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之后——元谋人

！其实，你恐怕不知道吧？你那位学姐，一直喜欢你噢。”

她顿了顿，满意地看到方启明睁圆了眼睛，露出一副无法置信的样子。

“你学姐知道你和之秀成了情侣以后，很伤心，晚上跑去喝酒，正好遇到了我。这些事，她大约觉得和熟悉的人没法

诉苦，我嘛，反正是呆一个暑假就走的学生，和你们肯定也没什么联系，她伤心之下，就什么都说了。”

方启明瞪着她。外表如天使，内心却如此工于心计的女人。

根本不可能是“正好遇到”。大约那天她发现他和学姐是旧识之后，于是刻意去接近学姐。可是，可是学姐在他初中

的时候，就已经跟着父母来了南方这座城市。初中时候，他确实会挨打，可也只是挨打，还没有遭遇到后来的惨事。

直到高中，那个学校是男女分校的......

方启明慢慢的，想起了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

学姐和他没有同学过，原本几乎可以说是不认识的，只是老乡。但从他一入学，学姐表现得就是十分熟稔的样子，似

乎已经认识他许久了。他还觉得自己是否极泰来，才能在异乡遇到这么热情帮忙的人。

女孩看着他，估摸他思考得也差不多了，继续道：“你这个乐于助人的学姐，她以前就遇到过你挨打，被人欺负得很

惨。可是，当时她没敢站出来帮你作证，所以心里一直愧疚吧？我猜呀，她就这么愧疚着，愧疚着，慢慢地喜欢上了

你。仔细看看，你长得其实还是蛮清秀的，呵呵呵......难怪，那些人憋得狠了，就要拿你泄火呢。”

她掩口笑了笑，观察着方启明的状态，“不用这么一头冷汗的呀，脸色这么苍白，是吓到了么？啧啧，好可怜。你放

心，你的好学姐不知道后面的事。她呀，就是为了自己当年看到你挨打的时候没有站出来帮你而自责。后面的事，是

我找人调查的。”

纤细洁白的手指弹了弹桌面，她眯着眼，好像在玩弄爪下猎物的猫一般惬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查

一个人，总能查出些有趣的事。”

方启明大脑中一片空白，蠕动着嘴唇，低声说：“你......你知道什么......”

他这句话是被骤然揭开旧日伤疤之后，急痛攻心之下，痛苦反诘。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会知道他当时的痛苦和

无可奈何？他是被逼的，不是自甘下贱啊！

GiGi却曲解他的意思，微笑道：“足够多。”

她喝了一口茶，姿势优雅无可挑剔，随后话锋一转，“你知道韩之秀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方启明呆滞地看着面前的美丽女子，那红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字句如刀。

“他看到我和我一个朋友拥抱，那是再正常不过的礼节。但他决定和我分手。”她有些凄凉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你

觉得，他受得了你这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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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启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意识回到现实的时候，耳边是那女孩恶毒地笑声：“你说，如果我把这个调查结果

给他看，他会怎么想呢？如果让他知道，他的亲亲情人不但是二手货，还是三手的，四手的，早就被人用烂了的肮脏

货色，他会怎么办呢？如果看到了你的那些‘艺术照’，他会怎么想呢？”

他捂着嘴，慢慢蹲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条小河边上。这样的小河道，在这个南方城市里时不时的会出现一条。河水泛黄，散

发着轻微污染后的臭味。自己的身体如果在其间的话，大概是正正好吧？水脏，人也脏。

一个男人，被人以那种方式对待了近两年，不管是不是被暴力挟持，说出去都没人会同情的。他的骨气呢？他的尊严

呢？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他自甘堕落。一次是反抗不过，两次是意外，可是，一次又一次呢？“懦弱”这个解释，都无

法掩饰他的天性卑贱。

可笑的是，他依然觉得，跳不得。他还有着妄想，哪天能够把自己洗干净。

那确实是痴心妄想。可是他仍然抱着一线希望。

女孩说：“其实我也不是狠心的人。你要是愿意自己离开，我就不会让之秀知道这些事。毕竟让他恶心，我也不忍心

呢。”

方启明记得自己虚弱地摇头，但却坚定，“不。”

女孩似乎对他这样毫不犹豫地拒绝十分惊讶，提高了声音说：“怎么，你不在乎他看到这些丑事？在他面前，连一点

脸面也不想留？”

“......不。”方启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总而言之，让他主动离开的答案只有一个字，“不”。他害怕

看到韩之秀嫌恶的眼神，可是离开，似乎是一样的痛苦。

他脑筋转得慢。他得想一想，要怎么办。

方启明蹲在河边，掏着嘴，小声干呕起来。

女孩临走的时候的笑容，恶毒入骨，“你不用怕，我不会把那些照片张扬得全世界都知道的，那样，说不定我也有麻

烦......”她话里有话，言尽而意未终。方启明却揣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他只能脚步蹒跚地离开。

当晚回去，韩之秀不在家，说是有事外出。方启明满心惴惴，直到韩之秀在另外一个城市打回电话才稍微放心，可是

仍然惊惧害怕，为着未知的未来。他似乎是和苏铭在一起，两个人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他恍惚不安，这时候韩之秀不

在家反而比较好，否则一定会看出端倪。如果被逼问，方启明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有本事编出圆满的谎话来搪塞自己

的不正常。

因为韩之秀说是急事，所以来不及通知他，三天后回来。方启明自觉得到三天的宽限，心神稍安。他这一整天心力交

瘁，精神疲惫。人坐在沙发上冥思苦想到底要怎么办，可是大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对策也冒不出来。

那种事情，瞒是瞒不过的，只要稍稍调查，立刻就会知道。

GiGi恨他入骨，哀求她也不会有用。她似乎就是想让他痛苦难过。

方启明想起女孩伤心地说出和韩之秀分手的原因时的样子，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小韩力求完美，小韩也值得。可是

，他已经再也回不到白璧无瑕的时候了。

不光是身体。可是，在他选择隐忍，不再抗争的那一刻，连心都脏了。固然有种种原因，导致他抗争也没有用处，反

而只会招致更大的侮辱──可那些都不是理由。他退缩了，害怕了，自暴自弃了。

方启明一夜未眠，痴痴呆呆地坐到天亮。他以为好歹能够缓刑几日，到韩之秀回来的时候。

可是，第二天，他就接到了李冉的电话。

李冉在电话里声音很奇怪，含混地问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方启明立刻便想到了GiGi离开时，那让人发寒的眼神。

“方启明？你在听吗？喂......你快来学校一下！”

到达寝室时，方启明看到，李冉，鲁文斌，罗辰，全都在。三个人脸色青黄，活像见了鬼一样。看到方启明，三人互

相推搡，最后还是李冉开口，“我们几个，今天早上开邮箱的时候，都收到了一封信......”

方启明听着，奇怪于自己的麻木。好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一样。

他甚至要求去看一看，那些照片。

李冉他们颤巍巍地站在旁边，小心翼翼的。

照片只有几张，但足以毁掉他。他不知道GiGi怎么有本事把这些东西都挖出来。难道那几个人一直保留着？不过，现

在，照片的来源已经不重要了。

他惨然一笑，看着那三个僵在那里的人说道：“就是，这样......”

李冉看他这么个反应，叫道：“什么叫‘就是这样’啊？”

方启明知道大势去矣，自己恐怕很快就会变成话柄，他看了罗辰一眼，这个一直讨厌他的人。

“我就是这样的人，会和男的做，把自己当女人，变态，有毛病......”他低声说着自辱的话，茫然地拖着脚步，慢

慢地往外走去。

鲁文斌忽然说：“我知道，这是‘同性恋’！”

结果被李冉狠狠拍了一下，“叫那么大声干吗？”

方启明听他们这种反应，不禁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这时候，罗辰小声说：“你不用这么慌，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

一句话犹如晴空炸雷，方启明傻在原地。

罗辰又说：“其实同性恋也没什么关系，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不用这么担心，还疏远我们。害得我原来一直以为你

看不起我们。”他停了停，才很小声地说，“对不起啊。”

“不过你找的对象人品实在不怎么样。”有人小声嘀咕。

方启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颤巍巍地问道：“你们，早就知道？”

三人忸怩了半天，李冉才很不好意思地说：“上次拿你的手机拍照，照片集里有几张照片。我，我当时着慌，就把它

们全给删了。其实当时就想告诉你，我们不会那么封建的。后来发现照片不见了，是不是害你担心了？”

方启明颤声问道：“什么照片？”

鲁文斌奇怪道：“啊？你不知道？就是裸照啦，另外一个男的看不到脸。我说你们以后玩这个也要注意点，这种照片

也不要放在那么容易看到的文件夹嘛！”

李冉道：“你说什么！是我们不应该去乱动人家的东西！”

鲁文斌道：“本来手机就是会互相借来玩的，那里面怎么可以放这么隐私的东西啊！关我什么事！”

罗辰道：“好了好了，其实当时我们根本没看清楚。李冉，是你删的照片，是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啊？这时候来装纯洁

！”

三个人吵了一会儿，这才发现方启明脸色不对。

鲁文斌道：“你干吗这个样子？看到又不少块肉，大家都是男的。”

李冉捶了他一拳笑骂道：“我知道你恨不得在学校里裸奔还怕没人看！”

罗辰想了想，自以为明白方启明在担忧惧怕什么：“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不过你这个男朋友人品实在不怎么

样，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他怎么可以发这种照片到我们这里来？”

李冉也在旁边说：“我看你们还是分手的好。你搬回来吧，没关系的。”

他们没有仔细看那些照片，没看出年龄的差距。只以为是现在拍的。

可是方启明已经无力想这些事。

韩之秀应该知道，他送他的新款手机，是一定会有人要去把玩的。听李冉当时的说法，那还是一款以照相功能为卖点

的手机。

相册里的照片，很有可能被他的同学看到。

韩之秀拍了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照片，放在相册里。

方启明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拼命思考，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回去和不回去之间，方启明犹豫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潜意识的引导下走到了家门口。是的，“家门口

”。虽然才住了几个月，却已经有了一种归属感。即使心不在焉，本能就会让他摸回这里。

他缓步走上门口的台阶。门廊上爬着密密的常春藤，叶子在微风吹动下像波浪般起伏着，发出若有若无的沙沙声。暑

假将尽，天气依然炎热，但刚从日头底下转到荫蔽处，却也有了一点凉爽的感觉。他准备开门，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

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把钥匙紧紧捏在手里。金属的温度，几乎和他的体温一样了。

方启明耳边响起了刚才李冉对他说的话：“万一被传播出去，就咬定是PS的。看上去图不大。”是的，多年以前手机

拍的照，光线不佳，自然有些模糊。只是，还是能看清他的脸。

他心里有些发颤，并不是感动于同学的情谊，而是隐隐约约的失望。

他有一种模糊的渴望：如果一切都照常理发生就好了。现在他的事一定已经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包括韩

之秀，都会知道他耻辱的过去。于是他被鄙视，被人群嘲弄，抛弃。韩之秀是那么优秀高贵的人，理所当然不会再和

他搅在一起。

那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他宁愿李冉也用嫌恶的眼神看他，而不是现在的同情和理解，以及体贴的保密。

他们早就知道了。秘密就在手机的照像夹里。

可以问他吗？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启明晃晃悠悠地走进屋内，但到了沙发边上就瘫了下来。他没想到要再站起来，就那么蜷缩着靠在沙发背上，四肢

略微麻痹，脊背上传来冷意。看到那些照片以来，支撑他不倒下的力量是茫然的两个字，“回家”。可是这里，是他

的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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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之秀并没有按计划在两天后回来，而是当晚便回到家中。

灯火通明的瞬间，方启明在地上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眼睛因为不适应亮度而眯起。他似乎看到韩之秀的脸上出现了古

怪的神情，但那也只是一瞬间。当他终于能看清眼前世界时，韩之秀已经是完全的常态了。少年丢下旅行箱，走过来

，轻声说：“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方启明“啊”了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发呆太久，骨头都僵硬了。韩之秀欠身来扶他，他

下意识地推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而后才猛然怔住。

少年看着他，脸色变得渐渐凝重起来，“你是不是去见过她了？”

方启明没答话。不出声，这个时候就是默认了。

韩之秀看了看他死灰一般的脸色，叹了口气说：“叫你不要去。她从小万千宠爱在一身地长大，现在有了不如意，肯

定没这么容易罢休的。你不要管这件事了，我会处理的......不过，可能，你要做好离开这里一段时间的准备，我怕

你吃不消流言蜚语。”

他把方启明轻轻地搂到怀里，拍了拍他，安抚般地补充：“不过情况不至于坏到那个地步，她不见得能撒泼闹，毕竟

搞成刑事案，追查起来她没法对她家交待。”

方启明有些不明白韩之秀为什么这么平静，好像那些照片根本不算什么似的。他慢慢地推开温暖的怀抱，垂着头，就

义般的说：“我同学已经收到照片了。”

韩之秀愣了愣，用有些意外的口吻说：“这么快？哈，看样子我今晚果然用不着去见她。”

“今晚？”

“对，她约我今晚见面，还发了些东西来。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回来比较重要。”韩之秀淡淡的说道，似乎根本不觉

得“那些东西”有什么意外的，“你别伤心了，这次是我疏忽，我会想办法让她放弃的。”说到“想办法让她放弃”

这几个字的时候，少年语调依然轻柔，但听在方启明的耳朵里，却有一点阴冷的味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趁自己的勇气没有消失之前，把最想问的那个疑问说出口。

“......你看到那些照片，没有什么想法吗？”

韩之秀神情困惑地说：“你是指那几张小图？好像是手机拍的，模模糊糊......”

方启明终于忍无可忍，哑声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吃惊？是不是因为，因为......你也用手机

拍了那种照片放在人人都看得见的文件夹里？”