟疑,江元帅虽然也是贵族出身,却从小教育子女对任何人都要怀有足够的尊重,何况
江扬自己也做过勤务兵,从未觉得自己比这些人优越。为了不让小姥姥知道後问来问去,又联系那装病的种种,因此
他抱歉似的笑了一下解释:“这些年胃一直不大好,所以习惯了。”
管家自然不会多说什麽,片刻便有穿白裙的小使女托著漆黑发亮的托盘送上早餐,白玉似的瓷碗里粳米粥喷香,另有
四碟精美的小菜,看著就让人胃口大开,何况天气又那样好,江扬甚至相信,在昂雅的第四天,一定会比以往美好得
多。
古堡魅影20(绑架)
整个上午,江扬都呆在沙滩上,用便携式碟片机看电影,苏朝宇全身擦满防晒油,和秦月朗他们一起游泳,後来累了
,便回到遮阳伞底下陪著情人一起看雷托纳托的成名作《古堡魅影》。他们并肩躺在宽大的竹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
聊著电影,电影里的场景,电影里的人,涂满防晒油的身体光滑炽热,两个人不自觉地亲昵起来,相互亲吻,抚摸,
和拥抱。
“这才是度假呢。”江扬意犹未尽地放开苏朝宇,发出一声感慨。苏朝宇侧头瞧著他:“可惜劳碌命的长官还不够专
心。”聪明如江扬,自然不会把这个敏感的话题继续说下去,他转头去看海滩上的其他人。苗真穿了鲜红比基尼,上
面有俏皮又优雅的丝绸蝴蝶结,戴了一顶很大的阔檐遮阳帽,帽沿上一圈红玫瑰,她的身材皮肤都好,就那样平平常
常地坐在沙滩上,这里几乎所有男人的目光就都被她牢牢吸住了。
苏朝宇笑著评论:“其实苗真根本不会游泳,泳衣倒是一天一身换的勤快。嗯,屁股真翘。”“那是你小舅妈!”江
扬侧头瞪了他一眼,苏朝宇笑眯眯地舔舔嘴唇,仿佛吃到了冰激凌:“啊啊啊,我倒忘了英明神武的指挥官是坐怀不
乱的有50年军龄的老军官,当然不会为这种美色所迷,不过哪……这样的美女带出去有面子。”
江扬笑了,虽然他们彼此相爱,但是这跟欣赏美女确实不冲突,苏朝宇也从未试图掩饰这一点,他甚至斜了江扬一眼
,从头看到脚,然後惋惜地摇了摇头。
後者立刻佯怒,举起巴掌威胁之,苏朝宇撇嘴:“哪,长官虽然英俊潇洒,英明神武,可是却没法跟我去同学会,我
这颗脆弱的小虚荣心,真是饥渴……”话没说完,自己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江扬翻身把他压住,两个人几乎鼻尖对
鼻尖,琥珀色眼眸的年轻人露出一点罕见的腼腆来,说:“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没有特别的公务,我并不介意……”
苏朝宇笑得喘不过气来:“我很介意,亲爱的江扬,你走进KTV的一瞬间我的同学们就都得站起来敬礼,这实在是大煞
风景。”
江扬没法反驳,只能低头狠狠地吻下去:“认命吧,我的朝宇。”没想到苏朝宇只是瞧著他,绝美的蓝眼睛里都是深
深的爱意,他热心地回应著他的吻,喉咙里说:“我早就认了,江扬。”
旁若无人的缠绵到午餐时分,苏朝宇说要回房间冲凉,江扬则被秦月朗叫走,一直泊在港口的游艇忽然发动起来,秦
月翔笑眯眯地对苗真说:“要不要去兜风?飞鱼会跳到甲板上,我们可以烤著吃。”苗真侧头看秦月朗,秦月翔已经
抢著说:“母亲也邀请了艾菲嫂子和我们一起去。”秦月朗立刻摆手表示他没有意见,拉著江扬离开,那游艇微微转
了个圈,随即优雅地驶向海的中央。
没有了卓澜和秦月翔,本该轻松的午餐却仍然因为秦月朗和卢立本的无声对峙而显得气氛异常诡异,江扬对海鲜焗饭
没什麽兴趣,只吃了几口烤蔬菜就放下刀叉,上楼去看迟迟没有出现的苏朝宇,虽然他不认为整个古堡内有什麽人能
够对前陆战精英赛总冠军构成实质上的威胁,但是这麽久还不出现,确实也不是苏朝宇的风格。
因为卓澜母子不在的关系,古堡的仆人歇了大半,因此有种冷清的幻觉,江扬沿著全木的大楼梯跑上五层,苏朝宇的
房门紧锁著,江扬敲了敲,便径直用钥匙开门。
苏朝宇的套房里干干净净,每件家具摆设都在最舒服的位置,江扬环视四周,他试探著叫“朝宇”,却没有人回答,
他不确定这是否是情人的新游戏,所以他走进去,一扇一扇推开门──卫生间没有,衣柜里没有,他似乎也不在卧室
里。古董木床有繁复的床帏,但却被缎带系固定在四角,海军陆战队出身的指挥官直觉认为房间里根本没有人,苏朝
宇到底去哪儿了?
床头柜上有一只相当引人注目的古董花瓶,江扬认出那是《古堡魅影》中曾经出现过的道具,当时女主角就是在里面
发现了男主角的遗书,从而展开了那一段人鬼奇情。
江扬把花瓶倒转过来,果然里面有个纸团,展开一看,琥珀色头发的年轻人就忍不住笑起来了──那是一张基地标准
信纸,上面有红色基地标志和联络处电话,官兵们都喜欢用它写家书。
但那是一封标准的勒索信,每个字大概都是用左手写的,歪歪扭扭看不出原本的笔迹,无非是苏朝宇已遭绑架,要想
他平安无事,就一个人到某某处赴约云云,甚至还逼真地贴了一撮海蓝色的头发。信纸的背面有一幅平面图,虽然依
旧潦草,但却能看出写信人有相当强的军事绘图基础,三点锺方向有个很大的箭头,直指六点锺方向。
江扬皱眉,飞快地把地图收在口袋里,锁门离开,按图索骥地穿过长长的楼道,沿著全木的楼梯上楼。因为不知道此
行会发生什麽样的事情,他和苏朝宇、卢立本、秦月朗一起看过古堡的全部平面图,因此一下子就判断出图上画的是
被禁忌的、闹鬼的七层,秦峻的起居室,秦峻的藏书房,秦峻消失的地方。
他不确定卓家当年到底隐瞒了什麽,不知道秦峻到底是怎样凭空消失这麽多年,他更不确定苏朝宇是否洞悉了什麽,
那样敏锐的人,不会嗅不到危险的气息,可是他的朝宇就是那样一个知难而进的人,他绝美的蓝眼睛总是能够洞悉江
扬的恐惧,察觉到他的麻烦,陆战精英赛的冠军不习惯等待,会直接出手。
江扬加快了脚步。他比谁都清楚秦峻消失的内幕绝对是一件能够动摇布津权力层的大事,一旦苏朝宇发现了什麽,卓
家秦家江家都会动荡,最後鱼死网破还是水到渠成,谁也不能确定,而苏朝宇,一定会被卷入死斗的漩涡里,越陷越
深。
“……喂,就这样好不好……”楼上有个声音清脆的女孩子轻轻地跟同伴说话,江扬立刻煞住脚步,侧身闪在楼梯转
角处。有漂洗抹布的搅水声传来,另一个女孩子为难地说:“七层还没有扫……”
“闹鬼的……”先前的女孩子的声音更低,“听说前天晚上,夫人都瞧见了……”
江扬心里一动,他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但那两个女孩子却言之凿凿,说到夫人如何跟少爷吵架,如何脸色煞白,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